世间百器,皆具魂灵。
灵则缘起,来莫可抑。
悲乐喜怒,爱怨别离。
万相诸法,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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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思念,孤独,怨恨……这绝不是人类仅有的感情
抱有欲念被主人抛弃的器物,在春秋时分,化为付丧神。
而暗怀心愿的人类,也在寻求着某种际遇与改变。
人与器物的命运与缘分,无论善恶,在踏入这扇门时开始。
欢迎来到徒然堂,
今天的你,也在期待着什么?
企划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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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开始故弄玄虚的辣鸡章节。一切不太合理的情节都是有原因的……赵三的人渣气息开始无法遮掩(。
不能再摸鱼了,歇一歇闭关写两天论文……
突然有了一个无敌可爱的女朋友,暂且放下正剧下一章和小姑娘玩现pa去嘿嘿嘿嘿(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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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自然已有成算。
他入得王家大宅,先拜过王老爷,转头便去找了那王福贵。
李氏当年判的是抄家流放之刑,李大人人头落地自不必提,三族内一干男丁女眷俱都流放千里,一路上不知病死几多娇滴滴的美姬美妾,一族家财也在锦衣卫和东厂的联合查抄下尽数充公——这已算是圣上开了恩,至少没得赶尽杀绝,也没将人家女眷一道圣旨送进教司坊,给这老李家,到底也算是留了后。
虽李家没绝后,可此时要说挖出不知流放在那个酷寒边疆的李家人,来探寻多年前的旧事,却也极不现实。常山惯来不是个不现实的人,不做那等不现实的事儿,因此他的思路非常现实的转了个弯。
找不到李家人,那便去找李家曾经的仆人。
因人人皆知:旧年私密在那些下人们的口中,永远比在他们的正经主子的口里来得更加情节跌宕,细节繁多。有时甚至比那说书先生说的故事还好听些。
尽管这些情节和细节的大部分,可能都充斥着丰富的想象元素,适度的修改和编纂,以及街头五个钱一本的话本内容。
但那也总比没得听要来得好些不是?
仆人是主人家财产的一部分,当年李家抄家,除了李老爷的房里人,光普通家奴的身契便点出来厚厚一沓。至少在明路上,这些人是都充了公入了账,连着李家那座大宅子一并放出来捆绑售卖的。
不过明路归明路,私下里如何,却不好说。至少被问及此事的王福贵便把白胖圆润的脸一皱,摆了个‘心里苦可是没办法’的表情来。
他朝常大官人和新来的面善公子明示暗示:
“且做得动活的老货倒是并宅子一同得了几个,可这内宅的丫鬟媳妇子,颜色好些的,叫上头的大老爷们过了一遭的,那里还有得剩下?”
这话说的,任命中带着一丝心酸,自嘲里夹着一丁讽刺,不愧是给人当大总管的人物,常山同赵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一丝叹服。
常山决意速战速决:“那就叫还在府中的原李家下人聚起说话。”
他想一想,又道:“便都去王公子那院子罢。”
事关他们公子的安危,王家大总管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唤了几个小厮去办这差事,自个儿亲领着常山与赵衔进了那王公子的院子。院里仍是孤零零一老仆,洒扫的婆子照旧把个扫帚横在胸前,爱答不理的扒着地上几片树叶。
瞧见人,这老仆原还镇定,把树叶子又扒了扒,一边假作干活,一边拿眼偷瞄几人。没一会,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忽地就浑身都哆嗦起来,耷拉着的眼皮子抖得抬不起,离着数步远的常山与赵衔都能瞧出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霎时间染上惧意。
