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免责:无声
她总是很快地走进人们的心,硬要比喻的话,她是一颗外表粗糙却闪烁微光的巴洛克珍珠,等待谁地抓住她,塞进口袋。在你疏忽大意的时候割破袋子悄悄溜走,等待下一个人的采撷。她的语言大胆又张扬,或许总是有人能在课上第一个举手,或许总有人能第一个答出卷子,或许总有人最快地背下那些纷乱复杂的文字……其中之一的她,却会因为我吐出干瘪的字节而流泪。当她靠在你的肩头呼吸,帐子外是漆黑的深夜,你甚至不会深究惹她伤神的人是谁,而是沉醉在她发尾馥郁的香里。她沉沉睡去,身体因呼吸而起伏。夜半三更,我注视着她,突然感觉此刻的时间凝固成一块,再也不会有变化。
我并没有发现她流连于松软的、随时会在指尖流失的爱,沉醉于爱上一个又一个人,不断被推开的滋味。好像爱是一种药剂,只有适量摄取才能治疗普通。她和许多人聊天,快乐地将那些存有记录的手机推到我的面前。等到被拒绝时又缩在我的肩膀旁边哭泣。过了几天开始不知疲倦地寻找到下一个目标。
我对她观察着了迷。或许开始只是因为放学后无意一起走出了校门,她随口提出的邀请。
“嘿,要不要一起吃饭啊!”我抬头看向这个人还有她的朋友。我从未仔细端详过这两个人的脸。我只知道她们聪明,懂得赢得他人的喜欢,是一些难应付的对象。
我不擅长拒绝,便跟在她们身后,成了拖在她们身后的一条长长的尾巴。我远远看着她鲜亮的身影在各种地方跳跃,她的手势,她的口癖,她说话时嘴唇的形状……有时候我是在看她,有时候我是在幻想我自己。
回忆只是针刺穿布料那样短暂,布料会因为被穿透骨髓而感到疼痛吗?
但是人会因为语言而感到疼痛。我的心离月亮越近,乱七八糟的情绪便开始缓缓涨潮,潮水下的巨物敲打着迟钝的心脏。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听潮水撕扯着我破碎的自尊。我愈发地恐惧她的一切——她动人的琴音,灵活的手指,她说出的每一句讨人喜欢的话,她写下的每一个正确答案……
我不只是在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而是在看一面碎裂的镜子,映出了我丑陋的脸。
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一次又一次从我嘴里倾斜下来,它们的成分可能是雨水混杂着呕吐物。或许我想要刺痛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她看着我,忽然笑了,好像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我假装自己在微笑,但我从未对着镜子练习过微笑,也从未见过那些笑容应当是怎样绽放出来的。
我不断地在她和朋友们耳边讲述那些被我藏起来的故事,那些看起来割开了现实的道理——人和人永远无法互相理解,人们终究走向死亡,甚至不会有你们母亲口中的来生。
那些胡话让她们泪流满面。而我收获了承重的满足。我看着她的眼泪打落在镜片上,那双红肿的眼睛抬头看向我。那阵香味稀薄,被眼泪酸涩的味道冲散了。
每天夜里躺在她的床上盯着灰蓝色的帐子发呆,等待她分享和男人们的聊天。这一切逐渐使我感到厌烦。我开始怀疑她是否并不像我想象中样子。事实上她时常犯懒、好玩、想和每个人都有好关系却一直搞砸,她相信鬼神也相信高价的商品会带来宣传神乎其神的功效,她总是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但是那些鸟雀依然在我心里叽叽喳喳的乱飞。撞地我全身咚咚作响。我开始愚蠢地阻止她找曾经的朋友谈心,我暗暗地憎恨那些失去她的朋友试图再次从我手中夺走她。我如同驱赶异教徒一般狂热地拥护我的神。而那并不是神,只是我试图圈在笼中的鸟雀。胆怯的我试图把那颗偷窃的珍珠攥在手心里,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珍宝。我没有将它展示给他人的勇气。
第三次饱受折磨时我抽身而去。过程像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因为不满足而开始哭泣,挥舞着小手不停推开身边的人,宣称再也不会理你。而区别是,我擅长用文字伤害他人,混乱之后用虚伪的文字掩饰自己的卑劣,顺便割伤对方。
那个晚上我站在她的床边,闻到了泪水的味道。
第二天我昂头挺胸地经过她的身旁,一眼都不去看她。我自认是一个胜利的斗士走在长廊中,对路过的犯人不屑一顾。离开所有人的场合,我僵硬的脊背开始发抖,想一只毛虫般蜷缩成一堆,一切轰然倒塌,时间在精神恍惚间失踪了。
幡然醒悟后我一次又一次祈求她的原谅。而她什么都没有说。我咒骂自己的冲动,咒骂她和她朋友的冷漠。那些馥郁的香气好像是一场幻觉。像是那些神话故事中误入梦境的年轻人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被推出了美梦,陷入悔恨。
我坐在空白的房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语言,动作都被无限放大,而它们都成为了错误……
一年后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收到了她的好友申请。那时我正打开一本新的笔记本,开始写我明天的计划。
“不要告诉别人。”她发道。
脸和头突然滚烫了起来。
她又一次不动声色地融入了我的生活。我和她分享今天吃了什么,向她倾诉我的烦恼。试图一面靠近她一面远离她。
“你不是不参加合唱团么。来送一下我吧。”她发道。
“好。”
我沉默地走在她的后面,熟悉的歌声盘旋在空中,飞鸟的影子掠过水泥地,我们背离学校一前一后走向车站。
“我想吃冰淇淋了。”她说
她买了两个冰淇淋,递了一个给我。我咬了一口香草味冰淇淋,舌头冷的发疼。
“我走啦,拜拜!”
“拜拜。”
可能是幻觉吧,我望着她离开的影子,又闻到了那阵馥郁的味道。我低下头,舔了一口冰淇淋。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四月里我就出狱了,感觉像从一条石壁夹出的小道上费力挤了出来。我的心里空荡荡的,抱着一种可怕的喜悦,觉得我可以开始普通的生活。我进监狱的时候二十三岁,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既没有学历,也没有技能,最后在一家叫凤喜的饭店应聘了个清洁工。
这五年里我已经过惯了静寂的生活。监狱里味道清淡的饭菜,劳动改造,思想教育。手腕一抖,菜就在锅里翻个面,滋滋地煎着油。我塌腰驼背,弓在墙面上,用力扒着陈年的油垢。
七月间,我甚至还交了个女朋友。她姓梅,大家都叫她梅子,是服装厂的女工。并不特别漂亮,但她有个习惯的动作,就是撩头发。服务员给她上菜的时候,她抬起手,中指顺着发际一划,大拇指把鬓发理到耳后。又黄又卷的头发拥拥挤挤,没过多久就又从耳朵上绽出来,看得我都有些发急。我走过去,说:“客人,麻烦抬下脚。”她看见我,眼光里现出惊讶,我能理解,身为一个两米高的壮汉,我经常受这种注目。接着她又理了理头发,笑出一口白牙。
梅子把我看作一个沉默寡言、脾气蛮好的大个子,即使后来知道我坐过牢,也还是像不知道这件事。她比我小一岁,我们很快就搬到一起,床边摆上了不知道花谁的钱买的果盘,里面放着我爱吃的金桔和她爱吃的山楂,还有一粒粒像鱼眼睛或者乳牙的果核。还有牙签,小电视,遥控器,避孕套。我们用浴缸用得很放肆,一点也不关心谁在这个白瓷的过时家具里干了些什么,大概也是像我们一样69吧。梅子披着水淋淋的头发从半凉的水里站起来,大腿岔开,白色的流体随着腰肢的动作荡下来。我们很少不用避孕套。我们都同意应该婚后再要小孩,好像结婚这个概念对我们已经自然得不得了了。我们甚至讨论起要生几个,三个肯定是养不起,梅子说两个小孩不错,一儿一女。
我说:“我就有个哥哥。我们还是双胞胎呢。”
梅子惊喜地问:“真的?”她很少提起我以前的事,我想可能她也想生个双胞胎。可惜,这种基因只能由母亲传给女儿,这两个孩子也并不会分享同一套基因,他们是两个硬贴在一起的兄弟姐妹。我和我哥哥就是这样。
果然她又问了:“那咱俩能生出双胞胎吗?”“那就不行了。”我跟她解释了一番。
我大学学的是生物。不知道梅子听没听懂我的解释,她脸上现出点遗憾。突然,又问道:“你现在……还跟你的家里人联系吗?”
“不了。”我镇定地说:“在监狱里就断绝关系了。”谁都没有来过一次。也对,我的母亲都没有来,谁还费这个事?
“为什么啊?”梅子惊叫。她拿脚趾头踩开浴缸的塞子,水哗哗旋下去。
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梅子埋在我的胸口,两眼上翻瞧着我。她不像我的母亲——自然了。我母亲是个出名的美人。
“犯了事,那当然就不算儿子了。”
梅子猛一抬头,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又温柔又可怜。她叹了口气,摸着我的脸,又靠在我的胸前。我的心咚咚直跳,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犯了别的事,可能还算儿子。但杀了亲哥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这样,我和梅子拉着手往前走。她爸爸甚至还来看过我一次。凤喜的老板娘突然带着笑唤了我一声:“杨宇?”我直起腰,看见她爸爸还呆呆地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老板娘说:“这是梅子她爸爸!”我说:“哦……伯父!”两只手反复在衣襟上擦着,几步上前把他迎进来。他的目光渐渐软化了。也许结婚真的是有希望的,虽然我是一个私生子,又是一个曾经的犯人。
晚上回家时,梅子脸色很好,喜孜孜的。我在桌子上摆了西红柿蛋花汤,细面和黄瓜拌毛肚,她看了一看,笑道:“早知道我就跟爸说,让你到我们家去露一手了!”
“那我可不敢啊。”我说着,突然心里一动,反应过来:“你爸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觉得你不错。”梅子挑了一碗面,浇上西红柿蛋花汤,连连吹着气。“杨宇,”她一变为严肃的脸,“我爸的意思,是让咱俩订婚。”
“你愿意吗?我愿意。”我看着她。她“嗐”了一声,笑嘻嘻地撩了下头发。“我要是不愿意,还能跟你说这个吗?”然后又凑过来抱着我。我摩挲着她的手指,骨节粗大,然而干热,小小地搁在我的掌心。我决心要给她买一枚漂亮的戒指。
好像一切都有点太快了,我反应不过来,只是被推着往前走。我跟他们说我的父母全死了,我现在没有亲人,于是订婚宴就定在凤喜。晚上八点。一大早我就去了城里,带着我在监狱和这几个月来攒的积蓄,打算买一个订婚戒指。结婚戒指总可以以后再买。
那家店藏在僻静的巷子里。不完全算一个巷子,汽车也能经过,但比起城市的街道还是太窄了。店员看起来也闲闲的,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但看见我还是堆起一脸的笑,迎了上来,问我想要什么样的。
“订婚戒指啊。”她把我领到最角落的一个柜子里,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钻石戒指。我突然看到了一枚镶嵌蓝宝石的戒指,叫店员拿出来,自己拿在手里欣赏了一会儿。但,她可能更喜欢钻石……
最后我还是买了钻石。但我仍然情不自禁地看着那枚蓝宝石戒。店员看我实在喜欢,就劝说道:“先生,要不然您买这枚也行,现在戒指的宝石早就不讲究一定要是钻石了,而且这枚蓝宝石也特别漂亮。您要是想要,可以给您打七折,实话跟您讲这也是前几年的款了。”她想了想,“对了,是杨素蕖女士的同款。这个款式是很经典的。当时她刚刚去世,出的经典款。”
我全身的骨头一下子都抖战起来。我失声道:“你说什么?杨素蕖她死了?”
“先生,您不看娱乐新闻吧?几年前的事情了。”
杨素蕖死了。网上写得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知名女星杨素蕖。知名美人杨素蕖。三年前已经死亡,不是自杀是急病。那时候我在监狱里发抖。我母亲死了,没人给我一个消息。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发抖。
鼻子里涌上一股辣味。泪水淹没了我的眼睛。我抬头,看见我面前一片漆黑的电脑屏幕,那个面目扭曲的人把我骇了一跳。
我走出网吧,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路过的路上失声痛哭。
拿酒安慰我自己是我立刻想到的主意。我的心空荡荡的,敲之有声,急需什么东西来填补,不需要多么坚实的。我忘记了此刻一切也忘记了梅子。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饭店,也很容易就记起了自己曾经的酒量。
杀了我哥哥后我也这样独饮。
我杀杨川时,手酸得使不上劲。突然一阵疲乏,我觉得自己要昏倒在这辆车上。我咬紧牙关,瞪大眼睛,他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青色的针织衫上溅了一大块血迹。血还在流,他却死了。
我把车开进了沙漠,把他拽下来扔到沙子上。接着我就开车走了,不知道自己开到了什么地方。两天后我才突然清醒过来,从堆积的酒瓶子中抬起头来,意识到我杀了我哥哥。
杨川曾经才是那个酒鬼。他常常对着我笑,无论对着谁都没有那么多地笑过。所以我恨他。
他只有一米七那么高,站在我的面前,像能一把搂进怀里的。他上下打量着我,笑眯眯地说:“杨宇,你是在嫉妒吧?”
“你总是这样,你从我身上占尽了一切的便宜。杨宇,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健康,可都是从我身上抢来的养分。”
他抱着那个我忘记了名字的女孩。她嘴唇抹得鲜红,往他脖子上凑,两个人像两条恋着的狗。
“杨宇,对不起。”她平静地说,“但是咱俩真的不合适。我承认,我和川不大能对得住你,但是,我和你……你能理解的吧?”
我把她推到地上。挥拳就往杨川身上打。她尖叫一声,杨川后退半步,他的脸上也突然现出了恐惧。但是很快,就转出一张笑脸。
“你打呀?哼哼,你有本事打死我好了!杨宇,你有本事往这儿打,”他点点太阳穴,咧嘴笑着,“把我打死。你以为我怕死吗?我早就活腻了!”
“川!”她从地上爬起来,把他护到身后。“我警告你,杨宇。”她发着抖,像只奓毛的野猫,“你别乱来。”
我收回手,杨川仍在对我叫着。“你摆出那么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呵,就你?杨宇,你真够恶心的,你把自己当情圣吗?你算什么弟弟?呸!我巴不得没你这个弟弟!”
他恨我。恨不得我死。我看出了这一点,却不明白为什么。
然而又怎样呢?我不也恨他恨得骨头里发痒吗?
