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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杨泊的妻子方慧坐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杨泊被电视声音吵醒,打着哈欠走向洗手间,路过客厅一瞥,便看见那把扎眼的扇子。
那把蒲扇有好多只手掌大,泛着粗糙的白色。蒲葵叶裂开的细片密不透风挤在一起,扇子外缘用针线和布条纳成圈。
这把扇子哪来的?杨泊皱着眉,他看见这种扇子就烦。
隔壁王姐送给我的。方慧盯着电视没抬头,手上得意地扇了两下。
都快到冬天了,还扇扇子,也不怕冻感冒。杨泊说。
你怎么说话呢?我乐意,你管我干什么。方慧说。
这女人不讲道理,杨泊进到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想。女人大都是不讲道理的,说女人也不准确,人大多是不讲道理的。受凉就会感冒,我好心提醒她,她反倒要对我生气,骂我多管闲事。他刷完牙回到客厅,看见方慧还坐在那里摇扇子。
杨泊始终盯着那把扇子,扇子偶尔摇一下,他的眼珠就跟着转一下,仿佛要把他的魂儿摇没啦。不行,得让她把扇子放下,杨泊猛地清醒过来。
你把扇子放下,想凉快,我给你把电扇打开。杨泊说着就要去拉吊扇的开关绳。
哎哎哎,你干嘛啊,这天气还开电扇,你有什么毛病?方慧一下子站起来,冲着杨泊嚷嚷。
你不热扇什么扇子?电扇效率高,省力气,是伟大的科学发明,你要相信科学。杨泊辩解。他觉得一件事若是能用科学解释得通,那任何人都只好相信照做。你能比科学家还要聪明吗?
我看你今天就是有毛病,发什么疯?方慧忍无可忍,大声叫嚷起来。
杨泊捂着耳朵躲进卧室,任由方慧一个人在客厅发泄怒火。他不想跟不讲理的人争吵,她有那么多口水,简直比小孩子的眼泪还多。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杨泊支起耳朵,听见方慧的脚步声踏踏踏远去,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他掀开被子,走回到客厅,一眼就看见那把扇子被丢在沙发上。
女人真好笑,遇见难题便要逃跑。他捡起大蒲扇,扇了两下。柄太细了,使不上力,又硌得手疼,他评价。
杨泊对蒲扇的印象大多来自幼儿时期。在被送入托儿所之前,杨泊长年被父母委托给他的爷爷奶奶。爷爷家的一切家具、布料、床枕,都是粗糙的白色,这种颜色坚不可摧、却会自我分解,拍一下便漫天扬尘。这种颜色令杨泊恐惧,因为它不仅铺满四壁,甚至还出现在爷爷奶奶的头顶上。
还是说回到蒲扇吧。到了酷热难耐的夏夜,粗布床单很快便会被汗洇湿一大片,又黏又硬。爷爷家有一台立式电扇,红白色的塑料壳,按一个键就会摇头。杨泊认为那是科学家杰出的发明成果,可爷爷始终不许他在夜里吹电扇。
人体温度过高会生病,幼年的杨泊说,这是科学家说的。
狗屁科学,爷爷说。
有一天,他热得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最后从床上跳下来,趴在水泥地上大哭。幼年的杨泊有很多眼泪,有时候他确信,自己后半生的眼泪已经被提前支取了。爷爷站在他面前,板着脸教训他,哭就凉快了吗,越哭越热。
后来杨泊想,哭和凉快是两回事,为什么要把明显愚蠢的逻辑错误安到自己头上?哭泣只是孩子提出诉求的手段。但始终没有人解决他的诉求。相反地,杨泊的爷爷对自己冷漠的应对方式颇为自得,此事常常自他口中出没在饭桌和饭后的茶话会上。
幼年的杨泊只好爬回铺着粗布床单的床上,灯灭了,奶奶藏在一片黑暗里给他摇扇子。
那也是一把大蒲扇,比方慧手里的还要大一圈,晒干变硬的蒲葵细支凹凸重复,层层叠叠。他紧紧闭着嘴巴,在黑暗中盯着蒲扇上苍白的反光,扇子偶尔摇一下,他的眼珠就跟着转一下,仿佛要把他的魂儿摇没啦。
杨泊穿上外套,拿着蒲扇出家门。他要把这把扎眼的扇子扔掉,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他永远也不想看见它。他下了楼,不免有些紧张:他很害怕自己丢弃扇子的行为被扇子原本的主人,或者被任何人看见。每个目睹他行径的人都可能在某天告发他,法官会在法庭上逼问他这样做的原因。啊,这,我,他结结巴巴地想,这是他唯一解释不清的事情。
有罪!法官敲下木槌。
为避免落得如此下场,杨泊躲躲藏藏,在小区里四处乱窜。他一开始把扇子藏在怀里,拉上拉链,没走几步就自觉古怪,像身上绑着手机入境的走私客。这样不行,一定会被人发现。杨泊只好把扇子拿在手上,但这东西实在太大太显眼了。好几名早市归来的小区居民对这个深秋拿着蒲扇出门的男人施以侧目,杨泊感受到那些目光,这令他像被警察审视一般不自在。
我是无辜的!他在心里大喊。
杨泊最终停下脚步是在一条人丁稀疏的商业街,挨着路旁的一只公共垃圾桶。他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杨泊觉得这里距离他的家、扇子的原主人、方慧和其他一切事物都足够远了。垃圾桶正上方举着扇子的右手松开,他听见重重的咚的一声。
先生!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子弹一般的喊声。
杨泊双腿一软,左手勉强扶住垃圾桶才免于跌倒。他颤巍巍地扭过头来,看见径直走来一名穿着运动衫的年轻人。
你,你有什么事吗?杨泊故作镇定,可他的声音都哑了。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里新成立了一家心理问题康复中心,是专门针对青少年人群的,如果您的小孩有类似的问题可以来这边接受治疗。现在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越来越普遍,成因也越来越复杂,心理问题不仅对学习成绩,对身心健康都有很大影响……
年轻人一边介绍,一边递过来一把塑料扇,双面印着彩色的宣传信息,图片的正中央是两名穿着校服的男女学生面对镜头灿烂微笑。杨泊接过扇子,心想,这种塑料扇不仅免费派送,扇起来也省力得多,老蒲扇消失是理所应当的。新时代的生活果然比旧的好。杨泊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扇面上的内容,仿佛被宣传图上的学生感染,也变得安心,微笑缓慢地浮现在脸上。把这个拿回去给方慧吧,他对着年轻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emmm,滑铲产物,还没写完
作者:月溪明
评论:笑语
阳春三月,天气和煦,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大地上,路上行人也不自觉放满了脚步,享受着闲适的空气。
几队全副武装的披甲士兵却步履匆匆,径直奔向各个城门,引得路人纷纷望去,有人好奇地问:‘‘咦,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军队出动了?”
周围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有一人想了想道:“城门口已经被封锁起来了,官爷们正在排查每一个出城的人,看这架势,说不定是什么东西失窃了。”
“嗨,我们管那么多干甚,那些大人们丢东西就丢东西吧,反正跟我们也没关系。”一人这么说,其余人纷纷点头,便不再关注这事。
人群散开,唯独一白衣青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向城门方向,喃喃自语道:“连傅叔都出动了,想必丢失的物品还挺重要,嗯,等会去城门口问问傅叔,至于现在,还是先去龚先生那里拿修复好的古画吧。”
白衣青年略微辨别方向后便继续前进,走了大约一刻钟后,他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店铺,却发现店铺大门并未打开。
白衣青年眉头微微皱起。不应该啊,现在已经巳时了,一般这时候龚先生早就在店里忙活修复工作了,今天怎么这时候还没开店?难道是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虽然白走了一趟,但是白衣青年倒也没太在意,毕竟古画一时半会也不着急拿。白衣青年正准备转身离去,打算过几天再来取,余光无意中略过店门,却发现门似乎是虚掩着的。他心中一动,暗想道:龚先生不会是出意外了吧。于是连忙上前几步,轻轻推开木门。
门后的空间并不大,正对门的是一个木质柜台,平时柜台后坐着龚先生的学徒,负责招待上门的客人。柜台左侧另有一扇门,门后便是龚先生平时工作的地方,而此时,那扇紧闭的门却向外敞开,这不寻常的一幕让白衣青年心里生出一丝警惕。
白衣青年轻手轻脚靠近那扇门,侧耳听了一会,没听见任何动静。他小心翼翼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门后并没有陷阱和埋伏,甚至没有人,于是才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的大木桌上放着一张古画,正是白衣青年准备取的那副,古画原本缺损的地方已悉数精心补全,完全看不出破损的痕迹,足以见龚先生修补古画技艺之精妙。
目标就在眼前,白衣青年却没急着去拿。目光环顾四周,只见这间工作室内四处都是高大的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纸张、卷轴,物件繁多却不杂乱,可谓是乱中有序。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与往日唯一的区别在于今日工作室内没有人,要是一般人,肯定会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说不定龚先生今天只是想偷个懒而已。
白衣青年的眉头却深深皱起,他来过这里好几次,对工作室内的情况非常熟悉,乍一看这里好像一切正常,但是对比自己的记忆,白衣青年发现工具不见了,一个以修补古画为生的手艺人工作室内,怎么可能没有修补工具?之所以看起来一切正常,是因为有人刻意将其他木架上的卷轴等物挪了一部分放到了空缺处。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可以说是很反常了。
审视完工作室的环境,白衣青年又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古画上,只见古画描绘了一副美好的踏春景象,飞燕、绿树、青草、游人与远处若隐若现的高山,显得分外惬意,纤悉又精致的笔触透露出绘者高深的画功。
白衣青年右手撑在桌上,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太不对劲了,这幅画送来修补之前,他是看过的,原先的画面上可没有山,也就是说,这山,是龚先生画上去的。
作为一个优秀的古画修补师,龚先生绝不会做除了修补之外的事,那此时他在古画上的多此一举,是想告诉我什么呢?而且用的还是这么隐晦的方式。这一切都说明龚先生的处境并不好,说不定,这是在向我求助!
