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的幽默还是很好理解的——一只鸭子,怎么可能会变成天鹅呢?‘丑小鸭’的蜕变,难道不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天鹅吗?”
“可能是他们幻想过依靠主观能动性可以改变遗传千年的基因吧。”
“也有可能那些鸭子都是真正的天鹅,这个‘丑小鸭’反而是真正的鸭子吧?古时候的人总不会两种动物都分不清的…”
“……你是想说,有人刻意把鸭和天鹅关在一起吗?”
“或许吧,被人称作‘天鹅’才是真正的天鹅……这样的?”

棕红色的墙壁、暗红色的教学楼围成一圈,若不是楼道之间有植物相映衬,这里的压抑气息要重上几倍。在学校的上空似乎见不到蓝色的天空,一层层云蚊帐似的罩着这座面积不小的建筑群,让人透不过气来。
秋季已经过半,老天爷终于舍得降下那么一点雨,收拾收拾地面压不住的热气。这是周四的最后一节课,课室里的人大多都趴在桌子上补觉,从走廊窗外看,用“横尸遍野”这样有点夸张又显得“风趣”的说法来形容他们,真是一点也不突兀。
“好了好了,都起来了,最后一节,坚持一下就去吃饭了。”走近门的是杨钰舟老师,她进门前把伞挂在走廊的扶手栏杆上,手上还残留着几滴雨水。
趴在桌子上的学生们像是温室里那些加速生长的禾苗一般挺直了腰杆,不管耷拉着脸皮还是脑袋有千斤重,都强撑着起来上完最后一节课。
不过有没有人认真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新地球开发二十年,世界运转又是走进了一条停不下来的加速带。课室里的这些学生昏昏欲睡并不是没有来由——上学就是如此,将旧地球人穷极一生也未能探究完毕的知识一股脑地塞进脑袋里,再参加那些只为少数人的“筛选”,好让自己不至于被那些“大人们”踩在头上,或者争气一点,还能跟他们平起平坐?可怜的学生们只能把走上人生巅峰当空头支票,在哪天课间猝死之前先睡上一觉吧。
新地球的每个城市都想着研发一门核心科技,即便是“没有国界之分的人类大家庭”共同体,那些市长们也要分个高下,除此之外,太阳系之内的其他星球也会陆续成为人类的领地——这么一来,学校会重视的都是工程系之类的老师,杨老师的文学课在那些研究技术方面的课程面前显得十分惨淡。
每当谈论到旧地球上人类辉煌的文学成就,她疲惫的眼里带着一点在校园里看不见的光;那个时候她再低头看着讲台下每个人的神情,带着不一样的淡漠,又是不一样的无奈,此刻,除了惋惜他们,惋惜整个共同体,又能做什么了?万幸的是,还是稍有几个人会注意到,她在课上说过的一些话。
坐在窗边角落的柳化磬也许是个例外:她记起有一日,杨老师讲起一则故事。听她的叙述,这故事似乎发生在杨老师自己身上,而且,这故事还刚过去不久。
冬天里的一个早晨,杨老师像往常一样推开课室的门,室外的冷气悄悄地跟上她的步伐,把课室里学生们的脸从课桌上拽起来。大伙依旧死气沉沉地从抽屉里拿出书,心细的杨老师很快就发现了一条漏网之鱼。
杨钰舟走上前,拍拍那位同学的背。全班唯一趴在桌上的人猛然抬头,她不安地扫了一眼,察觉到周围的同学都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自己,唰的一下就羞红了脸,赶忙把面前被自己睡皱了的纸张抽进抽屉里。
杨老师假装没看见女生藏起来的那些纸张,只是从这一刻起对她多了几分留意。杨老师下课后再想着要找到她,逛了一圈,最后她在架空层的图书角看见了女生。
那女生戴着眼镜,正在独自看着一本封面全黑的书。意识到老师走近,她赶忙收起书本:“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在您的课上…”
杨钰舟倒是回避了这个问题,“你看的是什么书呀?”女生的眼神依旧躲闪,害怕面前的老师会扣掉她这个学期最后一点学分。“我不是来批评你的,只是单纯好奇你看的书是什么样的……”
女生支支吾吾地回答:“是、是我写的…”
杨老师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女生睡觉的原因。学生当中写小说的自然数不胜数,但她为什么会被班上的其他同学瞧不起呢?令人疑惑的点实在太多,杨钰舟决定观摩这位同学的作品。
黑色的笔记本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小说的开头似乎是一个寓言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羊群被一头狼所统治着,代理狼管理着羊群的是牧羊犬。狼似乎违背自己的天性,一直让牧羊犬管理这些羊,却迟迟不吃掉这些羊。羊快要把草原上的草吃干净了,狼也不让牧羊犬把羊群带到草资源充足的地方。
有一日狼告诉羊们:你们只有通过比赛才有机会转移到新的草原。比赛就选出最优秀的羊,倘若你们当中有羊能成为最强壮的羊,那我将会赐予它与牧羊犬相当的地位,与其一起帮我管理整个羊群。
羊们别无他法,他们所处的草原已经荒凉得不能再荒凉了,往日富饶的土地变成如今这般片草不生的地方,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更何谈比谁更强壮呢?狼为了让羊群拼个你死我活,不允许他们离开这片荒漠。
最后狼看着这些羊互相厮打直至双方都奄奄一息,和牧羊犬一起把羊群一网打尽,狼每日都以羊群的尸体为食,到最后却发现羊都死光了,无羊可吃,最后也饿死了。
杨钰舟继续看下去,寓言故事终于结束,小说的正式内容似乎与寓言故事没什么大关系,倒是和现实息息相关:女主角是一个梦想成为舞蹈家的女孩,可是她因为自己的梦想被其他人瞧不起,遭受欺凌。谁会知道现实会如此折磨她呢?只有通过“筛选”才有资格成为舞蹈家,她的至交好友为了获得进入舞蹈队的资格,往她的杯中掺入了麻痹神经的毒药。这之后,原本还算有舞蹈天赋的女主角不得不倾家荡产换上机械臂,过上和那些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的余生——被“筛选”,若是通过便一步登天,否则深入地心也无人在意。
杨老师只看到这里,小说更后面的部分没再看下去。从女主角的遭遇出发也能猜出女生的经历,杨钰舟犹豫了片刻,“你叫什么名字?”
“邱笙……我叫邱笙。”
这之后邱笙时常在杨老师的课上活跃:学校不允许文学课使用投影设备,杨老师一般都会用身后的黑板做了文学展示,每次请同学回答,第一个举手的必然是邱笙同学;杨老师也注意到她的热情,像是拿到了蚌壳里的珍珠一般,不断地请她上台发言。哪怕周围的学生不理解老师为何注重这个常年挂科吊车尾的家伙,不少学生眼里,她们简直就是喜欢文学这种“对‘筛选’没有半点好处”的两个傻瓜。这也不难理解同学们的困惑,毕竟一个只讲绩效的世界里,哪里有能容得下聊残膏剩馥的地方呢?何况邱笙同学几乎不需要预习就能准确回答出文学课上的所有问题,这样的学生更有可能成为杨老师的知音吧。
自那个冬天过去,邱笙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害羞了。杨钰舟在和这位同学相处的过程中也逐渐感受到了成就感。邱同学曾告诉杨老师,自己虽然成绩很差,但自己会想办法努力成为一位作家。
“尽管我的梦想和大家不太一样,所有人都觉得去研究科学才是正确的,我只是为了通过‘筛选’才会像他们一样去学我不太擅长的东西……老师,你觉得很奇怪吧?人为什么非要学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你一点也不奇怪。
学校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笼子’罢了。
如果说得大胆些,那些没有你那样的才华的同学是笼子里的鹡鸰、斑鸠、鸭子,那你可能是笼子里的一只天鹅。”
那天过后,杨钰舟也在想,不论学生们的梦想如何,来到学校这个“笼子”,果真就能获得大家想要的一切吗?
有一日,教学楼道里传来非常大的响声。这可是“筛选”前夕,不论是谁都不能破坏安静的校园环境,老师们一看,倒在地上的正是邱笙。
直到学校发出通告为止,杨钰舟仍未搞清楚邱笙同学坠楼的原因。她先是回忆了一下坠楼前一日邱同学与自己的交谈内容:筛选前夕,杨老师打算鼓励一下邱同学。在和邱笙交流的这半年里,邱笙极少提及自己的成绩、家庭状况,杨钰舟更多时候和她的交流仅局限于文学本身。每当杨老师想问出点什么关于邱笙自己的事情,邱笙的回答总是很含糊——抱着不应过多探究学生隐私的想法,杨老师也只能放弃询问,试着与其更纯粹地探讨文学。
杨钰舟有些后悔,或许应该早一点深入了解这个学生。学生坠楼这件事情本身放在学校里,并不算有多么“触目惊心”。市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人接受不了“筛选”的磨难,选择一跳了之;反正跳了之后就不用考虑以后的事情了,对于早已经习惯大大小小失败的学生来说,这一点吸引力可不小。难道生命果真就是随意可以舍弃的东西?