他对我笑着。我想起那个笑来,于是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
我想知道他后不后悔。他死得如此轻易,如此仓促。
“杨宇!”他大喊。我转头,他就坐在母亲的怀里,得意洋洋地眯着眼睛笑,头发在风里一片凌乱。我也大喊回去:“杨川!你是大……”母亲立刻喝止:“小宇,闭嘴!怎么这么说哥哥?”
杨川不笑了,嘴角撇下,明显有点儿生气地看着我。我冲他比了个恶心的手势,然后大笑着跑开,我知道母亲不会放他来追我。他身体一直不好,母亲只允许他进行“安全”的训练。
但是我回过头时,却看见他一声不吭,涨红了脸朝我冲来。母亲怎么会放他下来?我大吃一惊,忘记了我比他高,比他壮,吓得直往前跑,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就栽到了海里,头部着地,失去了意识。
我突然清醒过来,想,一定是“爸爸”要妈妈放他走的。“爸爸”什么都不知道。妈妈说他太忙了。
然后我就看见杨川俯下身,在我嘴上亲吻渡气。一口气还没渡完,我就咬住了他的嘴唇。
杨川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推我。我哈哈大笑,他骂道:“你才是个大傻子!”
我说:“你。你才是。只有你是!”我笑着抓起湿漉漉的沙子,塞到他的领口里。他打不过我,叫骂着挣扎。我忘记了母亲可能的惩罚。他哭了,我记不起是在我跌倒之前,还是在我欺负他之后。
我把这些全忘记了。
我又一次突然清醒过来。
已经是晚上了。手机上有五个未接电话,是梅子的。我仍然坐在那家饭店前,但是它已经打烊了。街上没有一个人。
我摸了摸口袋,戒指还在。
我头痛,胸口痛,哪里都痛。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又睡了多久。我绕进饭店旁,撒了一泡尿,闻见一股酒气。
我勉强站起身,走路的时候脚步虚浮。但是我还是要回去。
要找个理由跟梅子解释。要把戒指给她。要跟她父亲道歉。要和她结婚。
我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的。
但是就在我走出这条街,走到大道上时,路灯的光晕下,有个穿卫衣牛仔裤的男人一回头,我几乎叫出声来。
杨川!
是他。我不会忘记那张脸的。海风中的嘴唇,打量着我的动物般的眼睛,和在车中,衣服下蒙着的隆起的鼻子。
他没死?他没被我杀死?他没被我掐死?他从沙漠里回来了?
他仍旧那样笑着,但不是对我。他散漫地对着路灯,随随便便地笑。
我忘记了一切。但此刻我又想起来了,血液在我的手掌中流动。
车辆急驶而来,前灯照亮了他的脸,我朝他扑了过去,戒指在我的口袋里不安地作响,他的脸突然暗了下去,像潜进了地母黑暗的子宫。
fin.
作者的话:复健失败
作者:海稼轩
要求:笑语
踩线赶完了!!!
“这是第多少次了?两千多?”女人低下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不,这是第三千次了。”在她身边,站得笔直的助手迅速地回答。
“三千,是么?”女人抬起头,看了看屏幕,又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
主屏幕上映出一个人,她低垂着头,半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还是让人觉得她正处在痛苦之中。
“boss,还要继续吗?数据显示,岑小姐马上就要崩溃了。”助手看着屏幕旁的数据,有些犹豫地问女人。
“之前那么多次她不都是这样的吗?况且,她是自愿的,你忘了?”女人挥了挥手,甚至都没有抬头。
“但是……”但是她所遭受的早已是一般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了,他闭上了嘴,没有接着说下去,在太研院里,面前的女人是绝对的真理,没有人能反抗她。
白岑当然不知道实验室之外的这段对话,她也并不在乎,现在的她只能尽力集中自己的意识,但越努力集中便会越清晰感受到被切割的痛苦,她早就知道,只有放松才能获得解脱,但她不愿放弃自己手上握住的东西,即使痛苦也不愿。
痛苦在叠加,首先是能忍耐的吞下的细针穿透脏腑传递到表层、再之后是从外向内每一寸皮肤都被细小的刀刃割开,这对白岑而言并不十分痛苦,却叫她难以忍受,接下来是无力感和失控感,除了大脑还在运转之外,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仿佛都不受控制,只有痛苦矢志不移地同大脑相会。
可以放弃的吧?可以放弃的吧?快放弃吧,你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是啊,能指责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是这样吗?
按照往常的数据,每当将暗示传递到白岑的精神海中,她会立刻塑造更坚实的壁垒,然后度过那次实验。白络无甚在意地准备记录这一次的数据。
“boss……boss!”白青突然大叫,白络不耐烦地抬头,目光突然凝固在屏幕上,那是白岑的意识波动图,今回和往常大有不同,这段信息已经传达到她的意识之中有一段时间,但她的意识反而显得更平静了,白络喃喃自语:“岑……你要放弃了吗?”
“不是这样的,岑小姐似乎还没有放弃,意识波动又有回复了!”在近乎沉寂之后,屏幕上又开始出现小而急促的波动,然后波动愈发强烈,甚至超过往常的反应,白络紧急地在面前的器材上操作,保存下这些第一次出现的数据。
“boss,这次还要继续吗?”
“不,先把一切都停下,现在应该是岑的极限了,先让她休息一下。”
“是!”
真的能放弃吗?在此停下也没有关系吗?人性本能贪恋舒适,白岑几乎就要沉睡在混沌海之中,再也不必面对一切的痛苦,只有某个她难以忽视的东西叫她难以就此驻足,她几乎要记不起来那是什么了,但它却坚定地挡在白岑下坠的意识之中,但不只是意识,这个被遗忘的硬物甚至外现在她的身体之上。她的皮肤被无形的利器轻易地破开,伤口急速涌出血液,下一时刻,寒意就顺着身体传递到大脑之中。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放弃了什么。
“该死的,怎么回事!不是要你停下吗,怎么她身上出现了这么多伤口。”
“并不是我们的操作,实验室应该没有安装任何能伤害到岑小姐肉体的东西!”
“先止血,出现意外情况,这次数据先停止记录。”
“是!”
白岑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一片漆黑,她在某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但往事不可追,不会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一切的了,自己在那件事之后几乎放弃了自己,甚至答应了好友的邀请,自愿当了太研院的实验品。
“看起来你活过来了。”女人的声音很平静,,“现在还不能开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托你的福,还没死。”她咧开嘴笑了笑,又痛得倒吸一口气,“没啥想要的,就是痛了点。”
“你的伤可不是我干的,你也知道,我只负责挑战人类的精神世界。”
“我知道的,那个不是你,那是……”白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白络皱了皱眉头,塞紧了耳机,但还是没听清。
“什么?”
“说起来你的实验怎么样了?”白岑语气轻松,“不过我说,我相信你一定没把最后一次的数据算进记录吧,我推荐你最好还是不要存进太研院,这可不是能复刻的事情,即使是我自己再经历一次也不一定。”
“放心,我备份了一份给自己后删掉了那份数据了。不过说真的,这之前的数据也让人很难想象,不愧是我们岑,这种非人的痛苦都挺过来了,太研院那些人该没话说了,恭喜你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死了,但你的生活总还要过的吧?”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白络明显有些犹豫。
“我还以为你为了你的实验,不会说这句话的。”白岑轻轻地笑起来,“放心吧,我算是缓过来了,我活着还能有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死了的话可就没有了。”
是的,这是我存在的意义。那些永无止境的爱才是抵御一切痛苦的真正力量,白岑躺在病床上悠悠想着。
“谢谢你救了我……阿起。”
作者:不落虚
要求:随意
养宠物确实是是一件麻烦的事。
箱笼的里时间流速不确定,会有微小波动。Lee只能在里面定好提醒,是六点半的时候就起床。
看看表,现在才不到六点。Lee平时不会起这么早的。所以说,养宠物是件麻烦事。
“哎,Lee,早上好。今天还是这么早啊。”
“早上好啊Eli。”
“……我说……你手里提着的是那个?箱笼挺好看呐。”
“啊对啊,我给他起名字叫恩沙。可爱吧?”
“……啥名字啊这是。”
箱笼是塔状,圆锥的外壳描绘着金属色的花叶。越靠下的地方越圆,底面上漫溢着金色的光。恩沙就睡在流动的光上面,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啊,这么说来得快点。得在恩沙醒之前给他布置好。Lee有点开始急了。
恩沙已经在他记忆中的地方眯着眼睛摸索来摸索去。他昨天剩下的食物放在了窝边,但Lee知道他找不到,毕竟恩沙一睡下自己就把这里除了小窝之外的东西全清空了。Lee不想让恩沙在梦里有太多负担。
糟糕。恩沙摸不到他的食物了,完全醒了过来。他略带茫然地四下扫视,像是希望看到自己的草料或蒲公英草饼在空气中飞舞的样子。然后他思考片刻,恍然大悟地朝床下看去,看见了在窝外堆成一团的草料。
Lee松了口气。幸亏想到了这一招。
“去商店吗?一起怎么样。”
“哎不至于吧,买东西你还拎着你家宠物。我还以为你要去给他看医生。”
“反正也没说不让带进商店啊。”
“你怎么不搞个自动程序,那个姓宋的出价也不贵啊。”
“你买了?”
“当然,我还找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让世界观丰满一点。”
“可……那不就没意思了么。”
“我倒是觉得还不错,你还能拿自定义设计点套路,看里面那个小动物跑来跑去跟程序互动,还不用太多操心,蛮有意思的。”
“我觉得光是看有什么意思。”
当初给小时候的恩沙设计世界观那会儿可费了Lee的大把功夫和脑细胞。
设计文字历史什么的。找故事是最麻烦的一部分,Lee不得不跑了好几次图书馆,勉强分出几部能和恩沙的世界相符的,一股脑翻译完塞了进去。为了不让故事太少,Lee自己还写了很多篇……不过出奇的烂。
算啦,就当是世界上烂故事总比好故事多吧。Lee垂头丧气地把自己的故事放进去,然后心痛地看着自己写的东西被小恩沙嫌弃。为了表示不甘,Lee找人写了一大堆自己喜欢的玩意,统统填进这个世界,然后强行改参数让这种作品大热——但小恩沙还是没兴趣。
Lee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证明不是自己写得太差了。
但恩沙的问题也常常搞得Lee晕头转向,不得不编一大堆东西来骗小恩沙,然后填一堆背景故事糊弄过去,心想还得让全世界的爹妈都说假话。有些实在圆不回来的,干脆多加一条规律,然后给世界安上个未解之谜。
Lee知道自己很擅长设计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知道这算长处还是短处。不过还是常有让Lee抓狂的时刻,比如说……为什么宠物要睡觉?你要是不睡觉我还休息不了?就算这样,Lee最近还是觉得睡眠不足。
Lee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只是设计的劲头更足了。
小恩沙喜欢未知的东西,Lee就多设计给他看。
“算啦算啦,各有各喜欢的东西吧。像我隔壁那位,直接买了一大箱子的这东西,全倒到球形沙盒里,找了个自动管理然后就扔进去不管了。据说里面都打过两次沙盒级的战争了,最近那些小不点们要去探索黑池他都不管。”
“哎,毕竟那家伙以前就喜欢说要让一切自然地发展。你呢?”
“我比较喜欢那种新潮一点的,所以就买‘城堡和龙骑士’的程序了。我家那只已经带着屠龙小队往龙洞走了。”
“耶,听上去也蛮不错的嘛。”
“像是什么卖得最好的赛博朋克,嘁,早就过时了。说回来了,你的设计是?”
“……算啦算啦,挺没意思的。”
也没办法,Lee根本写不出生命周期和自己不一样的故事。
这个世界里是要学习的……不然Lee实在不知道还能塞什么东西填充自己贫瘠的背景故事。不过Lee把恩沙的知识适性提高了,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至少不会因为背景而吃瘪。
恩沙走到班里,和他座位旁的短发女孩打招呼:“早上好,Lin。”
“恩沙早上好。”女孩低着头回应,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
这时候就得让全班女生都回头很不满地瞪着Lin,因为恩沙主动和她打了招呼。Lee也不知道为什么,书里反正是这么写的。
因为恩沙与这个模型的交流日渐增多,Lee觉得自己得设计个灵活些的自主程序让对话看上去没那么假。毕竟。不能每次都牺牲了排队的时间来连线……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Lee最后还是放了自己的一段到Lin的核心里。剪下来放那一段时,Lee莫名地关上了睡眠仓,像做贼似的紧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之前Lee不知道怎么设计长相,就把恩沙的参数设置得高一点,然后拿这个标准给其他人物赋值。在Lee看来,恩沙很可爱,但自己的最初设计里,对雄性最好的称呼是“帅”。这个生造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Lee边骂自己思维体秀逗了边改参数,让“可爱”这个称呼在箱笼里变得泛用,男女老少通吃。
“啥呀,赶紧说,我都告诉你我的了。”
“嗐,我的就是……校园,日常,啥都没有。”
“ 唉……你怎么还是格局那么小……日常啥的能有幻想系有趣吗。”
“哎,但是这样至少不会让恩沙有生命危险哪。日常什么的多安稳……而且我觉得也挺有趣。”
“都说了,格局啊格局。恩沙,这昵称也太没品了……要是就这么下去,你干脆和你家小动物结婚算了。”
“……啥呀那算是。”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恩沙说。
“嗯?”Lee——现在是Lin的样子——猛然抬头,觉得模型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里是只有他们两人的社团。因为人太多了不好运行,所以Lee尽量让恩沙早点去学校,而且大幅减少体育课或是运动会这样会出现大量模型的场景。放学不好设计,那就干脆让他到社团好了。
“Lin,我总感觉这个世界好像不是真的。”恩沙再说一遍,脸上浮现出了莫名的兴奋。
Lee愣住了,因为自己从没想到恩沙居然会发现这点。
恩沙还在认真却激动地一一细数着自己的证据。Lee哭笑不得,因为除去自己编造的事实和没填的坑,大多数证据都是自以为蒙混过去的失误。就连今天早上食物那出,恩沙都拎了出来。
“不过啊……”恩沙突然脱力般趴在桌上,疲惫地说,“再怎么说这都是不太可能吧。”
“哎?”Lee还以为自己露馅了,没想到恩沙居然这么快就反驳起了自己。
“我其实知道这个世界不太可能是虚假的,不过我还是希望这样无聊的日子里,是不是该有点什么激动人心的存在。”恩沙脸埋在胳膊里说,声音闷闷的。
Lee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继续低着头。
“总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大,总该有点隐藏的、奇怪的,与原则相悖的东西。就算大多数人都觉得日子该平平淡淡过去……”他保持着趴着的动作转过头,窗外的夕阳把余晖投到他的脸上,让他眯着眼睛看向Lin。
他脸上的落寞像是化成气态般笼罩着这个房间。
“还是觉得该有这样的东西啊。”
“咱们回去吧,该买完的也买完了。”
“哎哎,Eli你先别走。”
“怎么?你要去看看我家那只?算了吧,远行那段一点意思都没有,等到洞找到龙我再通知你啊。”
“不是……我是说,你能联系上你刚刚说的那个商人吗?”