还没等王福贵开口说话,她便把手里头的竹扫帚就地一扔,撒开腿脚头也不回跑了个没影。
……就这速度,这敏捷,王福贵这回敢肯定,这老东西平日里总称腿脚不好做不得重活,十有八九是指着躲懒在框他呢。
贵客面前出这种岔子,饶是王福贵也倍感尴尬,心里头骂那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癫的老货,面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不上台面的下人疏于管教,叫您二位见笑了,给两位赔个不是。哈哈,还请两位大人海涵,海涵。”
常山不欲在这些事上多费功夫,也不接话,只抱着画卷同大理寺的卷宗冷冷站着。赵衔比他和气许多,温声道:“不妨事。”
他的确没将那婆子放在心上。
赵衔在过去的李府现在的王家宅子里行了一路,多少也有那么点旧地重游的意思,免不了生出一两分感怀来。
他前一次来此地,尚且是十五六的少年人,在国子监做着监生,一心仰慕前头的两位嫡兄,卯着劲儿备着翻年下场搏功名,盼着将来人家提赵家,能唱一段“一门四进士,父子双状元”的佳话来。
虽则这父子双状元,道的乃是他爹同他二哥赵徇,但能同父兄并列为人提起,已是当年赵衔心中所愿至极,再没甚么不满足的。
这说来也是怪,旁的少年郎,叫人拿来同兄弟比较,不满有之恼恨有之,实数常情。可赵衔却不,任谁赞他兄长,俱都笑眯眯的,其中真心实意,说不得比赞他自身还来得更浓些。
王家做事很有效率,不一会王公子的小院里便陆陆续续集中了好些人。
有年岁不大的媳妇子,素头素面,脸颊上偌大一个瘤子,有瘸腿的老汉,手里头还提着个舀水的漂来不及放下,还有那上了年纪的婆子,拿布条绑了袖子,哀声与拉她前来的小厮分说:“凌红姑娘的衣裳还泡着,泡坏了老婆子可要被揭了皮……”
零零总总近十人,王福贵小声同他们解释:
凌红乃夫人房里的大丫鬟,能给这样身份的丫鬟洗衣裳,说明他们并没有苛待这些随宅子一并买来的添头,王家做事,是相当宽厚讲人情的。
常山不置可否,他有些受不了王福贵巧舌如簧的本事,便不理会对方,专注正经事,他正了正本就严肃的面色,上前询问面前这些李家旧仆关于李小姐落水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没谁想到竟还有人翻李氏这等前朝旧账,一时拿不准这个脸色不好看的大老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隔了一会,才有个婆子大着胆子答道:
“前头小姐是在赏花宴上遭的祸……”
这话口一松,接下来便水到渠成。
只听这边说:“我家二丫是小姐院里的,亲眼瞧见人被捞上来,再没见过那般唬人的,肿得厉害哩。”
那边道:“听说那戏班子正唱闹天宫,铜锣金鼓喧天的响,谁个不爱看这出戏,再没人这时候往塘子边那偏僻地方凑的,小姐落在塘子里头,可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么……”
又有人言:“我听说长贵家的小子那日便在园子里当值,不晓得做了哪门子的孽,没瞧住叫小姐落了水,那日叫老爷命人压着打板子,夜里便只剩一口气,隔天身子都凉了。”
便有人附和:“可不是!小姐房里的大丫头都被夫人掐着肉的拿条子抽了一通,说是喊了牙子来,要卖去那起子腌臜地界呢。”
一干人越说越热烈,再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了,常山默不作声听了一路,突然张口问道:
“李小姐缘何会去荷塘边?”
这是一个很妙的问题,因为知道答案的李小姐已无声无息的淹死了,没人再能知道答案。
几个老仆哑口无言,互相瞅瞅,各自从对方面上瞧出了满满的八卦被打断的茫然……
对于这个问题,老仆们当然不是没得猜测。只是这猜测……在贵人面前委实不大好说出口。
最终还是那惦记着‘凌红姑娘的衣裳’的婆子粗声粗气地说了句心里话:
“那样年纪的姑娘家,骗了身边的丫鬟子,独自跑去那无人的旮旯地方,还能是为个甚,莫不是要下水摸鱼去呢?那时节藕段子且还没长成,再没得凭白在塘边晃悠的。按老婆子我说,天上的仙女儿倒还思凡呢?小姐心里头有中意的,半点不奇怪,保不齐便是同那人有了苟且,瞒着人悄咪咪见情郎哩!”
