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器,皆具魂灵。
灵则缘起,来莫可抑。
悲乐喜怒,爱怨别离。
万相诸法,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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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思念,孤独,怨恨……这绝不是人类仅有的感情
抱有欲念被主人抛弃的器物,在春秋时分,化为付丧神。
而暗怀心愿的人类,也在寻求着某种际遇与改变。
人与器物的命运与缘分,无论善恶,在踏入这扇门时开始。
欢迎来到徒然堂,
今天的你,也在期待着什么?
企划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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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赶上云云的进度了
谢谢他把我画的这么帅
狗狗真的好
茶杯犬好磕!!
顺手借了梅梅一用
她真的好,好极了,美少女物理清净师了解一下
过段时日,玉梢也没怎的出过房门,一旦推开门去就能看见某个长着兔耳的家伙笑眯眯地在门口埋伏自己。
这件事弄得玉梢想出门也出不去,不上不下的被堵在房间里。
“自作自受。”
玉梢随手就扔了个刚剥好的橘子过去,梅梅抬手接住,也不客气,一片一片往自己嘴里塞。
自作自受吗?这句话怎么就听上去这么不舒服。
“佘莓也说了,有人愿意在门口堵你她也安心点,免得你再乱跑。就算你不是高级材料做的,修起来也是费尽的。”
“没人求她。”
梅梅忽的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到了玉梢跟前,一把揪起她的领口,“这句话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怎么,你自己心里的愧疚还需要我来道歉?”
玉梢也不留情面,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梅梅的过去,只是说话的方式怎听怎么让人不舒服,她说的确实是实话,但是一般而言,熟人之间都不敢这么直截了当,更别提这两个也没有熟到哪里去。
“听说前几日你师父家里出事了。”
话锋一转,两个人也不去纠结之前的那段对话给互相带来的伤害究竟有多少,只是就事论事起来。这几日常理有关那两个盗贼的事情还是没有消停过,,说不担心是假的,玉梢和梅梅会现在在这里对话的理由其实也是这个, 玉梢出不去,梅梅又不想管,夹带着物色灵器和串门的性子,这两个人也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开始交换起了情报来,梅梅依旧是那个样子,不穿鞋的到处跑来跑去,玉梢总想着法子出门自己找人。
“啊,挺惨的。”梅梅又拿起一个橘子,剥好了皮和玉梢一人一半的分了,“他原本想用自己的灵器当诱饵,结果还是被跑了。”
“作为清净师——”
“什么感想都没有呢。”不等玉梢说完,梅梅就把话给说死了,“他有他自己的办法,既然没有提出来要我帮忙,那么就没有我什么事情。”
“这话别被店长和你师父听去了,免得又招来一顿打。”
“打,打就打,我还怕了不成。”梅梅话语间顿了顿,塞进了半个橘子,“我力气难道还会比他小?”
“那前几日你头上的包是怎么回事。”
那是追冥器时候撞树上了。
韩梅梅这么解释着,也不管这个说法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也不去在意玉梢是不是真的会相信这类的事情。只是随口就把这件事情带过了而已。
“那个人类似乎是看不见灵器的样子,但是那个狂百在身边的时候似乎是例外。”
这是事实,玉梢就是吃了这个亏才会折腾成那副样子才回来的。
“别太担心,已经有别的清净师在追这件事了。”
“这件事情上没有我需要担心的要素。”
“嘴上是这么说的,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总比你好些。”
玉梢推开门,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说的那般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走出门去,朝着店长所在的方向笔直前行,坐在房间里的梅梅吃着剩下的那些砂糖橘,塞满了腮帮子,也不去追玉梢,只是歇了一会也消失在了门外。
“你好些了?”店长问,两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拽了拽玉梢的衣角问她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蹲下身去把带着小花的母兔子抱在手里,玉梢只是点头,“要出门去是吗。”
挥挥手,决明子也不多做阻拦,这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多加阻碍,自己决定的事情,自己去实施就好了,她既不是不通事理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这点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最多就只不过是有点过于一根筋。
约好了给那只兔子带些好东西回来,玉梢要了能回来的符咒,便出门去了。
下了山,才知晓现在已经是黄昏,和梅梅闲聊的时间过久了,玉梢也没有注意到居然已经是这个点了。路上行人济济,就找人来说是省了不少功夫的。
“在找什么?”有人叫住了她,回过头去,是一双白色的狐耳先进入的视线,那不会使人,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动物的耳朵?“一个人出来闲逛不是什么好决定。”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说法引起了对方的不快,昼间扇了扇耳朵,仔细打量着眼前少女身形的灵器,一拍手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前几日传的沸沸扬扬,有个灵器从那江洋大盗手里逃出来了,是你吧。”
“沸沸扬扬?”