“怎么?你也想搞沙盒?还是自主程序?”
“都不是。”
Lee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恩沙的。
Lee只记得自己用Lin的模样和恩沙一同回家,一路上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开心地聊天打闹。恩沙开心就好了。
在十字路口分别后,Lee抽离出来,回到了现实中,看着箱笼里的小世界陷入沉默。像以往一样,恩沙在他的“家里”和“家人”吃完晚饭,洗过澡就睡了。Lee看着他入睡,然后删除房间里多余的一切,看着那个身影融没在一团金色里。
他的睡眠时间实际上比他所认为的要长得多。
恩沙很幸福——至少在这个世界的观念里很幸福。他有朋友,有成绩,家庭圆满,没有多少悲伤的回忆。他站在这个世界的正面,沐浴着世界给他的阳光。
但他想看的,是这个世界的背面。对于这个单面的世界,怎么才能让他找到背面?
那只好现在开始设计背面的世界。
Lee关掉了睡眠仓的灯,把箱笼放在正中间。
箱笼里像是白天晴空日子里能看到的星星,光华流转。现在看不到恩沙,但Lee知道,恩沙就在那里。
Lee打算给这个世界加点超乎常理的东西。当然……光是改改参数也许还不够有趣,就算是把什么动物的生命提到无限,或者是接收不到信号时速度变为0,都还是不够有趣。
还需要更多。
看来得破费向那个商人买点东西了。Lee回忆了自己还剩下的可使用金额,有点心痛。但恩沙需要的,Lee一定会买给他。
Lee很骄傲地想,至少我对创建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东西还是蛮擅长的。
就是这些东西不太好安排,毕竟和这个世界相异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说的。
难不成我还得创造一群把这些怪东西藏起来的模型吗?Lee有点绝望,我可完全不擅长编剧本啊。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温暖,潮湿的黑暗。
“地下洞穴里的生物视力往往不太好。”库洛斯在离我几米远的黑暗里不带温度地叙述,“视觉器官会退化,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灵敏的触觉、嗅觉...有些生物甚至能进化出更为奇特的感知方式,比如蝙蝠。”他停顿下来,确认着从不可视的空间里折返的回音,接着说:“有趣的点在于,当我们身处同样的黑暗,视觉以外的感官也会变得更灵敏。”
我做着深呼吸,没有打断他,一种陈腐的湿气进入我的鼻腔,转化后的电信号在大脑皮层四处冲撞。
库洛斯注意着我的举动,缓缓补充:“被可悲的躯体限制的,不完全的进化本能。”他把目光聚焦在我的侧脸上,“可为什么一定要去感知外界呢?让我们设想这样一个环境,绝对无光,没有声音,空气里没有你能捕捉的气味分子,没有重力,你漂浮在这片混沌的中央。”库洛斯轻笑了两声,他意识到我们目前的处境和他的假设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但他还是继续着讲述:“所有的感知都没有用武之地,你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你自己’。现在,问你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还要去感知?”
没有等待我的回答,库洛斯兴奋地乘上这股思绪一路狂飙,他的语速稍微加快了一些:“事实是,有人做过这样的实验,至少算是简陋版:实验者被关在一个隔音处理过的黑暗房间,失去了绝大部分感知,他们基本都没能撑过24小时,有些人痛哭流涕,有些人自我伤害,坚持最久的一个人在一片黑暗里居然开始自慰...”
“你该提升下黄色笑话方面的品味了,库洛斯。”一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了他。我花了几秒来接受这个毫无活力的声音属于我自己,并听到库洛斯不满地反驳:“这相当合理,用原始的性快感来确认自我肯定有效,没准他还产生了一点点谵妄症状。”他又停顿了一下,恶趣味地笑了笑:“没准我就是你的妄想产物——一个有点神经质的话痨,用来当作孤独探索地下洞穴的同伴再好不过。来,试着回答一下你带有性意味的妄想给自己提的问题:当你什么也感知不到时,为什么还要感知外界?”
“首先,放弃你那套狭隘的,所谓‘万物尺度’的理念,去意识到你什么都不算,我也什么都不算。”我斟酌了一下词句,“来让我们把自己当作某个作家伏案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某个计算机运行报错时产生的一些冗余。”
“然后呢?这个假设无法回答问题。”
“如果你认知到自己的无关紧要,你就失去了感知外界的必要性,恐惧——这个驱使你不断确认自我的动力已经消失了。”
“像某种狡辩。”
“是的,像某种狡辩。”我不自觉地笑了两声,“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地下洞穴的生物选择了进化视觉之外的感知器官,而不是想办法进化出一个能发光的器官?”我摸索着打开头盔探照灯的开关,微弱的光芒驱散了几米范围里的黑暗,一片粗糙无生机的灰黑岩壁映入眼帘。确认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后,我关上灯节约电量,在黑暗里继续自己的阐述:“我的猜想是,生物太自以为是了。一个相隔几十万千米的恒星的辐射被认作理所应当的给予,所以当生物处于黑暗中,就只想着回去有光的地方。不会想着自己发光,因为觉得不被允许。”
“你在以一种宗教化的口吻描述自己的想法。”
“本身这就挺有宗教意味的,最开始的燃烧,剧烈的氧化反应,放出的光和热被当作上天的赐予;圣经创世,神的第一句话是‘要有光。’;普罗米修斯盗火,也是对生火行为是否不被允许的猜疑和惶恐。”我摩挲着粗糙的岩壁,“我们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创造一个符号去信仰,创作一种规则去遵守,创造一套体系去解释。”
库洛斯隔着黑暗反复打量我,“虚无而悲观。”
“当你被吊在一根绳子上,以一个自己无法掌握的速度被送进一个深度未知的地下洞穴,去遭受一种不被记载过的审判,你很难不悲观。”我叹了一口气,和他对视,“现在,共犯先生,让我们再聊点什么,路上实在太无聊了。”
“可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了。”库洛斯不再说话,于是世界只剩下绳子摩擦岩壁的声响——规律的机械重复。
可能十分钟,又或许一小时,我触到了地面,支持力把我从半梦半醒的朦胧中唤醒。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了绳结,试图对抗地心引力站起身来,但双腿只传来麻木的蚁噬感,只好作罢。
吹着某部经典电影里的口哨小调,我背靠岩壁坐下来,和一双陌生的眼睛对视。
“你有点紧张。”眼睛说。
“确实有点,短时间难以行动的事实让我感到焦躁。”我轻轻捏了捏大腿,仍旧只有迟钝的感觉,“你听过我刚吹的口哨吗?”
那双眼睛眨了眨,显示出适度的疑惑:“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一些别的问题。”
“可惜了,那是部好片,血浆四溅,配乐经典,导演实在有趣。”
眼睛又眨了眨,带着迟疑说:“你可以叫我达达,在你还没下来的时候,库洛斯跟我聊了一小会儿。”他停顿了一下来选择措辞,“我想在后面一段路上我们可以成为同伴。”
“所以说你真的也杀了人。”我笑了笑,“和你名字很相称,无意义的挑衅性。”
达达的轮廓在黑暗里逐渐清晰起来,他宽阔的肩背显示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氛围,我耐心等待他斟酌词句。
“请原谅,我不是很理解你的一些话,可能是因为年龄差距...你也杀了人?”
“当然,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杀人犯。”
我看向达达的眼睛,他有些窘迫地想避免和我继续对视:“那个...能问问你杀了谁吗?”
“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你明明杀了人。”
“没有意义——只要来到这里,你的一切身份就都不再重要,你在这里,在这片黑暗中只作为杀人犯存在。”我稍微放缓语速等待他理解我说的话,“只有杀人这一行为定义了杀人犯,杀的是罪犯或总统都不重要,我们都只是杀人行为的结果。”
一小段沉默。
“可我记得我杀了谁,”达达不无痛苦地说,“我杀了我儿子。”
他闭上眼睛。
“我不介意听听经过。”
“最开始是他哭着找我说‘爸爸,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听说了之后,却反过来骂他‘都是因为你太软弱,给我坚强点。’我是知道那些小孩的,根本不会自我控制,找一些理由就开始施暴,只要遇上不好惹的人就会收敛。”
“后来某一天,学校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出事了,等我赶到医院时他却已经盖上了白布。”达达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他略微停顿,接着说:“第二天我去了学校,那栋教学楼有七层,站在楼底想看见天台的拦网要把头很努力的后仰。我试着想找到他着陆的地方,但什么痕迹都没有,地面处处相同,连血也看不到。我又去到他的班上,二年四班,我一个个抓住那些初中生问是谁平时欺负我儿子,都没人回答我——全是一模一样的眼神,拼命闪躲。我最后被保安拖出校门,我蹲在那个门口,想等到放学,但被赶来的警察带回警署,和前一天同样的一个女人接待我,她甚至用同一句话安慰我,‘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晚上我躺在床上,就想起那天他找我说被人欺负时我的严厉来,到底哪里做错了?这种事我真的能解决吗?”
“我又想起那些对我儿子施暴的小孩来,都是谁?他们一定也会像我儿子一样,被冷眼相待,被群体排斥——‘看,就是他们害死了人。’他们回家和父母忏悔时,哭诉时,也会想起我的儿子的脸吗?他们也是杀人犯,但他们不会到这里来。”
我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父亲,他跪在地上。
“对,他们不会到这里来。”
“罪人不被法律惩罚,那我该怎么办?对法律无法制裁的人视而不见,和对法律无法保护的人见死不救不是没两样吗?”
“实际上——法律在相当多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我回答,“仅从法律来看太狭隘了,背负罪本身就是罪人的惩罚。”
“他说的没错。”库洛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加入对话,“有趣的是,霸凌的产生根本无法避免,这种行为是一个人在人格成长未完成的状态下必定要经过的伤害冲动和自我保护的发散,受害者只是被卷入了这种机制而已。”他嗤笑一声,接着说:“我们甚至不能说这种机制是错误的,只能从有人受伤的结果出发去谴责加害者,如果谴责的发起者同样不够成熟,这种谴责也会变成和霸凌同质的行为,甚至更加恶劣。”
库洛斯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生物进化得来的本能才会有的醍醐味。”
“你们对别人的伤痛都是这种态度?”达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还是那句话,在这里你只是杀人犯。”我慢慢站起身,“杀人犯该做的只有接受审判,所以我们该走了。”
“我顺着岩壁走了一段路,完全没什么变化。”
“那就远离岩壁走,我有点受够这种粗糙的无机质了。”我打开探照灯,借着灯光摸索,两人跟在我身后。
大约走了几十分钟,地面逐渐变得规整。我放慢脚步,面前是一段向下的阶梯,有风从下方吹来,带着一种腐朽的气味。“这是什么?”库洛斯提出疑问,我没有回答,开始沿着阶梯逐渐向下。
一时间只留有回响的脚步声。
我感到一种过渡,似乎正脱离地下洞穴,前往一个不在此处的目的地。在不断的下行中,我的名字似乎被完全剥离,一种完满到来,我进入一个无象征的世界。
我看到光,不自然的、电灯的冷光。
这是一个地铁站。
“我似乎出现了某种幻觉,你看到了什么?”库洛斯猜疑地提问。
“不是幻觉,这里是一个地铁站。”一个地铁站,我在心里再次重复,并生出一种确信。
一个小孩坐在等候的长椅上,我走过去,和他并肩坐下。
“你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小男孩问。
“恐怕我也没法给你答案。”我回答。
“没关系,外面很黑,我很害怕,但这里不黑,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小男孩冲我笑了笑。
“你是一个人吗?你的父母呢?”路上一直没有开口的达达问小男孩。
“我不记得了。”小男孩露出回忆的神情,“但我还记得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莫斯。”他又笑了,给人一种很爱笑的印象。
“你在这里的时候有车来过吗?”我问他。
“有的,还有一些其他人来过,和你一样的人,他们坐上那列车离开了。”小男孩笑着冲我眨眨眼。
“我们是来接受审判的。”我这样说。
他惊奇地睁大眼睛,说:“你指望一个小孩能给你什么审判?你犯了什么错吗?”
我稍微纠结了一下措辞,但最终还是直接说:“我们都杀了人。”我注意到达达不满地皱起眉头。
“可我也没什么可以惩罚你的呀。”小男孩挠挠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问。
“谁知道呢,坐那趟地下铁吧,在路上自己想想?”他不确定地说。
大地传来规律的震颤,隧道里亮起列车的头灯。
“待在这里什么变化都不会有哦?”他眨眨眼。
列车到站了,车门缓缓开启。
“去吧,乘上那列车!”他喊道。
我站起身来,向车门走去。
一定有某种终点站等着我,我是如此确信。
车门在我身后合上,加速度和惯性撕扯,我握紧了把手。
地下湖里的苔藓亮起某种荧光,照亮了洞穴中一个孤独的身影,那个身影蜷缩着,哭泣起来。
作者:月溪明
评论需求:笑语(写的有点着急,逻辑可能不太清楚,求轻喷OTZ)
“好,今天卷子就讲到这里,剩下的放假回来再讲。”下课铃响起,任课老师潇洒离去,紧接着班主任无缝衔接走进教室,公布这次月考的排名,鼓励成绩有进步的学生,宣布假期注意事项并顺带留下了作业。
班主任一走,学生们也不忙着走了,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易望这次又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啊。”
“好强,易望每次都能甩开第二名几十分。”
“易姐,带我飞啊,我数学这次又只有四十多分。”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我英语真的写不出来,易姐带带我。”
位于人群中心的易望礼貌又得体地一一回应了大家的赞美和请求,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教室,这时有个女生靠过来说:“易望,我们一起回家吧。”
易望歉然道:“啊,抱歉,我已经跟南深约好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吧。”
女生并没有失望,反而两眼放光:“哇,你又跟男神一起回家啊。你们真的好配啊,郎才女貌,年纪第一和年级第二的绝美爱情!”
其他同学话题也瞬间转向,话题开始围绕易望和南深。
“易姐,这样撒狗粮可不太好啊。”
“你们这么腻歪,老师知道吗?”