少女坠楼时候的景象依旧浮现在杨老师的脑海里。邱笙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像那些文学作品里夸张化描写出的坠楼者,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也没有血污,校服也还是干净的,和昨天洗完晒干穿出来没什么两样。目睹到这一切,杨钰舟心底里不止疑惑,还有痛心——不过,眼前监控上演的另一幕,更是让她愤懑不已。她找到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监控录像画面显示,邱笙坠楼的落点是在教学楼架空层靠近医务室的地方,平时会有一大批学生途经这里去往食堂,坠楼时间也在上午最后一节课,那么多的学生路过倒在地上的邱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关心她的伤势呢?
过了大概八分钟时间,终于有一个女生发现了倒地的邱笙。事发那日杨老师正在另外一栋教学楼监考,并没有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那些目击邱笙坠楼全过程的学生,他们大多数都只是看着,觉得大事不妙,只能先离开现场。“那也不能是我们的问题啊,我们都赶着去吃饭,再不早点吃完就没时间提前学明天的课了,”一个看到过邱笙的学生回答,“再说了,我们要是摊上跳楼这件事,会被当成目击证人拖去做一天的笔录的,多浪费时间啊?”
“她都选择跳楼了,拦住有用吗?就算这次没跳成,以后也会在学校哪里割手腕吧……”
这之后似乎没有人提及报警,教导主任给校医下达指示,将尸体清理之后,把这件事情告知家长。学校最后象征性地赔偿了点钱,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送走邱笙这一届学生之后,杨钰舟再也没有遇到和邱笙同学一样认真听文学课的学生。
不过现在倒是能再遇到一个了,是那个发现邱笙遗体的学生。杨老师恍然想起她曾见过这位学生,故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这么做其实与课堂本身无关,她只想再确认一遍。
“柳化磬,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没想到您之前与那位坠楼的学姐有过这么一段故事。”柳化磬坐在图书角一侧的椅子上,她那头白色短发在一众花花绿绿颜色头发的学生里很是显眼。
“她这样的学生,就算不去参加‘筛选’,还有一点成为作家的可能……谁知会这样?我和她相处这么久,除了她喜欢的文学类型,对她也是一无所知,真是惭愧。”杨老师叹了口气,“学校最后给她的父母一些赔偿,这件事情姑且算结束了。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她选择了自尽,或许会有遗书这样的东西,可我拜访她父母的时候,她的父母只是把她写的作品捆成一沓送给我,没有告诉过我遗书的事情。”
“她还写了什么?”
“说来话长。我这里有一本最薄的,你要是好奇,就拿去看看吧。”
那天晚上,化磬把邱同学的作品带回家,赶着在小姑催着她睡觉前一刻把小说的大致内容看完。小说的开头,和杨老师在课堂里面讲过的那个预言故事差不多,在内容上,更像是它的接续:那只狼的牧羊犬,在故事的最后并没有死去,它离开了这片荒芜的草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家乡里的同族似乎变得不一样了。这里没有羊,但是有一群牧羊犬供奉着不同的狼。这回倒是有点把狼当作新的牧羊犬,把牧羊犬当作新的羊群的感觉了,到最后,牧羊犬们与原先的羊群并无区别。
进入小说的正题之后,化磬却发现文章重复着以前的内容,还是那个没能成为芭蕾演员的女生的故事。从这一本手稿的厚度来看,故事若是想走到结局,不可能只写到半个指甲盖那么薄。她翻到最后一页,内容刚好停在女主角最后一次练习芭蕾的地方。手稿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字下面贴着一张纸,摸起来有种沙沙的质感,上面写满了字。
“我去到另一个世界之后,应该有人会读到这张纸上的东西吧。如果看到这张纸的人不是杨老师就好了,在她的想象里,我应该是一颗未来必然开花结果的种子,但依我所见,我其实只是路边一株不起眼的杂草。你也许会嘲笑我的心灵竟会这般脆弱,脆弱到不能接受‘筛选’——但你若没有和我有一样的经历,就不要这么想了吧?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森林,这片森林注定容不下我这样的杂草——那些稳稳占据生态位的是研究科学的人们,不论他们的目的是否卑劣;他们好像是着了魔般,在土地里疯长,挤走那些看起来不合适这片森林的植物的生存空间。
我虽说与杨老师约定好参加筛选之后继续在文学道路进修,但这其实都是为了不让她难受而撒的谎罢了。筛选早就在我见到杨老师的那个时候与我无关了。那个时候我离毕业还有一年,学校为了提升升学率,提前让那些成绩不合标准的学生自愿放弃筛选。我早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容下我的地方,容得下我的地方?成为一名作家么?不论是这里的学生还是校外的那些人,连古人留下的东西都不曾珍惜,对于现在的‘文学’更是不屑一顾。我若真的成为了作家,真的就能成为我想要的作家么?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对着文字嗤之以鼻、嘲弄文字里的那些故事,就像那些同班同学当着我的面撕掉我最珍贵的作品那样……
能理解我的读者只有杨老师一个。
可我最终都是要离开学校的。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可能为了活下去,我也会像那些撕掉我手稿的学生一样嘲笑着以前的自己,逐渐变成和他们一样。一个没有分数的异类最终都会被贴上‘没有价值’的标签,即便之后我活着,最后也只剩下痛苦了。也许过去我会说,‘我就是痛苦着,也不会和他们一样麻木又封闭’,但是这又如何呢?从我在世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承受足够多的痛苦了。
我再也不想痛苦下去了。”
纸上的内容就到此为止了。化磬看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怀揣着梦想的人最终会被扭曲成什么模样?没有人知道。有人穷极一生追寻理想,像是在海滩边堆沙堡,现实的海浪涌上沙滩,梦想还是“人生的价值”之类的东西堆成的沙堡再壮丽,也会被海水冲刷殆尽。命运果真是公平的么?让邱笙这样的人降生在一个周围都不接受她的世界,又让那些看起来被这个世界接受的其他人接受各种各样的磨难……恍惚间,化磬才认识到八年前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这张纸上写的东西都把她自杀的原因说清楚了。唉,如果邱学姐没有撒谎,我还用不着考虑要不要告诉杨老师呢。”化磬把书稿收起来,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理这份手稿:毕竟这是人家学姐的遗物,杨老师自始至终没有提过要送给她。如果还回去,那么杨老师迟早有一天知道真相,瞒着是没用的;如果不还,在道德上又说不过去。
真相固然重要,但是知音寻短见的真实原因会不会让杨老师难过呢?“现在去问隔壁班那个傻子是没机会了,不如问问傻子的朋友吧,正好明天他就会从条子那放出来……”
“傻子的朋友”刚回到学校,顶着一副要猝死的样子在转角碰见了柳化磬。这家伙昨天被拉去做笔录,倒不是因为学校里又有谁跳楼了,而是无意间目击到一场案件。
在化磬把杨老师和邱笙的事情告诉了他之后,橙发的男生先问她一句:“你是想杨老师难过,还是让她不难过?”
“让她不难过是自然的,但是我又不想撒谎啊。”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是直接和老师要走这本手稿吧。”男生托着腮帮子,眼睛无奈地看向天花板,“过了这么久,杨老师八成也知道真相吧……”
“你是说她会知道我什么意思?可我们要这手稿做什么呢?”化磬看着手稿的封底,那上面贴着一张天鹅贴纸。杨老师早就已经看过那篇故事的全部内容,这本更像是初稿的笔记本也许有纪念意义,但终稿已经完成了,一直在杨老师手上。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个适合它的地方。”
杨老师果真同意了化磬的请求。临走出办公室时,化磬隐约注意到周围的气氛正在变化。但她只是稍稍回头,试图让自己看老师反应的动作不被发现——杨老师当然没有发现她了,在只有她一个成年人的办公室里赤红着双眼,紧紧地攥着纸巾,忍住不让自己放出抽泣的声音。
“天逆同学,你还知道这种地方啊。”
“我也是听说才知道的。放进去吧。”
这所学校有一条长廊,沿着长廊走,你会遇见一大批的名人雕像、优秀学生展示栏摆在走廊或者贴在长廊墙上。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学界泰斗、历史伟人,能出现在长廊里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那些叛逆心理强的学生想出一个点子,在走廊的尽头专门搬几张没有人用的课桌,拼成一张大桌,桌面放一些资料掩人耳目,而抽屉用来存放一些学生出于各种原因留下的“遗物”。
学校对这种事情没有多管,毕竟老师主任们都没有参观古人的心思,每周都会叫学生过来清扫。这期间就会有学生来看放进抽屉里的东西有没有丢失。事实也证明他们的担忧是多余的,同学们的掩护做得相当不错。之后每逢大考小考都会有人带着水果和零食来看那些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大师伟人,那些由于不明原因在学校里过了世的学生也包括在内,拜神仙似的把水果放在桌子上,考完之后又拿走。
“以后给邱学姐送贡品是不是要送书啊?”化磬好奇问了一句。
“那得送点古代名著,现代人写的可能入不了她的眼。”
两人看着存放遗物的大桌,忍不住因为刚才的对话笑出来。“学姐生前一定很喜欢天鹅,但是这里是养鸭子的地方,容不下天鹅的。”化磬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学校就是在哄骗我们,说我们其实都是天鹅。他们这时候倒是想起古代人的童话来了。
不过,古代人的幽默还是很好理解的——一只鸭子,怎么可能会变成天鹅呢?‘
丑小鸭’的蜕变,难道不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天鹅吗?”
“可能是他们幻想过依靠主观能动性可以改变遗传千年的基因吧。”
“也有可能那些鸭子都是真正的天鹅,这个‘丑小鸭’反而是真正的鸭子吧?古时候的人总不会两种动物都分不清的…”
“……你是想说,有人刻意把鸭和天鹅关在一起吗?”
