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内与外的分割点。>
一切要从一条被赋予了不那么美好名字的河流说起。
厄源河
是地球仪上最古老悠久的浓绿绢带,
是莫歇里大陆的母亲河
她顶着这样糟糕的名号,沉默地哺育了人与自然。
至于何故起这样一个名字,“厄事的起源”?
学术界最受拥护的说法是因宗教而起。
我的朋友,我想至少你们中的一个,
一定会激愤地跳起来扬起他巍峨的下巴侃侃而谈:
这条伟大的河,
因“人的生命的起源实则是死亡的杖柄,是为了最终也要归于厄运去”这样的教义
而无端背负了其儿女的指责?
多么刻薄,多么可悲!
这是陷入了虚无主义的圈套,当下之人又为何视之弊端又无动于衷?
……哈哈,等等吧,朋友。
在各色“专业人士”争先为其赏赐新名之前。
在批判这些旧时代的话语既给一条河因人类活动而强加意义,又忽视掉人类生命途中创造的价值之前。
我们去好好想想那个只用两位数命名的时间吧,想它距离当下这个四位数有多遥远,
想生物学里人类渐近的脚步从无到有,自四至二。
那些尚不具意识与劳动的无工具时代,它不重要吗?
想某些伟人幼时也有牙牙学语的滑稽时光,
难道三岁半的你把泥土蹭到脸上,可以撤销掉你的博士学位去了?
嗯、嗯。
有个词很确切,“扬弃”。
哦…生与死。那么早的时光,人类就已然想到如此深度。
从此新时代智人赋予它新的定义,
不再是淡漠死去的衔尾蛇,而是古代哲学起源的符号与标志。
站在更远处眺望来时之路,山顶之美同样因山脚基石的稳定而构建。
<镜中虚像;角度其一(上)>
…那条河自北方巍峨的雪峰间汩汩而出,流经这个故事的起源——一座本不起眼的小城赫鲁蒂萨(Hrutissa)。河它带给赫鲁蒂萨人水源吃食与灾厄洪涝的同时,也默许每个怀揣污脏衣物之人,浣洗世界的尘埃。
然而,不是每个到河那边接受洗礼的,都是为了保持自己衣物的洁净。
大多数,是为了袋里沉甸与腹中面包。
他们把袖管高高卷起或爽利地裁掉,以免长期潮湿的衣物叫自己为此生病。
在结冰期、涨潮暴雨之外的日子他们哼吟不知名的小调,好像这样就可以稍许疗愈一双双盖着厚茧、爬着冻疮的病手。
——浣衣工、洗衣者。一些一眼看不到头的职业,那些人就这样被称呼。
就像河边大多数人一样,平凡的贝鲁莎(Belash)是浣衣工。
就和大多数河边的赫鲁蒂莎女人一样,她还是温顺的女儿,她是知心的友人,她又是受眷爱的恋人,她又是一个坚毅的母亲。
只不过父母逝去,她不再是谁人的女儿;远嫁他乡,她不再是谁人的好友;
摧毁了爱恋旖旎的油盐酱醋是她围裙上洗不褪的污垢,她可以说是一个妻子,却不再是恋人。
而妻子?则是另一个人的承诺。
是一张二人都不抱期望的债券,责任在她与他之间不断转手。
也不抛售,更无收益。
而这也和就和大多数河边的赫鲁蒂萨女人一样。我敢说,她和那个蒸汽机尚未问世的时代里的大多数人都差不多。
不止赫鲁蒂萨,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之外也是一样、都是这样。
能有什么差别?命运好像一把年少放荡而坐不定的心永远也解不开的九连环。
所以呢,贝鲁莎更愿意听人唤她“妈妈”。这是唯一一个她既不抵触,也未失去的社会身份。——她嫁到遥远又陌生的赫鲁蒂萨,孩子是除却丈夫以外,她与这片夫家的土地唯一的纽带、脐带。
……
哦,他们去哪里了?
贝鲁莎就连工作的时候也放不下这群孩子,恳切求了雇主才被同意带上他们,以便照看。前提是勿要误事,勿要误时。
现在正是小家伙们最顽皮的年华,贝鲁莎想,不过再贪玩,现在也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一声沙哑却响亮的呼唤传遍街头后,鸟样的孩子们从脏乱的巷子里飞奔而来。
她一共生了七个孩子,生孩子就好比用健康作一场投资。老人说,在疟疾、流感、战争里能多活下一个孩子,她未来的命便好上一分。
贝鲁莎,在这方面是个狂热的赌徒。就和她的丈夫、她的父母一样。这是一种社会风尚。
一个、两个…五个。在贝鲁莎的耳畔欢快地叫嚷。像鸟一样,又像鸟一样喧闹叽喳……
…嗯?七个、七个?去掉作兵去了的那个,仍差一个没有回来。拉娜上哪去了?
春。
沿山路而上,马车轮滚前人理出的路面,在泥土.上轧出浅浅的长条。有旁生枝丫,尖端顶着簇簇桃花,半着驶过的车马轻颤。
偶有或深或浅的粉色花瓣落下。
落在车厢顶子上、落在人们踏出的泥路上、也落在子弟同袍的衣襟上、酒杯里。
凭生野趣,引得富家子们笑起来,端起酒杯饮尽这“桃花酒”,偏要借着景趣儿做出几首“桃花诗”来。
“春堂!轮到你了!
有人笑着推搡他,兰万尘方才回神,便也笑起来,端起酒杯。
他瞥见杯中酒液倒映着春景,红花绿叶,少年
待他细细看去,却有春风拂过,扰了那汪清酒,只余下模糊的涟漪。
某载,兰万尘与同袍游。
夏。
有蝉鸣,闹得人心慌。
他合上手中书册,挥手打发掉书童,板着脸出了宅院。
有骂声被合与门板后,他站在院门前,仰头望那烈日,炽白的圆挂在正中,连着挂了几日,抬头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兰万尘!”
有细细的气声从背后传来,兰万尘转身过去,人影躲在巷子里朝他不断招手。
他有些好笑,但也不忘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没什么人,这才过去。
她还梳少女的发髻,穿着过了时的衣裙,又沾了灰,只低着头似乎在身上翻找些什么。
“天太热啦!
少女连声说着,似乎是在向他抱怨。
烈日的阳光晃的兰万尘眼睛干涩,他用力眨眨眼,却仍模糊看不清少女的脸。
掌心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着他。
那是簪子,她娘的,暗暗老旧无非是金或铜,皆昭昭照她一生可笑。
某载,有官府抄家,女眷充为官妓。
秋。
干枯的。
他们在喊、他们在叫、他们在哭。
泥地被晒成了土块,有人爬过囫囵捡起几个塞进嘴里,噎得眼眶通红也不敢让自己掉下颗泪来。
水贵哇,比人贵,比他们的命还要贵。
路边的老树叶被扯了个干净,有人贴着光秃秃的树干,十指用力扒着上面的皮。
母亲抱着安静的襁褓哄着,有人在生火。
“这是官老爷家的小少爷啊!”
干瘪的人群中有人丢出这么句话,然后寂静笼罩了这里,没有喜悦、没有怨恨、没有、什么都没有,人群瞪着他们外突的眼珠,他们看着他。
“前几天施粥的那个哩。”
人群嘀咕起来,谈到食物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来了,像是最后一点儿活气。
兰万尘瞪大眼睛去看,只看见一双双眼睛,人群忽然炸开了锅,母亲闹起来,她哭嚎起来,她高举起怀里的空襁褓,喊着她家老幺的小名就要往火堆里冲。
地上丢着人形的枯骨,没有人拦她。这下也不会有人拦着兰万尘了。
他在混乱的人群中浑浑噩噩被送了回去。
有些许痛楚,他愣愣低下头,指间有一圈鲜红的齿印。
某载,大旱。
冬
“老爷?老爷?”
有人喊他,不忘絮叨两句:“怎的趴在桌子上睡?雪落了,冷着呢。’
“..下雪了?”
兰万尘忽从梦境中醒来,听得这句话反倒一-下子从恍惚里抽出来,“都安顿好了? ”
下人边给他披着斗篷边回到:“都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还不忘补上句,“有县 令老爷挂怀,实属老百姓的福气啊。
他下意识转了转扳指,其下有一圈浅浅的齿状疤痕。
兰万尘走到窗边,雪的确下起来了,飘飘乎乎的打着旋儿落在窗外干枯的树上。
那是颗桃树。
他愣愣地看着那干瘪的枝丫,指尖有雪花擦过,冻的他一激灵,全然回过神来。
....不行,我还是亲自去看看。
知州老爷这么说着,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一样一股脑冲了出去。
雪落在发间,发髻间插着- -根老旧的簪子。现,为官身,做官事,了了残生矣。
在我娘死的那一天,她给我了一支簪子,这是我爹送她的。
她躺在床上招招手,让我扶着她,她枯瘦的手一下下点着我的额头却看也不看我,我知道她恨我,因为我不是男胎,不能给她挣来一丝体面。
和她在青楼那段日子我听打杂的笑她被父母卖进青楼,别人说她是贱丫头,她拼死拼活扒上了个官老爷,结果啊,又生了一个贱丫头,她本打算着,求老天保佑她生个男孩吧…让老爷给她赎身,可老天瞎眼,只让楼里又多一个贱丫头。
好在她还有一张好脸,她一上了妆,连头发丝都好看,她的美不动声色哀求着,那眼神好像在说:带我走,别管是什么。
娘,你还是贱丫头,我也是贱丫头。我们从青楼的贱丫头变成这府里的贱丫头,哦,你现在还是狐媚子,是另一个你让我叫娘的人说的,我叫了娘他们反倒笑我!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可是你不正眼瞧我,那我就不说了,我不告诉你!
她说她要死了,我低着头,在心里说:我娘要死了。我攥着她的手,贴在我脸边上,她慢慢给我梳了梳头,插上了那簪子,可我头发短,一点不好看。
她就看着我笑,说一点不像她,真丑。她咽气了,被草草埋了。我不记得我掉眼泪了没,我只记得她也丑,死的时候丑死了。
我没娘了。
她死了,反而没人死命的欺负我了,府里好人家生的女儿再也不捏着帕子调笑着叫丫鬟打我了,她们只是看见我的时候躲得远远的捂着嘴低语。
她们爱逗小雀听雅戏,没人想起来还有个青楼的贱妾生了个小贱人,所以,你知道吗?没人给我饭吃了,厨房的王阿婆嫌弃我,做工的时候老拿我娘当她的话头,但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偷东西,她可怜我,又骂我不是个好女人。但那又怎么样,她能让我少和狗抢吃的,我也是知道她的。
那时候,我远远看了他一眼,据说是什么高官家的儿子来和大娘的亲闺女讲什么娃娃亲?我随便听了两耳朵就接着欺负那条老狗。
他们笑眯眯的从园里走,逼的我慌忙找了个地方躲着,呸!一群披皮的猴,真让人不痛快,我偷着朝他们吐口水又心痒痒探出点头去看人群中间那个人,真好看!比我娘年轻时候还好看。
我咧着嘴隔老远对他笑,他突然轻轻侧了下头也对我笑,还敢对着我眨眼!我脸霎时就热了,用手胡乱摸两把,狠狠剁了几下脚逃一样的跑了,真讨厌,害的我咬了舌头。
那天我找到一个好地方,北墙有个狗洞!我欢欢喜喜爬出去,刚一露头就看他笑的和天仙一样,白衣服一尘不染的立在泥里,吓的我身子一拱倒钻回去了,他还不识趣的在那头喊,让我赶紧出来,我只能一边瞪着他一边丢着脸往外爬。
再后来,我知道他叫兰万尘,他问我叫什么,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摸摸我的头,他说我不如叫安安,从今往后都是安安,说是好寓意,是平安顺遂,怎么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少爷取名就知道一个平安?一定是没好好和夫子学!
他每次都偷着带我出去吃好的,还教我怎么翻墙,最主要吧,他不知道我娘是青楼女,我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很喜欢 好像在他的眼里头我就是安安而已。
这世道,人就算没求过老天也得给老天还愿,得心甘情愿让老天吃进肚子里。
主母的一个丫鬟吓的打哆嗦,四处跑,说她看见主母收拾东西要回娘家,都是因为老爷贪了钱惹了皇上,皇上如今要把我们这些女人都充作妓。所有人都怕拼命的想跑,可谁能跑出去?