“啊,不,只是个比喻。”昼间解释道,“所以,大病初愈,不在店里呆着,来这干什么。”
“找人。”玉梢也不做掩饰,实话实说。
“哦哦,找人,你要找的人恐怕现在是不会出现,再过几个时辰指不定能见着。”
玉梢也不去问他觉得自己要找的是谁,也不去问为什么会知道现在不会出现。毕竟自己上次遇见的时候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衙门已经在试图抓捕这件事情,您是知道的吧。”昼间也不卖关子,难得的遇见个灵器,还是个没主的小姑娘,难免多说上两句,“对方也总有顾虑,或许晚上就会出现了。”
晚上。现在看看天实际上也已经接近各家开始吃晚饭的时间了,再晚些,或许街上就已经没了灯光,只是借着月光,要看清是不是那两个人也是有点困难。
“谢了。”
玉梢转身想走,却被昼间一把拽住。
“我带你上去?”
带我上去?玉梢看了看那座塔,又看看这人,抖了抖手腕便把那只手甩开了去,更何况她还想在街上走两圈,又怎么能直接上塔。
“回你主人身边去。”
“啊呀啊呀。”昼间扶额,这是碰上了个硬柿子,估计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要是自己真的强行去阻止,指不定还闹出点事情来,这里还是放任不管的才是,“这种灵器才是最需要主人的吧?”
“昼间?”从那大门里走出来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手上捧着盆花,看上去似乎是有点担心的样子,“在和谁说话?”那声音软软的,整一个大家小姐的模样,但是也没有那个大小姐会这样捧着花盆就出门来的。
“没事,遇上个同僚。”昼间也不细说,简单带过了一句便想把朱杏往房间里引,“快开饭了吧。”
朱杏点头,依旧有些不依不饶地问,“同僚?灵器么,近几日也不太平的,你就这样放人家姑娘自己回去了?”
估摸着或许是在房里听见了自己交谈的声音,认出那是个姑娘,才会这样追着不放,昼间的耳朵耷拉下来,面露笑容,尾巴却也垂下来,多少显得有些嫌麻烦的样子。
朱杏撅噘嘴,也看出昼间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被推着肩膀回了房。
夜风微凉,玉梢逛了逛街上,也没见着那两个人的影子,倒是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或许自己当初确实鲁莽了,看看街上都有些紧张的气氛,玉梢多少有些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一不当心就要万劫不复了。
‘没用的话,死了总比活着好。’
啊,是了,有谁这么对自己说过,又或者不是自己,喃喃自语的可能性也很高,但是自己确实听见过这么一句。
玉梢靠在墙角边,垂着脑袋,各家房间里都传来饭菜的香味,逐渐的热闹起来,饭馆里也变得人流涌动,多少人与玉梢擦肩而过,就是没有谁注意到这里还站着个姑娘。
终于,天边不再是那金灿灿的黄色,而是沉寂下来的黑,那种深蓝色的更接近于黑色的色彩。
玉梢重新迈开步子,确实是,没用的话,死了也无妨,不再被需要的话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不如说,现在能作为灵器活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那种楼屹立在城墙里头,是这姑苏城里最高的建筑物了,玉梢也凭着别人看不见自己的道理,在收尾关门之前溜进去。只是这台阶太多,玉梢爬了一半就败下阵来,坐在楼梯上依着休息。