“或许吧,被人称作‘天鹅’才是真正的天鹅……这样的?”
好疼 。
他的长指甲深深嵌进手心底,
血液顺从手掌的纹路汩汩流淌。
停下,现在?
不,这是绝无可能的,
这是他在分崩离析的时代,践行英雄主义的代偿。
没有什么会为他网开一面,
直到胸口不再起伏,还是实验在他身上彻底完成?
我们不知道。
赠人玫瑰,
他的手心却为花梗深沉地刺个对穿。
人,生而背负罪孽的十字。
他从不会预言到今日舒展翼膀护佑雏子,
造就了明日己之性命为高尚情感钉牢在命运的宗教符号上。
我疼我痛,
它竟不似大义凛然的宣传语里会因人之固有,人之皆有而宽慰半分,
它反而更痛了,
疼得心脏与灵魂一道装进手心那小而深的孔洞。
他更心疼了,反倒。
折磨使嘴唇也啮咬出血,
他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仪器架上,
竭力去抑制住植入在人脆弱皮囊下的、
蛰伏在骨节之上又抓挠汲髓磋磨百骸的死亡。
在嘴角淌下的血滴缓慢游移到最贴近心脏的胸膛前,他想来是想了很多。
藏在昏暗储物间的两个孩子翕动的眼睫,
身旁陌生的那少女万幸还转动着的眼珠,
亦或是母亲她好似淹泡在死水里的、
对他来说,静谧得恐怖的注目礼。
这滴血滚落到脖前一道冒着脓沫子的新伤上,
它们就那样热络地拥吻,融黏到一体。
他穆然阖眼明晓了母亲对他无谓的指责——“灾厄之种”的真正意味。
他的确是,但他不是厄事的源头。
可他连灾厄也是制造无能,控制不来的。
他不是灾厄,
他是灾厄在母亲这种人身上作恶的结果。
他是令人惊惧的伤疤,是逐渐驶离高尚情感的社会的一掠缩影。
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可他们积聚的声音却这样少,那样小。
一切都不再有转圜之地——
就在他的躯壳弥散那划破夜空的第一声怮哭之时。
……
直到耳朵听得周围孩子疼痛地尖声叫唤,
和运送不幸的孩子遗体的推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他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阻听器被取下了,
他竟活到了实验的结尾,
他活着。
没有一个活在今日的人可以窥见明日的日光,
明天他还会活着吗?
他仍旧捕捉不到未来的梦影,
他的手脚失去知觉起不了身,
身旁的少女已经死了,眼珠因不幸而不再转动了。
这让他想起他那在另一科室接受实验的朋友,
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两个孩子,
这三个月实属漫长得惊人,你们也活着吗?希望。
刑场上的他能回想起的最早记忆,是二十九年前被一个挣脱管理者押送的罪人死死拽住脚踝。
管理者的命令是绝对的;阶级与身份之间是不可僭越的;意料之外的事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这三点曾是他的世界里至高的律令。
在如今的他眼里却显得这样苍白:如果命令从来绝对那么此人何以脱身?
如果阶级身份一向无可僭越,那么,和他同为“缄默者”的此人何以生出背离“管理者”的念头,又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羁绊住他稚幼的步伐?
如果意料之外自古便不存在,那么当时的他因这一举动而感到心生澎湃,又算什么?
身侧管理者对他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这一举动的呵斥,他听不见。
他只是看着脚边那个蓬头垢面的生命,他只是俯视着仰望着自己康健而没有伤疤的身躯的那个生命。
“呃…咳咳!哈…你和我以前一样,一个样。”
“聪明的话就逃吧,逃。你的人生是假的,就和你可悲的新眼珠一个样。”
于是他光滑得过了头的合金人造眼珠把对方嘴唇的一开一合尽收眼底。二十九年前五岁的他努力在理解这复杂话语的含义,可一切对他来说太晦涩——他不明白。
直到脚踝与指甲摩梭的痛彻底从他的身体上退却后,直到痴狂又释然的笑声随着锁链拖行之声渐行渐远,他也还是不明白。
但这件事的色彩太斑斓,划破了他一向沉闷灰暗的生活。
有什么被上位者、世界的主宰称为“恶毒”的东西咬住了胸腔里的跳动,像巨浪上的浮木随着心涛起伏。
自打那件事以后他就和所有孩子不一样了。
他是个管理者口中的坏种。
他并非不在乎某次训练里他提出的“为什么”让他饱受管理者的处罚;
他并非不在乎唇间齿缝叼啄的草叶让其他孩子对他报以那看待异类的目光;
他并非是刻意去回避生存的规律、挑战世界的法则。
…二十四年前的他只是觉得该如此,就做了。
因为喜欢自由的氛围,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身体和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去做了,或许是正巧与管理者制定的一切相悖呢?二十四年前的,十岁的他这样想。
如果要现在的他描绘二十四年前那个孩子,那个十岁的自己…
大概是坐在迎风的某个巷口,闭上空荡的眼眶,手里把玩着从眼睛的位置取出的合金眼球。脑子里都是为何自己如此独特、与众不同一类的孤独自艾,短而齐耳的金发逸散在晚风里,雏菊花正在怒放。
后来?后来,兴许是因为前线战事的愈发紧张、内部起义浪潮又纷至沓来;又兴许是、仅仅是由于管理者对蓝星的遗物、对那些书籍藏品的影响力不屑一顾…
总之,在一次风波里在巧合下,二十二年前的他竟接触到了书。接触到了规章制度以外的文字,接触到管理者以严辞禁止的精神财富。
就像阿斯塔洛斯·德·艾德蒙斯在四百七十九年前引领世界首次实现蓝星-宇宙空间的跃迁,实现人类与看似遥不可及的星光近距离接触。即使是如今的他也无法描绘出二十二年前自己到底通过书本见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一个怎样浩瀚无穷又绮丽诱人的空间。
竟使得二十二年前,十二岁的他干涸的合金眼球一遍又一遍被润湿。
当时他觉着,他被这颗终年寒冷的贫瘠之星生养了整整十二年,却好像第一次明晓她裸露在外的伤痕。
…原来他这样的生活是病态的。
和他一样被称之为“缄默者”的群体,他们的未来从第一声啼哭起就被夺去,丢弃在“管理者”奢极之室的壁炉里充作木薪以换取他人的温暖。十二岁的他仿佛能将他下一年、每一年的命运一眼望尽:当无尽的体能训练竟有了尽时,便送去宇宙空间拼尽了生命的长度与尺度与入侵生物作战。直至最后一丝韧劲也被消磨殆尽,最后化作育种的工具,就这样轻易死在病痛里。
对四百七十九年前的蓝星人来说,危险又绚烂的宇宙是他们科学探索的终梦。
而对二十二年前的他来讲,幸福、安全、和平的蓝星是他这样的无枝可依者未曾谋面的祖籍。
它是竟是一个真正的遥不可及,好像蓝星人对于社会制度与科技文化的无穷探索一样永远在路上。
至此他的无忧无虑被千万份沉重压垮、他的亿万个理想被一件事实灰飞烟灭。——可以说二十二年前,十二岁的他不堪重负。他是消沉的,是心生畏惧的。
而如今的,他。
他只想振臂高呼——!
月球啊、月球!
您是我的第二母亲,是我的巢穴是我眷恋的故土,本应是我最该守护的地方。
为抵抗一群妄想欺辱你、摧毁你的入侵生物而战,哪怕献上生命填充你用于运转的煤炉,我情愿。我情愿的呀!
但,如今的战火纷飞早已不再是为你而生。我的第二母亲,舒张你朦胧的眉眼看看吧!
若非上位者既要维持奢靡的生活、偏安一隅不愿与我们同心抗战,又要那群入侵生物彻底放弃啃噬您的身躯,脚踏这片土地的智人又何惧这群没有意识的蝼蚁?
我们早该结束这场与入侵生物的战争,却因少数又倨傲者的欲望而在此驻足!
看吧,看。这场战役的性质悄然变了,我们不再为了这颗银灰色的前任天然卫星而战,而是为了上位者本不该有的幸福、以罪孽的尸骨培植的幸福而被迫放弃生命!
我不愿为了轻视我、伤害我、压迫我的那群而战!我亲爱的第二母亲。虔请正视你受难的子民!
<镜面;内与外的分割点。>
一切要从一条被赋予了不那么美好名字的河流说起。
厄源河
是地球仪上最古老悠久的浓绿绢带,
是莫歇里大陆的母亲河
她顶着这样糟糕的名号,沉默地哺育了人与自然。
至于何故起这样一个名字,“厄事的起源”?
学术界最受拥护的说法是因宗教而起。
我的朋友,我想至少你们中的一个,
一定会激愤地跳起来扬起他巍峨的下巴侃侃而谈:
这条伟大的河,
因“人的生命的起源实则是死亡的杖柄,是为了最终也要归于厄运去”这样的教义
而无端背负了其儿女的指责?
多么刻薄,多么可悲!
这是陷入了虚无主义的圈套,当下之人又为何视之弊端又无动于衷?