“害,他们可都是成绩优秀的好学生,老师才不会管呢。”
“好了好了,别撒狗粮了,单身狗已经饱了。”
易望一直面带微笑,仿佛习惯了众人的打趣,收拾好东西便独自来到了教学楼下,南深——她的男朋友,全校公认的校草,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正站在楼下等她。
看到易望,南深脸上浮现出温暖的微笑,走上前轻轻牵过她的手,两人肩并肩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背影如胶似漆,脸上都带着幸福和青春的笑容,容颜如画,任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句:真是般配。
两人上了公交车,公交车走走停停,到达某一站时,两人下了车,易望的家就在附近不远处,南深还需要再转一趟车。
南深想送易望到她家小区门口,但被易望拒绝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我都十八岁了,这么点距离不会有问题。”
南深没有再坚持,两人依依不舍地拥吻,良久分开,各回各家。
易望走在路上,突然听见有人好像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似乎有些犹豫,音量很低:“易望?”
易望回头,发现一个眼睛狭长,嘴唇较薄,染着亮绿色长发,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矮个女生强行拖着一个齐耳短发女生大步朝她走过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易望欠了她一百万似的。
似乎有点眼熟。易望想着,迟疑着礼貌问道:“请问你们是?”
矮个女生大步走了过来:“易望,你别以为装作不认识我们就能够没事了,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把事情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被拉过来的短发女生不敢看易望,低着脑袋想要把矮个女生拉走:“何娴,我们走吧,易望现在也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们还是别打扰她了吧,再说,黑羊解散也不只是她的原因啊。”
短发女生力气还挺大,把何娴拉了个趔趄,后者有些气急败坏,甩开短发女生的手:“古梓嘉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猛地上前几步,一把揪住易望的校服领子,迫使易望不得不低下头看着她:“易望你说,为什么你上高二之后突然就断绝了跟我们的联系?之前不是说要一起参加音乐节的吗,结果突然就不跟我们联系了,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你是想干嘛?你要真迫于家里的压力不想继续参加乐队,不能跟我们商量商量吗?”
何娴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话直接把易望整懵了,她根据从何娴的话里提取到的关键信息——上高二之后——回想了一下,这才认出了她们的身份。
易望把何娴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即使被何娴这样质问,她也保持着从容不迫地态度:“何娴,你还是这样冲动暴躁。”
她已经想起来了,自己和何娴、古梓嘉曾经组成了一个名为黑羊的乐队,自己是乐队主唱兼贝斯手,何娴是吉他手兼伴唱,古梓嘉是鼓手,那几年她们一起写歌练歌、一起参加各种比赛、演出和音乐节,虽然过程有很多的艰辛,但确实可以称得是一段美妙的时光。只是……
“你问我为什么不参加乐队的排练,因为,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可是望姐,之前我想退出乐队的时候,不是你一直鼓励我要坚持梦想的吗?明明,明明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周,我们还一起吃烧烤,一起计划着舞台效果和歌曲改编……”
短发女生古梓嘉也鼓起勇气开口,但是声音越来越小。她感觉虽然易望只是静静听着她们讲话,并未插嘴和打断,可还是觉得现在的易望跟以前太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不太敢与人争辩,有些内向的性格,不过在熟人面前会稍微放的开一些,但现在的易望太陌生了,陌生到似乎只是顶着易望的名字身份和外表,内在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古梓嘉退出战斗,但是何娴可还没放弃,她口直心快地讥讽道:“所以你是抛弃了自己的梦想,选择向你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生低头吗?易望,几年不见而已,你就变成了这个陌生的样子,简直让我不敢相信你跟以前那个为了参加音乐节不惜跟家里闹翻的易望是一个人。”
“人总是会变的。”易望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何娴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好学生嘴脸,虚伪又高高在上,仿佛悲悯世人的天使,对凡俗的一切抱有俯视般的同情,尤其是想到这样人以前竟然还是自己所钦佩的人,何娴就觉得烦得很。
她一拳砸在了易望的小腹,易望闷哼一声,不由得倒退几步,吓得古梓嘉脸色一变,连忙拖着何娴远离易望,嘴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何娴她不是故意的,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何娴不甘心地被拽走,只能愤愤抛下一句狠话:“我就当过去的易望已经死了,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古梓嘉小声说:“何娴你别说了,过了这么久我们才又见到望姐,就闹得这么不愉快,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你看看她现在那样有多气人,再说是她先背叛我们,先背叛梦想的!”何娴瞪着眼睛反驳。
古梓嘉呐呐无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易望,却突然丢下何娴向后跑去:“望姐你怎么了?”
何娴一头雾水地回头:“她怎么了?”看到易望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脑袋,身体筛糠似的颤抖,整个人缩成一团,而古梓嘉正满脸担忧地蹲在易望旁边。
何娴也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易望:“喂,你可别碰瓷啊,我,我刚才是不应该打你,但我没用多大力的。”她推了推易望,没收获任何回应,只能听见易望嘴里吐露出破碎的字词,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们,我们怎么办啊,望姐她,她不会出事啊?”古梓嘉六神无主,目光希冀地看着何娴。
何娴啧了一声,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她们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确实把人打伤过,但是打伤之后又不归她们负责,完全没有处理相关事情的经验,再说,当时打架的时候易望还是那个带头的,怎么两年不见,身体素质退化成挨一拳就再起不能的程度了。
何娴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易望,看到从口袋中露出一角的手机,突然有了主意。
她掏出易望的手机,用易望的手解锁,打开通讯录,找到易望妈妈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何娴语气有点不耐烦地通知:“你就是易望她妈吧,这家伙现在看起来状态不对,整个人缩在一起不停地抖,你快点过来把她接回家,她现在在……”何娴扫视了周围一圈,继续道:“在家和超市旁边。你快点过来,我还有事,不想等太久。”
没等对方说话,何娴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双手环抱于胸前找了个台阶坐下,颇不耐烦地抖着腿。
古梓嘉把易望拖到路边,以免阻碍道路交通。这里人流量不大,但是路过的人都会用好奇探究的眼神望向她们仨,然后被何娴回以凶狠的目光。
易望的妈妈很快赶到家和超市,一眼看到了超市门口的三人——主要是何娴那一头亮绿色头发太显眼了。
她看着女儿自闭的样子,先用警惕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何娴和古梓嘉,然后才奔过去抱住易望,轻柔地一下一下安抚着易望:“闺女别怕,妈妈在这,别怕。”
何娴本身就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而且刚才易望妈妈那一眼摆明了不信任她们俩,留在这里也只是自找没趣,于是拉着恨不得缩进地缝的古梓嘉想离开这里,却被易望妈妈拦住。
“干嘛?”何娴非常不耐烦地转过身,“有什么事快点说,我忙着呢。”
“我家闺女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之前去学校的时候还好好的。”易望妈妈虽然还在原地抱着自家女儿,但是质问的目光仍然投射了过来。
何娴回答地很坦荡:“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也不清楚,我刚给她一拳的时候她还挺活蹦乱跳的。”
“什么,你竟然打了我女儿,万一她有个好歹,考不上好大学,你赔得起吗?”易望妈妈有些暴跳如雷,对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何娴和古梓嘉破口大骂。
古梓嘉被骂得瑟瑟发抖,何娴把古梓嘉护在身后,朝易望妈妈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打她的时候她还没这样,等我准备走了她就突然倒地上了,你怎么不说她想碰瓷我啊。”
“我家望望成绩这么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你说她碰瓷你,谁信啊?倒是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你们是社会上的混混吧,今天想对望望做什么?”
“呵,算了,跟你讲不清楚。”何娴不想跟易望妈妈纠缠下去,拉着古梓嘉就走,反正现在易望状态不明,谅她妈妈也不敢抛下她来追自己。
易望被妈妈带回家中,担心女儿的妈妈请了半天假留在家里照顾易望。
易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有着无数声音在她耳边炸开,身体因为过度紧张甚至有些痉挛。
“我就当过去的易望已经死了。”何娴的这句话一直回荡着,仿佛暮鼓晨钟般振聋发聩,让她恍惚间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我到底,是怎么了?
兴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坐在了柔软的床上的缘故,易望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她倒在床上,侧头看着半开门的衣柜中放置的贝斯,觉得它真是熟悉又陌生。
我不是,想要追求音乐梦想的吗?
不,我要成为好学生。
我一直成绩都不好,妈妈一直反对我参加乐队,说就算乐队搞得再好又如何,成绩不好考不上好大学,以后只能去要饭,我对妈妈的言论不屑一顾,她的思想太落后了,总觉得人生只有读书工作结婚生子这一条路可选择。
妈妈很喜欢我,因为我成绩好,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而且很听她的话,从不让她操心。
我不喜欢跟同学打交道,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都是被考试驯服的奴隶,是教育流水线上的人偶,完全没有自己独特的灵魂,我看不起他们。
我被所有同学喜爱,我虽然成绩好,但平易近人,同学有难题我会很乐意解答,他们讲的话题我也很愿意听。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易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易望心中一片茫然,不自觉摸着胸口挂着的海蓝色水晶指环,温热的指环给冰冷的指尖带去一丝暖意。
“望望,菜做好了,快出来吃饭吧。”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易望在饭桌上看到了鱼头和胡萝卜,眉头一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生生憋了进去。
吃饭时妈妈看见易望光顾着扒白米饭,两个菜一点未动,便自然地夹了块鱼肉放进易望碗里:“望望,这可是特意给你做的鱼和胡萝卜,补脑护眼,你现在高三了,多吃点补充营养,这样才能学得更好啊。”
易望迅速把鱼肉又夹到了菜碗,烦躁地说:“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吃鱼肉和胡萝卜吗,你怎么还给我夹?”
妈妈理所当然地说:“之前不是吃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开始挑食了,我告诉你啊,我辛辛苦苦给你做的菜,你必须吃了。”
易望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砸:“我就不吃怎么样?”
妈妈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易望你是不是又想造反了,我还以为这两年你终于体会到妈妈的不容易,已经痛改前非了,没想到你又变成现在这种不听劝的样子。”
“我也没让你这样啊,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小到我写什么笔,用什么洗发水沐浴露,大到我穿什么衣服,吃什么菜,全都得
按照你的要求来,我难道没有一点自主能力吗?”易望直接跟她对吼。
“你给我滚出去!我辛辛苦苦请了半天假把你从路上带到家里,你就这样对我,滚!”
“滚就滚。你不是一直嫌弃我给你丢脸了吗,怎么,我这两年成绩突然变好让你脸上有光了,开始想要对我好了啊,大可不必,我这就走,不必您费心呢。”易望毫不犹豫推门离开。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外面的气温一下降了下来,冷风吹得易望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做是不对的,会让妈妈担心。
“她担心的是我吗,担心的是我离家出走会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吧。”易望边嘟囔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思考这两天要去哪里将就一下。
“要不,去找何娴她们凑合凑合算了,反正后天下午就得返校上课住学校了,应该没事。话说我应该还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吧。”
总跟这些不好好学习的人混在一起,会让别人看不起的。
“不好好学习怎么了?难道世界上只有读书一条路吗?老祖宗还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再说了,谁敢看不起我们?”
易望翻看着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没找到乐队成员的,又翻看QQ联系人,仍然没有。她皱起了眉:“不应该啊,我怎么会删掉她们的联系方式?不对,我为什么会退出黑羊?”
易望后知后觉想起来了很多事情,包括这两年她的状态,她做过的事。只看这两年的话,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大众认知里的好学生,这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问题是,她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喜好音乐,厌恶学习,脾气很拗,说话很直,跟这两年表现出的好好学生、别人家孩子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易望冷汗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年时间,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只是变得更好了,这样才能得到大家喜欢。
“放屁,我为什么要改变自己让其他人喜欢我?”易望低吼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等等,为什么我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哪有什么奇怪的念头,这些都是我内心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是我内心的想法?我什么时候这样想过,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脑子里说话?”这诡异的情况让她心里毛毛的。
我就是我啊。
“这不是我,我不会这么想的,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不继续保持优秀呢?以前的模样如此丑陋,只会让所有人心生厌恶,除了臭味相投的同伴,有哪一个人喜欢曾经的我吗?
“难道他们喜欢的是这两年不知道因为什么鬼原因出现的假象吗?而且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喜欢,他们的喜欢会让我写出更好的歌还是会让我唱歌水平变得更好?”
如果人活着都没有一个人能够为其存在而感到愉悦,那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要不要试试去问问家人、老师和同学,看看他们更喜欢哪样的我。
“去就去,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喜欢的你这个假象。”
易望知道妈妈肯定喜欢这两年的自己,干脆直接跳过这个选项,一个个打电话给老师和同学,但是得到的回复全都是喜欢作为好学生的自己。她还收到了某些同学的关心,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然为什么会问出这样有些奇怪的问题。
大颗汗珠从脸颊两侧滑落,易望双腿有些发软,靠着墙壁撑住自己。怎么会这样?难道真实的自己真的没有一个人喜欢吗?所有人都喜爱好学生,喜爱乖巧听话的易望,而不是有棱有角、坚持梦想的自己?
不,应该,还有个人会喜欢真实的自己。颤抖的手指滑动着页面,点进了一个联系方式,是她的男友——南深。
在她变成这样之前,南深就已经是她的男友了,而且他也表达了对自己音乐梦想的支持,他一定,一定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的。
电话很快被接通,南深听了易望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如易望期望的那样给予了答案,末了他问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来找你吧,你现在在哪?”
得到肯定答案的易望状态好了一些,她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南深家附近了,她告诉南深自己的位置。
南深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易望面前,他如往常一样牵着易望的手,柔声道:“你要不要去我家住两晚,我们家有闲置的客房,而且还能带你见见我爸妈。”
易望今天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有些精疲力竭。对于这个唯一肯定真实易望,同时也是自己爱着的人,她也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些振作精神的力量,于是便答应了。
南深家比较富有,虽然早知道他们家是在小区内买了别墅,但这还是第一次到南深家,易望有些紧张。南深似乎察觉了易望的不安,握着她的手稍稍加了一分力,语调温和道:“别怕,有我在呢。”
易望轻轻嗯了一声。
别墅门口有路灯照明,即使是晚上也不觉昏暗,但是南深家里却漆黑无光,客厅的落地窗被厚厚的窗帘遮掩,随着大门的关闭,易望浸入了黑暗中。
“南深,”易望扯了扯南深的手:“你们家怎么没开灯,晚上好暗啊。”
易望没等到南深的回复,感觉紧握着自己的温暖手掌松了开来,四周寂静一片。她伸手四处摸索着灯光开关,喊道:“南深?南深?你在哪?”
