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无人在意这场灾难。只不过是村边某支溪流中涌出的不再是透亮的泉水,而是死鱼和赤色藻,浸红了一小部分的土地。放牧归来的迪尔戈首先察觉到变化,他挪开踩塌泥土的脚,暗红色的水从土壤缝隙中挤出泡沫。
在父母的宽慰下,迪尔戈把头埋进厚羊毛的毯子里,嗅闻熟悉的味道入睡。一只黑色的手轻而易举地捅破紧闭的窗户,拔掉门闩。一头双角泛着紫色暗光的公羊挤了进来,它是如此地巨大,羊头下类人的双手轻易地将迪尔戈的脑袋握在手中。就在它张开嘴,想要吞噬牧羊儿童的前一刻,迪尔戈在尖叫中惊醒。
这个梦似乎预示着什么,但即使是名字中带有“狼”的牧羊人家族也没能从中获得一点警觉。
下一个轮到羊群,在迪尔戈未曾关照到的时间里,有羊偏离了他原本想将它们带往的草场。它们回到小溪旁,吃下了血泥供养的草,饮用了充满死亡气息的水。
与天边繁星一同攀上山顶的还有骚乱的羊群,那些离群的羊激动地嚎叫着,将自己的角扎进同类的黄色横瞳里。恐惧与阴云笼罩在所有生物的鼻尖,直到妈妈用干草叉扎穿公羊的胸脯,那邪恶的生物才止住胡乱攻击。羊群四散逃去,在山丘凹陷处横七竖八躺着死羊,血水汇聚在某片草丛上,又迅速钻进松散的泥土中,沿着兔子洞渗透下去。
头狼,也就是迪尔戈的妈妈,意识到了灾难的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她安抚其余的家人,安排好抵御天灾的事宜,最后在迪尔戈额前落下一吻,便离去了。
然后是飞龙。一头惊慌失措的千刃龙扑腾进村落,四散的鳞片扎中了想出村寻找猎人公会的妈妈。虽然不至于重伤,但她已不能驱马离村。大家合力对付了那只千刃龙,金色的胜利带来的喜悦短暂地盖过了因频发异常而焦虑的众人。
不过一天的时间,第二只千刃龙随风而至,在村庄内掀起了更加疯狂的破坏。清点完伤亡的村民还未来得及悲伤,恐惧又紧紧攥住了他们。那头色泽灰暗到发亮的千刃龙的尸体上诞生了更加恐怖的东西。那是言语无法描述的,真正的灾厄的集合。
“弟弟,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吗?”
艾尔弗雷德摇摇头。
“这叫死亡。”丹尼尔撑着伞走在人群中。水滴似乎逆流而上,打湿了两人的裤脚。
“那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们了?”艾尔弗雷德抓紧了丹尼尔的大衣。
丹尼尔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等人流散尽,他面向墓碑,将花束放上去:“……至少我们不会。”
那是雨夜里,一个声音吸引了丹尼尔,他寻找声音来源,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孩就被他带回了家。
艾尔弗雷德从他有记忆里,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箱子,一把破伞。
他饿了去抓老鼠,渴了喝雨水,跟狗打架,和猫抢食物。
那双雨靴彻底改变了艾尔弗雷德的命运,他不会忘记裤脚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和牵着他的手的温热。
从此,艾尔弗雷德跟着丹尼尔生活。
艾尔弗雷德上学时总是炫耀他的哥哥活了几百年,换来的却是大笑,他听了这些嘲讽就鼓起嘴,一脸的不服气。
过了很长时间,艾尔弗雷德不会提起他的哥哥到底活了多长时间,他发现他的哥哥似乎不会再长大。
艾尔弗雷德压抑着深深的惊恐。
丹尼尔按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艾尔弗雷德从过去到现在,他能感觉到这点。
艾尔弗雷德总是做好晚饭,等在桌前。渐渐的,丹尼尔已经不回家吃饭了,他只能将剩饭包起来,下一顿再吃。
丹尼尔每次回家都会发现趴在桌子上的艾尔弗雷德,然后笑一下,把他抱回房间。