……哈哈,等等吧,朋友。
在各色“专业人士”争先为其赏赐新名之前。
在批判这些旧时代的话语既给一条河因人类活动而强加意义,又忽视掉人类生命途中创造的价值之前。
我们去好好想想那个只用两位数命名的时间吧,想它距离当下这个四位数有多遥远,
想生物学里人类渐近的脚步从无到有,自四至二。
那些尚不具意识与劳动的无工具时代,它不重要吗?
想某些伟人幼时也有牙牙学语的滑稽时光,
难道三岁半的你把泥土蹭到脸上,可以撤销掉你的博士学位去了?
嗯、嗯。
有个词很确切,“扬弃”。
哦…生与死。那么早的时光,人类就已然想到如此深度。
从此新时代智人赋予它新的定义,
不再是淡漠死去的衔尾蛇,而是古代哲学起源的符号与标志。
站在更远处眺望来时之路,山顶之美同样因山脚基石的稳定而构建。
<镜中虚像;角度其一(上)>
…那条河自北方巍峨的雪峰间汩汩而出,流经这个故事的起源——一座本不起眼的小城赫鲁蒂萨(Hrutissa)。河它带给赫鲁蒂萨人水源吃食与灾厄洪涝的同时,也默许每个怀揣污脏衣物之人,浣洗世界的尘埃。
然而,不是每个到河那边接受洗礼的,都是为了保持自己衣物的洁净。
大多数,是为了袋里沉甸与腹中面包。
他们把袖管高高卷起或爽利地裁掉,以免长期潮湿的衣物叫自己为此生病。
在结冰期、涨潮暴雨之外的日子他们哼吟不知名的小调,好像这样就可以稍许疗愈一双双盖着厚茧、爬着冻疮的病手。
——浣衣工、洗衣者。一些一眼看不到头的职业,那些人就这样被称呼。
就像河边大多数人一样,平凡的贝鲁莎(Belash)是浣衣工。
就和大多数河边的赫鲁蒂莎女人一样,她还是温顺的女儿,她是知心的友人,她又是受眷爱的恋人,她又是一个坚毅的母亲。
只不过父母逝去,她不再是谁人的女儿;远嫁他乡,她不再是谁人的好友;
摧毁了爱恋旖旎的油盐酱醋是她围裙上洗不褪的污垢,她可以说是一个妻子,却不再是恋人。
而妻子?则是另一个人的承诺。
是一张二人都不抱期望的债券,责任在她与他之间不断转手。
也不抛售,更无收益。
而这也和就和大多数河边的赫鲁蒂萨女人一样。我敢说,她和那个蒸汽机尚未问世的时代里的大多数人都差不多。
不止赫鲁蒂萨,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之外也是一样、都是这样。
能有什么差别?命运好像一把年少放荡而坐不定的心永远也解不开的九连环。
所以呢,贝鲁莎更愿意听人唤她“妈妈”。这是唯一一个她既不抵触,也未失去的社会身份。——她嫁到遥远又陌生的赫鲁蒂萨,孩子是除却丈夫以外,她与这片夫家的土地唯一的纽带、脐带。
……
哦,他们去哪里了?
贝鲁莎就连工作的时候也放不下这群孩子,恳切求了雇主才被同意带上他们,以便照看。前提是勿要误事,勿要误时。
现在正是小家伙们最顽皮的年华,贝鲁莎想,不过再贪玩,现在也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一声沙哑却响亮的呼唤传遍街头后,鸟样的孩子们从脏乱的巷子里飞奔而来。
她一共生了七个孩子,生孩子就好比用健康作一场投资。老人说,在疟疾、流感、战争里能多活下一个孩子,她未来的命便好上一分。
贝鲁莎,在这方面是个狂热的赌徒。就和她的丈夫、她的父母一样。这是一种社会风尚。
一个、两个…五个。在贝鲁莎的耳畔欢快地叫嚷。像鸟一样,又像鸟一样喧闹叽喳……
…嗯?七个、七个?去掉作兵去了的那个,仍差一个没有回来。拉娜上哪去了?
春。
沿山路而上,马车轮滚前人理出的路面,在泥土.上轧出浅浅的长条。有旁生枝丫,尖端顶着簇簇桃花,半着驶过的车马轻颤。
偶有或深或浅的粉色花瓣落下。
落在车厢顶子上、落在人们踏出的泥路上、也落在子弟同袍的衣襟上、酒杯里。
凭生野趣,引得富家子们笑起来,端起酒杯饮尽这“桃花酒”,偏要借着景趣儿做出几首“桃花诗”来。
“春堂!轮到你了!
有人笑着推搡他,兰万尘方才回神,便也笑起来,端起酒杯。
他瞥见杯中酒液倒映着春景,红花绿叶,少年
待他细细看去,却有春风拂过,扰了那汪清酒,只余下模糊的涟漪。
某载,兰万尘与同袍游。
夏。
有蝉鸣,闹得人心慌。
他合上手中书册,挥手打发掉书童,板着脸出了宅院。
有骂声被合与门板后,他站在院门前,仰头望那烈日,炽白的圆挂在正中,连着挂了几日,抬头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兰万尘!”
有细细的气声从背后传来,兰万尘转身过去,人影躲在巷子里朝他不断招手。
他有些好笑,但也不忘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没什么人,这才过去。
她还梳少女的发髻,穿着过了时的衣裙,又沾了灰,只低着头似乎在身上翻找些什么。
“天太热啦!
少女连声说着,似乎是在向他抱怨。
烈日的阳光晃的兰万尘眼睛干涩,他用力眨眨眼,却仍模糊看不清少女的脸。
掌心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着他。
那是簪子,她娘的,暗暗老旧无非是金或铜,皆昭昭照她一生可笑。
某载,有官府抄家,女眷充为官妓。
秋。
干枯的。
他们在喊、他们在叫、他们在哭。
泥地被晒成了土块,有人爬过囫囵捡起几个塞进嘴里,噎得眼眶通红也不敢让自己掉下颗泪来。
水贵哇,比人贵,比他们的命还要贵。
路边的老树叶被扯了个干净,有人贴着光秃秃的树干,十指用力扒着上面的皮。
母亲抱着安静的襁褓哄着,有人在生火。
“这是官老爷家的小少爷啊!”
干瘪的人群中有人丢出这么句话,然后寂静笼罩了这里,没有喜悦、没有怨恨、没有、什么都没有,人群瞪着他们外突的眼珠,他们看着他。
“前几天施粥的那个哩。”
人群嘀咕起来,谈到食物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来了,像是最后一点儿活气。
兰万尘瞪大眼睛去看,只看见一双双眼睛,人群忽然炸开了锅,母亲闹起来,她哭嚎起来,她高举起怀里的空襁褓,喊着她家老幺的小名就要往火堆里冲。
地上丢着人形的枯骨,没有人拦她。这下也不会有人拦着兰万尘了。
他在混乱的人群中浑浑噩噩被送了回去。
有些许痛楚,他愣愣低下头,指间有一圈鲜红的齿印。
某载,大旱。
冬
“老爷?老爷?”
有人喊他,不忘絮叨两句:“怎的趴在桌子上睡?雪落了,冷着呢。’
“..下雪了?”
兰万尘忽从梦境中醒来,听得这句话反倒一-下子从恍惚里抽出来,“都安顿好了? ”
下人边给他披着斗篷边回到:“都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还不忘补上句,“有县 令老爷挂怀,实属老百姓的福气啊。
他下意识转了转扳指,其下有一圈浅浅的齿状疤痕。
兰万尘走到窗边,雪的确下起来了,飘飘乎乎的打着旋儿落在窗外干枯的树上。
那是颗桃树。
他愣愣地看着那干瘪的枝丫,指尖有雪花擦过,冻的他一激灵,全然回过神来。
....不行,我还是亲自去看看。
知州老爷这么说着,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一样一股脑冲了出去。
雪落在发间,发髻间插着- -根老旧的簪子。现,为官身,做官事,了了残生矣。
在我娘死的那一天,她给我了一支簪子,这是我爹送她的。
她躺在床上招招手,让我扶着她,她枯瘦的手一下下点着我的额头却看也不看我,我知道她恨我,因为我不是男胎,不能给她挣来一丝体面。
和她在青楼那段日子我听打杂的笑她被父母卖进青楼,别人说她是贱丫头,她拼死拼活扒上了个官老爷,结果啊,又生了一个贱丫头,她本打算着,求老天保佑她生个男孩吧…让老爷给她赎身,可老天瞎眼,只让楼里又多一个贱丫头。
好在她还有一张好脸,她一上了妆,连头发丝都好看,她的美不动声色哀求着,那眼神好像在说:带我走,别管是什么。
娘,你还是贱丫头,我也是贱丫头。我们从青楼的贱丫头变成这府里的贱丫头,哦,你现在还是狐媚子,是另一个你让我叫娘的人说的,我叫了娘他们反倒笑我!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可是你不正眼瞧我,那我就不说了,我不告诉你!