白衣青年理清了现在的状况,他先是询问周边店铺的人是否知道龚先生的去向,不出意外得到了否定答案。
“龚老头啊,这几天一直神神秘秘的,我们也很少看见他。”邻居这么说道。
白衣青年又问:“那龚先生最近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表现吗?比如说了些
什么特殊的话,做了什么特殊的事,又或者,身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倒也没什么不一样啊……”邻居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最近有几个人上门找他,说是他以前的学徒,这次特意回来拜访他。但那些人看起来人高马大的,说话声音有点西域的口音,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能耐下心修画的样子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说起来,没想到龚老头竟然还有几个西域学徒,看来他以前去过不少地方嘛。”
西域?白衣青年本能嗅到了不对的气息。
虽然大棠这些年对外交流很频繁,京城内也有不少外族人往来和定居,但是
作者:月溪明
评论:笑语
(还没写完_(:з」∠)_)
(属于是非常不负责地瞎编了)
曹宗泽惶惶不安地敲门,里面传来温和平静的声音:“请进。”
房间内坐着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男子。看到曹宗泽进来,他轻轻一推眼镜,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这位先生你好,我是和平心理咨询工作室的紫寻诗,请问你是想咨询些什么呢?”
曹宗泽满怀期待又带着恐惧地说:“我,我感觉身体里似乎有另一个人,他总是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给我造成了很大的恐慌,我想把他消灭掉,不然这样真的太让人不安了。”
“喔?他做了什么事情呢?”
曹宗泽说:“我有时候一觉醒来,会发现工作群里有一些很激烈的言辞,关于工作太多、领导安排不合理、工资太少之类的内容,仔细一看,这些话都是我发出去的,可是我从来不会发这样的消息,而且消息发送的时间,我都在睡觉。”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仅如此,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突然出现了红肿酸痛的现象,可我没有磕到撞到哪里,也没有跟人发生冲突。结果有一次,有个人突然过来抓住我说,他一定会记住我的,因为我把他打了一顿。可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要知道,小学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跟人打过架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父母心中的乖孩子,老师心中的好学生。”
紫寻诗一边认真倾听,一边随手记下一些关键信息:“嗯,我了解你的情况了,先填一下这张表格吧。”他递给曹宗泽一张表格,继续道:“你可以先跟身体里的那个人交流交流,说不定能找到和解的方法。”
曹宗泽坚决摇头:“我不要跟那样的不稳定因素共存,要知道他可是差点害我丢了工作,要不是我及时跟领导认错,我可能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等曹宗泽填好表格之后,紫寻诗就带他来到了一个房间。房间内陈列着一台大型机械,样式很像是医院里用来做核磁共振的设备,紫寻诗转过头向曹宗泽介绍:“这是我们工作室的专利,名叫脑波转换器,顾名思义,它可以捕捉脑波活动,并将其转换为相对具体的事物,以便于我们咨询师更好地帮助来访者。”
曹宗泽直接问:“所以是要用这个机器治疗吗?不管怎么样,我希望能快点解决问题,毕竟我只请了一天假。”
被打断的紫寻诗并未生气,而是点点头道:“正如曹先生所说,我准备通过脑波转换器将你和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具现出来,让你们能够面对面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请你先躺上去,我会指引你后续操作。”
曹宗泽躺了上去,一个头盔状的半球体缓缓推移过来,将他的脑袋笼罩在其中,眼前的光线被遮挡,时间仿佛来到了夜晚,他的意识缓缓下沉,陷入了沉眠。
曹宗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漂浮在虚空之上,脚下的场景不断变化着,从草原到山巅再到乡村,最终定格在都市。他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前方,遥远的对面也有道身影跟他一样漂浮在半空
作者:旬夜
免责声明:笑语
1、
倒霉书生在赴京赶考的路上打了个瞌睡。
醒来就和一群猴子打了个照面,白日里这山林间从来没见这么大群的猴子。
他被猴子追着一路打,身上的包裹里的吃的也被抢了个七八,浑身乱糟糟起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行李扒拉成一堆,回头看着林间已经迷了路。
寻了半日,远远见山林间有一座寺庙。
便提着行李前去。
寺庙不大一共两进,却没人烟,瞧着是年岁久远,后院是禅房,能遮风避雨。
只是正厅佛像年久失修,脑袋不知为何断了半截,看着邪性。
但天色已晚,书生还是决定入住,明日再赶路。
他去后院打了活水,把自己一身狼狈收拾了一下,顺带用带着的锅子烧了水,就这仅剩的半口饼下去。
天色渐黑,寺庙无人,荒山野岭,他将篝火点好,起身拜拜佛像,算是问了四方。
入了夜,书生合衣靠着行李入睡,醒来时,怀中有一女人,那女人生得好看,一把香肩搂着他脖颈,哼哼入他怀中道:奴家冷。
书生才醒,不知是梦是幻,只是目光所及,睡前火堆已然熄灭。
他道:火灭了,自然冷。说罢起身点火,女子像是纸片哗啦从他身上滑下。
待书生点好火堆,回头,那女子早已没了身影。
他以为幻觉,回头朝着佛像再拜了拜,又拿了根烧火的木棍,怼进香案碎裂的缝隙里,权当敬神。
只是心中惴惴,再睡醒时,一女子坐于身侧,手抱琵琶,媚眼含羞,唇若朱丹。
她道:更深露重,我为官人弹奏一曲。
书生怔怔,口中不知如何作答,只盯着那琵琶。
目光恍惚中,竟迷糊睡去。
-
第二日,瓢泼大雨。
书生醒来,见无女子踪迹。
不再管其他。
他收拾行囊,披上蓑衣入大雨中。
山路难行,他一路磕碰,好容易见前头有处房屋可避雨,便抱着行李就冲过去。
此时院中已有人避雨。一位老妇怀抱一个孙儿,一白衣书生手持经卷,想来同他一样赴京赶考。另一人也作书生模样,一袭青衣正背过身看着屋内房顶。
大雨滂沱,屋顶渗水,水从瓦缝间流下,一滴一点,正落在一座佛像面上。
只是,怪在那佛像断了半截面目,而香案之上插着根烧得漆黑的木头,同书生昨日“敬神”的烧火棍一般。书生愕然,忽觉后背一凉。
他大惊惨叫,身上行李散落一地。
下一刻,慌不择路,夺门而逃。书生一路狂奔,不辨方向,却脚下一绊,待回过神,人又滚进了那座寺庙中。
庙中众人直直看着他,目光含怒。
书生不知眼前人是人是鬼,又想要再跑,而原先佛像前的青衣书生撑伞过来,问他:莫怕,我们只是于此处避雨。
他动弹不得,目光落于对方腰间一把桃木剑上。
桃木剑,鬼神不侵。
原来,青衣人为捉妖道人,此次奉命而来,为主家寻一千人冢,为止超度祈福。
书生了解后,忙诉说寺庙古怪,可惜大雨滂沱,众人并无离开之意。
更觉他是胡言乱语。
书生无奈,又无法逃离只得住下。
入夜,他同捉妖师一间屋子,心中不安,靠着捉妖道人所赠符咒阵法闭了闭眼,再醒来见捉妖师看着他让他禁声。
他抬眼目光所去之处——一个黑影悬于大门之外。
片刻黑影消失。
书生跟随捉妖师出门察看,却见黑影宛如醉汉,摇摇摆摆在雨中盘旋,忽得入了佛堂,一头撞进佛身中。顷刻烟消云散。
捉妖师与书生皆诧异。
遂以剑劈开佛像,霎时佛身碎裂,轰然滚落一地尸骨,连同佛像碎裂金身堆叠成上。
而碎裂佛座下,露出一个密道入口,洞口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寺庙佛像藏尸骨,佛像金身下有密道。
二人回禅房企图唤人,那白日另一书生同一对婆孙没了踪影。
寺庙不得出,庙中不见人,唯有这一入口。捉妖道人未保那三人性命,决心下密道察看,将书生留于禅房,以阵法护住。
大雨滂沱,雷阵阵阵。
书生坐于禅房中,屋外依旧狂风大作。
片刻,有人于门前,似是白日婆孙。朝他喊:小官人救命。
他要去开门,又觉得惊恐,道:若非邪祟,可自行入内。
老妇人果不推门,她手中孩子大声啼哭,声音刺耳,书生双耳嗡鸣,抱头蹲下。
待回神,老妇人身子已经消失。而屋外窗户,不知何时,密布人影,形状各异,贴于门花之上,又如无数纸糊人偶发出啼哭。
书生惊恐,瑟瑟战栗。
片刻,听一阵铃响,影子散开左右,影团中伸出一只手,那手细长,指节入常人两倍,真捏着一人脖颈,而那人似是晕厥。
那细手将手中人脸贴于窗纸上,隐约露出那面容,是白日那位白衣考生。
片刻,细手作长刀朝捉妖师脖颈而下。
窗外血花四溅。
书生惨叫。
片刻,细手又提一人,却是捉妖师,书生见众人已遇害,不忍最后捉妖师也死于邪祟。
眼见细手又作长刀而下。
书生忙推门而出。
大雨骤停,黑影消散。
昏厥前,只觉远处一阵铃声响起。
书生醒时,四周寒冷。像是置身于泥土之中。
下一刻,他睁开眼,对上白衣书生断首。心中大惊,在看,左右均是人身,有些面露死色,有些已露白骨。
书生惨叫,却出不得声,再想要动,却似是被人定住。
下一刻,一双脚踩在他脸上,却落不到身上,似乎隔着段距离。那人正是青衣道人。
道人低头,似是在看他,朝他微笑。
远处铃声响起,诵经声渐次响起,轰然宛如雷鸣,片刻又似春日虫鸣,书生浑身冰冷,渐次间寒意渐消,却也不觉暖。
似是五感丧尽,片刻,他身体轻盈,似是一阵清风扶摇而上。
诵经声悠扬,他飘然而起,目光落入地面时,却见佛寺坍塌一片。
寺庙中心已成废墟,残垣中露出地下冰面,其中不知百人、千人首脚相连。
而书生亦置于其中。
正好一千人。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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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是我第一次进派出所的审讯室,硬邦邦的凳子,框住双手的铁栅栏,还有耀得人头疼的台灯。
“同志,我来自首。”
“我昨晚上开车撞了人。”
作为一名光荣的土木人,每天上山下乡开车奔袭八百里,在半夜从工地开车回暂住地这都是基础操作。
每次半夜开车我都很小心,提前一杯咖啡或者一保温杯绿茶,夏天常备风油精涂太阳穴,生怕自己一个注意力不集中,开车翻沟里。
“其实我不记得自己有撞到人。”我低着头,摩挲着手中已经没水的纸杯。
毕业后,我贷款买了一辆二手轿子,手动挡,不太好开,原车主开的也不太在意,车身很多伤,但是马力足。
能让我在45°的山坡上呼呼跑。
当然,主要是因为它足够便宜。
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驱车赶到工地了;把它往角落里一扔,就忙活自己的去了。
直到中午吃饭,食堂里一工人远远看到我,张口大呼,“梁工!你车被撞了!”