然后就是长达几个小时的远眺。
艾尔弗雷德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就这么普通的生活,只不过他的身边生活着一个不普通的人。
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他渴望的就是这个。不管他的寿命如何,至少他体会过被某人爱的感觉。
有天,丹尼尔突然不见了,因为艾尔弗雷德睡醒的地方依旧在餐桌。
他沉默半晌,站起身,然后走出了门。
他走到了很多地方,询问了许多的人,尝试搜索过他哥哥的记录,但什么都没有。
几天如此。
艾尔弗雷德在某日与睡梦中醒来。惊异地发现他身处异地。
四周都是晶莹剔透的玻璃,他睁大眼睛,伸出手触摸闪着光的碎片。
前方是淡蓝色的水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道光芒似乎可以蛊惑人心,艾尔弗雷德眼神迷离,站起身,越走越近。
倏地,他感到头痛欲裂,闪过所有与丹尼尔同行的记忆。猛然惊醒,他坐在餐桌前。
周围的一切都变样了,墙纸变成了铁板。
只是习惯没有改。
他的面前,是丹尼尔的照片。
他的身边有几颗星星,晕染着铺层在照片上的灰尘。
已经又过了几百年,他的哥哥站在他的对立面。
丹尼尔离开了艾尔弗雷德,他在寻找成为长生种的办法。
他想让他的弟弟像他一样,不会害怕死亡。
从他说“至少我们不会”时,这个梦想一直藏在他的心里。
他走遍了所有地方,但他不知道他的弟弟也为了寻找他走遍了很多地方。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地方,很多面镜子。
他看见了他的过去。
被视为异类的过去。
那是在幼年时期,他养了一只小猫,小猫很粘他,老是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丹尼尔也细心照顾它。
他养了许多年,直到那只猫衰老死亡。
他没有很悲伤,丹尼尔感谢那只猫的到来。
丹尼尔在学校有个挚友,他们约定一直保持联系。
丹尼尔欣然答应。
很多年过去了,他的挚友已经坐在了轮椅上,时不时地咳嗽。可是丹尼尔还是十八岁的样子。
他的挚友感到奇怪,却什么也没说,依旧和他相谈甚欢。
在挚友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丹尼尔听见他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保持你的容貌。但是我不会觉得有隔阂,我只是羡慕,羡慕你的长生;我只是欣慰,你可以永远不用体验死亡;我只是悲伤,我会失去你,你也会失去我。”
……
丹尼尔为他举行了葬礼,揉了揉发红发肿的眼眶,然后又回到了他的生活。
他结交一个个朋友,看着他们从少年一步步走向死亡,然后微笑,
重来。
丹尼尔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他像个过客,遍观世间万物。
“……”丹尼尔突然清醒过来,他使劲摇了摇头。
他不想让他的弟弟成为异类,也不想要他离开。
巨大的矛盾使他喊出了声。
突然,像是被击中,丹尼尔昏睡过去。
他梦见艾尔弗雷德的笑脸,梦见艾尔弗雷德为了等他回来,睡在椅子上冻的发抖。
他感觉轻飘飘的,像是从深海浮上来。他的弟弟正在他的上方,张开双臂。
他要伸出手去触碰,但是那个人应在一点点消散。
丹尼尔流着泪水醒来,四周是漆黑的墙壁。他想回去找到他的弟弟。
丹尼尔四处寻找出口,像是被困在轮回里,面前只有蓝色的水晶。
天空是红色的。丹尼尔被困在红色的天空下。
渐渐的,他不再寻找他的弟弟。冥冥之中他感觉到艾尔弗雷德也在这里,这使他安心。
他望向那颗水晶,蓝色的愈发耀眼。
有人告诉他这颗水晶或许有让他弟弟永生的办法。
他要守护这颗水晶。
他暗自下定了决心。
“弟弟,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吗?”