她的这番言论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常山低头琢磨了片刻,觉得此言乍一听极粗俗不顺耳,细细琢磨,却又不无道理。
赵衔把个扇子在掌心里头敲了敲,无言眯起了眼。
开心的投喂了逐魂猫头鹰。并且借豆花人头一用!(????
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写食物写了一晚上,失智。
进度越发慢了,两个企划都是坑仿佛要将我撕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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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隍庙街巷口栽了棵酸枣树。
说它是酸枣,那滋味自然是算不得美妙的,路过鸟雀且不惜得啄食,倒叫果子生得肉饱皮嫩,得着个好品相。只味儿实是酸涩,除街上的郎中捧得个竹扁筐,拿个长竹竿子敲下一筐来,说是晒磨了添一味药,旁的人再不爱沾这个。
要说左右巷子的住客,那一个总角垂髫时,没馋过这街口的酸枣,便是父母长辈们特特与说了要酸倒牙,可不亲尝一回,那里就能甘心,待一回尝了真个酸得倒牙,便安歇几日,再过几日瞧着那红彤彤的枣儿,竟又馋起来,连着过得两三回,那股子新鲜劲过去,便再不打这枣儿的主意了。
连那害了喜的妇人都不喜爱,嫌这枣儿酸是酸,却涩口,不若去寻街上叫卖的鲜酸枣,小片荷花叶子包了,系鲜亮红绳,讲究些的人家,还往叶片里头加一指头香,这样的枣儿,十文钱能得一包,秋分日前,那灵枣牙枣青州枣,一街净是卖枣儿的,那一家卖的枣儿不是又大又香甜,俱是好滋味。
偶有路人不明个中缘由,见这树生得好,果儿也鲜亮,眼瞧着,喉咙管子先动一动,咽了一管子唾沫,到了时节,也不需竹竿儿来敲,无人打吃的枣儿就落在地上,满地皆红。路人就在树下拾一两颗又圆又红的枣儿,朝褂子上一抹,忙不急往口里头塞,甫一入口,脸已叫酸得皱起来,一口过后再不敢吃了,那红彤彤的果子还扔还在地上。
在这酸枣树下,不知何时起摆起了一家吃食铺子,店主人是个机敏利落的性子,账算得极快,招呼谁都能透着一股子亲切来。他浑家生得一双小眼睛,穿一身粗布衣裙,谈不上美貌,只皮子白,拾缀得干净,便叫人看得顺眼了。
这二人无子无女,倒也看得很开,总说子女皆是缘分,菩萨跟前头的缘分不到,那里又能强求,便一心做这门小生意,也不拘一种来卖,春日里便卖寒食的乳酪乳饼,片了鲜捞上来的大鱼,卖熬煮浓稠的鱼片羹,初夏时分鲜樱桃上撒了碎冰再撒酪,再热些便做冰雪凉水,备上好些不同味儿的,路过的那一个都乐意摸几个大钱出来,就这么站着吃过一碗才走。
待时节一过,冰雪凉水便也不卖了,倒还有人专程问过一嘴,咂么咂么,还有些可惜。这摊儿就置在酸枣树下,扎个小亭,置几张桌椅,谁人都可以坐下歇上一歇。夫妇俩总做最合时宜的生意,酸枣树上的果子本无人要的,这年倒被动上了脑筋,这几日枝头上还飞来一只夜猫子,棕灰的毛色,明黄厉目,人都说不吉,道那是夜里喊魂的逐魂鸟,那摊主人却浑不在意,拿杆子敲枣儿,却不赶鸟,只随它站在枝头拢着翅膀歪脑袋瞧着。“它能瞧得懂哩。”店主人与他浑家玩笑。
树上敲下枣儿来拿酒浸了,给食客们一人端上一小碗,权当做个添头,不知拿什么方子制的,这酸枣竟真叫他去了涩,又酸又甜还带着酒劲儿,招了不少食客喜欢。