为什么要造的这么高哇。
现在抱怨也不是一个解决办法,抬起头,漂亮的脖子整个被拉长,像是从衣领里伸出来的玉雕的美女像,可惜的是现在既没人看见玉梢也没有玉雕那般漂亮,直到黑发整个拖在地上,玉梢躺在那台阶上搁得背上生疼也看不清定点在哪。
我为什么不像那鹦哥一样长着翅膀哦。
玉梢重新站起来,即便是隔着厚厚的黄砖墙,也能隐隐约约听见街上似乎有些吵吵囔囔的声音。
拎起衣摆蹬掉了自己脚上的鞋子,玉梢跑起来,声音回荡在高塔之中,伴随着塔外越来越响的打斗声,玉梢头上的那根木簪也掉下来,顺着梯子发出笃笃的响声摔下去,黑发垂下来披散在她的肩上,手臂上,刘海混着薄汗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终于爬到顶的时候玉梢才远远看见城的那头整个被火光所包围了。但是周围的民房没有受到半点波及。眯起眼来才看清似乎是那两名盗贼被困其中了。
那不是人放的火。估摸着是灵器在抓那两个盗贼才是了。
取下背在背上的弓箭,左手握弓右手持剑,沉下肩侧过身子,少女挺拔的影子倒映在背后的钟上,夜风吹起她的长发,一双杏眼看准了时机,也不去管那女子,看样子她也是逃不出那圈火去,只是瞄准了紧跟其后的那东瀛人的右眼。
弓弦被拉满,放开的一瞬间发出嗡嗡的响声来,那支箭划开寂静的夜空,发出似鸟般的鸣叫声,听着骇人,玉梢也知自己本就不敌那狂百之器,只是指望那人会慢下来给对方制造点空隙。
没有悲鸣,并非自负,玉梢是确信自己射中了的,但是对方也只是擦伤了眼角的样子,伤口过小,玉梢实在是看不清楚,重新搭上箭时,那狂百已经和对别人缠斗在一起了。定睛望去,一黑一白的影子,像是今早遇见的那带着兽耳的男子。
或许是跑得累了,也可能是终于放弃了,汗水顺着脸颊滴下来,在衣裙上晕开,少女的影子一下子消沉下去,噗通一下坐在地面上。她捂住了自己的肩膀,那里的伤口似乎是裂开了又似乎是没有。
火光冲天,这附近的居民倒是一个都没有出来看看的意思,更没有谁喊着着火了或者被烧伤的样子,自己有没有帮上忙是不得而知了,但是玉梢知道,就自己现在的能力做到这里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呵。”轻声笑着,是玉梢自己在笑自己,连过去都没有的灵器,就连自己的存在意义都不的知晓的鬼魂,又何来帮忙一说,总的来说这些都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和多管闲事罢了。可能是想要通过这些事情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玉梢转念想,又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先一步行动了,这样可以找到一些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也说不定吧。
不得而知,不得而晓。
玉梢仰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是见不着的,月亮倒是大如圆盘。被墨黑色的云朵遮去了小半,不远处的天空倒是被那火烧的通红。
“所以你大半夜的溜出来是来做这个事来的?”