没走两步,一股大力把易望拉了回去,黑暗中弹出两条有力的手臂,紧紧将易望局限在了狭小的范围。
猝不及防被拉回去,导致后脑勺磕在门上的易望惊呼一声:“你干什么?”抬眼却看到南深英俊温和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透着明亮的海蓝色光芒,就像,就像蓝水晶一般。四周似有冷风吹过,易望感觉周围的空气透着阴冷的寒意,鸡皮疙瘩爬上了手臂。
南深声音低沉:“易望,我真没想到,已经过了两年,你的自我意识竟然还能复苏,看来是转化还是有些缺陷,不过没关系,把这些阻碍消灭就行了,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苏醒自我意识的。”
易望不受控制地说出了放学路上遇到何娴和古梓嘉的事情,她双眼瞪大,才明白自己这两年的经历竟然是南深引起的。她本想重振旗鼓,没想到却是羊落虎口。
“哦,反应过来了吗?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小插曲,再次成为我主的预备信徒,符合他人的期望的完美。”
南深勾出易望脖子上的水晶指环,用易望的手紧紧握住,再用自己的手握住易望的手,额头靠着额头。交叠的指缝间绽放出海蓝光芒,易望脸上划过一道透明水痕,旋即消失不见。
PS.本来想的是易望是个孤僻自卑的人来着,所以最后她发现很多人都喜欢更好的自己才会那么大反应,但是写着写着忘记这个设定了,想起来的时候都快写完了,也懒得改了。
作者:月溪明
tag:笑语
(梦境情节记录强行套关键词的成品)
宿舍楼夜里出现鬼怪,害死了不少人。我和同事们费尽千辛万苦,冒着极大的危险收集了消灭鬼怪的所有道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琉璃盏,只待时机一到,便可进行仪式,消灭鬼怪。琉璃盏易碎,所以收集到之后我们便安置在各自的宿舍。
今晚是施展仪式的时间。下班后,我和同事们朝着宿舍飞奔,但回宿舍的路却显得如此漫长,平时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我们狂奔了半小时才到了宿舍楼下。
鬼怪出现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我和同事奔跑在漆黑的走廊中,前往各自的宿舍准备开展灭鬼仪式。但是我的跑得太慢了,当鬼怪在宿舍楼出现时,我还没能跑到自己宿舍,而如果继续留在走廊,会被鬼怪瞬间杀死,逼不得已,我慌忙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宿舍内。
这个宿舍的主人这几天不在,幸运的是,门并没有锁,我赶在鬼怪转过拐角,来到我们这条走廊之前,推门进去。就在我推门进去的一瞬间,象征鬼怪的浓郁黑雾从这条走廊尽头涌出。
我把门关上,靠着门大口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直跳。鬼怪一般情况下只会在走廊徘徊,杀死每一个出现在它面前的人类,但是极少数时候会闯入宿舍。我想,门还没有从内反锁,保险起见,得找钥匙反锁一下。
我不敢开灯,借着月光用视线搜寻了一下屋子,发现床边放着原主人的一些衣物,而钥匙刚好就在衣服上。我一边用脚抵着门,一边身体向床探去,伸手去拿钥匙,然后把钥匙轻轻插进锁里,旋转着锁上门。门锁舌弹出的咔哒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我的心跳也随着静止了一瞬。
我用手死死按着左胸,仿佛这样就能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很是寂静,没有丝毫响动,看来这段时间鬼怪的横行让仍然住在这里的人们都知道,到了这个点不要留在走廊,要回到宿舍且不发出一丝声音才不会受到鬼怪的攻击。
又等了一会,外面仍旧没有响动,我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想起今晚进行仪式的安排,我的琉璃盏还在在自己房间,我必须回到那里,才能进行仪式。但是这个宿舍与我的宿舍之间隔着两个宿舍,我又不能直接从走廊过去,万一遇到鬼怪就完了。我想了想,把目光放在了阳台上,能不能从阳台上翻过去呢?
想到就做,我悄悄往阳台移动,轻轻打开窗户,准备从阳台上翻过去。我的宿舍在六楼,阳台没有防盗网,理论上是可以过去的。
可就在我翻出阳台,准备想办法爬到隔壁宿舍的阳台时,我惊恐地发现浓郁的黑雾从下方涌出,披着破烂黑袍,兜帽出闪烁着苍白鬼火的鬼怪漂浮在我的面前,俯视着我,黑雾中,我的同事们的尸体浮浮沉沉,若隐若现。我感觉森森寒意从骨骼渗出,身体变得冰凉僵硬。
是我害死了他们,因为我没有及时到位,仪式没办法开展,他们就被鬼怪杀死了。
完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但我还有机会。
寻找琉璃盏的时候,我体内也慢慢积攒着一些特殊的能量,我莫名知道,这种能量拥有逆转时空的神奇效果。看到鬼怪的一瞬间,我知道自己肯定无法再脱身了,于是狠下心将体内的能量尽数爆发出来,在严重的扭曲感和晕眩感后,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宿舍楼鬼怪事件即将出现的时候。
这一次,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于是按照之前的经验,收集了全部的琉璃盏。但现在还没到仪式开展的时间,于是我只能一边进行现有的生活,一边静候时机的到来。
举行仪式需要七个人手持琉璃盏,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主持仪式的人还有很大空缺,怎么办呢?如果现在跟同事说宿舍楼之后会出现鬼怪杀人,同事肯定会以为我是不是小说看多了疯掉了。我没有办法,只能先提心吊胆地继续着日常生活,等待着鬼怪出现后同事明白我说的话。
这一天,我跟同事们一起去外面吃烧烤,吃完之后,我们慢悠悠地散着步,消消食。穿过一条街道,我们路过了一个烧烤摊,附近有水果店和零食店。
同事说想去买点零食,我想了想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零食储备,于是点点头,跟着同事往零食店走。
旁边的烧烤摊上,有几个人在谈天说地,距离很近的情况下,我可以较为清楚地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我本想加快脚步,礼貌回避,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那是在我加入的书友群里最近讨论得很多的一个词。我的脑袋下意识一扭,瞥见某台手机上的页面,那画面与我前不久看到的群聊页面十分相似,我甚至还看到了我的聊天气泡!
我大为震惊,一时间傻在了原地。同事看我一动不动,拉了我一下,才把我从震惊中唤醒。我回忆了一下刚看到的界面,突然激动地甩开同事的手,冲到那台手机前,弯腰低头,用颤抖的声音询问手机前的人:“你是,你是华灯吗”
华灯是书友群的群主,在我加入书友群的一年多时间里给了我很多的鼓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刚刚我看到的聊天界面右侧是她的头像,我就是借此确认了她的身份。
对方略带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承认了,我就非常激动跟她聊起天来,然后发现跟华灯一起吃烧烤的是书友群的其他成员。同事拉了我好几次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人虽然回去了,但我一直在群里说今天的偶遇,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没人主持仪式的困境,热心的群友纷纷说要帮我。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第二天就汇合,在宿舍楼举行了仪式。过了几天,本来只是来这个城市玩的群友离开了。而到了我记忆里鬼怪出现的时间,鬼怪也没有再出现,也不知道是本来就不会再出现了,还是仪式起了作用,不过无所谓了,现在我终于能够好好享受正常的生活了。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这是一个理想的美好故事。
怪物过于巨大,将村落的土地全部占满,人们只能离开原来的地方。怪物也过于强大,轻易就能将村落摧毁,它抬起尖爪梳毛的时候会不小心勾破人类柔软的肚子。怪物的食量依然过于庞大,一年的收成也不能填饱它的肚子,不能满足它的食欲,怪物肚子的咕噜声就像是永无停息的惊雷令人恐惧。
于是怪物生活在山中。
怪物蜷起身子傍着山壁而眠。
每一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除了睡觉,便是等待。当它睡醒了,便张开翅膀,伸出爪子,舒展身体,当它舒展身体的时候,天空才能看到它的全貌,它的四肢扫过了山脊,它的尖爪就像树干那么硬长,当它收回四肢的时候,爪子上总是会勾上些树叶或者动物,那是它的食物,它扫过的地方,树枝会被压倒,巢穴会被倾覆,周围会变成一片荒芜,所以它总是很安静地蜷缩着。
今天也是饿着肚子的一天。
但是今天,一个矮小的人类来到了这里。他是一个骑士。他翻过了很多山,战斗过很多的怪物。他来到怪物面前的时候,已经浑身都是伤口与污泥。
他看着怪物,欢呼了起来。
“请听从我的请求。”
骑士说道。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伙伴。让我骑在你的背上与巨龙战斗。”
怪物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这么讲也并不准确。人们一开始的时候总对它很热情,他们仰慕他的强大,只是那些仰慕与危险相比,不值一提。
骑士有些聒噪的声音不停,不停地劝说怪物和他离开,怪物将头埋进翅膀蜷起身体并不理睬。终于到了日落的时候,骑士也离开了,就和所有人一样。
每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照例甩了甩尾巴,震落了飞鹰。它勾起鸟的尸体,尖牙勾破了喉舌,倒刺刮去了羽毛,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到树林的时候,来了一只奇怪的生物,它就像一颗树,头部有着黑漆漆的茂密树冠,但是却用细长的双脚前进。那生活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了痕迹。
怪物不恐惧。它巨大又强壮,它从不恐惧。它只是看着那个生物慢慢接近。那个生物,卸下了巨大的“树冠”。怪物才看出来那是昨天的骑士。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但是他却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他背着一只野牛的尸体一路走来,然后将野牛放在怪物的面前。
“这是我的礼物。上次来的太过于仓促。这次我带来了礼物。”骑士认真地说,他战斗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散发着血的味道,这让怪物的肚子响起了惊雷。
骑士没有被它肚子的声音吓到,反而笑了起来:“我听说过您的事,果然就像是天空的雷鸣一样威武。”
怪物用鼻子推开骑士,将地上的牛衔了起来,一仰头甩到了空中。那有两个骑士那么宽、立起来比骑士还高几个头的野牛,就像是一粒花生米一样落入了怪物的口中。
比起昨天来说,怪物已经很满足了,觉得肚子更饱了一些。阳光已经爬到了山壁之上,那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阳光照在它的身上,让它感到暖洋洋的,它的心里就像是一团轻柔的羽毛一样温柔,它盘在石壁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它醒了过来,它抖了抖身子,把骑士从它的身上抖落下来,就像抖落一只蒲公英。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他穿戴着盔甲就像是一只钢的球,从怪物身上倏倏地滚了下来,人仰马翻地躺在地上。怪物忍不住看着他。又忍不住用鼻子去顶他。骑士似乎明白了怪物是与他玩闹,大笑着抱住了怪物。
这让怪物无处可躲,想要甩掉骑士,但是骑士却抓得紧紧的。要知道的抓住一只兔子可比抓住一只蚊子轻松得多,怪物实在是拿粘人的骑士没有办法,有些烦恼得挥了挥爪子。这次爪子擦过了骑士的身体,将他身体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骑士躺在地上,微弱地喘息着。它轻轻地去舔骑士的身体,舌头上的倒钩只把伤口变得更深,那是进食用的倒钩。
这场景太过于熟悉了。
怪物知道自己是为何离开村子的。它将头埋在了翅膀之下,蜷缩起来。
太阳复又升起的时候,骑士已经不见了。今天也是安静又孤独的一天,怪物照常伸展四肢,没有骑士给它加餐,今天的肚子叫得比较大声,日子回归了往常。怪物总是一天饿过一天。
第十天,它睁开眼睛,地上放着好几只小型野兽,兔子狐狸之流。
骑士裹着伤口站在那里,看到它醒来笑得很是开心——骑士总是笑着。
“抱歉,受伤了总是更费工夫。”
怪物的舌头卷起一只只的野兽,囫囵吞进肚子,饥饿依然在那里,只是怪物觉得心里就像羽毛团一样,像太阳照在身上一样。
它伸出爪子,这次它小心翼翼地勾起骑士的盔甲,将骑士甩到背上。骑士落在它厚厚的毛发上,就像是落在棉花堆成的大海中,他的身体都埋在柔软的毛中,让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可惜的是,丘陵起伏山岳连绵,将怪物埋在其中,它翅膀也过于巨大了,这里没有能让它展翅的空间。骑士似乎听懂了怪物的低低的呜咽。
“没有关系,我们去更宽的地方。”
怪物喜欢更宽的地方。
骑士憧憬怪物。
骑士是个矮小的人类,人们总是喜欢高大的骑士,人们说他从来不是成为骑士的料。他却不相信,他用智慧、用努力、用时间去弥补天赋的缺憾。他成为了合格的骑士。他独自一人也可以击杀苍穹上的恶龙,他是远近闻名的英雄。
只是人总是憧憬着自己所缺少的东西。骑士第一次听到怪物的传闻,就为它着迷。他跟随着传闻在各处辗转,他穿过密林虎穴,他走过高山大海。
他终于找到了怪物,他骑在怪物的背上,用他千锤百炼的智慧,告诉怪物前进的方向,他教会怪物怎么才能避免破坏村庄,让怪物练习如何收住爪子。
就像他用了很久很久去成为骑士,怪物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完】
作者:落水
免责Mode:随意评论
“有一个她,愿与你共度余生。”
网页上莫名其妙的广告里,有一个在各个方面都符合大众审美的美人,她向着镜头轻巧地摆着手,露出了可谓洁白无瑕的完美笑容。
这样的女人真的存在吗?阿利这么想着,反正不是整容的话,就是各种滤镜磨皮之类的处理出来的吧,他的视线在模特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一圈,试图寻找对方“伪造”了面容的破绽,然而一无所获,最终还是咂摸着嘴关掉了广告页面。
在随后的一小时里,他刷了一些短视频,打了一会儿游戏,抽掉了两支烟,就这么让时间抵达了深夜。
“该睡了啊……”他意犹未尽地靠在了椅子上。
不知为何,刚刚那位模特的脸,总是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而出,就像是洗脑的歌曲一样,有时连思绪都停下了许久才后知后觉,连忙甩掉杂念,但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出现。
真正让他意犹未尽的,显然不是刚刚的那些娱乐活动,是这张完美无瑕的笑脸。
几秒钟的犹豫过后,他打开浏览器,在历史记录里找到了那个曾被他关掉的弹窗网页。
这种页面实在是越看越可疑,况且,下载了又能如何,如果是婚恋软件的话,怎么也不可能给他分配到封面上的模特的,他知道这一点,但似乎还是有着某种隐约而莫名的期待,迫使他在广告上按下了左键。
鼠标的指针就放在她的脸上,冰冷的鼠标左键被按下时,就仿佛也在触碰着她的脸。
阿利抚摸着她的脸,至今仍无法相信,他竟然真的在这个软件里匹配到了她,还能和她这么聊得来,很快就见上了面,并以更快的速度确认了关系。
她不会是图我什么吧?
这样的想法偶尔会出现在他心里,但很快就被否定了,他至少也得先有点什么,才能让人有所图,一穷二白的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目标。
以她这样的女人,若是要骗,也该去骗那些富家少爷,不是吗?