“啊?”
我二话不说撂下筷子,掐着馒头就往外跑,这才发现,车头有一大片剐蹭。
好像是,被一辆蓝色三轮车刮得。我看到了蓝色的漆。
有点严重,前杠都凹进去了一大块,上面蒙着的灰都被擦干净了。
“哪个傻逼玩意儿把我车刮了?!”
气得我馒头都吃不下去。
在这儿无能狂怒了好一会儿,我逐渐冷静下来。没办法,工地这儿没监控,唯一有监控的地方就是临时办公区那一栋二层预制板房。
再加上我这破车的记录仪不带24小时停车监控,自然是找不到肇事者。
一想到前杠维修加喷漆要花我五百大洋,整个人就更不快乐了。
下午哼哼唧唧干完活儿,天还没黑我就下班跑路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乡村小路上居然破天荒的在堵车。
即使我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差点撞到突然跑出来的熊孩子。
熊孩子被车顶了一下,懵了两秒开始嚎啕大哭,原本在指挥交通的交警走过来,对我进行了长达两分钟的口头教育,随后恋恋不舍放我离开。
临走前,交警提了一句,“车上的痕迹抽空赶紧处理了,保险杠都要掉下来了,多危险啊。”
我摇下车窗,嬉皮笑脸的点头应和,“同志,前面是怎么了?还能过吗?”
“出车祸了,有点堵,能过但是得等等。”
我看着前面许久没有挪动的车流,学着其他司机,熄火下车,摸出根烟叼着,跑前面桥根看热闹。
这说是座桥,其实只是跨了河面的土路,两遍没有护栏,河水也不深。
没唯一要小心的,是河底的坑洞——这里,原来可是违法小煤窑的聚集地呢。
皮艇上的救生员几个猛子扎下去再上来,两手空空,大概是没找到目标;桥上的吊车还在费力的一点点把事故车从水里拖出来。
那是一辆蓝色的三轮老头乐。
而且老头乐的车门位置,还有一个明显的凹痕。
越看,越觉得跟我车头那弧度匹配……
“所以,我来自首了。”
我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撞了对方,但我不想赌这个可能,反正有保险也用不着我赔。
“你一点撞击的印象都没有?”
蓝制服看着我,目光比桌上的台灯还刺眼。
“是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其实我本人也在纳闷,按理说,撞得这么严重,我多少应该是有点感觉的,总不能昨晚上是梦游把车开回去的吧?
警察跟我一起陷入沉思,很显然,他们并不相信我的说辞,甚至怀疑我酒驾。
我大大方方的让他抽血,血液里别说酒精了,就是咖啡因都丁点儿没有。
后续这件事警方如何调查的我不是很清楚,但伤者家属想要冲进来撕了我的狰狞面孔,我是看到了。
害,这我可太能理解了。
毕竟,他们没了妈啊。
我低眉顺眼的现在警察身后,讲对方的谩骂和指责全都听在耳朵里,不往心里去。
交完罚款后,将事故处理交给保险公司,两条腿走出派出所。
抬头看看天,阳光明媚。
“梁工,出来了?”
之前在食堂热心提醒我车被刮了的工人,开着残疾人助力车来接我。
“腿还疼吗?”我落座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哥,我饿了,一晚上没吃东西了。”
“请你吃大餐。”
工人咧嘴,用他那条好腿发动车辆,带着我往县城最大的饭店去。
“哦对了,人呢?你把人藏哪儿了?”
“我把那个女人工地坑底了,埋之前剁了腿。”他拍着自己的残腿乐呵呵道,“肇事逃逸,总得付出点代价,你说是不?”
“嗯。”我认真点头,“肇事逃逸要不得。”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哇!梁姐真是太厉害了!”
“这么轻松就搞定,不愧是你呢。”
梁颖大方的笑着接受夸赞,最终的成功冲散了一直以来的压力,让她整个人感觉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样轻飘飘的。
只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下班回家,梁颖哼着歌进门,把外套和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洗洗手便去拿保温桶里的饭菜。
“还知道回家?”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冷不丁出声指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旅馆呢。”
梁颖嘴角放平,暗啧一声,“妈。”
“别叫我妈,我当不起你妈。”
她讪讪的在餐桌旁坐下,闭嘴吃饭。
不知道白天老母亲又受了什么刺激,这会儿看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还是不去触那个霉头了。
见梁颖许久没出声,梁妈心里窝着的火儿越烧越旺。年轻的时候老公管不好,老了孩子还不听话,再一想到上午在菜市场听到的闲言碎语,不由悲从中来,叹自己一生命苦。
“吃吃吃,就知道吃!”梁妈忍不住火气,一巴掌拍在餐桌上,“你还有脸吃!”
“啊?”梁颖整个人都傻眼了,这咋吃饭犯法了?
“30岁了也不结婚谈恋爱,让你相亲这儿那儿的理由不去看不中,整天搞你那破电脑,公司是能给你养老送终还是咋地?”
“养老金不就是……”梁颖想也不想的要还口。
但梁妈不听她逼逼叨,继续输出,“你那没用的爹就是因为不听我的话,自己把自己作得了癌,早早死了;你也好的不随,整天不干正经事,这个年纪不结婚,人家都以为你有病。”
“……”梁颖真的要无语死了,谈恋爱这种事又强迫不来,没合适的当然结不了婚啊,这怎么又扯到有病上了?
知母莫若女,跟老母亲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梁颖清楚此时该如何脱身。
她连忙放下碗筷,端起一副知错就改的温顺模样。
“妈,别气别气。这个星期不是有相亲吗?我去。把公司加班推了,就是总经理亲自打电话请我,都耽误不了相亲,您放一万个心。”
梁妈本来发过一通火,这心里就好受很多,这会儿又听女儿说软话,就顺着台阶下了。
“你有数就好。”
说完起身回了卧室。
梁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又把碟子碗刷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这才悄咪咪回屋躺下。
经过晚饭那一遭,她也没心情加班了,随便看了两眼手机,就洗漱睡觉了。
时至半夜,已经睡熟的梁颖全然不知,漆黑的屋子里,她那老母亲正一言不发的站在她床头,手上还拿着红剪子。
“……梁家嫂子,听姊妹一句,可不能由着小颖这孩子胡来了。”菜市场的嘈杂声如潮水般涌来,将梁妈包裹其中,她的耳边全都是小区里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的声音,“缘分这个东西,多碰碰总会碰到的。”
“但是现在年轻人浮躁得很,一眼定生死。俺老家就有个偏方,玄得很,只要你这样……这样……再这样……小颖的缘分很快就能来了。”
“小颖……”梁妈嘴唇轻碰,没法出声音。
她在床头站了许久,终于举起剪子,剪掉了女儿脸侧的一截头发,随后用早就准备好的红绳捆结实,塞进女儿口中。
“红线,缘来。”
-
梁颖这一觉睡得很沉,兴许是连续加班后遗症,虽然睡得死,但是依旧很累。她还在不停的做梦,感觉自己好像坐火车似的,路过了好多地方,一直在路上,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好不容易赶路的梦结束,她又掉进了一间奇怪的屋子。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听老母亲说相亲的事儿听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竟然梦到了结婚,还是老一辈盖红盖头的那种。
她的眼前被红盖头罩住,只能低头从下面看到一点。
水泥做的地面,红色绣花平底的婚鞋,不知道是秀禾还是什么款的红色婚服,手中还有红绸花。
梁颖试着动了动,往旁边一挪,胳膊就碰到了人;盖头下面也能看到一截黑色的衣袍。
“邻家人未识,床上坐堆堆!郎来傍户门……”
忽然,两小儿的声音传来,不知是唱着还是念一那首诗。
两小儿声音忽远忽近,仿佛呼吸一般张弛有度,紧接着锣鼓响起,又一道声音插进来,“……礼成!送入洞房!”