艾尔弗雷德摇摇头。
“这叫死亡。”丹尼尔撑着伞走在人群中。水滴似乎逆流而上,打湿了两人的裤脚。
“那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们了?”艾尔弗雷德抓紧了丹尼尔的大衣。
丹尼尔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等人流散尽,他面向墓碑,将花束放上去:“……至少我们不会。”
那是雨夜里,一个声音吸引了丹尼尔,他寻找声音来源,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孩就被他带回了家。
艾尔弗雷德从他有记忆里,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箱子,一把破伞。
他饿了去抓老鼠,渴了喝雨水,跟狗打架,和猫抢食物。
那双雨靴彻底改变了艾尔弗雷德的命运,他不会忘记裤脚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和牵着他的手的温热。
从此,艾尔弗雷德跟着丹尼尔生活。
艾尔弗雷德上学时总是炫耀他的哥哥活了几百年,换来的却是大笑,他听了这些嘲讽就鼓起嘴,一脸的不服气。
过了很长时间,艾尔弗雷德不会提起他的哥哥到底活了多长时间,他发现他的哥哥似乎不会再长大。
艾尔弗雷德压抑着深深的惊恐。
丹尼尔按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艾尔弗雷德从过去到现在,他能感觉到这点。
艾尔弗雷德总是做好晚饭,等在桌前。渐渐的,丹尼尔已经不回家吃饭了,他只能将剩饭包起来,下一顿再吃。
丹尼尔每次回家都会发现趴在桌子上的艾尔弗雷德,然后笑一下,把他抱回房间。
然后就是长达几个小时的远眺。
艾尔弗雷德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就这么普通的生活,只不过他的身边生活着一个不普通的人。
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他渴望的就是这个。不管他的寿命如何,至少他体会过被某人爱的感觉。
有天,丹尼尔突然不见了,因为艾尔弗雷德睡醒的地方依旧在餐桌。
他沉默半晌,站起身,然后走出了门。
他走到了很多地方,询问了许多的人,尝试搜索过他哥哥的记录,但什么都没有。
几天如此。
艾尔弗雷德在某日与睡梦中醒来。惊异地发现他身处异地。
四周都是晶莹剔透的玻璃,他睁大眼睛,伸出手触摸闪着光的碎片。
前方是淡蓝色的水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道光芒似乎可以蛊惑人心,艾尔弗雷德眼神迷离,站起身,越走越近。
倏地,他感到头痛欲裂,闪过所有与丹尼尔同行的记忆。猛然惊醒,他坐在餐桌前。
周围的一切都变样了,墙纸变成了铁板。
只是习惯没有改。
他的面前,是丹尼尔的照片。
他的身边有几颗星星,晕染着铺层在照片上的灰尘。
已经又过了几百年,他的哥哥站在他的对立面。
第五期团除了特别精锐战斗小组之外的每个人,甚至其他期团的成员,都默认奥特莱特她两位队友是十足的问题人士,而且他们明显对此现象困惑不解: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一个大肆破坏生态秩序的杀生狂魔、一个几乎从不言语的行踪诡秘的野人,是如何维系在一起的——她们三个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战斗,即使每天都在吵架甚至拳脚相向,也从未见过这三人分开执行任务。只是奥特莱特曾在酒局上、在其他团员醉酒而终于鼓起勇气问起关于她们三个关系的问题时,她只说了一句“伽鲁波罗斯以前谋杀我未遂”,让现场的气氛冷凝了好几秒,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想了解详情,可以自己去问她,她是不会避讳自己对队友谋杀未遂与施暴的话题的。”
在这之后传开了第五期团团长十分擅长杀死话题的流言,同时精锐队员人皆问题人士的不良印象在其他人心里又加重了几分。
至于伽鲁波罗斯谋杀自己队长而未遂,也确有其事。
伽鲁波罗斯参加的首个任务就是对刚驻扎进新大陆的新手猎人进行的救援任务,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公会高层眼中与被实验性派发到的调查团中处于怎样的定位——异于常人的天赋、体质,以及严重的近乎非人的精神错乱,名义上是直属于大陆公会的猎人,实际上是近乎被监押状态的半试验品。奥特莱特并非伽鲁波罗斯的上司,而是为公会那边行使监视权利、并在她越线之时化作刽子手对她的生命断行惩戒的终结工具罢了。