但要说她对他的好感是否发自真心,阿利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肯定的,即使她对他的笑容是如此真挚,与他的沟通与交流又是如此合拍,但越是完美,就越是令他有一股难言的纠结,难以释怀。
见面的时候,聊天的时候,他只顾着欢心雀跃,等见不到了,又再怅然若失,坐立难安。
要不要问一下,问问她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不,他不敢,要是问了,就把它戳破了该怎么办。
他只好埋头苦思,思索自己身上究竟还有什么自己没能发现的闪光点。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凝视着他的双眼,柔声问道。
“啊,没什么,我……”
“你担心这是假的?担心我是在骗你?”
“我没有!我是……”阿利看着她的眼睛,抬到嘴边的狡辩也都无法再说出口了,最终还是认命般低下了头,“是,我很担心。”
她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笑容,伸手撩开阿利额头上的头发,垫着脚把红唇凑了上去,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火热的印记。
“现在,你还担心吗?”她含笑问道。
他张着嘴,没能说出话来,她又笑着呼了一口气,再度踮起脚尖,朝着他的嘴唇凑去。
看着她逐渐接近的美丽面容,阿利的呼吸都几乎停了下来,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着,全身的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着他。
快!快!
他于是闭上了眼,朝着对方呼出的清凉鼻息,凑了上去。
然而,正当他即将触碰到那两片温润的薄唇时,他被一把推了开去。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她脸上完美的笑容不见了,也不看他,只不耐烦地摆着手,一边按着耳朵,似乎在与人争吵般向外走去,“我说了,找命短点的,老是来这种人绩效怎么跟得上了?你别跟我解释,跟上头说去!”
“你……”阿利呆愣着,不知所措。
“怎么还站着?”她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你的余生已经完了,我可没骗你啊。”
只见她翻着白眼招了下手,一个黑色的空洞就从阿利面前升抬而起,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阵强大的吸力扯进了洞里。
最后,也只听见了一阵她不断抱怨着什么的声音。
“据悉,近日有新型骗局在网络上出现,受骗者只要在电脑或手机中点击相应页面即可受害,我台记者已在郊外发现了多个野坟荒冢,周边散落有身穿衣物的白骨,根据其携带的证件,我们联络了他们的家人,发现受害者都已失踪多日,以下是监控中拍到的画面,请观众注意冲击性画面……”
“地府驻华大使发出声明,已成立专案调查组,将持续严打此类犯罪,但未透露被骗者受害后的灵魂去向,也拒绝回答向受害者家属的赔偿等问题……”
“我台提醒广大民众,请勿听信任何虚假广告,及时下载反诈APP,关爱自身生命财产安全,从你我做起。”
作者:寻闻
免责mode:求知/笑语
边角磨损的黑色皮革手提箱在船舱地板上张着嘴,其中的内容物正杂乱地吐在女孩们的脚边,被她们锐利苛刻的眼神挑拣。
泛黄的纸质乐谱夹着一些证件和烫金的船票一起被踩在白袜底下,安妮塔把整整齐齐捆着的一叠散钞踢到以实玛丽盘着的小腿旁,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还是没有。”
盘着腿的女孩看也不看地甩手把那一叠钞票扔得更远,从手提箱夹层里掏出一只老式银质怀表,打开背面的表壳匆匆检视一遍机芯便又置气一般将怀表摔在地板上。金属和木质船舱地板相撞出空洞的闷响,女孩们沉默着,盯着面前的皮箱,看起来恨不得要踹上它几脚。
“怎么会?明明就是在这附近。”以实玛丽喃喃道。
“现在怎么办?”安妮塔蹲下来平视着以实玛丽,对面深色皮肤的女孩皱着眉头,一边被机械义眼取代的瞳仁映着一地狼藉,她看起来也无计可施。
“先回一层甲板。”片刻之后以实玛丽干净利落起身,绕过面前的安妮塔打开船舱门沿着昏暗的走廊走向楼梯口,安妮塔跟着站起,拍了拍自己皱成一团又沾了灰的裙摆,小跑追了出去。
————
以实玛丽靠在船舷上,甲板上光照充足,兼顾餐厅和舞厅的一楼大厅处传来的爵士乐隔着几道墙壁已经模糊难辨,她听着因失真而带上毛绒质感的音色,背对着灯光看向前方的浓烈的黑暗,终于泄气一样低头把额头抵在金属横杆上,身后一双已经踩得一脚底灰的白袜,它们配着同样脏兮兮的白裙套在主人身上,和她身上干净的衬衫背带裤形成强烈对比。
她们站在四下无风的船头位置,本应该航行在广阔海域的豪华巨轮,此时突兀地镶嵌在一处洞壁上。岩石和泥土代替了海水吞吃了轮船的后半部分,但是它的电力系统仍然奇迹似的良好运作着,在这一侧几乎垂直的泥墙上扮演一盏有史以来最奇特的装饰灯具。
她们被困在这个轮船上已经七天了。从一开始的毫无头绪到现在的粗略确定目标,其间碰壁无数,她们二人的耐心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但还是找不出让游轮出现在这个离奇位置的罪魁祸首。
以实玛丽的心情有些烦躁,她才和安妮塔搭档的时间不长,她实在不想给安妮塔留下一个废柴的印象。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穿着这种麻烦衣服。”却还要第一个在各种脏污的地方爬上爬下搜索,声称要“身先士卒”。以实玛丽腹诽,她还是不怎么习惯安妮塔高调的风格。安妮塔带点无辜的棕色猫瞳追着她的眼神看向自己身上,从腰下蓬出优雅弧度的裙摆仍然勉强维持着形状,安妮塔心疼地抚了抚绸缎的裙面。
“要根据当前情景选择服饰,手册不就是这么规定的吗?”安妮塔伸出一只脚。“为了行动方便我都把高跟鞋踢掉了啊。”
“整个游轮就我们两个,况且这规定我们又不用……”
“好啦。”安妮塔上前两步和以实玛丽并肩,少女用肩膀轻撞对方打断了她的话。“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一点沉浸感就不好玩了嘛。”
“什么好玩不好玩……要我说技术部不应该早就研发出能自动检测异物和漏洞的程序了吗?为什么还要我们人工来找?”以实玛丽小声嘟囔着,肩膀和腰胯自然地贴向安妮塔。“……明明是不启用的模拟环境,这里的温度还真是低啊。”
安妮塔感到身侧以实玛丽温热的体温,大概是两人依偎着确实温暖,她的耳尖略微泛起了红。“可能是和热度模拟测试的低温区域重叠了的缘故吧。毕竟这座游轮最终的剧情是冰山嘛,我们运气要是再差一点,被刷到前方的区块还会更冷。”
听到还会有更坏的可能,以实玛丽报以沉默。
“维修组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吗?为了维持乐园的正常运转,在各个剧本场景中辗转找出后勤和技术都确认不了的异常,就算是游客留下的一只不符合场景时代材料的袜子我们也要找出来啊。”
安妮塔少见地拿出前辈的态度,她仅仅比以实玛丽先几个月进维修组,但是以实玛丽的工作经验比她少得多,安妮塔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是维修工作的效率一向是高得吓人,像这样七天都无法找出一个剧本场景异常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还是说,和我一起在这里关七天实在太委屈你了?”安妮塔故意挪动双脚向以实玛丽的个人空间发起侵占,歪着上身挤她,猫一样狡黠地笑。
以实玛丽被挤得一踉跄,转头玩笑地推了回去,两位少女靠在船舷上打闹了一阵,直到身后朦胧的音乐停止。
两人站直身子心有灵犀地对视。虽然进入了维修状态,但是场景还是按照剧本预定的流程进行,现在是这个剧本的最后一晚,大厅的乐声消失就是结局高潮到来的信号。这艘豪华巨轮原本应该撞上冰山,被海水淹没在礁石丛生的海底,即使现在镶嵌在洞壁上,它也会尽职尽责地破碎在泥土与黑暗之中。
“走吧。”安妮塔挽上以实玛丽的臂弯。“就算维修任务没法完成,还是能去包场体验一下最后盛大的结局的。”
————
大厅中灯火通明,一侧舞池正中的三层水晶吊灯无规则地摆动,水晶吊饰和着大厅另一头吧台上倒吊的酒杯碰撞出陌生的音调,吧台后一整面墙壁上的藏酒因阵阵摇晃和震动而滑落,碎在地毯上给吊灯和高脚杯的合奏加入重音。空旷的灯火中,两位顾客稳稳坐在舞池中央,各拿着一杯鲜艳如落日颜色的饮料彼此碰杯,翻倒的桌椅和爬满裂纹的窗玻璃显示出末日的慌乱,她们杯中的冰块和液体却甚至没有一丝晃动。
安妮塔颇为悠闲地伸长腿晃动双脚,身上已经换好了干净的同款长裙,相配的珍珠白玛丽珍鞋倒在一边,以实玛丽则盘腿闭眼在脑中撰写今日的维修报告。
等到乐队舞台方向重新响起和此时气氛相悖的欢快音乐时,安妮塔突然扔开手中的饮料,如同一只迅捷的小兽一样从地上弹跳起来。“以实玛丽!快起来!”
以实玛丽的身体反应比大脑还要迅速,在她仍一头雾水时,身体已经摆出了站立的防御姿势。
安妮塔一把拉住以实玛丽护在胸前握成拳的左手。“没有危险啦。接下来就是最好玩的地方了,这可是这个剧本里我最喜欢的部分。”
“安妮塔你真是……”
没等以实玛丽说完,舞池另一端餐厅区域的桌椅毫无征兆地同时滑向了她们所站的方向。安妮塔兴奋地睁大双眼,紧盯着面前剐蹭过打蜡的木地板一路向她们冲来的圆餐桌,她双手撑住桌沿一个利落的翻身越过高速移动的障碍,白裙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瞬间轻扫过悬挂在吊灯最低处的水晶球,水晶折射出的彩虹刚巧落在她的金色短发上,璀璨到晃眼。
安妮塔轻巧落地,向身后甩了一个挑眉,全速向大厅连接下层的楼梯冲去。
以实玛丽显然接受了挑战,她紧跟着安妮塔的动作蹬上一只躺倒的餐椅,借力跳上斜方向上从舞台滚落的三角钢琴,二人一前一后在翻倒的桌椅器具中灵活穿行。安妮塔的长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躲避速度,她反倒像是具有表演意味似的不断跳跃和翻转,将双腿与裙摆运用得如同扇骨与扇面一般。以实玛丽则采取了更加实用主义的方式,尽可能向上方攀爬采取长线跳跃的路线,黑亮的长发在空中游动似海蛇,不消几秒就紧紧咬住了前方炫耀白羽的雀鸟。
“抓到了!”
在安妮塔踏出大厅的同时,以实玛丽一个前扑将她整个环抱住,两人不受控制地前倒滚作一团。
“还不算呢。”安妮塔双手抓着以实玛丽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咯咯笑着,回头指了指手腕上不起眼的女士手表。
以实玛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安妮塔就蒸发一样凭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这时以实玛丽才想起来安妮塔耍赖作弊,用手腕上伪装成手表的工作人员手环开启管理员权限刷新了自己的坐标。
“快来!”安妮塔的声音从楼梯下方拐了几道弯带着重重回声传上来。
以实玛丽轻快地追下去了。
————
下层甲板的三楼的客舱区域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走廊两侧的舱门大开着,衣物、摆件、小型家具还有各色行李包具散落在地上,几乎看不见走廊暗色花纹的地毯。
安妮塔和以实玛丽头抵着头相对着倒在走廊尽头,身下铺着从客舱里拖出来的绒毯和羽绒被。头顶的走廊壁灯毫无规律地闪烁着,模拟出的雷声和海浪像是有着实体一样在船内的空间里回响,配合着本应淹没到胸口此时却无迹可寻的冰凉海水。
“很快就要停电了。”
“嗯。”以实玛丽闭上眼,用脚踹开碍事的杂物,换成更舒适的侧躺姿势。
安妮塔侧头盯着以实玛丽的后脑,手悄悄伸上来勾住她的一缕深色长发把玩。“剧本周期结束之后我们怎么办?”
“回去吧,就说找不到。”以实玛丽颇有些理直气壮,场景空间这么大的七天剧本本来就不应该只派她们两个来,尤其是还有自己这个业绩并不佳的拖安妮塔的后腿。
“不再留几天吗?我感觉我们已经很接近了。”安妮塔有些犹豫,她们确实已经好几次收到手环的感应提示了,但也接连扑空。
“不留了。再拖下去会影响你接下来的工作吧。”以实玛丽自己这个月的任务并不多,但是安妮塔肯定和自己不一样。
安妮塔没有回答。
随着灯泡小小的爆裂声,黑暗终于将豪华游轮囫囵吞吃,唯有留下最上层的朦胧明黄色,如果在上层甲板上就能看见大厅内的火焰和黑烟在迅速蔓延。
以实玛丽感觉到安妮塔支起上身向自己耳边低头,少女的鼻息浅浅喷在她耳垂上。
“安……”
以实玛丽才开口,就感到她的耳尖被拥进一团温暖的气息里,丝绒一样的触感蹭过耳郭,鼻尖被发丝里玫瑰的芳香淹没,黑暗中她放大的瞳孔和加速的心跳无处掩藏,像是与她发烫的脸颊呼应似的,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滚烫的热浪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涌来。
安妮塔拥着她,二人刷新在起火的大厅,目光所及都是火海,只有她们二人立足的地方是一块圆形正常区域。
“安妮塔你这是……”做什么?以实玛丽想先推开对方,略矮一些的她下巴抵着安妮塔的肩膀,看不到安妮塔的表情。
“任务完成了,回去吧。”安妮塔极近地耳语,她将一块有两指大小的金属质感物品塞进以实玛丽的左手手心,随后她背着手在空中随手画了一个圆圈,一道椭圆形的传送门在她们身后的热浪中显形。
以实玛丽满腔疑问问不出口,安妮塔就着拥抱的姿势拉着她向后倒去,二人一起摔进传送门,下落中以实玛丽吓得匆忙紧抱住安妮塔的腰背,她听到安妮塔在她耳边轻笑,脸颊贴着对方的脖颈感觉到微小的颤动。趁着以实玛丽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吓到的时候,安妮塔偏过头偷偷亲吻她的鬓角。
————
空白的缓冲区。
以实玛丽紧紧抱着安妮塔摔在一片虚无里。
她们二人的手环同时亮起,机械的女声在没有回声的空间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Delta-6区维修完毕。”
以实玛丽匆忙推开安妮塔,后者又抓住她的手臂向自己拉过来,握住她因为紧张死死攥着的手,安妮塔将她左手翻过来,一个铜黄色的手提箱锁扣安放在她的手心,以实玛丽认出来那是她们今天才翻过的黑色手提箱上的。
安妮塔将手环贴上锁扣,铜黄色的表面突兀地亮起,“解锁失败”显示在金属表面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以实玛丽瞪着手心里的东西。
“也不久。”安妮塔回避了以实玛丽的提问。
“那为什么?”以实玛丽的疑惑写了满脸。
“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安妮塔避开以实玛丽追上来的目光,又补了一句。“但是你好像很想回来,对不起,我玩心太重了。”
以实玛丽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我,”着急想回来也是因为觉得拖累了你。“也没有那么着急。”以实玛丽低着头,尽力不想让安妮塔看到自己的表情。“今天下班之后也可以待在一起的。”
“真的吗?”安妮塔难掩兴奋,漂亮的棕色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是约会吗?我们要去约会吗?”