梁颖迷迷糊糊的还在想,这片段是不是在哪部电影里看到过,结果下一秒,整个人如坠悬崖,跌入了一狭窄空间。
上下左右前面后面紧卡紧将她限制住,直白点形容,就像是被装进了芭比娃娃的包装盒——棺材。
对,梁颖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了棺材里。
她下意识想要呼救,却发现嘴巴根本张不开,别说说话了,连“呜呜”声都发不出,嗓子仿佛被糊住,喇得难受。
梁颖一下子就慌乱,她赶忙挥动手脚,去抓、去踹,想要把棺材盖顶开,再不然让外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好。
但直到她抓得盖子上鲜血淋漓,双手白骨外露,都没能发出一丝动静。
四周寂静的可怕,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梁颖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虽然她在昏过去之前还在想,这破梦赶紧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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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梁妈起晚了,毕竟昨晚上睡得晚,起不来很正常。但梁颖睡得很早啊,都七点多了还不起,今天上班肯定得迟到。
梁妈是不在乎女儿事业,但她在乎工资。
做好早饭后,耐着性子温柔喊了两声,见没搭理,她便拧着眉,推门进了梁颖卧室。
“叫你起床,怎么还不起?”
梁颖躺在床上不为所动。
“小颖?”
没反应。
“梁颖!”
梁妈上前两步,伸手把女儿薅起来——入手,一片冰凉。
作者:四戎
评论:无声
备注:凑数
难以知道我对主人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我是被主人在一个雨天救回来的。雨珠打湿了我的羽毛,我难以起飞,我坠落至湿滑的地面。被水流冲击,撞击在沿路上的小石子上。这一路磕磕绊绊的,我的身体部位渗出了血,疼痛侵蚀着我,我不时地发出嗷嗷呻吟。当我正烦恼着如何摆脱困境,如何重新生活,一个身影出现挡住了路灯散发的光。是一个人类,她盯着我看,可能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直到她意识到我是一个能自由活动的生命体。她用双手托起了我。她没有撑伞,我也正淋着雨,雨珠散落在她的睫毛上,亮晶晶的,我一时失了神。她美丽,不只是因为她就像专门为我而来的救世主,同时也因为她身上有一种纯粹的气息向我扑面而来,我难以躲闪,只是全盘接下,让自己沉浸在这之中,亮晶晶的她使得我也变得亮晶晶的了。我喜欢她的眉目,我喜欢她的气息。
她带走了我。当然我很高兴,被这样拐走是我的梦想。说起梦想这完全不是长久的梦想什么的,完全是我的一起兴起,这像是人类的一见钟情吗?我不知道,我只想自嘲,我只是一只鸟。
我和主人生活了一段的时间,她没有给我取过什么名字。事实上,我出生的时候是有名字的,但是我并没有能力将我的名字传达给我的主人,我又日日期盼着也许我能得到一个新的名字呢?我的期盼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没有关系,我们之间的联系并不是通过名字,而是某种眼神。如果你相信眼神可以传递无法解释的大量信息,那么眼神就可以传递这种浩瀚无穷的信息。就像每日早晨,主人会从我的身旁经过去接牛奶,那不经意间的同时选择的对视。
我们并没有频繁地互动,我从不知道我对于她的意义,但我永远知道她对于我的意义。不是救命恩人,不是养育的人,不是琐碎的吃喝玩乐,而是我想要守护的纯粹之地,想要保护的柔软深处。
大多数时候我都很快乐。过着从未设想过的生活我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我唯一觉得难过的是某一天,我的主人很难过,因为她7年的男朋友和她分手了。悲伤袭来的时候总让人动弹不得,毫无活动的欲望,只是静静地坐着,出神地望向远方。我的难过因为主人的情感过于浓烈,而我为她的悲伤而伤怀。我第一次想拥有人类的身体,我好想好想在这个时候紧紧地抱住她,抹平她所有的委屈,让她靠在我的怀里。我不懂得人类对浪漫的定义,但是我知道我此刻的想法一定很让人毛骨悚然,虽然我还是会觉得这就是我幻想的浪漫。我想抱抱她,仅此而已。
我恨我是一只鸟。
我不懂人类的情感,尤其是爱。但我还是想去爱我的主人。我飞到她的面前,用我的脸贴着她的脸,试图用我柔软的羽毛给她制造不一样的触感,让她不要感受寂寞,而能想到我的陪伴。我试图传递我的温暖即使那终将只是徒劳。我知道她不会感觉到我的存在,因为我过于渺小,过于无足轻重。这份残酷横亘在我面前,使我不得不接受现实。
我做的所有一切对于人类来说终将是一地碎片,毫无任何作用,连摆设的作用都没有。甚至难言我是否被注意到过,我是否被意识到。她所沉浸在她的悲伤里面将我阻隔在外,就像巨大的原型屏障。我贴着她,我贴着的实际上是那个无法传递物质的屏障。但我永远不会放弃贴着她,或许是贴着它。
也许我想快点长大,我也想有一天保护我的主人,可是一只鸟能长到多大,一只鸟怎么可能能保护人类。
我恨我很爱我的主人,我恨我只是一只鸟。
我以我短暂的生命永远守护着您的长久。我以我所有的无言守护您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愁。
一只鸟的生命能有多长?
一只鸟的生命应该有多长?
也许尽头就是今天。
挣扎着向上冲起,蜷曲起来,不受控制的颤抖,蜷曲,舒展,蜷曲,再慢慢地慢慢地张开,停止。
时间在此刻暂停。
抬起的头再也没有倒下,又或者倒下的头再也没有抬起。
有些东西会消失,有些东西会重塑。有些东西不甘心,为此飘散在星尘里,和天光一起比谁更长久。
我怀念的
作者:巫念桃
评论:随意
得知江左订婚的消息,我连打了四十九个电话给他,无一例外没有接通。通过种种方式,我找到了他订婚的酒店,杀进去想甩他一个耳光,很遗憾没有得逞。在我扬手的一刹那,保安已经冲过来,其中一个挡在我与江左之间,另一个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到现在还留下一些淤痕。
我能够看到周围的人惊讶地起身,小声交谈,幽微的目光像夜里划过的火柴,闪闪烁烁,落在我、江左和他无辜的未婚妻身上。她被江左护在身后,姣好的面容如春水泛起波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怨憎,点点如春水上的孑孓。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但我控制不住地恨她。
待我看清她的面容,与停雁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我便更恨她。我以为,如果这个世界上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记住停雁,那应当是我和江左。
停雁的父母在她溺亡三年后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去见过几次,她睡在摇篮里,皮肤已经从红退成了白,手脚握成拳头酣睡着。我凑过去,盯着那张皱巴巴的脸,她长大后会像停雁吗?我用手抚摸她小小的头,她新长出了稀疏而柔软的头发。她是停雁的转生吗?我的手拂过她的脖子——如果是,她会记得我吗?
溺亡的人死前已经喝饱了水,孟婆汤想必是喝不下了,她应当是记得我的。
我怕她猛然睁眼,带着不属于新生儿纯净的眼神。
她哇哇大哭起来。
我这才惊觉般收回手。
后来,我每一次见她,都会暗自窥视她的脸与神情,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停雁的痕迹,那感受好像一个人站在黑洞洞的地铁站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一趟呼啸的地铁,它来或不来,都是那么惊心动魄。
直到她长出方阔的下颌,那清晰而锋利的一道转折界限分明地标示着自己与停雁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后者的脸柔和,如被水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这或许也注定了她最终要回到水底。
每次听到她喊我姐姐,我都会想起停雁。尽管我与江左比停雁大几个月,她叫江左会叫江左哥,但叫我从来都只叫名字。停雁妹妹高高翘起的嘴角和清亮的眼睛使我愤怒。凭什么?凭什么她却可以无知无觉、无忧无虑,而我却时时刻刻被忧思缠绕,恍若蛛网覆身,无处可逃?