府里被抄了个底朝天,那些平常人模人样的小公子、小姐们和我一样被人绑上,又哭又叫。小妾们有的哭,有的脸白的和鬼一样,听那帮官人说我爹已经砍了头,男人呢就流放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女人呢就充作妓,他们又说主母聪明,刀抵着脖子去求自己的娘家给自己女儿条活路无论是嫁谁,只有我们这些小妾和妾的女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才会被当妓。
我没掉眼泪,和我娘死的时候一样,我从小心就硬,他们说我长的是石头心,我偷偷去摸藏在衣服里的簪子,回头看那个狗洞,兰万尘,我看见他了…我刚小心翼翼把簪子往草里一抛便从后头让那些官爷踢了一脚,他们一摇绳子,鞭子赶着人往前,我知道,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拿了我的簪子!就别忘了我!我叫安安,不叫贱丫头,你记着我,求你了,只有你知道我叫安安了。
莉绪手里的异能,是魔术师的帽子。
她可以在里面拿出鲜花,丝巾,甚至是飞舞的白鸽——所有人都会为她为她鼓掌,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帽子的底部实际上空空如也。
而从帽中拿出的东西,都是她在欺瞒观众视野的情况下,通过“欺诈”的手法“偷”过来的。
当表演道具消失后,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帽子。
“华而不实”
当砂百合来接她时,她的眼珠已经侵染上了湿润润的红。
“爱哭鬼,试个异能怎么把你试成这样。”
砂百合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
她转身望向这个高傲的大小姐,本以为会看见一如既往般嫌恶的眼神。
结果却是那双同样被泪水蒙住的双眼。
1
莉绪第一次看见砂百合脆弱的模样。
或许跟她约莉绪去钟塔讲的事情相关。
莉绪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她们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纱,莉绪怕太主动之后,会将这层纱彻底戳破,使她们的关系彻底破裂。
砂百合哭了,眼泪无声地滑落,周围很安静,只有她偶尔的抽泣声。她没说话,背对着莉绪,但那种无助和脆弱,让人心里一紧。
自从回到了房间之后,砂百合的情绪就无法再像外面时一样自如。
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她的感受?
莉绪还是没有忍住,她轻轻走到砂百合背后,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站定后,他犹豫了一下,手缓缓抬起,似乎想拍拍她的肩,却又停在半空。
“莉绪”
砂百合叫住她,在转身一刹那,莉绪才看见,砂百合的双手正捧着一只乌鸦的尸体。
莉绪愣住了。
她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她的前半生看过很多尸体,有在战场上死掉的,有溺水泡的发肿的,有自然老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死去的乌鸦时,她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乌鸦的尸体,仿佛它身上附着一个人的魂魄。
“这是我姐姐”
砂百合低头轻抚着细腻却没有生命质感的羽毛,不知是对着莉绪,还是对着空气,还是对着手中死去的乌鸦,质问道:
“成为异能者的你真的幸福吗?”
2
“我”是作为渡鸦家族最小的女儿出生的
族里并没有人认为“我”比我的哥哥姐姐还要优秀
也没有人觉得“我”会成为这血淋淋的族规中唯一的完胜者。
我的姐姐叫风间沙纪,性格温和,出生时既有着不负众望的异能,在9岁时,异能的评级更是已经达到了B。
许多大人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她都能处理的十分完美,这在同龄人中极为罕见。她的能力不仅强大,而且做事也十分细腻。无论是外来家族的事宜,还是化解复杂的冲突,她总能以最优雅的方式完成任务。大人们常常惊叹于她的成熟与冷静,仿佛她天生就是为了掌控一切而存在。
大家都认为,沙纪会是一个当之无愧的领袖。
而在族里唯一能与风间沙纪抗衡的,正是我的哥哥,风间晓。
晓是家主的第二个孩子,行为处事都要更加散漫,尽管晓的行为散漫,但他的天赋却丝毫不逊色于沙纪。他的异能评级同样在九岁时达到了B,甚至在某些方面展现出了更为惊人的潜力
晓擅长狩猎,在别人还在妈妈怀里撒娇要糖的年纪,他就已经深入巨龙巢穴,与巨龙厮打在一起,并拿着巨龙的角得意归来。
他们虽然性格迥异,却总是彼此的成就着对方,因此,沙纪和晓从小就经常在一起训练,一起守护家族,并彼此约定以后要一起成就渡鸦家族的未来。
而我,是家主最小的孩子。
我的出生在哥哥姐姐们面前,总是显得有那么一丝多余。
身为纯血异能者,我仿佛有先天性的发育障碍,是的,我不仅没有那么优秀,我甚至无法使用我的异能。
即使是这样的我倒也没被敷衍对待过,虽然我的族人很不看好我,认为我只适合做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小姐,不能为家族做出任何贡献,也无望成为那唯一的家族继承人。
好在,我的哥哥姐姐们没有嫌弃我没有异能的事实,对我关照的无微不至,每次外出任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枚漂亮的宝石。
今天是紫水晶,明天是太阳石,后天是锂云母……只为了讨我开心一笑。
“你说小孩喜欢彩色的东西,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喜欢,把玩了一天了都。”
沙纪温柔的看着我拿着水晶咯咯笑的样子,感叹道:“这孩子,笑起来真美啊。”
“她怎么这么钟情你带来的?”晓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巴,闷闷不乐道,但看见眼前治愈的情景,他突然又释怀了:“砂百合只需要开心就好了”
沙纪也笑了,她的笑容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矜持,她笑意盈盈再瞅了我一会,起身道:“我说,我们要是把她给宠坏了怎么办?”
“有我们保护家族,宠坏了就宠坏了吧~”晓也跟着起身,幼时的我却放下手中的宝石,紧紧的牵住了晓的衣袖。
“呜呜呜……哥哥姐姐们又要出去吗?”
我拉着袖子撒娇道:“任务什么的,就不可以带上我嘛!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和别人谈判,和哥哥一样打恶龙!然后拿着好多好多五彩斑斓的小石头回来!”
噗嗤——
他们明显被我扯强的样子逗笑了,纱纪蹲下身,用手轻柔的弹了弹我的鼻头:“砂百合小朋友要什么,哥哥姐姐都会给你带回来的,不需要亲自动手哦~”
“好吧”我鼓着气答应道,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每每在有老佣人前来伺候我穿衣吃饭时,我总能在她们的眼神里窥见若有若无的怜悯与同情。
时间流逝,待我再长大一点时,纱纪和晓都从小大人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而在这时,我依然没有可以使用异能的预兆,尽管我被确认为纯血的异能者,在异能方面没有优势,于是我选择了和哥哥姐姐们截然相反的道路,我反而对魔药拥有了浓烈的兴趣,我的父亲很欣慰,因为这也算是一技之长。
童年彩虹色的“石头”被逐渐替换,纱纪和晓每次回来给我带的礼物逐渐变成了稀有的草药和坩埚。
我们三个人之间像好朋友一样相处着,无话不谈,互相调侃,渡鸦家族的环境很黑暗压抑,但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我感觉到了快乐,轻松,与自在。
原先,纱纪与晓之间还带有一种竞争的关系,但自从有我这个最小的妹妹加入后,他们也逐渐熟络,我们会在学累了之后一起去山上探险,一起摘果子玩,嘲笑谁谁谁居然还是怕被太阳照到,吐槽学校课堂的老师和同学。
“砂百合!晓!快过来!这三朵花好像我们啊!”
有一天,我和他们出来散心,不知为何纱纪的目光停留在路边的一从野花上,她朝野花奔去,盯着野花目不转睛的招呼道:“快来啊,快来啊!”
她的手一晃一晃,我和晓也被吸引了过去,随即映入我眼帘里的是在草地上稳稳扎根的三朵小野花。
其中两朵长得比较大,开的也很艳丽,而在两朵比较大的花下面,还长着一朵细小的花苞,显得稚嫩可爱,在两朵大花的呵护下,就连这小小的花苞也有着含苞待放的趋势。
“看!这朵是淡紫色的”沙纪指着长在最上边那多花瓣最多的大花,再指指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很像我眼睛的颜色~”
“哈!还是你最有想象力!”晓看向紫色大花下面另一朵赤红色的大花和下面同样是赤色的花苞,哟的一声,惊呼道:“那我和妹妹的眼睛都是一个颜色,到底哪朵是我啊?”
这个问题把沙纪问住了,她思考着,阳光扑洒在她认真的脸上显的格外好看:“我觉得吧,晓是上面那朵红色的花,而小小的砂百合肯定是下面那个小巧玲珑的花苞啦!”
“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开的!”
我气鼓鼓的质问道:“沙纪姐姐偏心!”
“哪里偏心了?很好!”晓在一边一脸肯定的认同:“这两朵大花代表着我和沙纪,在上面保护着小百合。”
“我才不要你们保护!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同于小时候的我,已经开始了解到我和哥哥姐姐们的差距,自然羞愧于他们对我理所当然的保护,同时也产生出自卑敏感的心理,总是靠着扯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没有”沙纪立马上前过来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背:“砂百合会长大的,就像这朵小小的花苞一样,你别看她小,万一以后成长起来,说不定反而超过了这两个大花呢?就像你一样,也可能会有保护我们的一天。”
“是啊,要不我们三个一起拉钩吧,在这三朵花下面。”
晓伸出手,做出拉钩的姿势道:“无论经历什么 我们三个都要互相扶持下去,成就渡鸦家族,我发誓,我以后会成为强大的战士,保卫家族,保卫沙纪和砂百合”
“好主意”沙纪听后也跟着晓摆出了一样的手势:“我发誓,以后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家主,带领家族走向繁荣,同时,让晓和砂百合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也赶紧举起手,生怕错过这个约定的环节:“我也发誓!我在拥有异能过后,也要成长起来,给哥哥姐姐们帮忙!”
“好,好”两人欣慰一笑,将手指摆出的钩与我相交缠,就像命运的红线将我们聚集在一起。
我忘不了那一天发的誓。
在渡鸦家族,虽然我不受父母亲的重视,他们对待我宛若生人,但是沙纪和晓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让我拥有了一个无比快乐的童年。
时间的表钟再次轮转,我即将要迎来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那就是我的成人礼。
沙纪和晓在那时都经历了成人礼,我的父亲的身体也渐渐老去,已经很难再料理家务的事情了,于是在我们三个之中选出一个继承人为现在的重中之重。
毫无悬念的,我和晓一致认为,沙纪是作为家族的最好人选。
而晓可以成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士,我成为一个魔药学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线,但父亲有父亲自己的考虑。
于是那天,我们三个一起趁着夜色正沉,溜到父亲的房门前,悄悄听父亲到底会将这个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交给谁。
我走的比较慢,那天晚上,我慢吞吞的挪到门前,其实我不感兴趣家主的内容,因为肯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于是我就远远的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里,我听不清,恍惚间仿佛听到了,选拔两词。
那时,我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当对话进入核心的时候,沙纪和晓都脸色暗沉的囔囔着要带我离开,并且似乎当天就在屋内发生了一段激烈的争吵。
我们从小到大情同手足,我是第一次见沙纪和晓居然还会对我有不能听的秘密。
也许?家主最后给了晓?
我天真的想着,可能,一向以家族为目标训练的沙纪会有点失落,所以才和晓吵架吧。
我一直是这么想,直到沙纪在我成人礼的那天,亲自将匕首递到我的手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家主的选拔方式是让我们三个人要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是继承人。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呢?
是为了防止我们在小的时候就将兄弟姐妹们扼杀于摇篮之中,于是,全族都在瞒着我们,我们也在这样的谎言下建立了所谓可笑的“亲情”
原来我们不会成为魔药师,不会成为战士。
我们出生来就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杀掉同胞,成为继承人。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那天下了倾盆大雨,雨打在我的脸上仿佛一个又一个巴掌,在抽打着我的脸庞。
“快点,爸爸不会知道的”
沙纪将锋利的匕首递到我的手里,她哀求着我,眼里淌着泪花,我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花了。
“对,杀了我们吧,只有这样,你才会活着,砂百合……”
就连一向意气风发的晓也在此时变得狼狈不堪,曾经保护我不受风吹雨打的哥哥和姐姐,却此时跪在我的身下,如同丧家败犬。
“不!”我颤抖着哄叫着,将递过来的匕首抛向雨幕中,仿佛在逃避我即将面对的命运:“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实在不行,我们三个一起逃走,一起逃走啊!”