她说她要死了,我低着头,在心里说:我娘要死了。我攥着她的手,贴在我脸边上,她慢慢给我梳了梳头,插上了那簪子,可我头发短,一点不好看。
她就看着我笑,说一点不像她,真丑。她咽气了,被草草埋了。我不记得我掉眼泪了没,我只记得她也丑,死的时候丑死了。
我没娘了。
她死了,反而没人死命的欺负我了,府里好人家生的女儿再也不捏着帕子调笑着叫丫鬟打我了,她们只是看见我的时候躲得远远的捂着嘴低语。
她们爱逗小雀听雅戏,没人想起来还有个青楼的贱妾生了个小贱人,所以,你知道吗?没人给我饭吃了,厨房的王阿婆嫌弃我,做工的时候老拿我娘当她的话头,但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偷东西,她可怜我,又骂我不是个好女人。但那又怎么样,她能让我少和狗抢吃的,我也是知道她的。
那时候,我远远看了他一眼,据说是什么高官家的儿子来和大娘的亲闺女讲什么娃娃亲?我随便听了两耳朵就接着欺负那条老狗。
他们笑眯眯的从园里走,逼的我慌忙找了个地方躲着,呸!一群披皮的猴,真让人不痛快,我偷着朝他们吐口水又心痒痒探出点头去看人群中间那个人,真好看!比我娘年轻时候还好看。
我咧着嘴隔老远对他笑,他突然轻轻侧了下头也对我笑,还敢对着我眨眼!我脸霎时就热了,用手胡乱摸两把,狠狠剁了几下脚逃一样的跑了,真讨厌,害的我咬了舌头。
那天我找到一个好地方,北墙有个狗洞!我欢欢喜喜爬出去,刚一露头就看他笑的和天仙一样,白衣服一尘不染的立在泥里,吓的我身子一拱倒钻回去了,他还不识趣的在那头喊,让我赶紧出来,我只能一边瞪着他一边丢着脸往外爬。
再后来,我知道他叫兰万尘,他问我叫什么,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摸摸我的头,他说我不如叫安安,从今往后都是安安,说是好寓意,是平安顺遂,怎么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少爷取名就知道一个平安?一定是没好好和夫子学!
他每次都偷着带我出去吃好的,还教我怎么翻墙,最主要吧,他不知道我娘是青楼女,我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很喜欢 好像在他的眼里头我就是安安而已。
这世道,人就算没求过老天也得给老天还愿,得心甘情愿让老天吃进肚子里。
主母的一个丫鬟吓的打哆嗦,四处跑,说她看见主母收拾东西要回娘家,都是因为老爷贪了钱惹了皇上,皇上如今要把我们这些女人都充作妓。所有人都怕拼命的想跑,可谁能跑出去?
府里被抄了个底朝天,那些平常人模人样的小公子、小姐们和我一样被人绑上,又哭又叫。小妾们有的哭,有的脸白的和鬼一样,听那帮官人说我爹已经砍了头,男人呢就流放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女人呢就充作妓,他们又说主母聪明,刀抵着脖子去求自己的娘家给自己女儿条活路无论是嫁谁,只有我们这些小妾和妾的女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才会被当妓。
我没掉眼泪,和我娘死的时候一样,我从小心就硬,他们说我长的是石头心,我偷偷去摸藏在衣服里的簪子,回头看那个狗洞,兰万尘,我看见他了…我刚小心翼翼把簪子往草里一抛便从后头让那些官爷踢了一脚,他们一摇绳子,鞭子赶着人往前,我知道,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拿了我的簪子!就别忘了我!我叫安安,不叫贱丫头,你记着我,求你了,只有你知道我叫安安了。
莉绪手里的异能,是魔术师的帽子。
她可以在里面拿出鲜花,丝巾,甚至是飞舞的白鸽——所有人都会为她为她鼓掌,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帽子的底部实际上空空如也。
而从帽中拿出的东西,都是她在欺瞒观众视野的情况下,通过“欺诈”的手法“偷”过来的。
当表演道具消失后,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帽子。
“华而不实”
当砂百合来接她时,她的眼珠已经侵染上了湿润润的红。
“爱哭鬼,试个异能怎么把你试成这样。”
砂百合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
她转身望向这个高傲的大小姐,本以为会看见一如既往般嫌恶的眼神。
结果却是那双同样被泪水蒙住的双眼。
1
莉绪第一次看见砂百合脆弱的模样。
或许跟她约莉绪去钟塔讲的事情相关。
莉绪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她们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纱,莉绪怕太主动之后,会将这层纱彻底戳破,使她们的关系彻底破裂。
砂百合哭了,眼泪无声地滑落,周围很安静,只有她偶尔的抽泣声。她没说话,背对着莉绪,但那种无助和脆弱,让人心里一紧。
自从回到了房间之后,砂百合的情绪就无法再像外面时一样自如。
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她的感受?
莉绪还是没有忍住,她轻轻走到砂百合背后,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站定后,他犹豫了一下,手缓缓抬起,似乎想拍拍她的肩,却又停在半空。
“莉绪”
砂百合叫住她,在转身一刹那,莉绪才看见,砂百合的双手正捧着一只乌鸦的尸体。
莉绪愣住了。
她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她的前半生看过很多尸体,有在战场上死掉的,有溺水泡的发肿的,有自然老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死去的乌鸦时,她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乌鸦的尸体,仿佛它身上附着一个人的魂魄。
“这是我姐姐”
砂百合低头轻抚着细腻却没有生命质感的羽毛,不知是对着莉绪,还是对着空气,还是对着手中死去的乌鸦,质问道:
“成为异能者的你真的幸福吗?”
2
“我”是作为渡鸦家族最小的女儿出生的
族里并没有人认为“我”比我的哥哥姐姐还要优秀
也没有人觉得“我”会成为这血淋淋的族规中唯一的完胜者。
我的姐姐叫风间沙纪,性格温和,出生时既有着不负众望的异能,在9岁时,异能的评级更是已经达到了B。
许多大人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她都能处理的十分完美,这在同龄人中极为罕见。她的能力不仅强大,而且做事也十分细腻。无论是外来家族的事宜,还是化解复杂的冲突,她总能以最优雅的方式完成任务。大人们常常惊叹于她的成熟与冷静,仿佛她天生就是为了掌控一切而存在。
大家都认为,沙纪会是一个当之无愧的领袖。
而在族里唯一能与风间沙纪抗衡的,正是我的哥哥,风间晓。
晓是家主的第二个孩子,行为处事都要更加散漫,尽管晓的行为散漫,但他的天赋却丝毫不逊色于沙纪。他的异能评级同样在九岁时达到了B,甚至在某些方面展现出了更为惊人的潜力
晓擅长狩猎,在别人还在妈妈怀里撒娇要糖的年纪,他就已经深入巨龙巢穴,与巨龙厮打在一起,并拿着巨龙的角得意归来。
他们虽然性格迥异,却总是彼此的成就着对方,因此,沙纪和晓从小就经常在一起训练,一起守护家族,并彼此约定以后要一起成就渡鸦家族的未来。
而我,是家主最小的孩子。
我的出生在哥哥姐姐们面前,总是显得有那么一丝多余。
身为纯血异能者,我仿佛有先天性的发育障碍,是的,我不仅没有那么优秀,我甚至无法使用我的异能。
即使是这样的我倒也没被敷衍对待过,虽然我的族人很不看好我,认为我只适合做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小姐,不能为家族做出任何贡献,也无望成为那唯一的家族继承人。
好在,我的哥哥姐姐们没有嫌弃我没有异能的事实,对我关照的无微不至,每次外出任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枚漂亮的宝石。
今天是紫水晶,明天是太阳石,后天是锂云母……只为了讨我开心一笑。
“你说小孩喜欢彩色的东西,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喜欢,把玩了一天了都。”
沙纪温柔的看着我拿着水晶咯咯笑的样子,感叹道:“这孩子,笑起来真美啊。”
“她怎么这么钟情你带来的?”晓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巴,闷闷不乐道,但看见眼前治愈的情景,他突然又释怀了:“砂百合只需要开心就好了”
沙纪也笑了,她的笑容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矜持,她笑意盈盈再瞅了我一会,起身道:“我说,我们要是把她给宠坏了怎么办?”
“有我们保护家族,宠坏了就宠坏了吧~”晓也跟着起身,幼时的我却放下手中的宝石,紧紧的牵住了晓的衣袖。
“呜呜呜……哥哥姐姐们又要出去吗?”
我拉着袖子撒娇道:“任务什么的,就不可以带上我嘛!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和别人谈判,和哥哥一样打恶龙!然后拿着好多好多五彩斑斓的小石头回来!”
噗嗤——
他们明显被我扯强的样子逗笑了,纱纪蹲下身,用手轻柔的弹了弹我的鼻头:“砂百合小朋友要什么,哥哥姐姐都会给你带回来的,不需要亲自动手哦~”
“好吧”我鼓着气答应道,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每每在有老佣人前来伺候我穿衣吃饭时,我总能在她们的眼神里窥见若有若无的怜悯与同情。
时间流逝,待我再长大一点时,纱纪和晓都从小大人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而在这时,我依然没有可以使用异能的预兆,尽管我被确认为纯血的异能者,在异能方面没有优势,于是我选择了和哥哥姐姐们截然相反的道路,我反而对魔药拥有了浓烈的兴趣,我的父亲很欣慰,因为这也算是一技之长。
童年彩虹色的“石头”被逐渐替换,纱纪和晓每次回来给我带的礼物逐渐变成了稀有的草药和坩埚。
我们三个人之间像好朋友一样相处着,无话不谈,互相调侃,渡鸦家族的环境很黑暗压抑,但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我感觉到了快乐,轻松,与自在。
原先,纱纪与晓之间还带有一种竞争的关系,但自从有我这个最小的妹妹加入后,他们也逐渐熟络,我们会在学累了之后一起去山上探险,一起摘果子玩,嘲笑谁谁谁居然还是怕被太阳照到,吐槽学校课堂的老师和同学。
“砂百合!晓!快过来!这三朵花好像我们啊!”