可要说这枣儿,且还称不上是秋日里的主角,便在这嚼吃一只酸枣的功夫,最大的角儿掀了头帘上桌了。不是旁个,正是宋人爱的那味蟹生,取自家河湖里头捞得的小蟹,斩了螯脚,去了泥沙秽物剁成小块,佐以盐、醋、葱、姜、并胡椒、花椒粉、茴香、草果等数十味料,事先熬了香麻油,将鲜香的料儿朝蟹上一浇,便能上桌。
因整治这蟹生用时极短,前后不过给客人留了个洗手的功夫,便也作洗手蟹,市井中人再没有不爱的。
赵衔这日也在摊前坐了,自然也点了这道洗手蟹。他点了蟹,自个儿却不吃,边上还坐了个白衣裳墨色裙摆的姑娘,清凌凌面上一双水润桃花眼,抬眼瞧人便是一片波光,这姑娘拿了箸挑碗碟里的蟹螯,满面的好奇,搁下箸用手拈起来,放进菱口里细细地吮。
她吮一口汁儿,还要抬眼瞧一回赵衔,眼里透着依赖,半点不遮掩。赵衔却不看她,他在这里等人,掀了袍角在凳上坐了,说是等人,却看似随性写意得很,半点不着急。那树上的夜猫子咕咕叫两声,把脑袋横过来瞧他,喙子上下一碰,竟从枝头飞落下来,在一片惊呼中神气地落在赵衔跟头前,一双利爪掐进木桌里。
这夜猫子落在桌上,踱着步子昂首挺胸只不怕生,还探头去瞧面前两只碗碟,叼了个枣儿一囫囵吞了,又去看那洗手蟹,赵衔也不惧它,倒像是个老熟识,挑了个蟹身与它吃。
这湖河里头的小蟹,寻常贵人家是再不吃的。因嫌肉少壳多,远不比大蟹肥美。贵人们吃蟹,将蟹腿独挑了下锅子,又剥了蟹壳,取蟹黄蟹膏来制酱,蟹肉自有下人们细细挑了,千般做法,连吃三日再没有重样,这街头小蟹且入不得眼。
可秋分日前,再是肥美的大蟹也还未长成那肥美的模样,便只有这小蟹,就着佐料,连壳带肉一并放进嘴里,还很可以嚼吃一番。这鸟儿毫不客气地吞了,哗啦啦拍拍翅膀,做出个满意的模样来。
有这样美味,这夫妇摊子的生意自然就极好。往来食客许多,还有三两闲汉甩出些整钱,叫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去酒楼打得二两酒,并请了个茶博士,拿那酸枣与蟹下酒,砸了钱的人就极得意,朝周围一众食客咧着嘴怪模怪样的作揖,道是请乡亲们一并听个热闹,再一扭头,命那茶博士速速讲来。
这茶博士不看茶,倒与人斟酒,口里说些南北轶事趣闻,说得有模有样,一会子说京里侯伯公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一会子又道江洋大盗横出世,烧杀抢掠真奸邪,还笑了一回那山野匪首浅滩身死,一窝贼子无首,道大快人心,便是今年虎丘山曲会,说不得都比往年安稳热闹些。
那夜猫子原还在碗里叼蟹吃,听得这席话,抬起脑袋来,嘴里咔咔响动一番,也无人知它说了个甚,赵衔身边的姑娘极好奇的瞧它,伸手要去抓,叫这鸟儿避过了,似是不喜她的样子,倒是朝赵衔除蹦了两步,翅膀一扇,索性立在他肩上。
要扣着人的肩,也不管一双铁钩似的爪抓花了那身锦袍。便是这样,赵衔也只不生气,还露着笑,真像是个温吞的好脾气了。那姑娘鼓起脸来,她周身氤氲淡淡水汽,柔荑摸过木桌,留下一道水痕,那茶博士正讲到兴头上,倒是无人注意她这些许异样。
人群正中,叫从茶楼请了来的茶博士一双嘴皮子耍得天花乱坠,不时便有人叫一声好,掷下一两个赏钱,得了钱,越发笑容可掬起来,很愿意卖力再讲一些。茶博士一双钩子眼早早盯准了这摊上坐着的公子与那貌美的姑娘,知道这些富家子弟出手自来没个把门,没得小斯丫鬟打理,千金万银也能撒出去,可不是这行当最喜见着的客主,哄得一两个,半月都能有酒有肉。
存着这心思,将嘴咂过一回,便又道:“却还有一桩古怪事,单小人在此碎嘴鼓噪一回,列位听过便罢了,可做不得准。”