见沙纪和晓依然不哼不响,我忍不住上前去粗暴的拉扯他们的衣袖:“我们,一起逃走吧,你们难道忘了吗,我们……”
“闭嘴!”
晓拉起我的领口,愤怒的叫骂道:“砂百合,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生了一条好命,居然配的上我们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努力!”
看着晓平日里爽朗的脸变得扭曲,我瞬间就懵圈了。
“其实……”沙纪在一旁扭捏的说道:“砂百合,你比我们都要强,你的异能,是需要靠我们所有的血,来激活的。”
啊?
我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
“对,你是天生的王鸦,我们只不过是王鸦的贡品,我们越强大,王鸦在最后吃掉我们后就会越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家族。。。”
晓不甘的说道:“虽然我们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有产生了杀掉你的想法,但你也不知道,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你先是我们的妹妹,再是那个所谓的“王鸦”,所以,在我们慎重的考虑之后,请“吃掉”我们吧,砂百合……阁下”
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那日,沙纪和晓吵的如此猛烈。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我的成人礼即将到来时,与我长大的兄弟姐妹却是一脸担忧的表情。
“下不去手吗?砂百合?”
在我愣住的时候,我一向冷漠的父亲出现在了我的后面,他的后面是一群将士,而我前面只是我的亲兄弟姐妹。
父亲向我拿来了一把新的匕首。
“把你的祭品通通吃掉吧……我唯一的,王鸦”
“杀了我”沙纪哀求着:“放弃吧,砂百合,我们都逃不掉……”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他”
“就算你不杀了他们,我也会把他们处死,给你强行喂下……”
我崩溃的接过匕首,咬紧牙关,朝着我亲爱的哥哥和姐姐们刺下。
鲜血终于爬上我的脸颊……喷了有数几里之远。
在群众的欢呼下……她们的魂灵化作了两只乌鸦,绕着我扑闪着翅膀,随后,朝我体内融去,我感受到魔力的涌动……我从未觉得我变得如此强大过。
这就是,异能者的代价。
后来,每当我想念我的哥哥和姐姐时,我都会来到我们当初约定的地方,看那草地上的三朵野花。
奇怪,当初还是花苞的小红花,如今却长的无比旺盛鲜丽,而其余的两朵大花被挤占着,失去了养分,那花瓣掉落在草地上,早就枯萎了。
我讽刺的笑了。
原来,我们真的是那三朵花。
3
“这就是我逃避使用异能的原因,来亚里斯蒂安也只是为了逃避家主的身份。”砂百合对着莉绪倾诉了许久,她从来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她的往事,可她却对这个看起来不是很通人性的“同学”产生了莫名奇妙的信任感。
可能是她那个和姐姐一样的淡紫色眼瞳。
莉绪无声的抚摸着砂百合的头,心里如抽抽着,如绞痛一般,喘不上气。
“乌鸦的寿命是有限的……特别是这种灵鸦,所以,就连我姐姐最后化成的乌鸦,到现在也死了,之前是晓,现在是沙纪,他们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的泪水滑过唇角,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又极力保持平稳,仿佛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脆弱。
“所以……莉绪,算是我求你了,在把你从那个梦境救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被守墓人养大的……所以,求你把我姐姐,以人的方式,将她安葬吧。”
砂百合将乌鸦的尸体递给莉绪,莉绪没有丝毫犹豫的接下了。
“我答应你”
莉绪说着
“我会让你的姐姐,睡个好觉的……”
她的手轻轻的掩着乌鸦的眼睛
“安息吧……”
“祝你好梦……沙纪”
“挺有意思的……你是说她可以和我丢失的那个圣器共鸣?”
影庭的晚风籁籁,掀起女人耳边冰凉的珠翠,她将身体靠在钟塔的扶栏上,这直破云霄的百米高地并没有使她心生畏惧,怜诚隔着面具感受到她从容不迫的态度,这个高位统治者似乎将夜的宁静融入到了她的灵魂深处,明明身着低调简约的风衣,却有着让人不得不认真对待她的气场。
“在她昏迷的期间,我让鸠将她的脑内的梦境以及一些记忆提取到了这个芯片。”
怜诚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枚微小的零件,与之前形象不同,这次他的脸上正掩着一副白色的假面,假面紧紧贴合着他的面部轮廓,从高挺的鼻梁到微微凹陷的颧骨,再到下颌的线条,每一处都仿佛为他量身打造。假面的边缘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只在耳际和发际线处隐约可见一丝缝隙,他低着头,深邃空洞的眼眶内看不出情绪:“她似乎可以感知到圣器被附着上了“记忆”的能量,所以她做了有关于嫌疑人记忆的梦。”
“那这件事情就很好突破了,先暂时让她以我阿尔卡斯的名义留在亚里斯蒂安吧。”
眼前这个叫作阿尔卡斯的女人慢条斯理的从怜诚手中接过芯片,接着吩咐道:
“她应该还会被再次拉入梦境,你这边要多多注意。”
“是”
怜诚快速回应,厚厚的假面下传来一阵含糊的低笑:“校长大人在意的人,底细摸清才放心。”
三两只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上,这种鸟在影庭随处可见,与眼前的领主意念合一,怜诚知道,他现在已经获取了阿尔卡斯的信任。
也许是时候走了。
他识趣的想着,脑海里带着刚才下的任务,迅速离开天台,很快,偌大的钟塔只留下阿尔卡斯孤寂的背影。
“黑-井-莉-绪”
阿尔卡斯一字一顿的念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只可惜这吃人的夜所呼啸的风声会吞噬着一切,仿佛一粒细沙被投入到无边的沙漠中,只需眨眼之间,便会无声的迷失,销声匿迹。
异能者的世界本身就很残酷
那么你会坚持多久呢?
她淡淡的笑着,俯望自己身下的灯火通明,像在看一把与时间博弈的棋盘。
愿这步棋,下的不亏。
1
一夜无梦
不知是“擦脚布”太舒服还是耳边煮药药剂的气泡声太催眠,自从来到影庭,莉绪就没有像现在一样安稳的睡到太阳升起。
墓地的杂活很多时间是在晚上,莉绪习惯了在别人睡觉的时间倒腾,长期以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失眠。
还有就是这几天她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奇怪的梦境,亚里斯蒂安学院,被卷入的阴谋……光是想想就令人心烦意乱。
还是快点结束这种事情比较好。
莉绪撑着手肘,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一点不知从哪儿蹭来的血渍。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自己心中错乱的想法。
她起身环顾四周,又一次瞥见砂百合熟睡的背影,脑内浮现出昨天差点被此人乱刀捅死的经历,不由在心里感叹,真是一段孽缘。
很快,取代这份感叹的是“该不该叫她起床”的纠结。
如果不叫她起床,莉绪也只能干坐着,毕竟她不敢乱碰这个房间的东西,生怕一不小心又被砂百合乱刀捅死。
如果叫她起床,依据莉绪的经验,这个脾气很差的大小姐可能还有很重的起床气,可能会把打扰她睡觉的莉绪乱刀捅死。
所以无论怎么样还是被乱刀捅死吧?
想到这里,莉绪不由打了个寒颤。
好在当莉绪纠结这个问题时,砂百合自己醒了。
“几点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晨光透过薄纱般的窗帘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9:35”
莉绪瞥了瞥滴答作响的钟表,老实回答道。
“醒了就快滚。”砂百合恢复以往高傲的姿态,仿佛刚刚焉焉的问话是莉绪的错觉:“你应该不至于变态到想看我换衣服吧?”
“没有……!”
莉绪脸颊上悄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我……我想借你的地方,洗漱一下。”
她低下头,即使知道像砂百合大概率不会同意这个请求,但她还是解释道:“因为,我没有洗漱用品了,所以……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多余的。”
莉绪站在砂百合面前,手紧捏着衣角摩挲着,眼睛却不停的向上瞟,湿漉漉的眼神像一只恳求的小动物。
“你……哎……抽屉第二层,自己拿。”
砂百合拿这种可怜巴巴的人没有办法,不给总感觉有种欺负人的负罪感,于是干脆答应了。
“谢谢……”听到对方不温不热勉强算是答应的回答,莉绪怯生生的溜进了洗手间,生怕下一秒砂百合就会改变主意。
她站在洗手台前,拿起一次性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水流哗哗地响着,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还带着些许疲惫。她叹了口气,拿起一次性毛巾擦了擦脸,随手丢进垃圾桶。
洗漱完毕,她正准备推门出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砂百合史诗性的叫骂。
“你脑子有病吧?学生会自己捡过来的人,什么都麻烦我?”砂百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似乎在和谁打了电话。莉绪皱了皱眉,耳朵不自觉地贴近门缝。
对面似乎又含糊的说了一大段话。
“专属魔药室?”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莉绪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她从未听过砂百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但砂百合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她似乎在犹豫,片刻后,声音再次响起:“好,我答应你……但这是最后一次。”
莉绪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听下去。只见砂百合冷硬的结束了对话:“别再打来了,我会处理好的。”
电话挂断了,房间里恢复了寂静。莉绪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就在此时,卫生间的门被拉开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砂百合愉悦的脸,这对莉绪来说是诡异至极的。
“亲爱的私人魔药室……咱们洗漱好,一会你乖乖的,我带你去鸠那里哦~”
她笑脸盈盈的用发着嗲的语气说道。
虽然像砂百合这样的美人笑起来给人观感极佳,但这样的转变和奇怪的称呼未免太毛骨悚然了点,莉绪冷汗直流,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好像……自己被卷进了某种交易呢……
2
如果说异能者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那么亚里斯蒂安学院是将这个不安定因素转化为安定因素的收容所,目的与宗旨是促进人类与异能者之间的和谐共生,学院通过教导让异能者融入人类社会,培养让异能者发挥更大的实力,所训练出来的学生都是可以执行任务的执行官……虽然是由影庭的统治者所操办,但由于其立场的公平性,再加上亚里斯蒂安在多个国家都与其治安部门进行了深入合作,已经算是成为了一种国际性的院校,吸引异能者前来,用句俗话来讲,亚里斯蒂安是异能者就业的最好去处。
和平日人类社会不同,这里的一切设施都是给异能者使用的,因为赞助,这里采用的是前沿科技,不存在国度与国度之间的科技差,所以,刚刚砂百合用来通话的东西是一个平板,她说这是每个学生都要有的学生证,平时远程联系,找路,接任务,看自己的课程都离不开这个平板。
“我不会使用电子设备……”莉绪掰弄着自己新从怜诚那拿到的平板,一头雾水。
她在一个落后小镇上被守墓人养大,那边与影庭的科技差不止一星半点,别说平板了,电话都没有几个,更别说这种可以随时随地蹦出来的平板。
它的原型是一颗摸起来棱角分明的宝石,叫黑石,但只要摁住黑石,就会有一个屏幕从这块宝石中投射到莉绪的眼前。
有些学生为了方便将黑石随时携带在身上,会对其进行改造,有的人将它制成了耳环,有人把它做成了项链……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
莉绪不是很懂时尚,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和砂百合一样用绳子窜起来,做成项链比较方便。
毕竟如果掉了,补办的价格够她肉疼蛮久的。
“哎……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野人吗?”