于是我领着她到停雁失事的河滩。
多年过去,那里早已干涸,露出大片的砂砾和裂开的泥土。河边铺开一大片芦苇,灰黄的穗仿佛烧败了的烟在风中摇荡。我们曾经躲在那片芦苇丛里,我、停雁、江左我们蜷坐在它的阴影里,我们仰头看着被芦苇分割成块的天空,停雁说芦苇是伸向天空的利剑,江左折了一根下来握在手里挥舞,那我现在是骑士了,他说。停雁看天空,江左看停雁,我假装在揪草,余光却扫过江左的侧脸。我听见河水汩汩地流动,有鸟从水面拂过,风吹过芦苇丛,沙沙沙沙,河堤上传来狗吠和单车驶过的铃声,花蚊子嗡嗡个不停。不消说,我的手和脚一定都被咬了不少包。但我来不及去挠,因为江左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睛有多好看。
就这样我猝不及防与停雁对视,来不及收回目光。好在她没说什么,只是往江左旁边靠了靠。我低头,把草连根拔起揉烂,死去的青草带着一股浓烈的气息。我能看见他们不小心触碰的手臂,江左受惊似的抽回手,又慢慢放松下来,往停雁那边探。
“去游泳吧。”停雁提议。
“现在吗?”这么说着,江左已经站起来了,一边说一边拍掉腿上的杂草与土屑。他的面容与芦苇混为一体,我看不清他的脸。
江左伸出手,停雁自然而然地搭上去。我撑着膝盖起来。那时太阳西斜,河面上荡漾着银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好像一只又一只浮动推搡的眼珠。地面上还残存着热气,脚探进河水里,一瞬间就被暖和的水裹住。但没等我细细感受,无数的眼珠便朝我涌来,它们迫不及待地钻进鼻腔、喉咙,挤压一切呼吸的空间,及时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干呕。
江左的惊呼透过水墙传来,厚重而遥远。河水比我想象中要深,深处的水要更冷。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张嘴呼救,腥咸的河水便趁机而入。我感到肺部憋胀到要爆炸,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喉咙,徒劳地想要把水逼出去。我在水里睁眼,光在水面浮荡,一开始是圆圈状,后来逐渐扩散开……
最后是江左跳下水救了我。我后来才看到他手臂上我挣扎时留下的淤痕,触目惊心。那时我是真想拖人一起死的。
我牵着她走到河中心,指着裂缝里升起的青草对她说:“你有个姐姐,叫停雁。她就淹死在这里,在这长出青草的地方。”
她嚎啕大哭。我就着她的哭声讲停雁,讲我们相识。我从许许多多的事情里挑挑拣拣,倒也能找到一些很好的回忆,每次捉迷藏到最后她总能找到我,天已经黑了,其他玩伴逐渐散去,她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一副“你还在这里啊”的样子。其实我期待找到我的人是江左,但停雁告诉我江左早就走了。
在停雁的葬礼上我见到了她的父母,他们一下子垮了,老了,相互搀扶着的手还在颤抖。我和江左远远地站在一边,浑浑噩噩地站着,被人催着去磕头,然后离开。
停雁就这样被下葬,她葬在山上,坟墓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
葬礼过后,我有事没事会跑去找停雁的父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会拉着江左。他们是很善良的人,见我来像对待女儿一样招待我,我们相顾无言。停雁死去后的一年里,这两位中年人瘦得不成人形,停雁的死在他们的眉间深深刻下了无法抹去的印痕。他们拿出停雁的相册,里面有她从小到大的图片,从她是婴儿开始,白白胖胖,额头点一枚红痣。翻几页,她长大一点了,穿上了黄色的蓬松裙子,骑在公园里的玩具马车上,露出几颗新长出来的牙。再几页,她又大了几岁,穿着小皮鞋在草地上跑,手上拿着一根快融化的棉花糖。慢慢地,她开始抽条,照片里的人逐渐多了我和江左。我们和她拉着手,江左靠在她身边,我们一起对着镜头比耶。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们拍了那么多照片。
我一张张翻着照片,停雁好像又生长了一次,然后再次死去。
后两年,他们似乎是走出来了,脸上有了精气神,再后来,他们要了第二个孩子,彻底抹去了停雁的痕迹。我再上门,他们将相册送给我,并委婉地表达他们想要继续新的生活。停雁的母亲抱住我,她说谢谢我这些年的陪伴。她说希望我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在葬礼上问江左是不是喜欢停雁,没等他回答,我便自己肯定了,你一定喜欢她,你每次看她时的眼睛都特别漂亮。江左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说他以后想跟停雁结婚。结婚,一个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多么遥远而郑重的词,我信了江左的话,信他是真的想要跟停雁结婚,因为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睛是那么悲伤。
我们依旧时不时碰面,但话题总是会绕道停雁身上。后来他去了B省念大学,我留在本地,身边已经没有能听我讲停雁的人、跟我一起回忆停雁的人了。所以我逮着她絮絮叨叨,一直说到晚上,她累了,靠在我身边睡着了。我望着月亮,时间越久,停雁于我而言的面目越温和,到如今,她反倒显得平和而可亲了。河堤上传来狗吠与人声,我知道那是她的家人找来了。我叫醒她,将她带到她父母面前。黑夜中,明晃晃地手电筒灯照着我们,他们似乎又老了。她妈妈将她牵走,脚步已经迈出去了,却又几度回头,最后是叔叔扯着她走了。
我不懂她看我的眼神。
我看不懂。
就如同今早我看不懂江左看我的眼神。曾经是他自己说的,在停雁的葬礼上,他说过他要跟停雁结婚。但现在他却娶了别人,一个跟停雁毫无关系的人。
“你有病。”江左开口。
那一瞬间,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从订婚现场回到家的,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浴缸里,水龙头一直开着,浴缸早就满了,水溢到地面上。我又一次回想起那次溺水,除了江左的惊呼,我还听到停雁在笑。隔着厚厚的水墙,我能精准地听到她在笑。
几天后,我约她又一次来到这个河边。“我们玩捉迷藏吧,”我对她说,“我来藏,你来捉,好吗?”
我藏在芦苇丛中,她在河岸边高声倒数——三、二、一——
我抱着膝盖,隔着芦苇杆看她。她嘴上说着“我来找你了”,但却只是在河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水,她一边说“你藏在哪呀”,一边扑腾水花,她不知道身后的芦苇丛里,我正在看她。直到她起身离开芦苇丛。我从就这么蹲坐在芦苇丛中,高高的芦苇化身锋利的剑,只不过剑间对着我所在的方向。我一直蹲到天色渐沉,蹲到柔和的淡紫色爬上天空又被深蓝色的夜幕覆盖。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见停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在哪啊——”
我知道,一如每一次捉迷藏,到最后她都会来找我。
我听见落水的声音,听见停雁断断续续的呼救。
我就这么蹲在芦苇丛里,直到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恨她吗?
到现在为止,到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停雁溺亡时河水想必很凉,比这池子水凉多了。她会觉得冷吗?河水灌入喉咙、鼻腔、耳蜗时她会害怕吗?她在黑色的漩涡里睁眼时,会看到白色的光圈吗……我从浴缸里起来时,手臂已经冷到没有触感,但我摸着自己的胸口,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灼热,好像一股火在燃烧,火焰从水淋淋的浴室一路烧到芦苇丛,烧到龟裂的河道,烧着河中央生出的青草,浓浓的黑烟弥散开去。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无法不想她?我抬起手臂,湿漉漉的手捂住脸庞。我好像回到了那天溺水,我在水里不断挣扎,眼前是扩散的光圈,我听见她在笑,隔着厚厚的水墙,我却能听见她在笑,像天使一样。
*写之前就很纠结使用哪种视角。一开始想借助对话,一次抛一点信息,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写到一半卡住了,还是回到了第一人称上,但可能也不是最适合的讲述方式。
作者:照月游
原作:弹丸论破another-金城剑x铭苅冷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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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剑开始失忆了。
某种意义上这其实很容易发现,即使铭苅冷感觉到他在极力隐瞒,并且凭借他超凡的行动力与演技将这项任务执行得相当不错…至少看样子就连像影子一样日夜跟随在机关长身侧,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并传达他每一项指令的某位书记都暂时对这件事无知无觉。
铭苅冷看出他有意减少了外出巡查的次数——由于机关长日渐崩坏的身体状况,这项提议实际上已经被许多人无数次提起,而他要做的只是找一个不那么突兀的时机,用他那副没什么变化的表情表达出某种实际上近乎默认的否定。
与外出次数同步减少的还有他在谈话中提及过往事件的频率,这方面他并没有刻意遮掩,但在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再正常不过:毕竟凤的遗照尚且没有褪色,并且就这样醒目地摆在他的座椅背后。
这也是应该的…铭苅冷听见有人在背后这样议论,从那场噩梦中逃出的最后三人如今再度减员,机关长和铭苅组长的关系似乎加速恶化,这样一想如果活下来的是凤先生或许氛围会相对没那么僵冷……这是一个没有恶意但仍然显得十分冒犯的假设,但她没有打断下属的这段闲话,甚至没觉得生气,只有一点微妙的好笑。
凤啊,铭苅冷想,他此刻…或许生前也是如此,就像一面代表某人意志的旗帜,只要他的照片仍存在于那间办公室里,所有人就都能同样心领神会地主动回避机关长想要掩盖的话题。
对于你来说,他一直都是那样好用吗?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让他为了你的计划去死,即使是现在的情况也一样,如果换成他的话想必会为你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吧。
——在被金城剑所隐瞒的,代表如月机关上下的“所有人“里,唯独需要把她分隔出去。通过某些没用的默契铭苅冷知道他已经察觉并默许她的知情,但作为当局者他大概并不知道她发现这件事端倪的时刻远比他想象中要早得多,即使他们忙得几乎数周都没有工作以外的时间。
说得更确切一点,铭苅冷是在凤的葬礼那天对这件事有所察觉的。
凤仍然穿着他那身衣角印着彩虹的风衣下葬,表情可以称得上安详,铭苅冷站在左侧以目光将他的脸描摹了一遍,心里不住地窜起难以抑制的怒火…但这是凤的葬礼。
这是凤的葬礼。她又默念了一遍,勉强忍住了隔着凤的身体给那家伙当面一拳的冲动,只是向他投去一个尖锐的眼神。
这时候金城剑也正好侧过头来看她,手里还拿着凤的草帽,帽子上挂着原本属于小桥川的护目镜……在他回头那一刻铭苅冷设想了无数种他此刻的表情,逃脱之后金城和凤两个人的情绪无论如何复杂晦涩对她而言都不算难解,但正因为如此在那一瞬间她反而有种久违的困惑。
铭苅冷的记性向来很好,她甚至还记得刚入学他做自我介绍时的样子,但铭苅冷忽然发现自己难以理解他现在的表情了,毫无疑问那代表着名为“茫然”的情绪,像面对一张被水洗过的油画。这原本应该很正常,铭苅冷也并非没见过他迷茫的时刻……但当他拿着那顶帽子这样看向她时,一切就都不正常了。
“铭苅,能来一下吗?”那天葬礼结束后他这样讲,铭苅冷于是从别人手中接过他的轮椅,推着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她仍然在思考那个眼神的含义,金城剑也不知为何没有开口,走廊上回荡着轮子滚过的动静与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她忍不住想,小桥川死的那天晚上她似乎也做过这样的梦,很难说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已经陷入昏迷,只有脚步声在梦境和现实的间隙里不断回响。刚入学时的铭苅冷大概会对所谓的不详预感嗤之以鼻,而如月机关的干部铭苅冷已经学会适当地相信一些似乎虚无缥缈的东西。
铭苅冷把轮椅和坐在轮椅上的金城剑安置在他的位置,自己则将放置于角落的前办公椅拖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想说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那件遗物已经伴随凤的身体沉入黑暗,金城剑却似乎仍然停留在下葬前看向她的那一眼,那时他还拿着什么如今已经消失的东西,因此指尖仍然不断地在轮椅扶手上摩挲。
听见铭苅冷的问句他很快地看向她,仍然是那种令她看不懂的茫然,但很快恢复成熟悉的样子。他仍然没说什么,但铭苅冷轻易地读出了那句话,他在返回机关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陪我一下吧。
只是坐着吗?只是坐着。铭苅冷很难得地赞同了他的意见,一般来说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时只要说话就总在跟对方唱反调,只有凤也在场时才能始终心平气和地谈点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她仍然在琢磨金城剑那个不知从何而生的奇怪眼神,仅仅出于一种直觉般的好奇心,或许也是为了减少对葬礼的回忆频率。
“……那顶帽子已经放进凤的棺材里了吗?”