玉梢被吓了一跳,肩膀一缩就往后退,反倒是被一双手给按住了。那人弯下腰来,低头看自己,一双兔耳也垂下来晃动着。
玉梢吞了口唾沫,伸手就去拍那双耳朵,也没拍着,只是像虚影那般晃了一下,“别吓我。”
“你簪子掉了。”那人伸手随意的卷了卷玉梢的头发,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和指尖。
“放开。”玉梢回头瞪他,也不管自己的头皮被扯得生疼。
“不放。”阿照也不听玉梢说下半句,连那明显生气了的眼神都忽视了,他今日确实没有去找这姑娘,转头晚上才发现这人已经不见了影子,估摸着又是对她自己没心没肺人地溜了出去,前几日大家伙都在讨论灯会的事情,也就这姑娘一个人忙忙碌碌的也不去关心那些个风流事来,自顾自的该干嘛干嘛,半点不像个表面长的少女性子。
“回去了。”他伸手要搀,想着应该会被着女人拍了手拒绝,谁知道手心里忽然就多出来一个重量往下一沉,玉梢还真就借了力才站起来。
“簪子。”
那人脸被火光照得也和那天空一样通红,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样子的伸手问自己要她的簪子。阿照也就耸耸肩把那没什么花样的木簪交还到她手上去。
“谢谢。”
火光不灭,夜风似乎是带来了什么不详的味道,阿照离的太远也没这个能力去分辨,只是知道这件事大局已定,也就等谁去把那些个失踪了的文物和人口找回来罢了。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玉梢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在转角里出现的某个声音,血光一片混杂着橙黄色的火光,让人看的不真实。
“不,什么都没有。”
玉梢说不出口自己看见的东西,那狂百的脖子被整个折断只剩下一张皮还连着,意外的,玉梢对这样的光景倒是没有什么抵触。
这件事情已经脱离了她能够干预,想要干预的范围。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怎么把身后这个假兔子给甩开。
——END
和奶奶两个人一起逛夜市!
从他人手中接过那张有些奇怪的符,玉梢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似乎是为了出门之后能够回来的道具。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那张符,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又对着阳光看了看透光的纸面,上面的团实在是奇怪,看上去似乎是有一定规律性的,可是又不认得,本想着放进嘴里舔舔看,看着逆光站着的那个人,又放下了东西,想了想重新拿起来折好了藏进了自己的袖子中。
来到这个徒然堂实际上根本就没过多久,前两日都还在观察地形,与各式各样的人进行接触,今天就被推着出门去看看,究竟是自己哪里让别人觉得应该出去见识见识了?
玉梢转过身去,边走边想,似乎确实,让人有些操心。可是现在的状况这并不会影响自己生活啊?
很多事情知晓和不知晓实际上没有很大的区别,对于自己更是如此。
徒然堂里的路并不复杂,至少对于玉梢来说是这样的,她的眼睛比常人要好太多,没有遮蔽物便可以看的很远。
不知不觉间,玉梢已经出了徒然堂的门,似乎是下了山,又似乎没有。她一点也没在意。
似乎是说城东有那么一个集市,之前来过的清净屋的小姑娘是这样说的,她看上去也有些寂寞,只是并不像是需要人陪伴在身侧的样子,这个季节光着脚丫不是一件好事,玉梢也没有去阻止,每个人的行为总有对方的意义,没必要去一一纠正也没需要去一一指出。
玉梢本就是这样的,生来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也有人曾说自己是冷漠的,是谁?她已经不记得了,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够看见自己的人,似乎在主人仙去之前有那么几个人喜欢跑来和自己唠嗑。第一次见着自己的时候似乎还晕了,嘴里囔囔着见鬼了见鬼了。
总是说着你今天终于醒了,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总是那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明明是你的主人。
他似乎也抱怨过什么,具体是什么?
玉梢问自己,她又想不起来了。
只是那人说的话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意义的,只不过已经事到如今了,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后悔都已无用,那么这些记忆还有什么理由存在?就好像自己,连执着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得了还如今日这般,似一具尸体那样。
“城东,城东。”
“城东的话你走反了哟小姑娘。”
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玉梢猛地一个回头却没能掰动自己的肩,只能听见自己的脖子咔的响了一声,似乎是用力过度了。
“啊呀啊呀,那么紧张做什么?”那人说着,松开了手。
玉梢终于能够回头了,她扶着自己的脖子,看见的是站在夕阳下面的女子,一头红发编成辫子,手上拿着的团扇绣着好看的梅花,整个人的气氛却又说不出的诡异。
自己走反了吗?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玉梢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似乎已经距离自己的出发地已经很远了,那群盗墓贼似乎也经过过这里。
走错路了?已经过了很久?
“这儿是城西,要是想去集市你得原路返回才是。”那人说着上来拍了拍玉梢的衣角,“你究竟走了多久,裙角都脏哩。”
哩?