砂百合嘴上嫌着,教起人来却不亦乐乎:“你看……点这里……你可以看见你当前的位置,然后你定位你要去的地方,假设我们现在要回学生会办公室,你就定位到学生会办公室……”
“嗯嗯” 莉绪在一旁乖巧的应着,虽然还是不太懂,但瞧见砂百合不计前嫌的教她用这个东西,她心中第一次对面前这个看不起她的大小姐产生出一丝依赖感。
之前在梦境时,是砂百合把她救了出来,而现在……只有砂百合愿意和她解释这些东西……虽然可能是经过了什么“交易”
在学生会办公室面谈时,怜诚有严肃的对她解释过把她留在亚里斯蒂安的原因。
因为她是这场圣物失踪案里第八个受害者,前几位受害者都迷失在了圣物营造的梦境里,而莉绪是唯一一个被安全的救出来的,嫌疑人挑选受害者的目的性很强,虽然现在有学院保护着,但不免这一个月内仍然有被拉入梦境的风险,到时候学院会派几个执行官一起调查,但莉绪作为异能者,当下自保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学院的训练让自己变强。
她获得异能的时间晚,在获得异能之后又一直没有找地方使用过,暂时跟不上一年级的课程,于是怜诚又派了一个人作为莉绪的“学前班”老师。
那个人叫鸠,目前在校医务室工作,是三年级的学生。
3
莉绪喜欢待在医务室的感觉
那是消毒水产生的味道,冷冽的让人清醒,有点让她想起之前在坟头发呆的时光。
同样是时间粘滞的感觉,莉绪对这种感觉习以为常。
她并着腿坐在医务室的座椅上 ,等待她的“学前班”老师。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三点,离见面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砂百合不喜欢这个地方,把莉绪丢在了这里就捂着鼻子走了,说是有事。
这很符合她的作风,从来不爱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莉绪摆弄着刚学会的“平板” ,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她试着在学园的名单上寻找自己父亲的名字。
冷色调的蓝光从超薄边框的屏幕渗出,莉绪并没有找到她所想要得到的信息,而是一片空白和灰色的小字。
【查找失败】
可能是太久远了吧,父亲可能早就毕业了。
莉绪失望的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指尖重重摁下删除键,键盘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像是某种决断的宣告。
这个名叫鸠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呢?
也许会是一个稳重靠谱的前辈?
全息键盘悬浮在空中,好奇心催促着她了解这个名字,于是她的手指划过光影,轻轻敲下了“鸠”
屏幕上的加载动画像一场催眠术,她的目光逐渐涣散,直到画面突然亮起,将她拉回现实。
加载出来的是一个学生的主页。
他没有上传自己的照片,头像是默认头像,但ID正是莉绪所搜索的那个字“鸠”
签名:下辈子不要学医
他居然在学校的论坛发言了2470次,帖子开了587条,明显是一个有重度网瘾网民。
莉绪紧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翻看,这个叫“鸠”的学生发言的2470次有超过一半都是怼人的:
【帖:有没有人觉得学校医务室内某个在职员工非常拽,我上次感觉呼吸喘不上气,找他去会诊,结果他一副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的样子,说是我把衣服穿反导致的,虽然确实我把衣服穿反了,但他的态度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来自鸠的回复:学校好像也没有安排我治脑科】
【帖:肛检简直太痛了吧,特别是校医务室里的那个医生,上次我一不小心肛门进东西了,那家伙居然直接粗暴的就用工具撑开,回首掏的力度大如牛!简直是庸医!毫不在乎病人的感受,避雷避雷】
【来自鸠的回复: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温柔了怕你太爽。】
【帖:校医务室某个医生,不知道学校怎么把他安排到这里工作的,三年级的异能课程他是一点都没有去,光窗户就炸了几个,简直是学院的祸害,友友们说,他的学术成果是不是造假的啊,绝对和校方有关系。】
【 评论1:这位医生怕不是靠炸窗户的数量评上职称的吧?建议校方给他颁个“最佳拆迁奖”,毕竟窗户都被他炸成艺术装置了。】
【评论2:他可能是“爆破系”特长生,校方看中了他的破坏力,专门安排他来测试窗户质量的】
【评论3:窗户炸了几个?我看他是想把校医务室改造成露天诊所,毕竟通风好,病人恢复快!】
【来自鸠的回复:你也可以炸几个,看看能不能来当我的同事。】
……
下面一片混乱,他也非常有耐心,见招拆招的连续回了好几条:
【来自鸠的评论:看的懂实验报告吗就造假】
【来自鸠的评论:#*******,***】
【来自鸠的评论:建议你们都挂个号,治治嘴欠的毛病。】
……
一系列阅读过后,鸠的形象已经崩塌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哪里是稳重靠谱的前辈,甚至毒舌程度比砂百合还要更胜一筹。
窗外的风冷冷的灌进来,在逛完论坛后,莉绪浑身难受,只觉得背对着这个窗户实属危险,第六感促使着她将椅子换了个方向,后来莉绪每每想到此刻,都会庆幸自己这决定是正确的
15:00
屏幕上的秒针圆满的走完了一个周期,这个叫“鸠”的三年级学长真是分秒不差,在咔哒声的预兆下,玻璃窗骤然碎裂,碎片如雨点般飞溅,一道黑影从窗外闯入。
冰冷且无机制的机械女音伴随着黑影的闯入响起。
【亚里斯蒂安行为检测温馨提醒您:您现在的行为已违反学院规章制度第一百八十条,产生罚款600钞,维护学院的规章制度是每一位学生的基本守则,请您……】
咔——
来者果断的关闭手中的黑石,打断了机器继续播报的声音。
“怜诚这人真是恶趣味,居然让我来教一年级菜鸟。”
他懒懒的问道:“风间送你来的?”
鸠的外表和莉绪平日里见到的人有所不同,标致的秋都面孔,乌发墨眼,气质文雅内敛,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似有若无地扫过,像羽毛轻轻掠过水面,涟漪不惊,嘴角落下的小痣仿佛画家在笔墨挥洒之间偶然落下的一抹玄色
他的整体形象显然是一个足够文雅,理性的成年人,如果能忽略掉他刚才惊世骇俗的出场方式和在贴吧操起键盘大杀四方的模样的话。
“啊……是的。”
莉绪如实的回答道。
她总是隐隐的感觉到这个鸠和砂百合属于一类人,随时能把刀掏出来捅死她。
“真稀奇。”鸠的神色如同看见珍惜物般,连连称赞道:“那她还挺重视你,之前明明说过再也不来我这边的。”
砂百合……很重视我?
莉绪脑海中浮现n多个砂百合嫌弃的表情
“嗯……那她和,学长的关系好吗?”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我和谁关系都不好。”鸠直接跨过碎了一地的玻璃,径直的走向医务室右侧里装满血清的密码柜:“怜诚应该和你介绍过我了,我的名字叫“鸠”,有关于你这段日子的课程都是我一个人来带,但我也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不用开口叫我这个,直接唤我姓名就好。”
他翻找着,选出其中一枚黏上特殊标签的试管,仔细观察后,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会在平板上给你传完整的学习任务,今天你需要真正的实操自己的异能,张开手心。”
“你知道我的异能?”莉绪迟疑道,她记得她之前都没有遇到过鸠,不过她依然照着鸠所说的方式做了。
魔力流动在血脉之中,一枚银制的卡牌在她手心旋转,它的边缘尖锐,与其说是张“卡牌”,不如说是“刀片”
鸠在血清中取走一滴血液,滴在莉绪用魔力制造的卡牌中,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卡牌燃起了星点火花,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纸糊了的味道。
“你从梦境出来时,学校把你交给我治疗,我通过机器就能解析出你的异能。”鸠饶有兴趣的看向“吸饱”了血液的卡牌:“但是我发现,你的卡牌就是天然的机器,现在你知道这个血液是谁的吧?”
莉绪握住卡牌,炙热的灼烧感延续到她全身上下的血管脉络,血液主人的信息瞬间如走马灯般快速涌入脑海之中。
【炽烈】
评级:c -
基础元素型火系异能,可以造成物理层面的火焰伤害。
“一个火系异能者……”
莉绪肯定的答道:“元素型”
“正确。”打了个响指,示意莉绪继续顺着他的话练习:“它的主人是亚里斯蒂安其中一位一年级的学生,现在你试着把这个异能打出来,对着我就行。”
啊?
莉绪反复打量着鸠身上看上去防御力为0的白大褂,内心两种想法不停的在互掐。
不会一下,把他给烧伤了吧
可是他敢保证自己拿他练手,应该是有一定自信……
“你是觉得你这点小杂耍能到危及我生命的地步?”
鸠看出了莉绪的顾虑,眉毛轻挑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
也对……
亚里斯蒂安三年级的学长,怎么可能会被她的异能伤害到。
莉绪再次闭眼,专注的将魔力流入卡牌中央。
啪——
红热温暖的火光映射在莉绪冷色的瞳孔内,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正是一名异能者,这股力量在指尖骤然迸发,促使周围的空气也此因扭曲,变化,这份扭曲伴随带来的是孩童之间稚嫩却尖利的笑声,是梦魇在耳边低语,撕裂着她的神经。
“你说你爸爸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那你的异能呢?”
当莉绪再次抬头时,一名长着雀斑,身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带着戏弄的表情问道。
我不是!我有异能啊……
她大声的反驳道
“你真的有自己的异能吗?黑井莉绪?”
火海中,小男孩的旁边又走出一个衣着整洁,看上去备受宠爱的女孩:“可是你的异能,不是“偷”的吗?”
我没有……这就是我的异能……
莉绪再次出声反驳道,但这次的声音却显十分得苍白无力。
我其实没有异能吗……?
我是个小偷。
其实这些都不真正属于我。
零星的记忆化作尖刃将她刺的千疮百孔,莉绪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中。
我配拥有这份力量吗?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喀嚓——
在鸠震惊的表情下 ,莉绪双目失神 ,宛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跪倒在地。
其实在莉绪放出火焰的那一刻,他早就释放自己的异能阻挡了。
但是她的火焰不仅没有按照鸠的预想发展,反而越烧越旺,突如其来的爆发迎他个措手不及, 火焰不受控的正中了他的腹部,一股鲜血涌上了鸠的喉头 。
“看来你还在和异能博弈。”
鸠擦了擦嘴角边早已干枯的血液,又重新望向跪在地板上的莉绪,他沉重的叹息了一会,随后单手撑着窗台翻走 :“算了,今天就到止为止吧,等你哪天能真正接受它,我们在继续下面的魔鬼式训练。”
“好……”
莉绪奄奄一息的回答道,频繁的幻觉和记忆使她的精神极其脆弱不安,居然在第一次使用异能,就遭到了反噬。
此时,她锁骨间的黑石闪了闪,晃醒了陷入呆滞状态下的莉绪,她打开平板,弹出的是一个蝙蝠头像的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风间砂百合配信:
来亚里斯蒂罗的天台钟塔,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谈】
砂百合居然出奇的主动约了她……
莉绪抬了抬手,甚至还来不及回复这条信息,大概是因为反噬的缘故 ,她的手臂异常迟钝,可她又不愿意看砂百合失望,于是她咬着牙敲下一句:“我被反噬了,第一次使用异能,鸠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可能我今天不会去了。”
砂百合也许会嘲笑她吧,第一次使用异能就遭到了反噬,还惹的导师一身不高兴。
莉绪心想道。
叮——
在发送的几秒后,胸口的黑石又闪了闪
屏幕唰的蹦出砂百合回复的讯息。
【风间砂百合配信:我现在接你。】
“我去接你。”
冰上芭蕾,是古王城贵族对反人性艺术痴迷的一项冷酷的罪证。
舞者需要通过在脚尖固定一种特制的刀片舞鞋,使其在冰面上滑出优美的幅度线,一边又可以脱离传统冰刀的笨重,跳出轻盈如羽毛般的芭蕾动作。
因为脚尖需要全程紧绷着,因此很容易造成扭挫,抽筋,行走的每一步都像在踩着刀尖。
黄昏的余晖透过练舞室的玻璃彩窗,人工建造的冰并没有在黄昏的滋润下显示出自然的色彩,反而越发越坚冷,使整个练舞室像一座华丽的水晶八音盒。绫娅躺在冰面,胸口微微起伏,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凝聚成冰。浸湿了耳边金色的发丝。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天鹅般的优雅的颈部隐隐的透出紫色的血管,一只芭蕾舞鞋已经脱了下来,随意地丢在一旁,鞋尖的缎带散开,而另一只鞋还松松地挂在她的脚上,鞋带缠绕着脚踝,像化作了血肉紧紧的锢住她的小腿。
“小姐,今天晚餐的主菜是珍珠鸽胸,蜂蜜鸡腿佐时蔬,老爷让下人挑了新鲜的给你带来了。”
练舞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与绫娜年纪相仿的女仆,个头比绫娜大,几乎与男管家齐肩。她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紧实的发髻,藏在白色的女仆帽下,帽檐微微翘起,露出她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睛。那双眼睛总是低垂着,目光专注而谦逊,仿佛永远在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她是这个时代许多“玛丽”中的其中一位,端着饭食的手有着长期劳作厚茧,声音粗哑难听,上不了台面,只能操持一些粗活。
绫娅也是这个时代众多贵族小姐的其中一位,腰部被紧紧的蕾丝束腰禁锢住,金丝雀般小巧精致的脸颊正象征着家族的权利与不菲的财产,唯一算的上个人特色的是她薄如纸片的身躯
和接近透明,泛着微微蓝色调的肌肤。
是的,她是一个海鹿症患者,不朽的容貌让她成为了王城最耀眼的明星,权贵的追求者,没有人能拒绝永不凋零的玫瑰,当然她的代价是易碎。
一瓶海鹿的血,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体验 ,你将告别作为人类丑陋不堪的生存需要,不再需要更多的食物,不再变老,不再拥有痛觉……然而却如此的让人畏惧,因为你的身体和玻璃一样一碰就碎!