“就是一起出去玩玩。”面前的大门刚加载好,以实玛丽就逃也似地往外跑。
“是约会吧!这就是出去约会吧!”安妮塔在后面紧追。
二人闹着离开了。
End.
前回書開首說到,禾老爺要在花神山下大排戲宴,南城的乞丐爺炮仗花曾有打油歌一首,唱的便是當日盛況,歌曰:
二月十五花朝節,城外大街遊花神,
花神山上聚仙客,花神山下結賓朋,
仲春會迎衷春者,百花宴請拜花人,
春秋冬夏四方台,梨園群英闘奇芬。
其時禾園之東,花神山下,那花朝集市已熙攘了數日,各種花罈鋪子擺作了八卦陣,京城的做燈師傅皆拿出看家功夫,把花市裝點得好似天地同芳般,祗待十五點亮,造個不夜城出來。
正所謂東君開顏,天公獻瑞。初入十五這夜月明西天,一片清朗碧空,遊神隊伍備齊絲竹鑼鼓,帶著隊裱糊成的仙童仙女,文人墨客,抬著花扎的箱龕籠屜。那領隊的時不時打量月頭,算准了時間好緊著快慢,正好在日頭初升時到花神廟前。遊神隊的杠夫多是附近花農,一行人在廟前將貢品燒起,儺面巫師在火前跳迎神歌舞,待把供奉俱都燒化了,眾人進到廟裡恭恭敬敬地燒香磕頭,祈盼今年花市豐收。將東君與眾花神都一一拜了後,才又回山下花市收拾去了。
到了白日,這花市較前又更要熱鬧了十分。不單販夫走卒,那些京畿各處的許多大小商鋪,這日也都聚到此處擺起攤來,昨夜那些工匠師傅們便已把大小攤子都拾掇好了,幾個有錢的大店,竟把攤子蓋得跟房子一般,有墻有瓦還有樑,都是彩紙糊的,看著卻跟真的無二,好生氣派。首飾布匹成衣鞋靴之類莫論,便是文房本冊金器物什,甚至佛道用的八寶紙錢蠟燭,祗要能與個花字搭上邊兒的,在此都可見著。
集市一頭那排花架,正開著粉紅粉紫的花,叫聽花印社給佔去,擺了各種書冊畫報、版畫捲軸,前邊立了塊牌,印著雕花套色的“花朝專供”四個大字。另邊上是十三塊比人高的木牌,都貼著套色版畫,正中是“花朝十二伶”字,也是雕花套色,兩邊是柳岸所畫十二伶人繡像印稿,色是聽花印社按禾老爺之交代所配,濃淡清艷,各襯其貌。
集市另頭,是京裡幾個酒樓擺的場子,爐灶搭了有一長排,擺滿了大小桌椅,足有小二百桌,有的還圍著簾子,專供各種大小菜品。這邊最是忙碌,酒樓的那些小廝早忙不開,特從周邊農家找來幾十個勤快婦人專事洗完刷碟,才算夠用。邊上圍著各種點心鋪小吃攤,最大的兩個玉餟軒和素慧齋,專賣各種花朝專供的果品點心。至於茶湯酒水之類,禾老爺早已放下話來,凡來者有份,但請開懷暢飲,全由禾園買單。
酒場四方搭了四方台,寓一年四季。禾老爺一人捐了夏冬兩台,冬台唱的全本《長生殿》,台下坐者具是文人公子模樣,一邊品茶,一邊時不時搖頭晃腦指指點點說些甚麼;夏台則是花部的武行三小輪番演,聚集的一眾老少爺們兒吵吵嚷嚷,許多佔不到座的就層層圍在邊上,最是熱鬧。富商臻家捐了秋台,專唱正生正旦戲,也不知是不是臻老夫人的意思,這十齣戲裡倒有八齣唱的苦情,單是一齣《書房訴苦》就連唱了三回。正東的主台「八音獻春」則是眾人合捐所建,禾老爺給題的匾額,除了諸位老爺大人,還有許多舉子文人,農工商販都捐了錢,算是孝敬春神東君的。
請上春台唱戲的都是京中名班中的名角兒,就見眾伶人從邊上一串出來,在台下站了,然後是十二個花神扮相的自上場門出,在台上站定,朝眾賓客見禮。台邊一角報戲的是坊巷有名的唱家盲三爺,彈弦子踏鈴板唱了段《報花名》,報出台上諸伶的班號藝名,正是:
楊柳小生白楊柳,錦衣少年正風流;〔楊柳,戲班名,下同〕
金雪閨門紫芙蓉,好顏清歌六歲紅;
壽喜武生朱鳳生,掃劍彈琴向天歌;
賀家小旦賀喜官,寶月嬌荷眾心歡;
德勝花臉郝叫天,高門巨嗓叱佞奸;
春喜小旦小翠哥,白藕香中笑吟哦;
錦繡小旦裘璧君,裁風繡月織碧雲;
慶台閨門謝明珠,秦樓悲聲才郎誤;
榮升老生葉春霖,紫禁城上雄雞鳴;
富樂老生趙寶德,昇平署中講戲得;
和春青衣杜蘭蕙,大度雍容氣自貴;
保榮老旦嚴瑞芳,慈眉肅目坐萱堂。
台上正唱著,底下便有人議論道:“誒?咋沒見萬慶部的那些老闆們?”旁邊一人聽了,哂道:“嘿,這您還不懂?人那是給大老爺們唱堂會的主兒,哪能到這地方打對台呢!”那人聽了道:“不對,這葉、趙兩位老闆還拿過老佛爺的賞錢呢,人咋都來?”另人回道:“這葉春霖趙寶德都是皮黃班的,那是給咱們爺兒唱大戲的,能一樣麼。”底下正說著,就見眾伶人都一一回了後台棚子,那盲三爺又唱道:
正月柳郎驚夢回,二月楊妃花亭醉,
三月六郎敵寇追,四月貂蟬舞歌媚,
五月嫁魅醜鐘馗,六月西施浣紗配,
七月石宅綠珠墜,八月素秋旅雁飛,
九月陶公采菊歸,十月屈子離騷悲,
冬月明妃琵琶淚,臘月賽花傲冬梅,
四時仙女開天門,十二花神送春暉。
唱罷回轉,絲竹聲起,正是楊柳班兩位當家角兒的《遊園驚夢》。
戲且暫擱,先將那花神山說道來。此山不高不險,祗如平地上凸起一個膿包,本無甚稀奇,連名字也未曾有過。然不知何時,有好事人在此建了座小廟,種上各種花木,成了如今花神山之前身。那小廟少見香火,自建它之人去後,更無人灑掃,早成荒丘,至百年之後,才有禾老爺將這山包購下,拆去破的,新蓋了這花神廟。
此廟坐西朝東,以示迎拜春神東君,廟門前一面八字花壁,乃是四十多個徽州雕花匠用時半年方成,陽面刻的是錦簇花團捧著「萬艷歸春」四字,陰面是鏤刻精雕的十二月花時圖,每月各配了古人詠題詩一首。大門牌匾上花神廟三字,乃是自三王傳世之作中各取其一所得,左右一副對聯,據說是出自禾老爺的手筆,題的是:
千紅領袖司春主,筵君品香,作此瑤臺仙境客。
萬紫承恩乞艷奴,引子和月,封為碧海玉樓神。
頗有些香艷之味。
大門上請的兩位仙女門神,內中是一方庭院,四周廊墻花窗頗有些江南風韻,墻上彩繪的各種花神故事,還題有許多文士們的獻詞讚賦。
正殿為三開間,前設月台,台下香煙裊裊,邊有兩個穿粉地繡花法衣的道童侍候,殿門上雕的是各種吉祥花樣,將將開了中間兩扇使人祭拜。殿正中供一尊淨白的花神像,頭梳摶雲髻,身披觀音帔,衣襟半敞,婀娜身姿似透非透,翩翩羽衣如舞又飛,玉指輕拈一朵將開未開之牡丹,纖足微挪踏半灣漣漪春波,真可謂無聲聲更嬌,無風衣自搖,一看便知定是出自福建德化窯的天工之手。花神左右隨侍一對粉彩描金的男女花童,皆垂髫簪花的模樣,一者挎籃,一者捧盤,亦是生動可愛。神像後懸一匾額,上題七絕一首,曰:
無價琳瑯盈滿目,
飛衣搖佩掃香塵。
夜眠雲榻迎仙客,
解夢何需問鬼神。
暗喻此地主人身份。
神前供奉各種香花鮮果,另有疊疊詩文墨翰,乃是京師才子們所奉。一旁有幾個年輕道長,皆穿綠地繡花袍,奏金革絲竹之樂,祗為首那個穿的紅地繡金,手敲木魚唱花神祝誕文,皆是諸位才子們所填步虛之詞。再看南北兩間,各供著男女十二月花神的紗絹小像,周身以當令的絹花為飾,同有不少鮮花墨寶上供。
花神殿後有個鎖麟堂,帶幾間稍憩用的耳房,中間是個挺大的園子,被個春秋池隔作了東西兩邊,一曰點三春,一曰屬三秋。春園連著池子分出的小溪,種花樹芳草,秋園以細石鋪了滿地,高矮几錯落擺設,以各種盆景裝點。春秋池中一個小亭,以水中幾枝銅鑄荷葉相連,四周懸掛紗簾,簾內一人正在鼓琴,看不清是何模樣。池邊散落著幾套青石桌凳,有的桌面還鑿出了楚河漢界、縱橫方圓。堂中備了文房,一些不喜山下吵鬧的文人雅士都在此處遊玩品題,則又成另一番風景。
鎖麟堂後園有連廊曲折,隨流水一路而下,通向山腳的萬花樓。萬花樓四方皆開門,正門面對禾園之內,東門次之,北門連著鎖麟堂,南門連著一排倒座房,是給下人進出所用。樓中此時正唱昆曲折子,唱戲的是禾園裡蓄的家班,名喚「天華宴」。這天華宴中多是禾老爺從外邊戲班物色來的優童,本就是色藝俱佳的,再由班內的教戲師父一番調教,作得些許學問,與一般戲子自是不同。這天華宴另設女班,若非入幕之賓,是斷見不著的。
柳岸本就不甚聽昆戲,因覺無甚新意,不若亂彈新聲新事層出。這天華宴又是全憑禾老爺喜好做戲的,便是唱的新本子,亦不過是將古調替換幾個新字眼而已,加之禾老爺特喜小生小旦戲,天華宴中雖亦有淨末丑行,然全若龍套一般。柳岸覺得無趣,便藉口先行離開,本想繞去花市看戲,然四台闘春實一番胡鬧場面,曲聲互毆,哪裡能專心看戲;鎖麟堂雖安靜些,然與那些舉子們亦無甚話可講,見面祗覺尷尬。
柳岸如此想著,便起了先回戲云臺的心思,然再想這來回一趟要花費太多時間,又祗得罷了,便藉了方便,要尋個清靜處歇息。尚未出園子,見那邊幾個人,正是楊柳班的,山那頭花神戲剛唱完,便趕緊著過來,不敢稍有怠慢,走前的便是當家小生白楊柳,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見了柳岸忙來請安。
要說這楊柳班的白楊柳,實非白楊柳,而乃小白楊柳。他家師父正是楊柳班的第一代班主,如今已有五十多歲,早不唱戲,專心教授弟子,幾年前把自己的藝名白楊柳傳給最得意的小弟子,便是此君。禾老爺素喜昆戲,愛聽楊柳班的小生小旦,時常叫他們來唱堂會。然這楊柳班的名號犯了楊柳岸的諱,禾老爺倒是個看重人的,故而若柳岸在,便不叫他們。柳岸聞聽此事,寫了闋讚詞寄贈楊柳班,禾老爺知其深意,此後設宴不再避此諱,祗隱去楊柳二字,稱白家班,而楊柳班上下亦是知曉禮數分寸的,雖得其愛而全不恃此而驕,但凡去到禾園唱堂會,便是柳岸不在,亦祗以白家自稱。
小白楊柳另有個別號叫“二月春”,是禾老爺所起,取自唐賀監詠柳之絕句,於是便又引了個小字出來,曰玉妝。白家班當時收得柳岸寄贈之詞,所敬之詩便是玉妝所寫。柳岸贈詞到底不過應社之作,因而並未放在心上,卻未想玉妝之和詩,雖是為謝贈而撰奉承柳岸之作,內中卻可窺得玉妝對樂律之深諳,於曲詞又更有一番見解。自此後柳岸與他便常互遞書信,探討樂律之事。
今日於萬花樓偶遇,隨意寒暄了幾句,柳岸記得之前信中所言,便問道:“之前信中所說,你可考慮得如何?”玉妝道:“十三爺說的可是讓我寫戲論之事?”柳岸:“自是此事。”玉妝猶豫道:“蒙十三爺抬愛,我本無那個身份去推辭,然玉妝亦不過戲台下區區一幼學之童,何敢妄言戲理?”柳岸但笑道:“我說讓你寫,又未說讓你現在就寫。我看你對戲中所用曲樂等事頗有鑽研之心,倒可以在這多花費些功夫,想來定能別有一番作為。”玉妝聽罷面上一紅,道:“雖不敢妄與先賢相較,然當今世上,十三爺可算是大家,若論曲樂,您都不下筆,我一個戲子又怎敢造次,若傳出去,豈不是更讓人恥笑。”
柳岸哈哈一聲,道:“大家不敢當,祗是自古觀來,各朝皆有其最擅之體,漢有賦、唐有詩、宋有詞、元有曲、自前朝又有傳奇、小說。然要我論,我中華最集大成者,正在當今戲台之上,詩詞文章,歌舞樂白,無所不包,眾生百態,忠孝義節,盡在其中。讀書人學古體作法,非祗熟讀其文,亦當熟稔其理論章法,我雖不知這戲論能否啟後人之蒙,然定絕非無用之物。若你們這些真正唱戲的都不敢論其章法,那我們這些祗會看戲的,豈不更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之前你我二人書信相談,我看你似乎並無甚花雅門戶之見,若此論可成,想必對梨園各部皆有益處。”玉妝聽了,細一思索,便覺有理,卻又道:“若論樂理,當是萬慶班的月卿最有鑽研,十三爺怎麼不叫月卿來寫?”柳岸搖頭,道:“月卿之鑽研全在己心,他自有所成,卻難成章法而使他人可從。況他家父之事想必你亦有所耳聞,他便是有此心,恐也無力為之。”玉妝聽罷點頭道:“玉妝明白了,雖不敢就此應允,然爺此番話,玉妝會好好思量一番。”說罷二人便道了別,玉妝匆匆趕往戲房扮裝去了。
柳岸隨意晃蕩了一陣,實無處去,祗得又回頭來,正見文清與一個小旦在說些什麼,那小旦低著頭以袖捂嘴正哭,未等柳岸過去詢問,轉頭便跑開了。文清未追,回頭見柳岸走來,柳岸道:“那不正是月卿麼?怎會與你一道?”文清問道:“那是何人?”柳岸道:“便是萬慶班的小旦莫言琴,月卿是字,他的《漢宮秋》你是看過的,還說過好呢。”文清道:“原來是他,我祗覺面熟,不曾記得姓名。”柳岸便道:“你尚未說你二人呢,你說了什麼話,還把人弄哭了?”文清道:“怎是我錯?明月說禾老爺請你來萬花樓聽戲,我才從花市過來尋你,結果沒見著你,倒叫那伶兒給撞了。”柳岸奇道:“月卿為人向來謹慎,怎會如此莽撞?”文清搖頭,道:“我亦不知,祗他見我就哭,我本想安慰兩句,你便來了。”柳岸便打趣道:“莫不是文清兄你那副尊容,把人孩子給嚇著了?”文清聽了倒不甚在意,祗說月卿許是唱錯了戲被禾老爺責罵,柳岸卻道:“你若說喜官,我還能信,月卿是斷不會唱錯戲的。”文清道:“為何不會?人總有出錯的時候。”