正在此刻他却忽然问出这样毫无意义的话,铭苅冷从早晨以来就始终隐忍着的怒气再次被他的一句话点燃,金属制的冰冷桌面被手掌拍击得发出一声巨响,她从这家伙完好的那只眼里看见自己扭曲的表情,接着他被两拳打得后仰,已经开始肿起的脸上仍然是那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即使是这样的陪伴也可以。铭苅冷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这样的意思,她松开金城剑已经被抓得起皱的衣领,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金城剑被她长久的注视盯得偏过头去,随即铭苅冷露出一个莫名的冷笑般的神情。
“……哈。”她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终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那以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私下说过话,然而即使仅仅在繁杂的工作日程中有所接触,铭苅冷仍然从他在某些话题的沉默中推断出了失忆的真相。或许有她的确聪明的缘故,但大概与他们之间难以描述的羁绊有更深的关联。这种与本性关系更大的了解并不因为对方记忆的消失而减退,反而似乎像是露出水面的石头那样越发清晰。
从很早开始铭苅冷就知道他是信念坚定到极端的人,经过博伊德事件后她发现最开始那个“神经病警察”的绰号对他来讲仍然贴切。有时候铭苅冷觉得金城剑就像某种玻璃制品,在维持着难以污染的透明本质的同时也容易破碎,每一次摔碎重组都在消耗他的正常神经,剩下的某些部分也在重组的过程中遗失……只是她仍然不认为这是那种令她在意的情绪的来源。
一切变化似乎都从凤离开的那天开始逐渐发生,机关的氛围随着机关长出行频率的一再降低而逐渐紧张起来,这似乎代表着那种惊人的天运的消退,但身为当事人的金城剑却仍然保持着一副冷静的样子。
比起冷静,大概更多是疲惫到根本不想有多余的表情。结束又一天的会议日程后铭苅冷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想,某些时刻即使是她也有点难以抑制地羡慕这时的金城剑,即使主观上乐意甚至是主动要求背负死去同伴的意志许多年,在连轴转到呼吸和思绪近乎要一起停止的时刻仍然会难以避免地产生想要忘记一切的想法。
但如果真的开始失去记忆的话反而会恐慌吧……啊。
在这一刻铭苅冷忽然读懂了他们上一次私下交谈那天金城剑的眼神。原本应当是面对记忆流失的恐慌的,然而这对他来讲实在是一种难度太高的情绪,他一生中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份额大概都在学级审判场上用尽了,因此即使下意识地想要传达类似的感受,最终也只能表现出无所适从的茫然。
铭苅,陪我一下吧。或许最终他的眼睛也只是这样说。
在下班时间里拜访他大概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铭苅冷想,即使仍然是在熟悉的机关长办公室,即使她早上还在这里跟一群人为了某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
“铭苅。”金城剑准确地喊出她的名字,表情原本是显而易见的疑惑,然而这种疑惑很快随着她拉出椅子的熟悉动作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离去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走廊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在黑夜里他们两人的视力都不太好,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勾勒出同样疲惫的弧形剪影。
“那顶帽子已经放进凤的棺材里了。”很长很长的沉默后,金城剑听见她似乎叹了口气,说。
《燃烧的伽拉忒亚》
作者:左左
人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糖与花之国的国王广发请柬,召开舞会,为公主挑选丈夫。城门大开,信使们鱼贯而出,人民自发奔走相告,各国震惊,不为别的,只因主角是“那位公主”。
其人正是糖与花之国唯一一位公主,伽拉忒亚。世人皆知,公主不仅美貌绝伦、多才多艺、博学多识,更是集勇敢坚韧、宽容善良等一切世上最美好的品德于一身。
传闻她素面朝天如百合般清丽,施以粉黛则艳盛玫瑰,一切在她的身上都是那样美好,就连童年时期鼻尖眼下的几粒小小的雀斑都是恰到好处的可爱(自然,当她成长为一名淑女,雀斑们自然便识时务地退场)。
她骑马狩猎的技巧不输绅士(这小小的逾矩全然不会伤害她的光辉),几度在板球场上拔得头筹,而换上织满金线、镶嵌宝石的长裙,又是博览群书、出口成章且舞艺精湛的贵族少女。
在公开场合,伽拉忒亚永远维持王公之女应有的优雅端庄;而私下里,她又不乏少女的娇俏可爱,待女佣们亲如姐妹,与古板严肃的女家庭教师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作为少女,她的名字就是圣洁坚贞的代名词,而当听闻自己即将嫁做人妻,那双处子之眼中便升起一星母性的光辉。
伽拉忒亚择夫出嫁的消息一出,王国中的花朵为她忤逆时令、竞相绽放,连森林里最害羞的獾与黄麂也献上自己的祝福;为竞争舞会的受邀资格,两边境小国陷入混战,是她呼唤和平的动情演讲才促使双方偃旗息鼓;舞会前夜,老国王于梦中收到神的口谕,要他务必设置重重考验,只有世上最完美的男子才配得上伽拉忒亚。
舞会如期召开,竞争者云集,国王设下三重考验,全部通过者方可获得邀请公主一舞的资格。考验开始前,伽拉忒亚戴宝冠、着盛装亮相,她将家庭教师精心准备的讲稿握在掌心,发表即兴演讲,先是慰问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展现对他们舟车劳顿的关怀,又款款行礼,以示对受邀前来的竞争者们的尊敬,演讲进入尾声,她做祈祷手势,为所有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随着伽拉忒亚的声音春风般拂过金色大厅,考验正式开始。
以表诚意,各国代表需献上为公主准备的礼物。作为第一道考验,礼物事先由专人筛选,唯有通过筛选的礼物方能当面赠予公主。极北之境带来百年来由历任狼后皮毛制作的防风斗篷;宝石之城献上镶嵌着三千多颗纯净粉红钻石的头冠;海滨之岛奉上由孔克珠制成的成套首饰;尚武之地的储君上前一步,郑重许下绝不率先发动战争的允诺,在他洪钟般的誓言中,艺术之都的王子拨动竖琴,和着旋律,唱起爱与和平的古老歌谣……
近半数竞争者黯然退场,侍者捧出装满各式宝石的金罐供人抽取,手握相同宝石的竞争者两两成对比拼剑术。然而,伽拉忒亚的美丽令金银暗淡,亦使宝石失色,宝石之城的国王难得一睹真容,沉溺在这无与伦比的美丽带来的震撼中,脚下发软、连路都忘了该怎么走,因而在对战中一败涂地;相对地,尽管尚武之地的储君轻松取胜,为在公主面前出尽风头,对已然服输的艺术之都王子穷追猛打,全然失了风度,亦没能通过考验。
终于来到最后一轮考验,竞争者已所剩无几,他们按要求现场作诗一首献给公主,却几乎都犯了相同的错误,盛赞她空前绝后的容颜,却忽视她的高贵的品德与洋溢的才华,空有华丽的词藻,实则鄙薄不堪。
国王不失遗憾地宣布,唯独极北之境的新君通过了全部三重考验,然而,正当他大步走向微笑的伽拉忒亚,人群骤然发出反对的声浪:这位星眉剑目、气宇轩昂、武术高强而文采斐然的王子,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阴暗怪癖;要么舞技平平,在邀请公主跳舞的路上被地毯绊倒;要么根本就对女人没有兴趣,要带走公主身旁那个纯真忠诚的侍卫……
总之——总之——
国王停下了他的笔。他终于痛苦地意识到,从头至尾都是自己从中作梗,他深爱着自己笔下那个完美的公主,从而不肯使她爱上别人,不惜设计让竞争者们轮番出糗,促使舞会失败。毕竟,哪有那样完美的男子能配得上他的伽拉忒亚?
念及此处,国王将未完的手稿向前一推,端起手边的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满腔郁结压得他喘不过气,只有遁入过于宽大的睡床、沉入黑甜方可获得片刻宁静。国王不爱世俗中的女子,因而不肯轻易步入婚姻,无数个无人抚慰的孤寂之夜的挫磨下,他将无处释放的精力、暗流涌动的激情与缺乏对象的思慕统统注入纸笔,终于创造出心目中的完美女性。他笔耕不辍,坚持用文字装扮她、爱她,读罢皮格马利翁的故事,为她取名伽拉忒亚,并在每日睡前向爱神阿芙洛狄忒祈祷,乞求她将他的伽拉忒亚送来人间。
国王的祈愿成真。当他在宿醉中醒来,伽拉忒亚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书桌前,象牙般洁净无暇的皮肤泛着点点莹光,鸦羽般漆黑浓密的长发滚落肩膀,熟石榴般润泽的嘴唇微微翕张。伽拉忒亚用那羊脂玉般的手指捧着他的手稿,沉浸于阅读中,蝴蝶翅膀般的睫毛忽一扑闪,一颗泪珠滚过腮边,留下一线惹人怜爱的水迹。
国王静静地远观,耐心地等待,连呼吸也放得很轻,如同不愿惊扰一头溪边啜饮的梅花鹿。直到读完最后一页,伽拉忒亚将手稿拥至胸前,对他亦唱亦叹地吐出第一句话:尊敬的国王,是你赋予我宝贵的生命,请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
国王欣喜若狂,当即单膝下跪,向伽拉忒亚求婚。我亲爱的伽拉忒亚,请你成为我的妻子。我愿为你搜罗全国的珍稀宝物,与周边国家签订友好契约,让伶人日夜不停地为你唱歌奏乐,给你此生不渝的爱。
出人意料的是,伽拉忒亚闻言展露愁态。她将国王扶起,才缓缓吐露心声,初降人间,她的心中盈满困惑,不仅关于现世,更关于自我。囿于文字世界的公主身份,她有太多事想做而不能,如今脱离桎梏,偌大的世界等待她去探索,实在不能以一纸婚约自我囚禁。更何况,若不外出经受历练,怎能确信美好品德并非被赋予,而是全然发于自身?没体会过与他人发生羁绊,又怎能明确自己的心意?