玉梢稍稍睁大了眼睛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名女性,她歪了歪头,又伸手摸了摸,确认自己没有看见什么没有实体的东西。
“是人?”
“是不是人还真不好定论。”那女子笑着拽了拽自己衣服上的飘带,“现在回去城东还真的得成晚上了,不过今天似乎有什么庆典,晚上集市也还开着,要去吗?”
玉梢点了点头,林子里已经没有了光线,要离开这里似乎也要点时间,真的能在晚上到达城东吗?自己回去那徒然堂又需要多久?会被责骂么?
责骂估计是没有的,玉梢想着,自己并未犯下什么错,也没有谁说过要在什么时辰回去,他们只是说要自己出门看看,具体看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来过问。
“你看呐,那儿!”那女子晃了晃玉梢的手,两个人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来,玉梢抬头便看见了灯火通明的街道,“热闹的很呐!”
“嗯。”热闹的很,热闹得很。
很多的人,灯笼的热度,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就连自己都看不见尽头的街道,还有,还有……
“哎哎哎!小姑娘你别哭哇!”那女子一下像是慌了手脚,摸遍了全身上下都没找着能擦的东西,最后正准备抓起自己手臂上挂着的那飘带的时候玉梢已经抓着自己的袖子往脸上乱抹了,“怎么了怎么了?”
玉梢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哭,也不出声,肩膀也不抖,只是睁不开眼,就像是一溺水的飞虫,不断地扑腾,她想离开这里,却又像是飞蛾似得,要去那火光中飞舞才算尽兴。
真正不知所措的是自己。玉梢认识到,于是她哭得更凶了,这次没有泪水掉下来了,一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面,手却抓住了那人的袖口。
“好啦好啦,带你去,别哭了哇。”
“我没有。”玉梢否认。
她自然是知道这人绝不是什么善茬,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也绝不是什么自己能够承受的东西。可是她现在只有着一个机会,路上遇见的陌生人,只是这样的一种关系却让她从所未有的安心,就算下一瞬这个人要把自己挖肠断骨也无所谓。
“你叫什么?”那人忽然问道,玉梢觉得她是不是比初见那会高了些,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叫我凤凰便好。”
“玉梢。”
“那就叫你阿玉吧。”凤凰看上去开心的很,那张笑脸在橙红色的灯光下看上去反倒是显得更加的渗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你有钱吗?”玉梢吸了吸鼻子,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算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身上没有货币那也是买不起的。
“钱?有哦!”凤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布袋,叮叮当当的,似乎是装了不少的钱币,“具体有多少我也没去数,但是是阿玉的话,用光了也没关系。”凤凰笑的开心,似乎是已经等不及去看看那夜市上有什么新奇玩意了。
玉梢也没有接着去问那些钱是哪来的,更没有去深究那个深色的口袋究竟是用什么染的色,只是选择上前去,伸出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就身高而言是有些困难的,小孩子般的身高和玉梢差距稍稍有些大,只是玉梢已经根本没有要去在意的意思,也没有询问对方底细和年龄的意愿,她将那个钱袋拿过来,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些铜板对半分了塞进凤凰手里,又把钱袋系好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嗯?”凤凰有些疑惑地看着玉梢完成这一切,即不说话也不催促,“准备好了?”
玉梢自知没有谁能看得见自己,也就抓起了凤凰红绫的一端点了点头。
与其说是陌生人,现在从表面上看上去,更像是姐姐带着妹妹出门。
凤凰这儿看看,那瞅瞅,玉梢也就跟在后面,看见喜欢的东西便多停留一会,凤凰开心的时候也就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这才是平常的她,不喜言语,不急不躁。
“我说你啊。”凤凰手里拿着糖葫芦,也不吃就只是拿着,“总是那样呆呆的不行吧。”
呆呆的?在他人看来自己是这样的印象么。
“我没有说你的心思,表面上那样冷淡的话,交不到朋友,更找不到回去的路啊。”
“回不去,也未尝不可。”
玉梢偏过头,那是一个卖簪子的小摊,设计有些新奇。
“诶!姑娘过来看看呀!都是些古董哇!”那小贩招呼着,凤凰和玉梢两人均停下了步子,小贩并没有在招呼她们,而是叫住了几个路过的装扮华丽的小姐,“快来看看呀!这是今日新到手的货,都是从当铺流出来的!你们可不知道啊隔壁城里的铺子倒了,这些!您瞧瞧!”