但是大家都会效仿的。
毕竟贵族的特征,就是不俗于普通女子,将自己的女儿改造成珍贵的艺术品,是对家族实力的自信,更是显摆家底的好方式,尽管绫娅在得病之后变得一蹶不振,可她的父亲却成了王城的大红人,因为王城的统治者——波丽安娜,很喜欢这种华贵且残忍的艺术。
冰上芭蕾配上绫娅接近透明且闪闪发光的身躯,在聚光灯下舞动,绫娅和他的父亲获得了许多的名气与赞美,有人传言绫娅是美神的转世,更有人传言海鹿是美神的造物,走红之后,越来越多海鹿被从深海里捕捞出来,贵族小姐们纷纷被家族改造成了艺术品,已经算是一种流行趋势。
但绫娅的芭蕾无人替代,因为没有人会在得了海鹿病症后依然尝试这种危险的舞蹈,只要稍有不慎,在冰面上滑一跤,后果不堪设想。
练舞室的温度让平时不缺乏锻炼的玛丽都打了个寒颤,她走到绫娅身边,绫娅感觉到一个大衣稳妥的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挣扎着从冰面上坐起,失声的痛哭了
“你不用送吃的了,以后再也不用送了,玛丽。”
内心的悲伤反而显得绫娅表现的十分平淡,她颤颤巍巍的抽泣道:“我闻不到食物的香气了……它……越来越弱,我可能不是人类了,玛丽!”
绫娅暴起,将玛丽手中的食物打翻在地,控诉道:“全社会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一个“人”看待,包括我的父亲,那我现在起舞又有什么意义?我生不如死,他呢,他在外面风生水起,哪怕我哪天粉身碎骨,就那样碎在了舞台上,他也只会认为他失去了一件宝物!”
面对绫娅突然的歇斯底里,玛丽扑通一声,跪在了冰面上。
“小姐……你跟我走吧,我带你找个隐蔽的地方住好……不要再为了你的家族跳舞了”
她祈求着,眼神无比虔诚:“小姐把我从农场里赎出来,哪怕是拼命,也会让小姐过上好日子的。”
说到这里,绫娅的眼神终于有所缓和,她在玛丽面前蹲下,两人的距离无比暧昧:“好,我想跟玛丽走……玛丽是我最爱的人。”
“好,我会想办法的。”玛丽的手指轻轻抚上绫娅冰冷的脸颊,她的目光落在绫娅柔软的唇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心跳在胸腔里敲打出无声的鼓点。玛丽缓缓低下头,靠近她,近到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温热而轻柔,她试探性的注视着绫娅的眼睛,对上绫娅默许的眼神。
相视一笑后,她们的唇立马触碰在一起,起初只是轻轻的、探性的接触,像是两颗小心翼翼靠近的心。唇间的温暖使玛丽的手指不自觉地滑入绫娅的发间,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仿佛想要将她拉得更近,让这个吻更加的深沉
绫娅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
绫娅的笑容,把玛丽拉回到她们之前的时光——她是一个天性善良的小姐,在她的父亲安东带她去参加田园酒会时,11岁的玛丽还是在私人农场里便宜贱卖来的奴隶,连名字都不配存在的人。
不幸的是,农场的主人偏偏因妻儿的去世患上了躁狂,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打骂奴隶 所以玛丽在农场的生活堪称黑暗。
在遇见绫娅的那天下午,田园聚会上,似乎是有听说安东的到来,农场布置的靓丽又繁华,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器与水晶杯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贵族们身着华服,笑语盈盈,手中握着香槟,彼此交谈着。乐队的演奏声轻柔地飘荡在空气中,夹杂着鸟鸣与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玛丽端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可以抬起来的托盘,穿梭在宾客之间。她的黑色长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朴素,白色的围裙上沾着些许油渍,那是她在厨房忙碌时留下的痕迹。她的目光低垂,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声的影子。
然而,就在她靠近安东时,脚下突然一滑。她的鞋尖绊到了一块凸起的草皮,身体失去了平衡。托盘上的菜肴瞬间倾斜,酱汁与肉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直直地洒在了安东的礼服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玛丽的心跳骤然停止,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托盘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开口道歉,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非常抱歉扰乱了老爷。”农场管家利索的来到安东身边,身体伏的很低很低:“这个奴隶是刚买进来的杂工,办事愚笨,我们会带去教管的”
“那真是太愚笨了” 安东不悦的低头望向礼服上的酱汁:“带我去换身衣服。”
“好的,这边请,老爷。” 管家哈着腰,把安东扶走了,临走前给玛丽留下一个阴狠的眼神。
果不其然,玛丽被其他仆人带去畜棚狠狠的“管教”了。
血淋淋的后背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怜惜,11岁被木板打出这样的伤,在没有人管的情况下,玛丽离伤口感染死亡已经很近很近。
她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没有人敢帮她,都尽力的跟她扯开关系,玛丽只好找了颗果树坐下,等待死亡降临。
她想起了自己家乡的音乐。
以及她妈妈临死前教她的曲子。
玛丽望着天,哼唱起来,以转移注意力,缓解伤口的疼痛,几只苍蝇被玛丽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吸引过来,围绕着她 ,无疑在宣告她死亡的命运。
没想到这首曲子被因为宴会太无聊天而偷偷溜出来的绫娅听到,从此改变了玛丽的命运
“你唱歌真好听。”绫娅走向前欲看清声音的来源,被吓的直哆嗦。
“天哪,你怎么全是伤?”这位小姐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架子,像个野孩子似的撸起裙子就往前跑来关切道:“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姐……还是不要靠近我好了”玛丽不敢相信的看着绫娅,她明显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居然在这里跟她一个满是泥巴,带着血腥味的奴隶搭讪。
“你是不是刚刚那个人?你是这个农场的仆人?天哪,他们把你打成了这样?不就是我爸爸的礼服脏了吗?换一件新衣服就好了”绫娅看清玛丽的脸后,嘟嘟囔囔的说道:“再说,你唱歌这么好听,怎么能就这样子死了呢。”
“小姐……我的命,确实没有老爷的一件衣服值钱……”玛丽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流过一丝酸涩,绫娅不甘的抓起玛丽的手,神情严肃的说道:“怎么能这样!人人都是平等的!你要是实在不行,你来当我家的佣人吧,我让人给你处理伤口!”
人人平等……
这句话从玛丽出生起就没有听到过,无论是在她已亡的故乡帝罗,还是现在的王城。
这个小姐,果真特别
见玛丽一时愣住了神,绫娅没有等玛丽说话,而是不顾形象的将玛丽扶起。
“不说话我就当同意啦,你有名字吗?”
绫娅歪着头,继续问道。
名字?
玛丽已经惊愕的难以继续思考。
她从出生下来就没有取过名字,她哪来的名字。
望向绫娅天真的眼神,玛丽生怕这个小姐灰了心,脑内快速的搜罗自己记住的名字。
她没有读过书,更不知道什么名字才是好听的。
“玛丽吧”
她红着脸答道。
其实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名字,很普通,很大众 ,和她的为人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好可爱的名字,那我也和你交换名字咯,我叫绫娅”
没想到绫娅会将她的名字如视珍宝般认真看待,玛丽盯狠了眼前人,发誓一定要将她的名字深深的刻入脑海里。
“……谢谢……绫娅”
在昏迷之际,她耗尽全身力气,动了动干涩的嘴皮。
1
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我都会一直守护你的。
玛丽想着
拥抱,触碰
唇与齿之间的交融
她们不像主仆,反而像两个拥有独立人格的灵魂,交缠在了一起。
绫娅喜欢冰上芭蕾,她经常在冬天去私人湖泊跳舞,玛丽一向擅长唱歌,有时候两人开心了,玛丽也会为她伴奏。
两人无话不谈,慢慢的产生不该有的情絮。
在绫娅因为薄冰掉入海里从此患病之前,她们一直都这么悄悄的相处。
自从患了海鹿症之后,绫娅越来越少露出笑容了。
直到今天,她再次笑了,玛丽觉得为了她哪怕赴汤蹈火也值得。
“绫娅……我爱你……”
情到深处之时,一道刺眼的光芒明晃晃的聚集在她们身上。
暧昧的气息戛然而止 ,绫娅惶恐的看向来者
:“父亲……”
“绫娅,本以为你是家族的希望,你最近一直不愿意跳舞,是不是因为她?”
安东指责道,他手持着烛台,带着三两个仆人,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张原本温和的面孔此刻扭曲得几乎认不出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收缩成针尖般的大小,眼神中透出一种疯狂的、近乎野兽般的凶狠。他的嘴角微微抽搐,死死的盯着玛丽,仿佛已经想好了玛丽的死路。
“我会跳的,求你了,父亲,和她的没关系”绫娅哀求道,连忙将玛丽护在身后。
“你不能再跳了!你会死的!” 玛丽心漏了半拍,她扒开绫娅——这是她第一次对绫娅下这么重的手:“你真是个失败的父亲,安东,绫娅不是你在波丽安娜面前出名的工具,不要再利用她了!”
说罢,她将绫娅打横抱起,仿佛下定了决心,撞开安东附近的仆人,从练舞室冲出。
“愣着干嘛?”安东的表情仿佛像自己的一个珍宝被抢走了一样,扭曲的不行:“快把那个仆人抓起来。”
夜色如墨,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光,只有偶尔的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照亮了通往庄园外的蜿蜒小路。玛丽紧紧抱着绫娅,脚步急促而沉重。绫娅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但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在玛丽的心头。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她的衣领。
“玛丽……我怕……”绫娅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颤抖。她的手臂紧紧环住玛丽的脖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玛丽的怀里,像是想要将自己完全藏起来。
“别怕,绫娅,我会保护你。”玛丽低声安慰,声音虽然温柔,却掩不住其中的紧张与焦虑。她的脚步没有停下,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仿佛只要多跑一步,就能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死神的低语,步步紧逼。玛丽的心跳如鼓,耳膜里充斥着血液奔涌的声音。她知道,安东的手下已经追了上来。他们的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像是训练有素的猎犬,嗅着猎物的气息,穷追不舍。
“站住!”一声低沉的喝令从身后传来,声音冰冷而威严,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审判。
玛丽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却不曾停下。她的手臂紧紧抱住绫娅,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命运的魔爪中夺回。她的眼前浮现出父亲那张扭曲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他那近乎疯狂的咆哮。她知道,如果被抓住,等待她们的将是无尽的黑暗与折磨。
“玛丽……他们来了……”绫娅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别怕,别怕……”玛丽低声重复着,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呼吸变得紊乱,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但她不能停下,绝不能停下。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束从身后射来,照亮了她们的身影。玛丽的心猛地一沉,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跑,但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抓住她们!”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玛丽感觉到一只粗壮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她的身体猛地一歪,怀中的绫娅差点脱手。她死死抱住绫娅,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但更多的黑影围了上来,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们牢牢困住。
“不……”玛丽的声音带着绝望,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的手指紧紧抓住绫娅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命运的深渊中拉回。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安东的手下像铁钳般牢牢控制住了她们,将她们拖向那栋黑暗的豪宅。绫娅的哭声在夜空中回荡,凄厉而绝望,像是最后的哀鸣。
玛丽抬起头,望向那栋熟悉的建筑。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像是无数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们。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她知道,她们再也逃不掉了。
2
玛丽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些日子。
她的身上压着腐臭的尸体,身上的刀口刺激着她的神经,提醒她昨日的失败。
她啧的一声,嫌弃的扒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捂住受伤的脑门,只记得昨日她被匕首刺穿,然后丢到了这种地方。
王城的下流,一个墓园的乱葬岗。
玛丽顾不上尸臭的恶心,满脑子都是绫娅临走前绝望无光的眼神。
太没用了。
泪水不知不觉的从眼眶流出,悲伤涌入心头,玛丽没有一点“自己居然还活着”的庆幸。
顾不上疼痛,趁守墓人还没有醒来,玛丽在乱葬岗内挑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尸体,换下她满是血块的衣服。
她从一堆松软的泥土中艰难地爬了出来,手指深深插入地面,指甲里满是泥垢和血迹。她的身体像是被碾碎了一般,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她的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地面,试图找到支撑点。她的目光涣散,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模糊而不真实。
“绫娅,还在等着我……”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她的手指紧紧抓住地面,指甲深深嵌入泥土中,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存在。
乱葬岗附近荒无人烟,当玛丽找到附近的小镇时,天已经亮了。
她拿自己随身携带的货币在镇上买了些可以饱腹的食物,一些药膏,和一个黑色的斗篷。
这个小镇比较偏远,看来安东是真觉得她已经死透了。
真是命硬。
玛丽自嘲的想到,嘴里嚼着王城下流最硬的干面包,在一个废弃的鸡棚里处理伤口。
上次她也是想着快要死了,还是没有死全,是绫娅把她从地狱中救出来。
玛丽环顾四周,这里是王城的平民窟,离王城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在这里留下,也算可以平稳的度过余生了。
可是心中的牵绊总是让她于心不安,如同一个随时会发作的癌,隐隐作痛着
“卖报了,新鲜的时报!”