有一天,我和他们出来散心,不知为何纱纪的目光停留在路边的一从野花上,她朝野花奔去,盯着野花目不转睛的招呼道:“快来啊,快来啊!”
她的手一晃一晃,我和晓也被吸引了过去,随即映入我眼帘里的是在草地上稳稳扎根的三朵小野花。
其中两朵长得比较大,开的也很艳丽,而在两朵比较大的花下面,还长着一朵细小的花苞,显得稚嫩可爱,在两朵大花的呵护下,就连这小小的花苞也有着含苞待放的趋势。
“看!这朵是淡紫色的”沙纪指着长在最上边那多花瓣最多的大花,再指指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很像我眼睛的颜色~”
“哈!还是你最有想象力!”晓看向紫色大花下面另一朵赤红色的大花和下面同样是赤色的花苞,哟的一声,惊呼道:“那我和妹妹的眼睛都是一个颜色,到底哪朵是我啊?”
这个问题把沙纪问住了,她思考着,阳光扑洒在她认真的脸上显的格外好看:“我觉得吧,晓是上面那朵红色的花,而小小的砂百合肯定是下面那个小巧玲珑的花苞啦!”
“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开的!”
我气鼓鼓的质问道:“沙纪姐姐偏心!”
“哪里偏心了?很好!”晓在一边一脸肯定的认同:“这两朵大花代表着我和沙纪,在上面保护着小百合。”
“我才不要你们保护!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同于小时候的我,已经开始了解到我和哥哥姐姐们的差距,自然羞愧于他们对我理所当然的保护,同时也产生出自卑敏感的心理,总是靠着扯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没有”沙纪立马上前过来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背:“砂百合会长大的,就像这朵小小的花苞一样,你别看她小,万一以后成长起来,说不定反而超过了这两个大花呢?就像你一样,也可能会有保护我们的一天。”
“是啊,要不我们三个一起拉钩吧,在这三朵花下面。”
晓伸出手,做出拉钩的姿势道:“无论经历什么 我们三个都要互相扶持下去,成就渡鸦家族,我发誓,我以后会成为强大的战士,保卫家族,保卫沙纪和砂百合”
“好主意”沙纪听后也跟着晓摆出了一样的手势:“我发誓,以后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家主,带领家族走向繁荣,同时,让晓和砂百合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也赶紧举起手,生怕错过这个约定的环节:“我也发誓!我在拥有异能过后,也要成长起来,给哥哥姐姐们帮忙!”
“好,好”两人欣慰一笑,将手指摆出的钩与我相交缠,就像命运的红线将我们聚集在一起。
我忘不了那一天发的誓。
在渡鸦家族,虽然我不受父母亲的重视,他们对待我宛若生人,但是沙纪和晓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让我拥有了一个无比快乐的童年。
时间的表钟再次轮转,我即将要迎来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那就是我的成人礼。
沙纪和晓在那时都经历了成人礼,我的父亲的身体也渐渐老去,已经很难再料理家务的事情了,于是在我们三个之中选出一个继承人为现在的重中之重。
毫无悬念的,我和晓一致认为,沙纪是作为家族的最好人选。
而晓可以成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士,我成为一个魔药学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线,但父亲有父亲自己的考虑。
于是那天,我们三个一起趁着夜色正沉,溜到父亲的房门前,悄悄听父亲到底会将这个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交给谁。
我走的比较慢,那天晚上,我慢吞吞的挪到门前,其实我不感兴趣家主的内容,因为肯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于是我就远远的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里,我听不清,恍惚间仿佛听到了,选拔两词。
那时,我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当对话进入核心的时候,沙纪和晓都脸色暗沉的囔囔着要带我离开,并且似乎当天就在屋内发生了一段激烈的争吵。
我们从小到大情同手足,我是第一次见沙纪和晓居然还会对我有不能听的秘密。
也许?家主最后给了晓?
我天真的想着,可能,一向以家族为目标训练的沙纪会有点失落,所以才和晓吵架吧。
我一直是这么想,直到沙纪在我成人礼的那天,亲自将匕首递到我的手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家主的选拔方式是让我们三个人要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是继承人。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呢?
是为了防止我们在小的时候就将兄弟姐妹们扼杀于摇篮之中,于是,全族都在瞒着我们,我们也在这样的谎言下建立了所谓可笑的“亲情”
原来我们不会成为魔药师,不会成为战士。
我们出生来就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杀掉同胞,成为继承人。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那天下了倾盆大雨,雨打在我的脸上仿佛一个又一个巴掌,在抽打着我的脸庞。
“快点,爸爸不会知道的”
沙纪将锋利的匕首递到我的手里,她哀求着我,眼里淌着泪花,我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花了。
“对,杀了我们吧,只有这样,你才会活着,砂百合……”
就连一向意气风发的晓也在此时变得狼狈不堪,曾经保护我不受风吹雨打的哥哥和姐姐,却此时跪在我的身下,如同丧家败犬。
“不!”我颤抖着哄叫着,将递过来的匕首抛向雨幕中,仿佛在逃避我即将面对的命运:“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实在不行,我们三个一起逃走,一起逃走啊!”
见沙纪和晓依然不哼不响,我忍不住上前去粗暴的拉扯他们的衣袖:“我们,一起逃走吧,你们难道忘了吗,我们……”
“闭嘴!”
晓拉起我的领口,愤怒的叫骂道:“砂百合,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生了一条好命,居然配的上我们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努力!”
看着晓平日里爽朗的脸变得扭曲,我瞬间就懵圈了。
“其实……”沙纪在一旁扭捏的说道:“砂百合,你比我们都要强,你的异能,是需要靠我们所有的血,来激活的。”
啊?
我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
“对,你是天生的王鸦,我们只不过是王鸦的贡品,我们越强大,王鸦在最后吃掉我们后就会越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家族。。。”
晓不甘的说道:“虽然我们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有产生了杀掉你的想法,但你也不知道,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你先是我们的妹妹,再是那个所谓的“王鸦”,所以,在我们慎重的考虑之后,请“吃掉”我们吧,砂百合……阁下”
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那日,沙纪和晓吵的如此猛烈。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我的成人礼即将到来时,与我长大的兄弟姐妹却是一脸担忧的表情。
“下不去手吗?砂百合?”
在我愣住的时候,我一向冷漠的父亲出现在了我的后面,他的后面是一群将士,而我前面只是我的亲兄弟姐妹。
父亲向我拿来了一把新的匕首。
“把你的祭品通通吃掉吧……我唯一的,王鸦”
“杀了我”沙纪哀求着:“放弃吧,砂百合,我们都逃不掉……”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他”
“就算你不杀了他们,我也会把他们处死,给你强行喂下……”
我崩溃的接过匕首,咬紧牙关,朝着我亲爱的哥哥和姐姐们刺下。
鲜血终于爬上我的脸颊……喷了有数几里之远。
在群众的欢呼下……她们的魂灵化作了两只乌鸦,绕着我扑闪着翅膀,随后,朝我体内融去,我感受到魔力的涌动……我从未觉得我变得如此强大过。
这就是,异能者的代价。
后来,每当我想念我的哥哥和姐姐时,我都会来到我们当初约定的地方,看那草地上的三朵野花。
奇怪,当初还是花苞的小红花,如今却长的无比旺盛鲜丽,而其余的两朵大花被挤占着,失去了养分,那花瓣掉落在草地上,早就枯萎了。
我讽刺的笑了。
原来,我们真的是那三朵花。
3
“这就是我逃避使用异能的原因,来亚里斯蒂安也只是为了逃避家主的身份。”砂百合对着莉绪倾诉了许久,她从来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她的往事,可她却对这个看起来不是很通人性的“同学”产生了莫名奇妙的信任感。
可能是她那个和姐姐一样的淡紫色眼瞳。
莉绪无声的抚摸着砂百合的头,心里如抽抽着,如绞痛一般,喘不上气。
“乌鸦的寿命是有限的……特别是这种灵鸦,所以,就连我姐姐最后化成的乌鸦,到现在也死了,之前是晓,现在是沙纪,他们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的泪水滑过唇角,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又极力保持平稳,仿佛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脆弱。
“所以……莉绪,算是我求你了,在把你从那个梦境救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被守墓人养大的……所以,求你把我姐姐,以人的方式,将她安葬吧。”
砂百合将乌鸦的尸体递给莉绪,莉绪没有丝毫犹豫的接下了。
“我答应你”
莉绪说着
“我会让你的姐姐,睡个好觉的……”
她的手轻轻的掩着乌鸦的眼睛
“安息吧……”
“祝你好梦……沙纪”
“挺有意思的……你是说她可以和我丢失的那个圣器共鸣?”