晓得这样说,才更叫人在意,做了个犹豫模样,待听客催一两回,便肯讲了,“列位也知,那匪首白窦华,叫从自己窝里赶了去,落下山崖粉身碎骨。我们官爷带了十来人去寻尸首,愣是没得着,那样高的山崖,人亲眼瞧着那恶人摔下去,怕是砸得糜烂,尸骨不存了。正应了那个理儿,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合该他遭此一劫。”
此话一出,便有听客在人群中起哄,拿话头嘘他,道:“这些个事情,谁人不晓得,早传遍了的,三岁小儿也说得一两嘴,我今再添几个钱,可要你把知道的都倒出来!”说着,真个掏出几个钱来,在手里头摇得叮当作响。
那茶博士神秘地笑,嘴上把着火候顿一顿,才又接着道,“原也是这样说,可小人得着一条信儿,倒觉出些不对味儿来……”
他压低了嗓子,拖着音吊众人的胃口,竟真个听起来阴恻恻,叫不少人搓起膀子来:
“说有那么一富户张家,夜半起了一丝红光,有那胆子大的邻家捅了窗户纸偷拿眼去看,嚯,你们猜怎么,道是那红光正是个人影儿,满头满脸的血,凶神恶煞,怕不是那白窦华凶煞气儿不去,托成厉鬼,专挑有仇怨之人来锁魂来了!好一恶霸,想是不平了这口怨气,再超脱不得呢——”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人嗤笑一声,朗声驳他道:
“这话好没道理,恁他一个山贼,本就该遭千刀万剐的腌臜东西,便是再做百年善事,也未必超脱得,说这白窦华心口有怨气,怎地也不问问,那自他手里糟了祸的善男信女,可也要吐一吐自个儿那口怨气呢?”
只见一中等身量,着细布衫,扎四方巾,眉目端正的男子越众而出,驳了那茶博士一席话,人却只淡淡扫他一眼,便不再多看,自顾自转向坐在一边的赵衔,端正的面上露出个带些儒生气的笑容来,拱手与他见礼。
“洞庭一游后两年未见,真个是巧,竟在此处碰着了。”一开口,那儒生似的笑中的儒气减了些,又透出一股子商人的精明来,只听他道,“市井闲话不听也罢,叔明兄别来无恙,今日可还有事,若得空,不若过府一叙,你我久不见,也好仔细说道说道……你看如何呀。”
赵衔笑而不语,他站起身子,先是自兜里摸出半吊钱,添在那茶博士盆子里头,这才掸掸袍角,朝那扎方巾的男子见了一礼,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身后,那棕灰的夜猫子定睛瞧着两人,从喉咙眼里发出一声低鸣,而本在赵衔身侧的美貌女子,却不知何时隐了踪迹。
那鸟儿拿脚爪踩了踩女子位子上浅浅一滩水渍,旋而耸起身上细细的绒羽,极厌恶似的甩动脚爪,扇动翅膀腾空飞起,在这蟹摊子上方盘旋一圈,又鸣一声,终于调头飞远去了。
我的进度也太慢了……殴打自己。
杏姐专场(。她真可爱
好了下章赵三要搞事了,偷偷搞事,闷声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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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是隔了王府一面院墙,在外头巷子里觉察出那么些不对劲的。
本朝风气已不似太祖时严苛,女子上街非是甚么新鲜事情,着了男装打马游街的女郎尚且有,不过是街上走一走,再带个帷帽一遮,便全不打眼。
朱家是正经的靠了医学传家的世家,下头小辈只得一男一女,凑得个好字。长女朱杏虽不当家,却自幼同主母很是念了许多经,学得一身好本事,袭了亲娘的路子——她长兄对付活人疾病,她便专对付物器生疾。
你道何为物器生疾?人常言道器物有情,情便生念,有了念,物中便生出魂儿来。初生的念且还烟雾似的细飘飘没个根本,寄情越浓,物魂便越凝实,便越晓得喜怒哀乐,越像个正常人了。