但即使在这样的前提下,「却依旧优先给自己发放了救援任务」?或者说,高层真正的目的是试探自己是否能用吧。
当三位尚且稚嫩且弱小的猎人们哽着难以咽下的复杂情绪抱在一起、互相检查对方是否受伤时,伽鲁波罗斯拔出了深深插入角龙脖子里的枪,试图甩掉攀附其上的顽固污血,并为腥血的臭味感到不快。而感受到那三个人惶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时,伽鲁波罗斯知道,现在的情景一拉开、裁断,便展现出这样的一副蒙太奇:
自己造就了三处血河发际、三股红热汨汩淌向自己,在自己的脚下与枪下拉出一眼望不及源头的吊诡的长镜头。
而这就是让他们畏缩的原因——除去任务指定的唯一目标,她在精神失常般的状态里,把同时出现在执行地区里的另外两条龙也一并杀了。
啊…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日常式的混杂着厌烦、恶心与不耐的神色在帽檐下一闪即逝,随即摆出了另一个日常式的能令人第一时间联想到“危险”的笑容,如表演歌剧般夸张地向他们摊开双臂,音调高扬:“为什么不开心一点呢?你们在这场关乎生存的战斗中活下来了。现在笑一笑吧,作为得胜者,你们脸上的表情可真严肃啊。”
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选出了身形比较高大的那个——但其人身高也才刚够及伽鲁波罗斯的鼻梁——他站出来跟伽鲁波罗斯握手:“非常感谢您的协助,伽鲁波罗斯女士。”
伽鲁波罗斯对他张开了自己被血攀渗手甲上每条缝隙的右手,对方就把手收了回去。
“任务完成了,发出信号后回收组的人会来把尸体带回据点的,我们走吧。”
以三人移动的情状来看,他们走得算是匆忙,一种不自然、尴尬的匆忙——因为伽鲁波罗斯未对遍布自己身体的脏污做任何一点处理,连武器都没有收起,就这样一直捏着穿心枪悄无声息地走在他们三人身后。三名年轻的猎人,听不到身后之人的任何动静,为了掩饰与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紧紧贴着身边同伴的身体,尽力发出肢体碰撞与衣物摩擦的声音,但那强烈的、自身后某处逐渐笼罩开的血腥气也足够夺人喧声了。
她就这样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几乎在自己的威慑下胆战心惊地扶持着行走,一副紧贴着臂膀、时不时会互相绊足的蠢相。只需看面部特征、口音与战斗时的习惯,不用刻意去想就知道他们三个人出自同一个地区,草草经过训练便被投放进已经被基本探索完成的新大陆。总之这样,就算他们只是用作试探自己的工具,就算他们孱弱、无能,倚靠着自己才撑过了三条龙的混战中活下来,但至少向那群决定自己生死、甚至制造出了现驻扎在第五期团里的那个兵器的身居高层者证明了自己的可利用价值。
啊,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像雨天地上的水滩在雨水敲击下不断涟起的气泡群那样,伽鲁波罗斯的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好没意思,没意思到想把他们都杀了。
我到底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听任公会差遣,去帮助这些一无是处稍有不慎就会丢命的废物呢,和一群执着于生存的生物沆瀣一气?我要……与他们一同待在围绕着生命构筑出的法则下并致力于维护这样的秩序。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自己失败到可笑了,真没意思,真想把所有人都杀了。把所有活着的人、生命,所有寻求存在意义的人,全都,踩烂、打碎,全都连同未成型的胚胎一起打碎在这一切的母胎中。——然后…再让奥特莱特,那个根本没有生命的工具,杀了我。
猎人朝深暮的天空发射了信号弹,撕裂了余晖映射下天际上熊熊燃烧的斑斓。随后,他们听到了作为回应的来自星辰的信号弹爆炸声。
伽鲁波罗斯突然伸出手拍了拍走在中间的猎人的肩膀。
肩膀上的黏腻感与异物的粘连感让那个猎人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回头看她,下意识想擦拭肩膀却又担心这个行为会给伽鲁波罗斯附上一层“肮脏”和“被嫌恶”的含义,担心着这个怪异而阴晴不定的炸弹是否会突然爆炸而手足无措了几秒后,他终于转身欲图询问对方可否有事,随即便看到伽鲁波罗斯的半张脸掩盖在天色沉暗的阴翳中,无比真挚地笑着,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他们:“不好意思,我突然很想杀了你们,现在你们赶紧往据点的方向逃跑吧。如果你们没有跑过我,我就把你们大卸八块拿去喂雌火龙刚破壳的龙崽哦。”