玉梢皱了皱眉,松开了凤凰的红绫,凤凰反手就把玉梢揪住了。
“莫去。”她眯着眼睛,单手挡住了嘴角,让人看不清表情,“你去了,那些人也见不着你。”
玉梢扯了扯自己的手臂,没有扯动,又回头去看那滔滔不绝的小贩和已经准备掏钱的人。
“估摸着是偷溜出来的黄毛丫头,碍着别人做生意也不是事。”凤凰挥了挥手上的糖葫芦,好在气温低,上面的冰糖至今未化开,“你瞧,那儿是河边,今晚有得孔明灯,不去看看?”
孔明灯?
玉梢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去管那路边的摊子,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从人群中穿过,逆流而行。
“你想家吗?”凤凰坐在玉梢怀里,看着河边不断升起的孔明灯。
“不。我想不起来家,又何来想家。”
“那你就是念家了。”凤凰舔了舔手上的糖葫芦,而后顺手丢到了一边的草丛里。明天早上或许会有不少鸟儿过来啄食吧。
就算去想,去怀念,也已经回不来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你我都不是那上天的孔明灯,也没那么好的运气去天上看一看这天圆地方,反倒是像现在这般活着,倒也妙哉。”
“月沉碧海望重楼,谁放明灯惹梦游。”
“你能找回自己的梦就好啊。只是多少有些可惜了。”
慕双拿着手上的符纸愣了愣,原来这就是可以让人从徒然堂里离开的东西……么。
她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出声,然后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符纸随意的贴在一边的墙上,推开了门就走了出去。
此时的姑苏正是傍晚,天色逐渐暗下来,落日的余晖笼着着整个洛阳城,茶楼酒肆里的灯早早便点了起来,往南街那里望过去,街上一片热闹非凡。
慕双站在街口的拐角的老树旁,扶着树干远远的望了那南街几眼,然后又朝那些来往的行人身上看去。
会不会有人可以看见她?
不会的,不可能的。
红衣少女垂目轻笑了一下,转身打算离开南街。
“你打算去逛逛吗?”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男声,音色明朗,“我看你看那里很久了。”
少女猛的一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抱着一把长刀站在她刚刚站着的树下。身后长街的灯火在他身后蔓延开来,虽然逆着光,但男子目中似有星芒,璀璨又与世不容。
慕双眨了眨眼,愣在了原地,直到那人走过来了才后知后觉的退了几步,“你是……?”红衣少女举起手虚掩下唇,目露犹豫之色。
“山陽。”男子将怀中的长刀收回身后,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刚刚出声叫住她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啊,是你。”慕双将手放下,放下了心笑了起来,“原来你今天也出来了么,我道难怪今天在堂中没见到你。”
“……嗯。”山陽点了点头,“你是打算离开?”