可说是像人,到底只有生,没得老病死。只本体不损,化得那人模人样的壳子,便是被捅个对穿,也不过白痛一场,倒不妨事。
只一点须得仔细,物魂因情因念而生,却也最怕情怕念,情念过了头越了线,再真心的赤红也成乌黑,物染了浊,患了疾,这便是病了。
朱家这一辈的当家人讨得主母奶奶,便是专管整治患了病的物魂的厉害人物,又因女儿极有天资,便潜心培养,日日带在身边,一言一行都用了心的教养。
此番进京来,也带了女儿在身边,想着不叫女儿养成那起子整日小院子里望天,便觉天也只四方大的小家子气性,有意要带她多走动,叫看到世间之大,百般行当千般人,处处不同。
这其间的慈母心,也不知朱家大小姐体味多少,十四五的姑娘,便是亲娘有意放开了手培养,也难说就瞧过多少恶人恶事,品过几多真情百态,正是青葱玲珑,拿个鸟笼且还关她不住的年纪,面上瞧着有模有样,私下里难免就还有一团孩子气。
趁着朱夫人忙碌,便讨了个巧,要在这京中转悠转悠,朱夫人也不拦,抬抬眼皮子,指了身边两个器魂,吩咐跟紧了小姐。
察觉院墙内一股浊气时,朱杏手里头还抓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来不及多想,便将木串儿朝一旁跟着的器魂深夜手里一塞,另一手往器魂昼间臂上一搭,示意对方带她前去。
昼间同深夜俱是听了朱夫人吩咐的,晓得朱夫人的心思,倒也不拦她管这闲事,只相对看一眼,深夜手虚虚一握,那半串糖葫芦就没了影,昼间伸臂一揽,半托着小主人轻飘飘翻过了墙——幸而左右无人,寻常人可瞧不见他们俩,若有人在,只能瞧见个纤纤瘦的小姑娘飘飘忽忽像片叶儿似的飘过围墙,且说不准得吓出个甚么毛病来。
进得宅子,一路赶往那浊气传来方向,朱杏只瞧见一团黑影正欲袭人,情急之下拔了头上的造花簪子便掷了出去,她道行且还不深,也亏得那黑影不算厉害,这才能一击得手,迫对方缩回寄身的物件里头。
到这时,她才真个安下心来,有了功夫去打量正堂中情形。
瞧见王家人同赵衔,小姑娘脸上还笑盈盈,目光扫至常山,便微微一顿,露出两分不定来,待再瞧见地上散乱摊开一幅山水画,面上的笑再没有了,轻轻颦一颦眉,“咦”了一声。
“这画中怎地还有个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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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打量着旁人,旁人且也掂量着这突然出现救了急的姑娘。
粉衫姑娘原是带着帷帽的,现却抓在手上,因拔了簪子,头上发髻散了一团,一头淡色发丝便水儿似的披散下来。
众人见她眉目秀丽,发色瞳色却不似常人,又兼打退了那画中鬼怪,怕触了高人忌讳,只打量两眼,便不再多盯着不放。此刻听这姑娘张口便道画中有蹊跷,念子心切的王老爷反应最是快,越过王福贵三两步上前,极热切的同人作揖。
“这位……姑娘。”
王老爷瞧着朱杏一头色浅长发,将那些子鹤发童颜世外高人的画本子在心头过了一遍,吃不准这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路子。
本想喊一声高人,可他行商脑子极灵光,立时便想到高人方才那一手本事虽不凡,可面皮子到底是个娇嫩嫩的小姑娘。女子嘛,哪里有乐意将自己叫老了去了的?便真是个驻颜有术的,叫姑娘也准没错。
也顾不得多计较对方缘何突然出现,王老爷满怀希望:“姑娘方才说的生魂,是指……?”