三位新人在前所未有的恐慌中爆发出令人惊叹的速度,奔进树林直逃入星辰,伽鲁波罗斯只是如逛闲庭般,在死暮里慢慢跟随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返回据点。至于后面被奥特莱特严厉训戒的内容,她根本没有听。
伽鲁波罗斯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是:她是否要与奥特莱特进行搏杀。因为她刚刚意识到自己也许也只是一并被投放的、与奥特莱特同质异构的兵器——丧失了求生的本能,对周围的一切仅留存破坏欲望的兵器。但是构成自己人格的对秩序界的逆反心理,在催促她应当去杀死替高层维持着现有秩序的奥特莱特。
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使对第五期团乃至驻扎在新大陆的所有调查团员而言,身为支柱的、指引前路的苍蓝星陨灭。
但是当晚伽鲁波罗斯拿着匕首走进奥特莱特的房间时,不慎踩醒了睡在地毯上的辛顿,于是谋杀未遂。
奥特莱特小时候,仍住在村子里的时候,教导她的老师曾在闲暇时给她讲述一个已经被人淡忘的民间传说,关于少女的死后世界,名为拉斯维斯的传说。
拉斯维斯,传说中纯洁的少女与神的花园中栽植的花种,也是承载少女灵魂的庭院,一个由苹果园、永昼与白色的草甸构成的死后世界。
奥特莱特当时年幼,尚且不会逾越到去揣测自己死后的世界,对老师告解般为自己讲述的传说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只不会忘记,也不会对此抱以童真的幻想。
—— 但是老师,死后的世界应该不是纯白或美好的?因为你们每个人在死去时都是无比痛苦、无比恐惧着自己将要去往的那个地方,你们每个人最后都是一副焦黑的、碳化的样貌,面目模糊,散发着可怕的臭味,不像是能进入乐园的样子啊。
当村子在古龙带来的大火中烧缺、崩毁时,她在远处的山上注视着滔天火光,当火焰熄灭,所有人曾存在生活过的证明在阴霾笼罩的空气中随灰烬飘散消去时,她终于对老师说过的那个传说做出了并非少女该做出的评价。
相较同龄的孩子,奥特莱特异常早熟和冷静,也非常冷漠,实际上,全村人的惨死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仅仅只有尸体的臭味,以及事后她触碰老师几乎无法辨识的焦躯时,对方瞬间如风沙般塌散。——后来她被转移到别的村子,换了另一个资历老道的猎人教导。
接待员递过来的新地图与古龙资料,宣告奥特莱特短暂的休息时间终止了。伸手接过那几页纸,花几分钟时间背下来,拿进作战会议室与负责战斗活动的队友拟订作战计划,直至实战结束,这就是奥特莱特日常的工作。但今天,自己拿走资料后,接待员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向着作战会议室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奥特莱特不带情绪地直视对方的脸,以表示自己没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
接待员带着略微怪异与不适的神色,只说了一句:你进去就知道了。说完快步走开了,一切表现昭示着对方想尽可能远离会议室的心理,奥特莱特目送着接待员匆匆远去,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罪魁祸首的身影。
奥特莱特只刚走进会议室的门内,就嗅到一股肉体腐烂的臭味。——伽鲁波罗斯和辛顿已经在会议室里等她。其中,伽鲁波罗斯摆出一副无所事事且闲然自得的神状,而辛顿脸上的表情比接待员更加怪异,甚至可以说是痛苦——她的嗅觉比常人敏感好几倍——辛顿捂着口鼻缩在角落里,似乎是想尽可能离龙人猎人以及对方身上逸散出的气味越远越好。
“伽鲁波罗斯,”奥特莱特将资料放在桌上,背朝着龙人队友说话,“把臂甲卸下来。”
伽鲁波罗斯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脱下了覆盖小臂的铠甲。
房间里的腐臭味顿时浓烈了几倍,奥特莱特转身观察伽鲁波罗斯伸来的手臂:一道蔓延整条小臂的撕裂伤,伤口没有处理过,且受主体特殊体质的作用下已经严重腐烂。
“你,在生蛆前去医务室处理伤口。”奥特莱特扔下这句话,转身去整理桌上其余散落的资料。
“区区一个人工制造的工具,管得还挺多的啊?”伽鲁波罗斯脸上挂着一张惯常的似笑非笑的不善神色,对自己队长进行每日例行的嘲讽。“你难道真的会在意他人的身体状况吗?”
奥特莱特面不改色:“只是因为你很臭,马上给我去处理伤口,你这死人再待半天全身都能被蛆挂满。”
伽鲁波罗斯仍旧没动一步,可能她还想说什么,然而辛顿已经忍无可忍且视死如归地从原先的角落里冲到她身边,把她拽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