影庭的晚风籁籁,掀起女人耳边冰凉的珠翠,她将身体靠在钟塔的扶栏上,这直破云霄的百米高地并没有使她心生畏惧,怜诚隔着面具感受到她从容不迫的态度,这个高位统治者似乎将夜的宁静融入到了她的灵魂深处,明明身着低调简约的风衣,却有着让人不得不认真对待她的气场。
“在她昏迷的期间,我让鸠将她的脑内的梦境以及一些记忆提取到了这个芯片。”
怜诚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枚微小的零件,与之前形象不同,这次他的脸上正掩着一副白色的假面,假面紧紧贴合着他的面部轮廓,从高挺的鼻梁到微微凹陷的颧骨,再到下颌的线条,每一处都仿佛为他量身打造。假面的边缘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只在耳际和发际线处隐约可见一丝缝隙,他低着头,深邃空洞的眼眶内看不出情绪:“她似乎可以感知到圣器被附着上了“记忆”的能量,所以她做了有关于嫌疑人记忆的梦。”
“那这件事情就很好突破了,先暂时让她以我阿尔卡斯的名义留在亚里斯蒂安吧。”
眼前这个叫作阿尔卡斯的女人慢条斯理的从怜诚手中接过芯片,接着吩咐道:
“她应该还会被再次拉入梦境,你这边要多多注意。”
“是”
怜诚快速回应,厚厚的假面下传来一阵含糊的低笑:“校长大人在意的人,底细摸清才放心。”
三两只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上,这种鸟在影庭随处可见,与眼前的领主意念合一,怜诚知道,他现在已经获取了阿尔卡斯的信任。
也许是时候走了。
他识趣的想着,脑海里带着刚才下的任务,迅速离开天台,很快,偌大的钟塔只留下阿尔卡斯孤寂的背影。
“黑-井-莉-绪”
阿尔卡斯一字一顿的念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只可惜这吃人的夜所呼啸的风声会吞噬着一切,仿佛一粒细沙被投入到无边的沙漠中,只需眨眼之间,便会无声的迷失,销声匿迹。
异能者的世界本身就很残酷
那么你会坚持多久呢?
她淡淡的笑着,俯望自己身下的灯火通明,像在看一把与时间博弈的棋盘。
愿这步棋,下的不亏。
1
一夜无梦
不知是“擦脚布”太舒服还是耳边煮药药剂的气泡声太催眠,自从来到影庭,莉绪就没有像现在一样安稳的睡到太阳升起。
墓地的杂活很多时间是在晚上,莉绪习惯了在别人睡觉的时间倒腾,长期以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失眠。
还有就是这几天她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奇怪的梦境,亚里斯蒂安学院,被卷入的阴谋……光是想想就令人心烦意乱。
还是快点结束这种事情比较好。
莉绪撑着手肘,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一点不知从哪儿蹭来的血渍。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自己心中错乱的想法。
她起身环顾四周,又一次瞥见砂百合熟睡的背影,脑内浮现出昨天差点被此人乱刀捅死的经历,不由在心里感叹,真是一段孽缘。
很快,取代这份感叹的是“该不该叫她起床”的纠结。
如果不叫她起床,莉绪也只能干坐着,毕竟她不敢乱碰这个房间的东西,生怕一不小心又被砂百合乱刀捅死。
如果叫她起床,依据莉绪的经验,这个脾气很差的大小姐可能还有很重的起床气,可能会把打扰她睡觉的莉绪乱刀捅死。
所以无论怎么样还是被乱刀捅死吧?
想到这里,莉绪不由打了个寒颤。
好在当莉绪纠结这个问题时,砂百合自己醒了。
“几点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晨光透过薄纱般的窗帘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9:35”
莉绪瞥了瞥滴答作响的钟表,老实回答道。
“醒了就快滚。”砂百合恢复以往高傲的姿态,仿佛刚刚焉焉的问话是莉绪的错觉:“你应该不至于变态到想看我换衣服吧?”
“没有……!”
莉绪脸颊上悄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我……我想借你的地方,洗漱一下。”
她低下头,即使知道像砂百合大概率不会同意这个请求,但她还是解释道:“因为,我没有洗漱用品了,所以……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多余的。”
莉绪站在砂百合面前,手紧捏着衣角摩挲着,眼睛却不停的向上瞟,湿漉漉的眼神像一只恳求的小动物。
“你……哎……抽屉第二层,自己拿。”
砂百合拿这种可怜巴巴的人没有办法,不给总感觉有种欺负人的负罪感,于是干脆答应了。
“谢谢……”听到对方不温不热勉强算是答应的回答,莉绪怯生生的溜进了洗手间,生怕下一秒砂百合就会改变主意。
她站在洗手台前,拿起一次性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水流哗哗地响着,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还带着些许疲惫。她叹了口气,拿起一次性毛巾擦了擦脸,随手丢进垃圾桶。
洗漱完毕,她正准备推门出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砂百合史诗性的叫骂。
“你脑子有病吧?学生会自己捡过来的人,什么都麻烦我?”砂百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似乎在和谁打了电话。莉绪皱了皱眉,耳朵不自觉地贴近门缝。
对面似乎又含糊的说了一大段话。
“专属魔药室?”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莉绪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她从未听过砂百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但砂百合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她似乎在犹豫,片刻后,声音再次响起:“好,我答应你……但这是最后一次。”
莉绪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听下去。只见砂百合冷硬的结束了对话:“别再打来了,我会处理好的。”
电话挂断了,房间里恢复了寂静。莉绪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就在此时,卫生间的门被拉开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砂百合愉悦的脸,这对莉绪来说是诡异至极的。
“亲爱的私人魔药室……咱们洗漱好,一会你乖乖的,我带你去鸠那里哦~”
她笑脸盈盈的用发着嗲的语气说道。
虽然像砂百合这样的美人笑起来给人观感极佳,但这样的转变和奇怪的称呼未免太毛骨悚然了点,莉绪冷汗直流,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好像……自己被卷进了某种交易呢……
2
如果说异能者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那么亚里斯蒂安学院是将这个不安定因素转化为安定因素的收容所,目的与宗旨是促进人类与异能者之间的和谐共生,学院通过教导让异能者融入人类社会,培养让异能者发挥更大的实力,所训练出来的学生都是可以执行任务的执行官……虽然是由影庭的统治者所操办,但由于其立场的公平性,再加上亚里斯蒂安在多个国家都与其治安部门进行了深入合作,已经算是成为了一种国际性的院校,吸引异能者前来,用句俗话来讲,亚里斯蒂安是异能者就业的最好去处。
和平日人类社会不同,这里的一切设施都是给异能者使用的,因为赞助,这里采用的是前沿科技,不存在国度与国度之间的科技差,所以,刚刚砂百合用来通话的东西是一个平板,她说这是每个学生都要有的学生证,平时远程联系,找路,接任务,看自己的课程都离不开这个平板。
“我不会使用电子设备……”莉绪掰弄着自己新从怜诚那拿到的平板,一头雾水。
她在一个落后小镇上被守墓人养大,那边与影庭的科技差不止一星半点,别说平板了,电话都没有几个,更别说这种可以随时随地蹦出来的平板。
它的原型是一颗摸起来棱角分明的宝石,叫黑石,但只要摁住黑石,就会有一个屏幕从这块宝石中投射到莉绪的眼前。
有些学生为了方便将黑石随时携带在身上,会对其进行改造,有的人将它制成了耳环,有人把它做成了项链……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
莉绪不是很懂时尚,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和砂百合一样用绳子窜起来,做成项链比较方便。
毕竟如果掉了,补办的价格够她肉疼蛮久的。
“哎……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野人吗?”
砂百合嘴上嫌着,教起人来却不亦乐乎:“你看……点这里……你可以看见你当前的位置,然后你定位你要去的地方,假设我们现在要回学生会办公室,你就定位到学生会办公室……”
“嗯嗯” 莉绪在一旁乖巧的应着,虽然还是不太懂,但瞧见砂百合不计前嫌的教她用这个东西,她心中第一次对面前这个看不起她的大小姐产生出一丝依赖感。
之前在梦境时,是砂百合把她救了出来,而现在……只有砂百合愿意和她解释这些东西……虽然可能是经过了什么“交易”
在学生会办公室面谈时,怜诚有严肃的对她解释过把她留在亚里斯蒂安的原因。
因为她是这场圣物失踪案里第八个受害者,前几位受害者都迷失在了圣物营造的梦境里,而莉绪是唯一一个被安全的救出来的,嫌疑人挑选受害者的目的性很强,虽然现在有学院保护着,但不免这一个月内仍然有被拉入梦境的风险,到时候学院会派几个执行官一起调查,但莉绪作为异能者,当下自保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学院的训练让自己变强。
她获得异能的时间晚,在获得异能之后又一直没有找地方使用过,暂时跟不上一年级的课程,于是怜诚又派了一个人作为莉绪的“学前班”老师。
那个人叫鸠,目前在校医务室工作,是三年级的学生。
3
莉绪喜欢待在医务室的感觉
那是消毒水产生的味道,冷冽的让人清醒,有点让她想起之前在坟头发呆的时光。
同样是时间粘滞的感觉,莉绪对这种感觉习以为常。
她并着腿坐在医务室的座椅上 ,等待她的“学前班”老师。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三点,离见面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砂百合不喜欢这个地方,把莉绪丢在了这里就捂着鼻子走了,说是有事。
这很符合她的作风,从来不爱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莉绪摆弄着刚学会的“平板” ,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她试着在学园的名单上寻找自己父亲的名字。
冷色调的蓝光从超薄边框的屏幕渗出,莉绪并没有找到她所想要得到的信息,而是一片空白和灰色的小字。
【查找失败】
可能是太久远了吧,父亲可能早就毕业了。
莉绪失望的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指尖重重摁下删除键,键盘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像是某种决断的宣告。
这个名叫鸠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呢?