国王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非但对我无爱,还要离开?
是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我感激你,也甘愿报答你的恩情,但这形式不能是嫁给你。不仅因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可以被拿来交易的东西,也因为我们的爱情同等可贵,我不能欺骗你,更不能欺骗自己。伽拉忒亚平静地看着国王,柔和的脸呈现出圣母般的庄严悲悯。
她用溪流般清脆的声音说,还记得吗,是你赋予我探求真理的冒险精神和不轻易屈从于人的勇气,正因如此,我更加不能为了追求表面的和气而做出违背我们初心的决定。原谅我无法爱你,至少是现在。我不是镶嵌在代表权力皇冠上的宝珠,更不是由人豢养于深深宫廷中的宠物,我不愿成为战争的诱因,更不愿成为它的结果。之所以会做出离开的决定,是因为我不是别的什么,我只是我。
不......国王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前进一步。是我创造了你,是我向神求来了你的生命,可如果你不能留在我身边,你绝世的容貌、你宝贵的品质......你的一切美好还有什么意义?说到最后,国王不顾身份地高叫起来,我有权要求你留在我身边!爱我,正如同我爱你!
如果你爱我!伽拉忒亚眼中浮起泪雾。想想看吧,当我吸吮花心的蜜露,伴着泉水的叮咚哼唱小调,在丛林中自由奔跑,在夜幕下追逐流星......每当感到幸福,我总是会想起你,是你赋予我做这一切的自由。虽然我不能嫁给你,但每当我想起你,心中总有一团温暖的火在烧,每当我抵达一间教堂,都会在神像前为你祈祷,愿你幸福健康。
她恳切地握住国王的手,带领它们贴近自己的脸庞,泪水窜上他的手指,像簇转瞬即逝的火苗。亲爱的陛下,这又怎么会不是爱?尽管我爱你的方式与你爱我的不同,但我们一样会终生带着笑怀念彼此。所以,如果真的你爱我,请允许我离开。
伽拉忒亚微笑着,在国王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她的话语令他神怡,身体的香气令他迷醉,但当她转身向大门走去,国王还是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你不能!你怎么能违抗我,违抗你的创作者!
伽拉忒亚转过头,在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上,悲悯与恳切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战士般的坚毅。她的眼睛亮得像两把宝剑,射出凛冽的精光。既然是你创造了我,那你也应该了解,我生性刚烈自由,绝不会向强权的威胁屈服。她那媲美天鹅修长的脖颈扬出骄傲的弧度,掷地有声的句子爆发出不容置疑的力量,活像个女王。现在,我要去寻找自我,创造属于我的人生,或许在未来,创建自己的国度,在那里,每个人都能自由地成为他们自己,而不是一串冗长而无意义的前缀,更不是某些人彰显自我价值的所有物。
你胆敢踏出这道门,我就把这些稿纸投入壁炉!国王抓起稿纸,悬于火炉上空。你的一切都基于我的写作,我手里握着的就是你的生命,你得承认,无论你的舌头和意志有多坚硬,依然脆弱得一把火就能抹除你存在的全部痕迹!现在,回到我的身边,趁一切还不算太晚。
请便吧。伽拉忒亚始终不卑不亢,她深情地吟唱道,如果我选择的人生注定指向一条燃烧的道路,何妨以生命起舞?而你,我亲爱的缔造者,我的陨灭会化为你的梦魇,提醒你是如何背叛了自己的创作,你将背负着无尽的悔恨,用余生怀念我。
语毕,伽拉忒亚决绝地向外走去。国王已然被盛怒冲昏了头脑,当真将稿纸付之一炬,等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火舌已经纵情地舔上稿纸。
从裙摆开始,火焰如一条迅速壮大的蛇,吐着滚烫的信子,一路向上,贪婪地吞噬伽拉忒亚。她没有恐惧也毫不惊慌,而是高昂起头,不顾一切地向外奔去,燃烧着,直到化为地毯上的一抔灰烬。
【完】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我是一名死神,负责前往即将离世之人的身边,切断他们与现世的最后一份联系。
在《关于关怀临终人员工作的通知》那份文件下来之前,我要做的就是飘到他们身边,用镰刀对着他们的脖子挥一下,切断灵魂与肉体的联系。这之后灵魂会被收纳到我的镰刀里,我则在下班后将镰刀交回指定位置,由专门的机构回收镰刀与灵魂。
简单,轻松,能准时下班。
然而自从文件下来之后,我的工作内容就有了调整。我从原来普普通通的收割机,变成了在收割之前要实现将死之人一个愿望的愿望机。
当然,也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参考我那可怜同事的经历,为了避免我也被人许愿能多活几天、或者干脆就不老不死,我一般跟将死之人说的是“我可以带一件你最想要的东西到你身边”。
反正大家都是第一次死,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工作手则的附录里列了些什么东西。
总而言之,在这种情况下,今天我也在兢兢业业的工作。
“所以,你想好要什么东西了吗?”
我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询问道。虽然在活人眼里这位老人正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在我的视角里,这位老人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不能随意动弹以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这也正常,毕竟我是在与他的灵魂对话。
“我想好了。”老人——或者说,老人的灵魂回答我。
我点点头,看来今天的顾客不会花费我太多时间。
“说来听听。”
“我想要找一块橘子皮。”
“原来如此,橘子皮是吧......橘子皮?”
在我讶异地眼神中,老人对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橘子皮。”他说,“那块橘子皮对我来说很特别。”
我看着老人的脸,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我揉了揉眉心。
“可以,那我帮你去取。那块橘子皮被你放在哪里了?”
“对不起,其实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事情了。”
“......啊?”
“真是抱歉。”
老人对我道歉,但是我感觉他并没有真的感到抱歉。明明他语调很温和,但是嘴角那抹笑容却莫名让人火大。
“......你一定是那种被人评价为老狐狸类型的人吧。”
“你过奖了,我顶多就是被家里人尊称为‘大家长’而已。”
“这不就是在骂你心机吗!”
我忍不住吐槽,情绪甚至让头顶的吊灯闪了两下。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我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不要换个选项?”我问道。
“不用,我就想要那块橘子皮。”老人坚定地回答。
看着那笑眯眯的脸和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明白再沟通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我耸了耸肩。
“我知道了,那我回过去把那块橘子皮带过来。”
“你居然能穿越时间吗?”
“我刚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惊讶啊。”
“毕竟人老了,经常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我还以为你只是我又一场梦境。”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总之,”我加重语气,将话题扯了回来,“你想要找的橘子皮是十二岁那年的吧?能多给我一点信息吗,你一年总不可能只吃一次橘子。”
“好。”老人轻轻点点头,眯起了眼睛,开始回忆起过往。
“我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天——”
→ → →
在那个夏天,我遭遇了一场事故。
我和朋友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棒,在冰柜前挑选时,来了个醉醺醺的大汉。那大汉觉得我们挡了他的路,突然就火冒三丈,“啪”的一下扒拉了冰柜的门。当时的冰柜柜门是上下掀动的,他手一掀,原本折在另一侧的冰柜门直接就朝原位砸去。
而我的双手就是在那时被砸伤的。
我当时双手扒着冰柜的边缘,当柜门直直朝下砸过来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向后仰身,双手却没来得及抽离。哪怕是个青壮年,手指被重物砸一下也得青肿许久,更何况那时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那还在生长期的指骨会遭遇怎样的折磨,不言而喻。
我的惨叫吓醒了大汉的酒,而店铺的主人以及我的同伴慌慌张张地完成了营救、报警、叫救护车、联系我家长等一系列工作。在这之后关于怎么追责、怎么赔偿这些事我没有关注,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的手不能像平时那样自由地活动了。
其实最初我没有太多想法,我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总是捧着我的双手落泪、父亲总之沉默地摸着我的头。虽然日常生活确实有些不便利,但是只是多花两三分钟的事情而已,比起这些,不用写作业这件事让我更加开心。
我以为只是一点普通的小伤而已,直到我母亲买回了一袋橘子。
我很爱吃橘子。我喜欢那橙黄色果皮的清香、更钟爱那酸甜兼具的果肉。每年八月到十月我们家的果盘里一定不会少了橘子,而大多数橘子都会进到我的肚子里。
吃得多,自然剥得也多。毫不夸张的说,我剥橘子的速度是家里——不,应该说是学校里最快的。我爸爸每次都打趣我是个人型剥橘子皮机,要是量产的话每个酒店购置一台就够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一直引以为荣。而我对橘子的偏爱让我总是缠着父母,希望他们带我去见见每个省的橘子林,要看看这么好吃的橘子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父母总是笑话我,说我迟早变成橘子大王,而我把这个称号当做赞美。
但是今年,这份荣誉却变成了无形的凶器,给我当头一棒。
那天只是个平凡的下午,我们一家围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风扇声呜呜的响,响声与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又顺着窗户飘到院子中。在弥漫着橘子香味的空气中,我顺手拿起了一个橘子,下意识地开始剥它的皮。
我喜欢用拇指在橘子屁股上抠出一个洞,然后再用大拇指顺着这个口掀开果皮。这是最常见的剥橘子方法,另一只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握住橘子的身体,不要让它因为受力而四处滚动。
可是今天,我发现我手中的橘子总之在乱动。它总是在我的手中顺着我拇指剥动的方向打滚,而我本应钳制它身体的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我的大拇指很难控制好需要的力度,当我因为着急而用力的时候,我的半截拇指直接插到了橘子里面。
橘子的汁液顺着我我的手指流出,那股酸甜的味道冲击着我的鼻子。我自从会剥橘子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脑子宕机了一瞬。
怎么会这样呢?我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橘子。是因为橘子坏了所以比平时更软吗?