朱杏却不答。
她先是弯下身去,将此刻已瞧不出异样的画卷拾起,兀自看了片刻,胸中有了些成算,又瞧了一圈在场几人,这才开口:“一时情急,翻了院墙进来,还请诸位勿怪。只是此物……”扬扬手头画卷,“有些凶险。此间前后因果,还望诸位说与我听一听。”
她自报家门,原是江南杏林朱家女,跟随主母外出历练的。王老爷在江南起家,朱家名声极好,闻此不免起敬,再不怀疑这朱姑娘缘何有这样本事,一时将自己知晓的全倒出来,赵衔同常山两个在一旁听着,不时补充两句,没一会功夫便将整个事情说了个明白。
朱杏沉吟不语,她同昼间与深夜两个眉眼交流,看在旁人眼中便是她自个儿独字打着机锋。
常山知晓不得小瞧那一行中人的本事,也不多话,候着对方的同时,却记着这姑娘看他时犹疑地一眼,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拿眼去看赵衔,那赵衔却拿个扇子遮面,并不露甚么痕迹出来,赵三公子生得一双蜜色透亮的眼,总微微笑,打眼瞧过去泛着暖光,细细看去,却再瞧不出他个心思。
隔了半晌,朱家姑娘叹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还不是说手上的画,而是从最根本的开始同他们交代。
她问:“你们可知,器物生念,便能生魂,有魂之器,便是灵器。”
在场之人皆点了头。经了这遭事情,便是王福贵也私下寻了几本子志怪故事,狠补了一番这类知识。
朱杏便又道:“物器生念说来轻巧,实则不易,没有主家的物器凭白放着,恁是几百年也难出一两件生了念的。人用之物,最易受接触之人影响,若物主性烈,一行一动皆影响手中器物,器魂沾了烈性的执念,便极易被浊气蚀了心念,一般管这样浊化的器叫做狂百器,最是危险不过的。”
赵衔听出几分门道来,却不言语。
常山没有那许多心思,直接问道:“此画旧主极有可能是昔年溺水而亡的李家小姐,依朱姑娘所见,非是画中有李小姐亡魂,而是画中器魂受了旧主死前余念影响,因而做下这等事情?”
这猜测直中朱杏心中考量,便不含糊点一点头。
她手里托着画卷,心里头却还有些话未说出来,因想着左右在场人都与灵器之事无缘,说多也无用。
她手里头这幅画,的确是新生了灵,可却又不是一般器灵,她先且没察觉,只当是浊化却能力不强的狂百器,可仔细一瞧,浊气的确是有,却分明未完全浊化,画内竟还夹了一缕生气,弱得时刻便要断线。
朱杏估量着那新生的器灵,心里觉得对方怕是心智未开尚且懵懂,也不知如何行事,只凭了一股念头拖住了活人,现时且还未落到狂百器的境地,可若是放任其害了人命,怕是立时便要平添几分怨气,狂化不可阻拦了,那情况却不是她可对付的,到那时只怕是再救不得。
思及此,她当即看向早已站不住却又不敢插话的王老爷,瞧见那双为人老父的眼,原有几分急切的话儿也不禁温软下来,轻言细语同他道:
“方才提及画中有生魂气息,若我猜得不错,怕令郎便是叫那器魂带入画中,因此才遍寻不得。那器魂且还未伤及令郎君性命,此时出手解救,却还是来得及的。”
来得及救人,亦是来得及救器。
总归在朱杏眼里头,这两者是分不出贵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