也许会是一个稳重靠谱的前辈?
全息键盘悬浮在空中,好奇心催促着她了解这个名字,于是她的手指划过光影,轻轻敲下了“鸠”
屏幕上的加载动画像一场催眠术,她的目光逐渐涣散,直到画面突然亮起,将她拉回现实。
加载出来的是一个学生的主页。
他没有上传自己的照片,头像是默认头像,但ID正是莉绪所搜索的那个字“鸠”
签名:下辈子不要学医
他居然在学校的论坛发言了2470次,帖子开了587条,明显是一个有重度网瘾网民。
莉绪紧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翻看,这个叫“鸠”的学生发言的2470次有超过一半都是怼人的:
【帖:有没有人觉得学校医务室内某个在职员工非常拽,我上次感觉呼吸喘不上气,找他去会诊,结果他一副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的样子,说是我把衣服穿反导致的,虽然确实我把衣服穿反了,但他的态度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来自鸠的回复:学校好像也没有安排我治脑科】
【帖:肛检简直太痛了吧,特别是校医务室里的那个医生,上次我一不小心肛门进东西了,那家伙居然直接粗暴的就用工具撑开,回首掏的力度大如牛!简直是庸医!毫不在乎病人的感受,避雷避雷】
【来自鸠的回复: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温柔了怕你太爽。】
【帖:校医务室某个医生,不知道学校怎么把他安排到这里工作的,三年级的异能课程他是一点都没有去,光窗户就炸了几个,简直是学院的祸害,友友们说,他的学术成果是不是造假的啊,绝对和校方有关系。】
【 评论1:这位医生怕不是靠炸窗户的数量评上职称的吧?建议校方给他颁个“最佳拆迁奖”,毕竟窗户都被他炸成艺术装置了。】
【评论2:他可能是“爆破系”特长生,校方看中了他的破坏力,专门安排他来测试窗户质量的】
【评论3:窗户炸了几个?我看他是想把校医务室改造成露天诊所,毕竟通风好,病人恢复快!】
【来自鸠的回复:你也可以炸几个,看看能不能来当我的同事。】
……
下面一片混乱,他也非常有耐心,见招拆招的连续回了好几条:
【来自鸠的评论:看的懂实验报告吗就造假】
【来自鸠的评论:#*******,***】
【来自鸠的评论:建议你们都挂个号,治治嘴欠的毛病。】
……
一系列阅读过后,鸠的形象已经崩塌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哪里是稳重靠谱的前辈,甚至毒舌程度比砂百合还要更胜一筹。
窗外的风冷冷的灌进来,在逛完论坛后,莉绪浑身难受,只觉得背对着这个窗户实属危险,第六感促使着她将椅子换了个方向,后来莉绪每每想到此刻,都会庆幸自己这决定是正确的
15:00
屏幕上的秒针圆满的走完了一个周期,这个叫“鸠”的三年级学长真是分秒不差,在咔哒声的预兆下,玻璃窗骤然碎裂,碎片如雨点般飞溅,一道黑影从窗外闯入。
冰冷且无机制的机械女音伴随着黑影的闯入响起。
【亚里斯蒂安行为检测温馨提醒您:您现在的行为已违反学院规章制度第一百八十条,产生罚款600钞,维护学院的规章制度是每一位学生的基本守则,请您……】
咔——
来者果断的关闭手中的黑石,打断了机器继续播报的声音。
“怜诚这人真是恶趣味,居然让我来教一年级菜鸟。”
他懒懒的问道:“风间送你来的?”
鸠的外表和莉绪平日里见到的人有所不同,标致的秋都面孔,乌发墨眼,气质文雅内敛,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似有若无地扫过,像羽毛轻轻掠过水面,涟漪不惊,嘴角落下的小痣仿佛画家在笔墨挥洒之间偶然落下的一抹玄色
他的整体形象显然是一个足够文雅,理性的成年人,如果能忽略掉他刚才惊世骇俗的出场方式和在贴吧操起键盘大杀四方的模样的话。
“啊……是的。”
莉绪如实的回答道。
她总是隐隐的感觉到这个鸠和砂百合属于一类人,随时能把刀掏出来捅死她。
“真稀奇。”鸠的神色如同看见珍惜物般,连连称赞道:“那她还挺重视你,之前明明说过再也不来我这边的。”
砂百合……很重视我?
莉绪脑海中浮现n多个砂百合嫌弃的表情
“嗯……那她和,学长的关系好吗?”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我和谁关系都不好。”鸠直接跨过碎了一地的玻璃,径直的走向医务室右侧里装满血清的密码柜:“怜诚应该和你介绍过我了,我的名字叫“鸠”,有关于你这段日子的课程都是我一个人来带,但我也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不用开口叫我这个,直接唤我姓名就好。”
他翻找着,选出其中一枚黏上特殊标签的试管,仔细观察后,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会在平板上给你传完整的学习任务,今天你需要真正的实操自己的异能,张开手心。”
“你知道我的异能?”莉绪迟疑道,她记得她之前都没有遇到过鸠,不过她依然照着鸠所说的方式做了。
魔力流动在血脉之中,一枚银制的卡牌在她手心旋转,它的边缘尖锐,与其说是张“卡牌”,不如说是“刀片”
鸠在血清中取走一滴血液,滴在莉绪用魔力制造的卡牌中,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卡牌燃起了星点火花,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纸糊了的味道。
“你从梦境出来时,学校把你交给我治疗,我通过机器就能解析出你的异能。”鸠饶有兴趣的看向“吸饱”了血液的卡牌:“但是我发现,你的卡牌就是天然的机器,现在你知道这个血液是谁的吧?”
莉绪握住卡牌,炙热的灼烧感延续到她全身上下的血管脉络,血液主人的信息瞬间如走马灯般快速涌入脑海之中。
【炽烈】
评级:c -
基础元素型火系异能,可以造成物理层面的火焰伤害。
“一个火系异能者……”
莉绪肯定的答道:“元素型”
“正确。”打了个响指,示意莉绪继续顺着他的话练习:“它的主人是亚里斯蒂安其中一位一年级的学生,现在你试着把这个异能打出来,对着我就行。”
啊?
莉绪反复打量着鸠身上看上去防御力为0的白大褂,内心两种想法不停的在互掐。
不会一下,把他给烧伤了吧
可是他敢保证自己拿他练手,应该是有一定自信……
“你是觉得你这点小杂耍能到危及我生命的地步?”
鸠看出了莉绪的顾虑,眉毛轻挑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
也对……
亚里斯蒂安三年级的学长,怎么可能会被她的异能伤害到。
莉绪再次闭眼,专注的将魔力流入卡牌中央。
啪——
红热温暖的火光映射在莉绪冷色的瞳孔内,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正是一名异能者,这股力量在指尖骤然迸发,促使周围的空气也此因扭曲,变化,这份扭曲伴随带来的是孩童之间稚嫩却尖利的笑声,是梦魇在耳边低语,撕裂着她的神经。
“你说你爸爸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那你的异能呢?”
当莉绪再次抬头时,一名长着雀斑,身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带着戏弄的表情问道。
我不是!我有异能啊……
她大声的反驳道
“你真的有自己的异能吗?黑井莉绪?”
火海中,小男孩的旁边又走出一个衣着整洁,看上去备受宠爱的女孩:“可是你的异能,不是“偷”的吗?”
我没有……这就是我的异能……
莉绪再次出声反驳道,但这次的声音却显十分得苍白无力。
我其实没有异能吗……?
我是个小偷。
其实这些都不真正属于我。
零星的记忆化作尖刃将她刺的千疮百孔,莉绪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中。
我配拥有这份力量吗?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喀嚓——
在鸠震惊的表情下 ,莉绪双目失神 ,宛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跪倒在地。
其实在莉绪放出火焰的那一刻,他早就释放自己的异能阻挡了。
但是她的火焰不仅没有按照鸠的预想发展,反而越烧越旺,突如其来的爆发迎他个措手不及, 火焰不受控的正中了他的腹部,一股鲜血涌上了鸠的喉头 。
“看来你还在和异能博弈。”
鸠擦了擦嘴角边早已干枯的血液,又重新望向跪在地板上的莉绪,他沉重的叹息了一会,随后单手撑着窗台翻走 :“算了,今天就到止为止吧,等你哪天能真正接受它,我们在继续下面的魔鬼式训练。”
“好……”
莉绪奄奄一息的回答道,频繁的幻觉和记忆使她的精神极其脆弱不安,居然在第一次使用异能,就遭到了反噬。
此时,她锁骨间的黑石闪了闪,晃醒了陷入呆滞状态下的莉绪,她打开平板,弹出的是一个蝙蝠头像的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风间砂百合配信:
来亚里斯蒂罗的天台钟塔,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谈】
砂百合居然出奇的主动约了她……
莉绪抬了抬手,甚至还来不及回复这条信息,大概是因为反噬的缘故 ,她的手臂异常迟钝,可她又不愿意看砂百合失望,于是她咬着牙敲下一句:“我被反噬了,第一次使用异能,鸠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可能我今天不会去了。”
砂百合也许会嘲笑她吧,第一次使用异能就遭到了反噬,还惹的导师一身不高兴。
莉绪心想道。
叮——
在发送的几秒后,胸口的黑石又闪了闪
屏幕唰的蹦出砂百合回复的讯息。
【风间砂百合配信:我现在接你。】
“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