二人正說著,裡邊就出來個人,見了他們過來請安,柳岸忙問了內中之事。原來月卿今日來萬花樓唱戲,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裝扮時竟把配鳳冠用的翠泡,錯拿成了苦條子用的銀泡。那人道:“而且插錯了哪兒不好,就錯在正頂尖兒,這不觸老爺的霉頭麼!”柳岸一時無言,半晌道:“禾老爺現在可還氣著?”那人道:“看面相還繃著呢,後台的都有些怕。十三爺,要不還是您去勸勸吧!”柳岸道:“我豈能勸得了禾老爺。”那人又勸了幾句,柳岸猶豫一番,並不太願此時進去,祗好道:“待我看看再說罷。”便打發那人走了,一邊暗自道:“莫不是他家那位老父又整出什麼名堂來了?”文清聽見,不明所以,見柳岸抬手比了個煙槍,心下了然,皺眉道:“可惜文忠大人當年一把大火,也燒不盡這滿城煙霞。”恨罷深歎一氣,又道:“那你可是要去探望月卿?莫忘了今日禾老爺是來請你聽戲的,可不好忤了他意。”柳岸笑道:“你倒是替他想得多,不如兄台親自去?”文清道:“那幾條胡同我向來不去的。”柳岸道:“月卿的香雪堂卻不在那兒呢。不過月卿那兒我也是向來不去的,拘束得緊。何況他有喜官、鳳生兩個結拜的兄弟,讓他們去便是了,哪輪得到我。”說罷又無奈道:“如此說來,我還真不如去討好討好裡邊兒那位老爺,求他能一時高抬貴手呢。”文清道:“我看禾老爺對那些唱小旦的向來寬和,真有如此嚴重?”柳岸搖頭道:“他這還真不如唱錯戲呢。”
邊往裡走,文清突然又道:“按你方才所言,那喜官也曾唱錯過戲?”柳岸瞧他一眼,呵呵道:“錯是真錯過,然憑文清兄你,卻還聽不出錯來。”文清道:“這是怎說?我雖不若你精通,然但凡熟戲,也能分出個好歹正誤來。”柳岸哈哈一笑,道:“那齣戲你正巧看過兩回。戲裡有段百字聯珠串當對的一百單八板,他對上了第一百又七,那打板的是老手,吞了那最後一下,你可聽出來了?”文清哪裡數過,愣住半晌,祗得搖了搖頭,也不再問,二人同入萬花樓陪禾老爺聽戲去了,此不贅述。
是夜,花神山下燈火通明,夜不宵禁,人群更多,許多女子也趁花朝節出來觀燈。或在轎中掀起紗簾一角,或用扇子半掩面頰,一些艷羨之人哪裡還顧得看燈,眼珠兒早不知隨著哪個窈窕身影去了。山腳有個玉鏡池,圍著這玉鏡池建著個園子,墻內用厚布帳子高高圍了一圈,使外邊人偷窺不得,乃專供女客遊玩之地。園內架了鞦韆,搭了歌台,也擺了各式茶點和姑娘們用的各樣胭脂首飾,任她們挑選,此處一切都交由酒樓的女眷們忙活。四方台那邊從早唱到晚也未見停,日落了山,人倒是愈發多起來,姑娘們不敢去擠,就都到這兒來。
此處登台的是禾園天華宴的女伶,還有外邊請來的萬慶班。這禾老爺雖然倚仗有許多錢財,倒也不敢越那男女大防,讓他們同台唱戲。園子裡搭的是兩個小台,中間隔著場面,並不打擂,左邊的唱完一齣,右邊的再唱,如此輪番,都是小生小旦之戲,最是悅目。
園中有個二層小樓,臨著池邊,正對著戲台,祗請大家千金上樓。觀戲閣中,京兆尹之女瑤蟾正端坐窗前,上身是藕荷色衫子,下穿桃紅鑲帶面裙,手拈一把小扇,半掩著面看著歌台風月之戲。旁邊伺候著二個老媽和一個丫鬟,因離著遠,便把紗簾都捲高了,方能把台上看得清楚些。要說這瑤蟾年方十四,在府中也算聽過幾回堂會,然都隔著個院子,難聽真切,更未曾親見。數日前禾園廣發請柬,迎眾閨門女兒來此同慶百花生日,這帖子自也到了京兆尹府中,她父礙於禾老爺顏面,這才初開閨鎖,使她今夜得以離府稍作走動。
方才坐在四面厚掩的小轎裡,雖聽著外邊各種聲響嘈嘈雜雜,然那兩個老媽一左一右跟著,也不敢掀起簾子看看究竟,直到進了這玉鏡池邊,眾客皆是女子,方才不必再遮遮掩掩,敢撤了圍身的帳子,微微放寬心來閒賞。便見台上一對生旦唱罷去了,又從另邊出來一個小旦,一身金銀繡的素白衣裙,緩動雙足,夜風拂了衣袖,好似遊仙飛雲一般。那邊琵琶竹笛悠長綿邈,台上人兒唱得旖旎婉轉,正是寒宮嫦娥清孤之曲。此時幾個彈音輪過,挑起台下姑娘們心中藏事,仿佛那台上人兒,正是自個緊鎖閨樓中分身。瑤蟾此回才算親見歌台景象,哪裡還顧得老媽回府的催促,眼兒心兒早就跟著台上仙子一道飄飄蕩蕩,晃晃悠悠醉了去了。
那嫦娥正是月卿所扮,今日方在眾人面前挨了禾老爺的責罵,已是羞愧難當,又惦記著家中那醉生夢死早不辯西東的老父,心中愈發煩悶,就著琵琶聲引出的一股子幽恨,竟是落下淚來。台下的姑娘媳婦們平日少有見過戲的,見他落淚,還以為是入戲深了,反叫起了好,更有甚者,平生出一種憐惜,也不禁抹起淚來。
此時月色正隱,歌臺對岸,小閣帘下,花燈高懸若天星落光,閣中氤氳霧鏡,似有仙嬛倚坐待宵,看未清面目,而朦朧遠色,亦不知自夜露眼霧中來,難辨分明。而自觀戲閣中望來,臺上仙子清麗素雅之姿,將園中璀璨燈火俱都掩去,仿佛天地不過此一人之歌臺,風月不過自她生之境象,正是:
歌臺目樓臺兮,若蟾宮桂娥之端坐;
樓臺聞歌臺兮,如雲河玉妃之垂吟。
一折唱罷,月卿便下了場,卻祗覺腳步虛浮,頭暈眼迷,久久也未回魂,本該再往郢雪臺去唱的戲,也讓跟包的去稱病辭了,兀自回了香雪堂。那瑤蟾坐在閣中,臺上歌樂不絕,聽來卻都如凡詞俗曲般,嚼而無味,便也依著老嬤的催促,回府去了。
欲知後事,請聽下回分解。
评论MODE:求知、笑语
作者:巴珑
评论要求:随意
醒来后发现,我被捆住了。
麻绳绑住身体双臂,双脚也被绑在一起。我无法动弹,眼睛和嘴巴也被有效封闭,只能像枚河虾似的蜷在地上,且放弃了挣扎。
我饿了。
目前所在的地方,硬质地板上铺了层薄垫,这层垫子不说材质上好,但用得妥帖,既考虑到恰当遮蔽裸露地板和减小脚步声响,又没有很强的存在感,可能是有钱人家的房间,但人流不多,应当是私间。
当我开始分析房间主人的来龙去脉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悄声进了屋,他脚步极轻,但又不是刻意压轻,而是十分自然而然的节奏。他走进来,很快来到我跟前,大致走了十步。我决定装睡,保持着侧身着地一动不动的狼狈姿势。我感知到对方靠近,却一直不出声,也没有其他动作。我的肚子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咕噜噜……”接着,我听到那人轻轻叹气,也可能是偷笑,然后他走了。
我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警觉起来,现在的处境可不允许我放任何心。
这时候,门又被推开了,这回脚步小些,也显得小心翼翼。这人走到我跟前,解开蒙住我嘴上布。我也不管什么情况,既然开了闸,自然要泄洪。
“这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我肚子很饿,有没有饭吃!就算是犯人,也要吃饭吧!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绑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以为你们能……”
“吃饭了,瑞少爷。”一个女声,清清冷冷的,截断了我的话。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她扶我坐起,背靠墙壁。我的脚被捆着,坐着十分变扭。
“麻烦姑娘解开我脚上的绳子,不然坐不住。”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口饭被递到我嘴边,我只能乖乖张开嘴吃饭。
话说回来,饭香、菜美。虽都是家常小菜,但味道适宜,且是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要不是身体被捆绑,我甚至觉得这是座上宾的待遇了。多久没吃上这么好的饭,我不禁悲从中来。
“谢谢姑娘,这饭菜是姑娘做的吗?人间美味。这要是断头饭我也知足了,呸呸呸,瞎说!你们捆绑我,又给我吃这么好吃的饭,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气该谢还是该怕。姑娘你手艺这么好,人又体贴温柔,肯定也是个大美人,是否已有意中人?要不你解开我眼睛上的布,让我看看姑娘真容,将来有机会报答姑娘的一饭之恩呐。”
只有收拾碗筷然后沉默离开和关门的声音。
“姑娘你走啦?不急不急,姑娘你慢点。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下一顿什么时候啊姑娘?”紧接着,门又被打开了,不知是否是刚才那位姑娘,这人回来只是重新蒙上我的嘴巴,然后离开了……
又只剩我一人,这让我更疑惑了。姑娘叫我“瑞少爷”,姑娘小心伺候吃饭的感觉确实像是丫鬟伺候少爷。而且饭菜如此恰当,他们怎会知道我的口味?那为何会绑缚你家少爷呢?
……该不会是,抓错人了?
我一个落魄绿林,怎会跟你豪门少爷长着相似的脸?天底下又有什么人是连家人长相都会认错呢?你们要抓回你家少爷,虽然不知道这少爷做了什么,着实犯了什么事儿?抓又必须抓,却又抓得如此隐秘,仿佛是隐瞒了所有人。而又不能亏待委屈了少爷……但是,无论如何,你一定知道,你家少爷肯定也不喜欢被这样五花大绑无法动弹。
如此这般,约莫过了三天,那美味饭菜,一天两顿,我心满意足。其间我也跟姑娘提过几次他们抓错人,但也无果。实际上我无法判断确切时间,随着时间过去,饥饿也会逐渐适应。只是无法放松睡觉,一点响动我就会醒来。意识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解开了我眼睛上的布,我努力睁眼去适应,但黑暗中难以捕捉任何东西。只见一个人影近在眼前,有只手抚在我脸上。那手微凉,在我脸上轻轻摩挲,点点移动至耳朵。
“哥,你变了,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还是你……”那人嘀咕着,慢慢靠近我,但我无法反抗,一定是饭菜有问题,难怪,我逐渐失了去意识。
醒来后,眼睛和嘴巴的布条均已除去,双脚也已松绑。终于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路了,虽然费力,我相信也不费我吹灰之力。双眼终于重见光明,我还无法适应过亮的光线,但房间内昏暗——这确实是个私间。陈设布置极其简洁,只有桌椅床柜,哦,也许,这也可能是个没怎么派上用场的客间。这些家具虽然简单,但看起来也都是上等货。
我才注意到有个男人坐在桌上喝茶。这人长相清秀,身姿挺拔,衣着不俗,看起来像是话本中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茶水倒在杯中,发出悦耳的声音。他倒了一杯,放在一侧,又倒了一杯给自己。然后回头对我眯着眼睛笑:“哥,请用茶。”然后喝了自己那杯。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能放过把话说清楚的机会,“我不是你哥,也不是什么少爷。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费了些力气,依旧没法站起身来,只能坐在墙角,好歹腿脚舒服了些,“快放了我!”
“你不会忘了吧。我们打了个赌,”男人站起来,慢慢走近,“当初我让你走,走得越远越好。然后我再去找你,一旦找到……你猜,我还会放手吗?”他俯下身来,靠近我的脸。
突然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这不是我的绿林好兄弟秦兄弟嘛!
“秦兄弟!是你啊,你这么个打扮,以为在唱戏呐。快快,给兄弟松绑!”我松了口气,原来这一切是兄弟在戏弄我,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这阵仗够硬的,这一套行头,这个房子,得花不少钱呢吧。得我们兄弟干几票大的,才能攒回来了。话说回来,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怎的都不给兄弟透个底儿,怪吓人的。”
“哥,我知你爱读话本爱看戏,”他似乎听不进我的话,然后将我揽入他的怀中,“你猜,到底现在你在戏里还是我在戏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