外面传来了报童的叫卖声,这种穷地方居然还会有人关注外边的信息?真是令人惊讶。
玛丽将鸡棚的木门拉出一丝缝隙,伸出抓着一枚银币的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给我来一份。”
随后,从缝隙递一份薄薄的报纸。
“太好了,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报童拿到银币后欣喜若狂的跑走了。
玛丽堵着木门,等脚步声渐远,她才打开刚刚买来的报纸。
她握着皱巴巴的报纸。指尖在报纸的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
打开报纸,刺眼的大字猛然抓住了玛丽的目光,她死死盯着报纸上的那一行字,瞳孔微微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报纸的标题赫然写着:“绫娅·德文希尔冰上演出即将开始,追崇者疯狂抢票”下面附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少女身着华丽的礼服,笑容灿烂,眼神中透着自信与光芒。
“绫娅……”玛丽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报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目光在照片和文字之间来回游移,仿佛在寻找某种破绽,某种能证明这一切只是幻觉的证据。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报纸上的照片,指尖轻轻触碰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绫娅的笑容依旧灿烂,但那双眼睛却仿佛透着一丝惶恐。
她在求救……
玛丽顾不上自己还没有处理完的伤口,火急火燎的重新回到镇上的商铺,将自己剩的近乎全部银子都啪的一下全丢在了桌上,不顾所有人震惊的眼神,她坚定的说道:
“老板,我要一匹快马和匕首”
3
演出当日,王城陷入到一种喜悦的氛围里,因为波丽安娜陛下会亲自前来观看,歌剧院早早就命人花大价钱雇来异能者布置冰场。
安东身着礼服,与周围谄媚的宾客们谈笑风生,顺便大肆鼓吹自己教育女儿的经历,以及女儿在患病后依旧坚持练习的顽强。
铃响后,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就连与安东奉承的贵族也为此噤声,大家都知道,女王会在这个铃响之后亲自入场。
另外一个入场的,是层层帷幕下的绫娜.德文希尔。
她出场时,所有的灯光都照在了她身上,照在她洁白的纱裙,透明的躯体,以及看不出神色的脸颊上。
她绷直着她那个没有痛觉的脚尖,这足以让她可以长时间在冰上滑行 ,与其说是她在滑冰,不如说她和冰融为了一体,她就像一座精致美丽的冰雕。
空灵的音乐在此奏响,观众们仿佛看到一只优雅的天鹅,自信的抬起手臂,露出修长的脖颈,在冰上缓缓滑行,技巧娴熟,使周围所有人都献上自己的掌声,连连不绝,就连波丽安娜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安东在句句称赞下几乎可以达到忘我的境界,完全看不清自己亲女儿的表演,一边给波丽安娜倒酒闲聊,一边笑眯眯的幻想自己升爵后的繁华。
“让一下”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正在欣赏表演的贵族夫人挤过,宾客不满的声音依然没有音乐和掌声宏大,玛丽拼命的挤着,但是人太多了,她有点分不清前往舞台的道路。
绫娅……我要救你出来。
玛丽在挤的同时,偶然窥见台上绫娜的身姿,细细的回忆自己之前与绫娅相处的时光。
今天,她要终结这危险的舞台。
音乐逐渐激昂,绫娅在舞台上却不知疲倦,越转越快,如果这座舞台是一个八音盒,绫娅就是那个在八音盒上起舞的木偶,表演的动作标准的像被隐形的丝线牵住一般,吸引所有人沉醉其中。
“让一下”
玛丽绕开拥挤的人群
“让一下!”
玛丽侧着身体钻入前排。
音乐有所缓和,绫娅的表演开始进入尾声。
她从容的控制身体,停在了舞台的正中央,她深呼吸,用冰冷的眼神环视周围。
如果是玛丽死了的话,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音乐也随着她的动作停下,正当所有人都打算为这场表演顺利结束而鼓掌时,却发现绫娅举起了手,手心朝着聚光灯,眼神呆滞,没有在看安东,也没有在看波丽安娜,周遭的疑问声已经和她隔离,她就这样呆滞着,脚下从未如此的轻松,如同踩在云端之上。
透明的天鹅张开翅膀,以死亡拉上了舞台的帷幕。
一声巨响。
啪——
绫娅自己把自己摔碎了。
没有人类那般丑陋的血肉横飞,她碎成了一地冰渣,在聚光灯下如水晶般闪闪发光。
这一摔,将安东几年来的升爵梦也摔醒了,他惊愕的起身,望着舞台的方向。
安东沉默了,波丽安娜也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在剧院里回响,划破这片寂静。
“绫娅!!!——”
玛丽带着哭腔,将身旁的观众全都推开,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绫娅!绫娅!”
玛丽不顾一切的跑到聚光灯底下,尽管脚底打滑,膝盖被摔的青肿,她依然挣扎着爬到舞台的中心,抱着恋人的碎片,歇斯底里的叫着,哭着,将碎片拼起,却拼不出自己爱人的模样。
玛丽抱起碎片又哭了很久,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比在安东那里差点被折磨死还要更加难受,更加煎熬。
她多希望自己在经历一场噩梦,醒来发现一切是假的,抬头能看到绫娜完完整整的站在她面前。
可惜待她抬头的,只有一圈冰冷的剑刃。
4
50年
这场闹剧结束总共花了50年的时光,却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王城站出了一名名叫特洛夫的异能者,他联系了下游的所有被压迫者,在王城内杀出一条血路。
波丽安娜女王以及一系列贵族伯爵被送上处刑架,在众人的目光下,头颅坠地,发出沉闷的“咚”声,像是重物砸在湿软的泥土上。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形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泊。
在欢呼声下,代表正义与和平的影庭公国建立,从此再无王城与贵族。
又过去了40年
在影庭不为人知的角落,一名老者出现在墓园中。
她银发苍苍,手臂上疤痕累累,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不真切容貌。
岁月留下的痕迹让她的伤口不再扎眼,她手捧着一束小苍兰,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座不知名墓碑前。
“喂,在老死前,还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冒犯,老者见怪不怪,她淡淡的向上撇了一眼,在墓旁边,坐着个粉头发的女孩,她撑着黑色的伞,手上也抱着束花。
“我是飞蛾会的白熊童童。”
这个叫童童的女孩梳着爆炸双马尾,蓬松的马尾从她头上戴着的白熊小帽探出,蓝红撞色格子裙有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诡谲。
她蹦跶着起来,不顾老者眼中的杀意,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将手中的花也放在坟前,这似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会面,她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可以帮你给你的心上人再造一个身体,但你要帮我制造点混乱,如何?”
白熊童童俏皮的朝老者眨巴眨巴眼
“别不相信,信仰上帝都不如信仰飞蛾会,我们老大可比神靠谱多了。”
风间砂百合是莉绪见过最漂亮的女生
她是月亮的女儿,发丝间隐约泛着淡淡的冷光,长发飘起来若即若离,那双红瞳如同两滴凝固的朱华,深邃而妖异,仿佛可以在不经意的目光流转间,从很远的地方消散了。
莉绪再次见到她,是在亚里斯蒂安的学生公寓里。
她穿着洁白的睡裙,打着哈哈走上前来,看上去很悠闲。
见到砂百合,莉绪总是不自觉的摸向自己脖子上被尖牙刺破的两个血窟窿。
隐隐作痛,仿佛在最深的地方打上了标记,她这么傲慢不可一世的人,为什么会给这样的……贱民留下自己的痕迹?
砂百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看人总是不乐意停留三秒,总是淡淡的一扫而过。
但瞥到莉绪时,她的脸色似乎变的不太好,随后冷冰冰的质问道:“怜诚,我也没说是个异能者就能捡回来吧?”
“上头想要什么人,我自然就带过来。”
怜诚答道,又恢复了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配上彬彬有礼的态度,砂百合看的怒火中烧:“别装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我的寝室不是客厅,对于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别塞我这。”
说罢,砂百合转身离去,却被莉绪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脏死了,快放手!”
砂百合正欲抽开手,没想到手腕却被抓的更紧了。
这棺材女力气居然这么大!?