“不了,既然你在这的话,那就一起去逛逛吧。”
红衣少女指了指前方的南街,他抬目顺着那白皙的手望了过去,南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山陽悄悄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少女,眼前所见却有种天地间忽然失了颜色般的惊艳感,红衣蓝裙的少女从阴影里缓步走出,带着温和如水的微笑,顷刻间的光芒仿佛都笼罩在了她的身侧,浅色的发丝随风微微扬起,又轻轻的落下,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走吧。”轻脆的女声将他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南街也算是洛阳城里比较热闹的几条街之一了,其中最出名的不是它的茶楼也不是酒肆,而是那些沿街叫买的小商贩。
山陽就看着慕双一手拉着他一手轻快的从旁边的小摊点上拿下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
其实身为器之灵还是有几分好处的,山陽忽然这么想到。没人可以看到一个身高马大的男子被一个矮他许多的少女牵着满街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不然的话,也许此刻他们两人就要被两旁的行人致以奇怪的目光了吧。
好处之二……他悄悄的垂目看了一眼拉着他的慕双,此时的少女正轻捏着刚刚拿来的糕点一角慢慢的吃着,姿态优雅的仿佛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热闹的夜市,身边陪伴的人也不是世俗平民而是世家贵族们。
山陽叹了口气,没有制止慕双再次从摊点上取下糕点的动作,是的,身为器之灵的好处之二似乎就是买什么东西不用付钱了……也许是慕双经常被收藏起来鲜少来外面的缘故吧。他犹豫了一会,试探性的将自己怀里的银两塞过去,想开口说些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拉着他的少女便先笑了起来。
“怎么了?”山陽一时间顿在了原地,拿着银两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我知道的。”慕双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我知道要付钱的。”但一边说,一边将山陽伸出去的手按回去。
红衣少女有点吃力的抬着头看向身侧高大的男子,眉目弯弯,她拉着山陽向长街另一端跑去,“可是我今天想试试不付钱的感觉呀。”
“等,等等。我们为什么要跑?”
“你好可爱呀。”慕双停下来,用力拉了拉山陽的手示意他蹲下来。
“因为我们没有付钱呀。”少女轻轻拍了拍男子的头,一面解释一面笑,“没付钱不就是应该要快点跑么?”
好像没错的样子。山陽愣了愣。
“哎,你要干什么?”慕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山陽从边上卖烤串的小摊上快速的拿走一大把的烤串,然后半抱起还愣在原地的慕双飞快的从南街上飞了出去。
轻功山陽还是使用的很熟的,风声中夹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学你的呀。”
最后两人从那喊着见鬼的小贩身边逃开,停在了最初相遇的大树下。
“呃……慕双,你要吃吗?”背着刀的男子忽然有几分尴尬的放下了怀里抱着的人,飞快的扯了一个话题。
“嗯。”浅发少女垂目轻笑。
“哎,等等我要那个不辣的。”
“啊,啊好的qwq。”
日头落下的时间开始变早,宣告着秋季已经来到了苏杭一带。往日炎热的夏夜也悄然掺杂了些许冷气,人们开始在夜间添上厚被子以避免伤风。虽然天气开始转凉,但是八月毕竟还是八月,正午仍旧是炎热和沉闷的,只是蝉鸣声没有之前的热闹了。风从西湖上掠过,带起一阵涟漪,又吹动了湖畔的绿树。这阵风降下了暑热,于是老人们会说,入秋了。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季节,杭州城总是一座繁华的大城。自唐以来,很多人写过杭州,很多人唱过杭州,这大城的确值得被那么多人赞美和歌唱。不论那西湖的初晴后雨,也不说城里大户人家的雕窗和园林,单说那勾栏瓦肆之间的热闹,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为之驻足。说书人摊开传奇本子,先把一段招揽生意的入话说了一通,等他身边围满了或坐或立的听众后,便开讲了。那本子他根本就不必看:所有的故事他早已烂熟于心,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摊开放在桌上的本子,怕给茶洒了,也怕不小心弄坏了……
“好!”
说书人讲完了一段精彩激烈的打斗段子,立即获得了一片喝彩。忽然一个高个子的工匠打扮的人挤进人群,拎着一个后生的耳朵就走了出来。这后生多半也是工匠做活的作坊里的人,他的年纪不会超过十五,大抵是爱玩的年龄,攒了几个铜板就跑出去听人家说话,把活计忘了。工匠揪着后生一路走到街上,才放开他。
后生一获得自由,就立即抗议说:“你说过我今天下午可以出去玩的,而且这本子还是咱们作坊刻的呢!”
工匠板起了脸,训斥他说:“我们店都要倒了,你倒还有闲心出来听评话!你的行李今晚就该搬走了,明天都得散!”