她心想,随后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莉绪,却对上莉绪阴晴不定的眼神。
她低着头,垂下来的刘海盖住了半边脸,明显陷入了不好的回忆当中。
小镇,被父母宠爱的少男少女,养尊处优的态度……真是让人火大……她哪怕是脱离了“守墓人”的养女这一身份,终究还是一条被看不起的命……
莉绪加大了手劲,她的手紧紧攥着砂百合的手腕,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手背上突突跳动。 砂百合清晰的感受到,手腕传来了一股紧箍的酸痛感,似乎还有魔力的流动。
黑井莉绪,真是看不懂你。
她内心暗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怜诚见气氛不对,立马上前来劝和:“砂百合同学不乐意的话,再找别的同学麻烦一下就是了。”
……
为什么,她的气味那么安心……,但又若隐若无,让人有抓住什么的冲动。
兰花的气味,在晚风中,飘荡,摇曳,居然有在她身边,很安全的错觉。
莉绪猛的撒开手,噗通一下跪在了石板上
莉绪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她就这样跪在地上,复杂矛盾的感情在她脑内博弈,居然掉了一滴眼泪,让砂百合原本透白的脸瞬间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真不嫌丢人啊……”
看来眼泪是有效的,砂百合的态度明显比刚才软了些:“呃,既然你都跪下来求我了,我就大发慈悲的怜惜你一个晚上吧。”
“哦?没想到砂百合同学喜欢这样”怜诚双手揣在制服兜里,靠在一旁的大树旁看的津津有味:“以前都没见你有这种神态,看来新同学很合你胃口啊。”
“很熟吗?叫我风间。”砂百合毫不留情的打断,冷冷的回应怜诚:“完事了就快滚,看不惯你这种太虚伪的人。”
“饶命饶命,我就不打扰大小姐的雅兴了。”面对砂百合的打发,怜诚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他一向不爱和这种类型硬骨头打交道,只要任务完成,他便挥挥手识趣的走了。
莉绪仍然呆滞的跪在地上,不知刚刚自己为何如此软弱,如果要她跟这样看不起她的人相处下去,可能又要回到在小镇上的日子吧。
一个从来没有正常获得感情长大的孩子,在行为处事上总是显得愚笨,哪怕是看了再多的书,也只是个模仿着人类的跳梁小丑,哪怕是在异能者的学院,她也没有切实的归属感。
可这铺面而来的幽香,是从眼前这个唾弃她的女生身上散发出的,反常的令人安心。
砂百合俯下身,发丝借着风轻轻抚过莉绪的脸颊,她是纱吗,柔软透明的纱,轻轻的,潮湿的,如水般滋润着莉绪布满尘灰的眼,还是一朵侵染了血色的百合,会再次挖出自己的心,将创伤粗暴的扒开,一步步碾碎。
“愣着干嘛,走啊”
两人对视了一阵子,砂百合冷哼一声,催促道:“我很讨厌你这幅窝囊样。”
随后,她拎拎莉绪的后衣领,像拽着一条败犬:“先说明了,你不许睡到我床上。”
1
夜幕低垂,亚里斯蒂安仍然灯火通明。
学院沉浸在静谧而神秘的氛围中。古老的欧式建筑在月光下格外庄严,石砌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拱形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像是无数双温暖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宁静的校园。
每逢深夜,影庭的土地都会回荡着钟声,是在警戒路边的行人,不要在夜晚出行。
之所以影庭是最安全的国度,不单是因为有一个亚里斯蒂安学院在此常驻,自身的防范也做的十分严格,一年光骑士的选拔就选走了超过四分之一的人,每年都有考核,国民在遇到危险时随时可以通过中央的钟塔联络所有骑士出动,只为捍卫这片土地所提倡的和平与正义。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普通的小贼居然能在这么防备森严的情况下拿到统治者的圣物,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怜诚静静地坐在窗前,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朦胧的夜色中。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深邃而沉静,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形成一个黑白分明的分界线。
他的手轻轻搭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木质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桌上摊开着一本档案,主页被揉搓的皱皱巴巴,边角也有些卷曲,上面贴着一张中年女人的照片,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是这次失窃案件的元凶,至今下落不明。
她没有异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却能拿到这种涉及国家命脉的东西,制造这样的混乱,以至于影庭骑士团都拿她没有办法,才转接到了亚里斯蒂安。
“难道……”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乎被夜色吞没。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些未解的疑问。
“什么难道,你看你脸色铁青的,我猜你是饿晕了!”
房梁咯吱一响,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窜了下来,光是听这个动静,怜诚就已经猜到了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来者。
“怎么还有个跟屁虫。”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又气又好笑的调侃道:“布里奇,你这样让我有点难堪啊”
跳下来的是一个和怜诚看上去年龄相仿的少年,五官稍微比怜诚要更硬朗,红发如火焰般耀眼,低低地捆成一束马尾,垂在颈后,一身夜行衣包裹着劲瘦但不缺乏锻炼的身躯,脸上的疤痕也显得野性十足,几缕碎发从额前散落,微微遮住他锐利的眉眼,却掩不住那双如琥珀般明亮的黄眼睛,让人想到森林里有蛮性的小兽。
他背着弓,箭筒斜挎在他的肩后,几支羽箭的尾羽从筒口探出,洁白如雪,与他的红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怜诚桌上的档案被迅速抽走,取代而之的是一份散发着荤香味的烤鸡。
布里奇咧开嘴笑了,像在炫耀自己打的猎物一样:“是哪位大好人,吃饭还心心念念的想着给你带一份啊。”
“谢谢了,我喝点茶就行了,还有事情要办。”
怜诚委婉拒绝道:“我现在怀疑,这件事情背后是飞蛾会在支持。”
“你居然拒绝我的好意,我不活了!”布里奇一脸委屈:“那我自己吃了。”
“你吃也不错啊……鬼族就该多吃肉。”怜诚起身,无奈的抚平布里奇头上翘起的杂毛。
布里奇心里得到了平衡,心满意足的压低了声音说道:“飞蛾会的事,我会帮你调查。”
怜诚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看起来很愉悦:“听说你参加了亚里斯蒂罗的执行官选拔?”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因为是“家人”嘛。”布里奇大大咧咧的坐在办公桌上,他一边大口嚼着烤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嘴角还挂着几粒肉屑:“嗯……话说,是和你今天带的那个人同一级吗?”
怜诚转身坐回椅子,半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左手手端着下巴,用闲聊的语气答道:“上头要带的人,和这次事件有关,你看到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布里奇像是被戳到了话闸,猛的起身道:“那个砂百合,好像有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居然这样跟你说话,当时我在暗处差点忍不住要出来和她拳脚相加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偷偷跟踪我的事。”怜诚叹气道:“她是风间的继承人,你应该有所耳闻,就是那个吸血鬼的家族,从这样的家族选拔出来的继承人,手里都不知道有几条自己兄弟姐妹的命,砂百合性格倨傲,确实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话说道这里,怜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过,我觉得她人没有我想的那样残忍,倒还挺有人性的。”
布里奇皱了皱眉,显然对怜诚的话一头雾水。他无奈地摊开双手,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妥协和无奈:“你说你外表看着那么纯良,实际上内心为什么那么腹黑呢,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困惑,却又不想再深究,索性顺着对方的意思,结束了这场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听不懂也好,如果连你也变成了这样恶心的我……”怜诚低声喃喃着,但看着布里奇开心的吃着烤肉的模样,口头要说出的话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他不敢去想象,自己如此挣扎着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如果再拖着布里奇一起下水,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没事” 他笑着,将刚才的话吞吃入腹,继续说道:
“你搞的我也馋了,别光顾着吃,也给我一口吧。”
2
月光如水,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户洒进寝室,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银辉之中。窗框上雕刻着繁复的欧式花纹,在月光的映照下斑驳的投射在莉绪的面庞,耳边是坩埚烧开的气泡声,鼻子隐约能嗅到浓郁的草药气息,以及砂百合体内散发出的幽香。
莉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给自己打好了地铺,这个叫风间砂百合的少女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打算理她,除了见莉绪似乎啥也没带,粗暴的朝她丢了一个毯子。
毯子是真丝料子的,触感很舒服,上边绣着一个乌鸦的图样,黑色的羽毛根根分明,仿佛随时会从布料中振翅飞出。
“擦脚布”
见莉绪一直盯着上面的纹样,砂百合补充道:“爱用不用,我睡了。”
莉绪抬头,试图要说些什么,却看到砂百合在床上躺着的背影。
真果断啊……看来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莉绪无奈的盖上这个“擦脚布”
之前在墓地看累了书,连墓碑前的石板都睡过,更何况是这个做工能堪比普通平民一张绒毯的“擦脚布”
按道理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莉绪应该很快就能睡着才对。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奔腾不息。每一次闭上眼睛,那些纷乱的念头便如潮水般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执行官这个词曾经那么遥远,却因为一场劫难,让她得以触碰到这个词的边缘。
神啊,是你终于注视到了我吗?
莉绪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背,数张纸牌从手心钻出,围绕着莉绪的手腕形成一个圈。
她的异能是偷窃。
只要能读取到对方的血液,就能将其的血液储存在这张小小的卡牌里面,打出的时候获得对方百分之五十左右的能力,不强大,只是胜在花样多。
而且运用这种方式,比较容易知道对方的底细。
可是这样的异能,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看上去卑劣,上不了台面,有点苟且偷生的意味。
砂百合的异能是什么呢?
莉绪望着砂百合的背影,思索了一会。
算了,她也许不会告诉我吧
莉绪欲哭无泪的想着,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大吃一惊的想法:如果我能把她的异能“偷”过来呢。
好奇心驱动着莉绪的心中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想法,她猫着腰起身,走向床尾,找了个比较边缘的位置靠下,指尖散发着微小的蓝光,一张卡牌出现在了她的指缝处,卡牌就这样在她的指间轻轻一捻,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
她手腕微微一抖,操控着卡牌接近床上正在熟睡的砂百合。
砂百合安静地侧卧在床上,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她的脸庞,为她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皮肤白皙如玉,透着一丝清冷的光泽,白发散落在枕边,有几缕发丝轻轻搭在她的脸颊上,看上去比平时放松了很多,双手轻轻蜷缩在胸前,就像是一个不设防的孩子,毫无戒备地沉浸在梦乡中。尽管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清冷的气质,但那微微嘟起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却透露着孩子般的稚气。
莉绪挣扎着纠结着,最终选择操控着纸牌在她脚踝处轻轻的划了一下。
纸牌吸饱了血液,饕足的回到了莉绪的手心,一串信息瞬间冲击着她的脑海。
…………c级?
莉绪都怀疑自己的异能读取错了。
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敢与学生会长叫板的风间砂百合……
居然异能等级,是自己的同级?
震惊之余,砂百合不耐烦的声音从莉绪的头上响起,莉绪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黑井莉绪,你在我的床下看什么?”
“啊……没什么……”
莉绪心虚的将卡牌收回手心,捂住心口的位置,结巴的回应道。
“没什么?”砂百合不知为何突然醒了,此时正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劝你这种人还是不要淌亚里斯蒂这趟浑水了,我可不想学院里出现一个小偷。”
“我……我才不是小偷”
面对砂百合的一通羞辱,莉绪的脸涨红的不行,虽然刚才她确实做了个类似小偷的事情,但是她绝对不会偷窃砂百合的财物。
“你看上去异能也不强吧?”砂百合挑眉道:“简直是自寻死路的家伙,真不知道怜诚是为了冲业绩还是什么的,亚里斯蒂安学院什么时候成了贫困异能者收容所?我可没听说过,我劝你还是……”
“你不也是c级,到底比我强到哪去?凭什么指责我!?”
砂百合的质疑像是最后的防线被彻底击溃,莉绪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知道你的异能,因为我刚刚读取了你的血液,操控乌鸦的灵体 是吗?操控型,还有,你有一只王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族,继承人是通过杀死兄弟姐妹获得的,你有王鸦,应该是继承者,但是你的异能等级只有c,我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成为的继承者,你不能仗着有这个身份,随意羞辱我!”
莉绪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早就注意到那个毯子的纹样了,结合书里描述的,砂百合看来就是那个吸血鬼家族的继承人,一套推理下来,她不由的大喘着粗气。
这段话像是一束惊雷,直接敲击到砂百合灵魂的深处,她的右手紧紧攥住衣角,腥红色的
瞳孔微微收缩,仿佛陷入了一种回忆当中,在一阵暂时的平静结束后,她变的无比癫狂,居然发了疯似的从床上扑向莉绪,双手紧紧的箍住她的脖颈:“你知道的太多了,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活。”
莉绪被掐的呼吸困难,双眼翻白,就连之前被砂百合咬过的旧伤也发出了剧烈的阵痛,她的手四处摸索着,颤颤巍巍的摸到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餐刀,求生本能使她毫不犹豫的将餐刀握起,使去全身力气朝砂百合的手臂扎去,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刀刃滴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砂百合吃痛地低吼一声,手上的力道骤然松开,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倒在了地板上。
“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不想伤害你……你有你的苦衷。”
莉绪抓紧时机上前,摁住发狂的砂百合:“其实我,想和砂百合同学,做朋友。”
随后又是一阵静默,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莉绪熬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时间是如此难熬。
打破这段静默的是微弱的抽泣声,砂百合倔强的将另一只手臂挡住半张脸,眼泪从脸颊下滑落,她咬着牙坚忍着,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引起了莉绪的愧疚。
对啊……是我先窥探她的秘密的
莉绪对哭起来的女生一点办法都没有,缺乏感情基础的她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当下的状况,只好再次拿起餐刀,也朝着自己的手臂捅了一刀。
鲜血汩汩流出,扑洒在砂百合洁白的睡裙上,像平静的湖畔开出一朵诡诞的花,像魅惑人心的吉赛尔女妖般,见到此景,砂百合抽泣的动作有所缓和,取代而之的是释怀的笑。
“你真是个怪人。”
砂百合放下手臂,露出刚哭肿的双眼,眼角含泪,下半张脸却是狂傲的笑容:
“做我朋友也只许睡擦脚布,野狗。”
寂静
如在羊水中,鼻腔内充斥着消毒水散发出的独特味道,令人清醒,恐慌,仿佛是莉绪记忆里抹不去的伤痕。
如果没有猜错,她在消毒水伪造的海洋中,摇摇欲坠的下降,却异常的没有窒息。
是她听到的摇篮曲在保护她吗?
从莉绪醒来时,便一直有人在轻轻的唱着,应该是底下发出的声音 。
莉绪索性闭上双眼,等待。
待到她的手触碰到了,一堆鹿的骸骨。
再次睁开眼,她看见眼前白花花一片,是尸骨堆簇的坡。
声音的来源是个少女,身着白裙在坡上坐着,歌声如夜莺泣血,她背对着莉绪所在的位置,暂时看不真切。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莉绪,突然抽泣起来。
莉绪走向前去,少女猛然转身,她才发现。
流的不是泪,是在蔚蓝流淌的一片鲜红,格外扎眼。
1
莉绪从这个梦里抽离是带着冷汗的。
她大喘着气,对上了另一片鲜红,这次是属于一个人的眼睛,这个人的睫毛很长,像天使的羽翼。
她在这片鲜红中窥见了自己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漆黑的长发凌乱的散在地面上,面无血色,湿漉漉的睫毛搭在鸢色的眼珠前,半张脸被眼前人冰冷的手掩住,而她的脖子,居然留下了一道咬痕。
莉绪刚要出声质问,便被狠狠的摁了回去。
取代她喘息声的是另一个更大的动静,这时,莉绪才发觉,她和眼前人是在一个床的底下躲着,那么这个动静,必然是她们都在躲的人。
果然,门吱呀吱呀的便打开了。
来的人似乎还拖着一把大刀,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莉绪用余光望去,见来者光着脚,拖刀走来的速度却不拖沓,只见杀意浓浓。
作为人类生存的原始警觉,莉绪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而眼前让她不要出声的人多出了一份信任。
她的皮肤看上去透明到里面的血管都若隐若现,苍白苍白的,让莉绪想起了梦中的骸骨,这个人现在埋在莉绪的颈窝处,因为床下狭窄的空间,两人身体蹭在一起,和她皮肤一样白的发丝间散发出的兰花香气显得格外暧昧,但外面疑似是一个疯狂的杀人犯,这可没有什么心思暧昧。
过了一小段时间,“疯狂杀人犯”没有找到目标,利落的拖着刀走远了。
这个时候,莉绪才听到压在她身上的女生在她耳边用气音恶骂道:
“傻x”
莉绪刚想还口,只见对方迅速的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莉绪的脖颈
“跟我走。”
匕首顶了顶莉绪的下巴,明显是在威胁她不要出声
虽然她的做法十分嚣张,但是对声音分贝的把控还是很谨慎,仿佛是在怕把刚才“那个人”被吸引过来,能猜想到,“那个人”过来的条件因素应该包括声音。
莉绪自诩是有点脑子的人,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并没有直接想要她的命,而刚刚“那个人”才是切实的恐怖。
既然是弱势地位,一时半会也分不清状况,不如先跟着这家伙节奏来。
“嗯。”
只是喉咙一直被刀抵着确实有些不舒服,莉绪伸出手指轻轻掐住匕首,稍稍往外挪了些。
对方很识相的收起了匕首,撑着莉绪的腰部一个翻身,迅捷的从床下滚了出来。
……胃酸差点被挤出来了
莉绪对这种丝毫不顾他人死活的做派十分不满,但也由不得她了。
从狭窄的空间爬出来后,莉绪勉强认清了自己所在环境的布局。
一个敷衍的旧牢房,敷衍到只有铁床和临时马桶。
门是敞开的,也算“那个人”刚刚来过的证据,外边是比房间更加深邃的黑暗,饲养着吞噬人类的鬼怪。
唯一的照明只有后背小窗透出的月光,还是装有铁栅栏的。
莉绪借着月光,瞥见刚刚那个骂她“傻x”的女生是执行官制服,只是加入了太多夹带私货的元素,不仅多缝了些花里胡哨的花边,腰胯上更是挂着一堆宝石灵摆和药剂瓶。
莉绪顺着脖颈看,领口处挂有工牌:
【执行许可:风间 砂百合 编号ID 7549142 】
风间 砂百合……
名字比本人讲究。
在莉绪打量的功夫,砂百合没闲着,用鄙视轻蔑的目光将莉绪从头到尾给冒犯了遍,最后做出嗤笑的表情,从腰间取下一副红宝石灵摆。
很像她眼里那抹摇曳的红,在微弱的月光下忽明忽暗的闪着。
随后,砂百合将手覆住莉绪的眼。
她的手没有体温,寒气逼人。
莉绪隐约的感觉到环境在慢慢的变化,让她确定这个环境有变化的是接下来迎面的风和庄严的钟响。
“活着带出来了,你来审?”
……
意识逐渐迷糊,莉绪拼尽了全力想要看到在和砂百合对话的人,却只看见一个少年皮笑肉不笑的下半张脸。
“哎呀,看来她还醒着呢”
他伸出手,轻柔的在莉绪的眼前晃了晃,像是在安抚死不瞑目的尸体长眠。
这么一抚 ,莉绪放弃了挣扎,闭上眼,再次陷入黑暗……
2
也许梦是个连续片。
莉绪坐在了一个柔软的沙发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面前的老式电视,在播放着一个女孩在冰上舞蹈的影片。
电视看上去年代久远,画质很粗糙,动画也有些掉帧,配乐朦胧,八音盒的音色在失真的情况下诡异至极,或许这又是一个扭曲的梦镜,可是莉绪却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
她又坐了一刻钟
电视一直在循环播放着这个女孩舞蹈的视频,一遍又一般,每次结束时,莉绪都会重新再放一次。
每重复一遍这样的画面,莉绪的心就会更加沉重,心跳也越来越迟缓。
仿佛……拥有了不属于自己感情。
梦戛然而止,八音盒的声音渐渐的淡出了莉绪的脑海,取代而之的是眼前和砂百合身着同样制服的少年。
和砂百合有所不同的是,他很温柔的递给了她一杯红茶。
“你好,黑井莉绪小姐,我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怜诚”
这个叫怜诚的少年看起来还没有到做执行官的年纪,大约16岁左右的样子,身材瘦小,有点营养不良,他的皮肤白的像一层纸,病兮兮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披着漆黑如夜下鸦羽的中长刘海,头发是和顺的,大约长到了后颈一半的位置,表情总是微笑,但由于没有卧蚕的原因,笑不达眼底。
莉绪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时,他桌面铺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明显是自己涉及了什么事,有些不自在。
“如果觉得红茶太苦,你可以换成橙汁。”
见莉绪一直在看茶杯中的倒影,怜诚继续解释道:“执行官不是专门捉拿犯人的职业,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莉绪感觉自己被一个犀利的目光给打探了浑身上下,只好回应道:“我只是一个一个在影庭街头表演的魔术师,可能最近睡眠不是很好,表演结束的路上昏迷了,醒来就到刚才那个地方了,我的异能只是用于表演,并没有使用在人类身上。”
怜诚听罢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很不幸打扰你的平静生活,你被那个梦境的主人盯上了。”
“……?”莉绪的脑海一片混乱。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影庭统治者阿尔卡斯阁下的珍物失窃了,那个小偷用圣物制造了一个可以对现实有影响的梦境,你是被强迫拉入梦境的受害者之一,所以,砂百合可能在执行把你带回这项任务时用了一些强制手段,但请相信,亚里斯蒂安学院是保护你的,始终站在世界的和平与正义这边。”
“那你们想怎么干?”语罢后,莉绪才放心的将红茶一饮而入,长期的睡眠让红茶的苦涩在此时居然如甘露般,醒神又解渴。
她来到影庭之后处处小心,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正义之国,本该是寻个和平地安居乐业,没想到一来便被当地的执行官请了“喝茶”
莉绪很小的时候被送到一个孤僻的守墓人手中抚养,一直不知晓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守墓人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平日里不怎么跟她交流,莉绪的童年一直穿着不合身的黑色的裙子在帮忙给坟墓除草,曾经有被送到附近的小学读书,却因为缺乏表达的语言和从来没有变过的黑色长裙嘲笑“棺材脸”和“乌鸡”
她没有得到教育的资格,因为她被学堂劝退了,始终分散的注意力和身上洗澡都消散不了的霉味使学堂受到了多数孩童的嫌弃,守墓人知道了这件事后并没有另外找学堂,只是给了她一摞书,说是她亲父亲给她留下的日记,再除完草后,可以看看解闷。
莉绪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是成为了大家口中的怪人。
从日记中可知,她的父亲貌似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而每一篇任务都是他在外执行任务的光辉事迹,所以,在被其他小孩羞辱时,她总是会反驳道:
“我不是孤儿,我的爸爸,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只是没回来而已,等他回来,我就不是孤儿了……”
这句话没有任何效果,换来的仍是一片哄笑和质疑:“不要做梦了乌鸡!,你父亲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那你有异能吗?给我们展示展示?”
“我的异能……?”
莉绪迷茫的伸出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没有任何魔力的流动痕迹,她第一次怀疑起了她“父亲”存在的真实性。
她没有异能,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墓地的灰尘蒙住了她的眼睛,蒙住了她的未来。
“哈哈,成天就知道白日做梦,我看你已经和死人差不了多少了,怪不得没人要!到底是几天没有洗澡啊!臭死了臭死了。”
几位衣着鲜丽的小孩故作恶心的捂住口鼻,一边怪腔怪调的尖叫着跑走了,留下了年仅11岁,渴望友情与亲情的小黑井莉绪。
哪怕是不确定因素过多,她决定等她的父亲。
12岁,她试着学镇上有妈妈宠爱的小孩打理自己的头发,因为不成熟的编发,她又成了镇上小孩们的笑话,她哭着跑回家,守墓人为了安慰她,买了一个黑色蝴蝶结发夹。
13岁,她去镇上买了很多书,夜深人静时悄悄打着灯在坟头阅读。
14岁,莉绪偶然间读到了一本《让人惊奇的魔术指南》,悄悄在墓地旁边练习,好像自己真的有异能一般,她找到了归属感。
15岁,莉绪收到第一件粉色的裙子,可是早已习惯黑裙子她反而失去了童年对彩色裙子的渴望,嘲笑她的人也早已忘记了她,各奔东西,童年的伤痛结束的突如其来,却给她留下了抹不去的疤痕。
16岁,她的魔术越来越精妙了,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她开始在镇上摆起摊位,通过表演魔术补贴守墓人不多的薪水,尽管没有多少人打赏,但日子总归是宽松了些,她拿着省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了瓶很廉价的香水,试图盖住身上的霉味。
17岁,莉绪试着像正常人一样,对着坟墓说话,凭借书里的知识,她学会了假装正常的交流
18岁,她还是没有等来她的父亲,却等来了养母的死亡。
莉绪跪在床前,看着把自己养大的女人呼吸逐渐消失,脑海里回荡着她死前费劲全力说的话语。
带着你的异能……去影庭……
“妈……妈……”莉绪声音颤抖,没忍住趴在这已经没有生命的死尸上,大声嚎哭。
莉绪第一次叫守墓人“妈妈”,无论是之前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埋怨,还是不甘于自己被这样的人养着的心,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此时,迟来了七年的能量如泪水般涌入她的体内,她的血液从未如此沸腾过,几张魔术牌悄悄的浮现在她身旁,然后落入她腰间的荷包中。
虽然并没有为此高兴,但是她渴望了许多年的异能,此时正稳妥的,在自己的胸口涌动,仿佛不停歇的潮浪。
19岁,她处理完守墓人的后事,带着不多的家当,前往影庭谋生,离开她曾经被人厌弃的家乡。
“我想,你作为一个异能者,应该加入亚里斯蒂安学院,协助我们这次的调查,如何?”
这句话将莉绪从回忆中拉出,怜诚笑着,他知道,从莉绪那愕然又欣喜的表情上看,她是肯定不会推脱了。
“欢迎成为亚里斯蒂罗的一份力量,再次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二年级总执行官怜诚,兼学生会会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找我。”
怜诚似乎早有准备,从大衣中掏出了一个闪亮的勋章,摆在莉绪的面前。
这是父亲工作的地方……
莉绪捂住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此刻在怦怦直跳。
“好”
她轻声应了,将勋章拿下,指尖磨搓着表层的花纹。
“我愿意,加入亚里斯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