后生怔了一下,他大概完全没想过这回事。工匠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认真地解释说:“说实话,十竹堂从今年年初就撑不下来了,好的刻书匠都被大书坊挖走了,出来的本子也越来越差。咱们掌柜还经常接些‘怪力乱神’的本子,也一直有人盯着稍呢。现在——是彻底垮啦,只是可惜了寒谷先生的托付啊。”
“你是说那个经常亲自来看刻版的唐寒谷先生?”
“没错,正是他。整个杭州城只有我们敢接下他的大作,真是可惜啊……”
后生咬紧嘴唇,转头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他的脚步尽头是一间规模不大的手工作坊,上面挂了块褪色的匾,写着端端正正的“十竹堂”三个字。伙计和雇来的帮工正在匾下进进出出,搬动着各种大件摆设。掌柜最宝贝的几个器物早就被运走了,现在大伙正忙着搬桌椅、木板和一些工具。后生跑进店里,没有谁注意到他,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手头的活。之前指导过和责罚过后生的那些老师傅都已经走了,宽敞的工场显得更加空荡。
后生看到地上的一些碎裂的木版,便把它们捡了起来。它们有的刚刚刻好,现在却被折断然后随意扔到角落里。木板的断茬还带着泥土,后生叹了口气,拿了块破布把它们包起,拖着脚步走出了房间。
但是在更加隐秘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悄然睁开了。
第二天,在这条街上传开了一些比十竹堂的倒闭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当然,这个消息不必花大力气去传播,因为大家都能看到那位女伶在唱罢寒谷先生写的戏后泪水涟涟,居然纵身从楼上一跃而下,气绝而死。大家也都能看到寒谷先生本人被几个官吏押送着从街上走过,老先生须发皆白,飘然而过,好像并不是前往牢狱而只是去讲学而已。与此相比,十竹堂的倒闭的确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新闻了。
想看热闹的人已经占据了街道两侧的有利位置,所有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这使那位被挤到人群外围的中等个子的青年就算穿着打扮再张扬也没人关注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寒谷先生身上。说实话,青年的外貌也实在是太特别了:铁灰的头发被束在脑后,前额只有一撮正常的黑发。他披着的衣服上有一些文字,具体是什么文字,乍一看也看不出——因为它们都是反字,就像刻印书籍的雕版上的那样。他的双眼黑得极幽暗,它们直视着别人的时候,很容易掉进他眼中的枯井。
他将双手攥紧,他的袖里藏着一些刀片,现在滑落到他的手中,割破了他的手掌。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攥成了拳头。血开始从他的指缝里滑下,那血是铁锈的颜色。它滴到地上,渗入砖缝里,并不容易被瞧见。
那位十竹堂的后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铁锈色的血滴到地里的瞬间。他小心地走过去,犹豫了半分钟,还是用手肘捅了一下青年的胳臂。
“你……你手上流血了。”
青年转过头,将手掌摊开,然后突然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谢了,小兄弟,果然如此。”
“你和寒谷先生……很熟悉吗?”后生奇怪地问道,“你居然能因为他顾不上手上的伤……”
青年叹了口气,垂下头去。他在回答后生的问题,但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是遗憾,先生的作品恐怕永远都无法为世人知晓了。而且……还有好多,好多书生的作品,好多伶人唱的戏,都没法被人知晓了……”
“先生之前的作品是在我们十竹堂刻下的,我还捡到了一些刻版。”后生从他的褡裢里拿出了一个布包,“你既然这么遗憾,不如拿着这个吧,它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青年拿了布包,他只是把扎紧的袋口松开了一些,露出了残破的木版。那些文字,是刻工以他锋利的刀刃在夏天闷热的正午耐心地刻在木版上的。那是十竹堂最后一个能刻出拿得出手的本子的师傅,也是离开最晚的。这位师傅不识字,却刻了不知多少本书。青年又将布包扎紧,面对着后生,郑重地道了谢。
后生爽快地笑了:“反正这物件我也用不上,拿去吧。”
青年也微笑了起来:“小兄弟,那你以后会去做什么呢?”
“继续把我这行干下去,这到底是吃饭的手艺。”
我也要继续把这些板子上的故事讲下去。青年暗自在心中说道。那么要以何名立身于世呢……
就名为十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