然而映入双眼的果实依旧是那么鲜艳,那股鲜香的味道让人如同置身于橘子林。
“......”
我已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我的大脑告诉我一旦正视这件事,我一定会陷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状态。因此我放下了手中那个被我弄坏的橘子,重新拿起了一个新的。
电视依旧在放着连续剧,但是那些声音不再拂过我的耳畔。
我深吸一口气。
刚才一定是我走神了。果然干什么事都应该专心,不能因为熟练就大意。
我缓缓吐出那口气,将拇指放到了橘子皮上。
——重蹈覆辙。
“......”
我将戳坏的橘子放到脚边,重新拿起了一个新的橘子。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
“你在做什么?”父亲惊讶且略带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要戳橘子玩?!”
“我没有——”我握着手中的橘子,双手早已被橘子的汁液沾满,“我没有玩!!!”
我的怒吼盖过了电视的、风扇的、微风的、以及我自己心跳的声音。而被我怒吼的父亲愣怔在原地,在他说什么之前,我将橘子狠狠砸在了地上,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父母焦急的脚步自门外响起,随之便是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和敲门声。我无视了所有的呼唤,将视线投在房间内的书桌上。
书桌上放着一摞试卷,而这些试卷本是作业的一部分。
我曾经多么高兴自己不用写作业。
我曾经多么高兴。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意识到这份喜悦的代价。
→ → →
老人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视线盯着天花板,却又像是穿透了天花板,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沉默地盯着他的侧脸许久,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开口。
“所以,”我顿了顿,“你想要找的橘子皮是这堆橘子里的某一个吗?”
“当然不。”老人说,“这时我都没能剥下一块橘子皮,不是吗。”
“那么,你是想要找到在你受伤之后,剥下的第一块橘子皮吗?”
我出口猜测。按照老人刚才的说法,无法剥橘子这件事给他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阴影,那么他或许是想要那块能纪念他康复的橘子皮?
然而老人却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
“那你想要的橘子皮究竟是?”
老人转动视线,看向了我。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张了张口。
→ → →
自从我发现自己手指不再灵便之后,我非常消沉,并陷入了极深的自卑中。我从未觉得原来要靠双手的事情那么多,也从未想过当双手不再灵便时,很多我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居然那么困难。
比如拉拉链,比如系鞋带,比如捡起橡皮擦,比如写一个公式。
我变得少言寡语,变得阴沉消极,变得敏感好斗。曾经玩得好的朋友会因为我恶语相向而远离我,曾经喜爱我的老师会因为我变得怠惰而倍感失望,而父母看我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怜悯与自责,他们小心翼翼地对待我,生怕再刺激我脆弱的神经。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个月,等回过神来,我家的果盘里已经没了橘子的身影,而窗外的花草也开始凋零。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果盘,觉得那就是我的写照。无论曾经拥有多少幸福快乐,此时我的内心都空空荡荡。
最好的时光已经结束,我的人生也如那些花草一样,再也不会开花结果。
我的生命就像那些被我戳烂的橘子一样,只能迎来腐败的下场。
变得衰败、变得软弱,浓郁的橘子香味会混着风穿过别人的身旁然后得到被嫌弃的结局——
“......橘子香?”
我看向香味飘来的方向,那正是我家入口。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母亲和父亲正站在门口,身前放着几大袋橘子。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将橘子提进了屋。母亲把橘子放在了客厅地上,而父亲搓了搓被勒得发红的手,随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接了个兼职,”父亲说,“给饭馆剥橘子皮。”
“......啊?”
“但是我和你妈两个人剥太花功夫了,所以你也一起来帮忙。”
“什、什么东西......”我的大脑有些宕机,很多话想说,很多记忆涌上心头,但却组织不好语言。
“酒店老板说每天给他们送一袋剥好的过去就行了,今天我们先剥着试试吧。”
母亲找来了三个小板凳,又找来了一个大盒子装剥好的水果。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他们已经坐在原位开始剥起了橘子。
“你们......你们认真的?”
“对啊。”母亲点点头说。
“现在已经冬天了!哪里来的饭馆要那么多橘子!”
“饭馆讲究的不就是个面面俱到吗。”父亲耸耸肩说。
“可是我现在、我没办法——”
“啊对了!”母亲突然打了岔,“老板说我们剥累了可以吃几个,这个橘子——”
她将其中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
“嗯,真好吃!”
“......”
“橘子最多的那段时间你心情不是不好吗,所以我们也买的少。”父亲插嘴,“不过这个可是进口橘子,咱们平时都吃不到的,你真的不尝尝吗?”
父亲递了一块橘子过来。
“等我们一起把这堆橘子全都剥完了,”母亲说,“我们就拿着酬劳一起出去旅行吧。”
“是啊,去逛逛祖国的大好河山。你不是想去每个省市的橘子林看看吗?这次咱们出行的费用按工作的数量来分配,谁干得多,谁就管更多的钱,如何?”
我站在原地,用不够灵活的手指捏着父亲给我的那片橘子。看看父亲头顶的白发,看看母亲始终红红的眼角,看看他们俩粗糙的指腹以及有些发肿的脚背,即便我只是个孩子,我也知道他们尝试掩埋的真相。
我看着那一地的橘子,默默坐到了板凳上,捡起了一个橘子。
我慢慢的剥动橘子皮,不灵便的手指再次把橘子捏的七零八落。我一手捏着稀碎的果皮,另一首则捏着稀碎的果肉。
“......对不起,果肉被我捏碎了。”
我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回避父母的视线。
我知道他们的心意,但是......这份心意却让我感到难受。我想要的是恢复如初,他们的包容与怜悯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然而,他们拉过了我握着果肉的那只手,一人取走了其中一部分的果肉。
“哎呀,都这么碎了确实不能拿去交差了。”母亲故作夸张地说,“只能我们帮忙解决一下了。”
“确实。”父亲一边吃,一边点点头,“儿子,多捏碎几个,今晚我们做橘子酱。”
“有你这么教小孩的吗!”母亲的音调忽然提高了八度。
“不是你先说的吗?!”父亲的声音有点委屈。
“我只是说帮忙解决!你那是故意!”
“你这是、这是狡辩!”
“那你岂不是蓄意为之?!”
“......噗。”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嗯?”
我抬起头,认真迎向父母向我投来的视线。
我一手握着那残破不堪的橘子皮,一边将手中剩余的那片稀碎的果肉放进了嘴里。
啊,是我喜欢的橘子的味道。
→ → →
监护仪上的心跳监测横线逐渐失去了波动,化为一根直线。
医护人员向病床上的老人微微鞠了一躬,随即站到一边,留给老人的家人们最后告别的时间。
老人的孩子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抚摸着老人的脸,又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的手。
“......咦?”
中年人摊开手,看到自己的手心躺着一片橘子皮。
橘子的香味从老人的手中弥漫到了他的手心。
END
作者:诸子百
免责声明: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现实背景下世界观,大部分地方与现实三次元世界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夜晚十点,本该是夜生活时间!可对于办公区来说完全没有放松可言,办公区高楼常亮,楼下自提外卖柜同样挤的满满当当。
外卖小哥可就捡到了,晚上又不堵车,路上行人又少,这一片交警又不常查,还给加钱,简直是爽歪歪。
“个屁!”
几个骑手蹲坐在办公区附近小区的附近楼梯的附近门口附近。门口外有个小斜坡,斜坡铺着楼梯,小门平日上锁,门外就成了他们日常休息的集合点,说话的是靠门的红色制服小哥,他手里夹着烟,拇指熏得通黄,他熟练的掸掉烟灰,用烟指不远处的办公楼
“别特妈说胡话,那片不归咱送,再说了,就你这撸不起的手速,你能抢过?”
“许哥你看,别人吃肉咱也眼馋不是?” 其余人跟着接话把,这时候的单子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
“你馋你就去穿蓝衣裳,跟你爸叫什么劲?”他瞥了一眼新来这几年的小毛孩。许哥将烟叼在嘴里点开屏幕上的红衣服工作软件,瞬间闪起的一打黄色订单被蓝色迅速扑灭,此时此刻正值高峰——外送员的高峰。
”外卖大厅来新单啦——“
深夜的路灯下纷纷冒出六朵橙光,这场战役他们打了无数次,输了无数次,无数日日夜夜的22点夜宵抢单中全军覆没,唯独这个人!
1朵黄光熄灭,在蓝色的洪流中挤出一张红色的闪光。他将烟头掐掉扔进角落垃圾桶,熄灭的蓝光宣布着这场战役唯一的胜利。
“许哥你又!” 许哥站起的那刻全体起立!
“抢到了,兄弟们。你爹这就出车。”一句轻描淡写重新点燃在场所有小哥熊熊燃烧的热血之心。
“怎能让他们饿么么的人独占夜单,兄弟们冲啊!”
许哥开动电摩托,在劈里啪啦敲击屏幕声后深藏功与名朝目的地驾驶。
锃亮的摩托外壳在黑夜中依旧闪着高级的幽光,摩托是昨儿许哥新提的,动力也很强进,是今早蓄满电池改装的,高级的漆色是他新选的,简直是好看极了,对他而言真的是帅呆了,他超爱。
不知是撞了狗屎运还是这小子真有点东西在身上,许哥总能精确无误的抢到全城送的订单,丰厚的打赏让在座的兄弟们都眼红不已可又无可奈何。这一次的同样是全城送的单子,地点是附近的富人区内,有意思的是这是一个熟悉的地址。仅凭这一个简短的地址,微信群屏幕外都炸开了锅
“群里兄弟说,这个小区有个女的今天内点了四次,四次啊!韩式炸鸡!”
“我送的第四份,这女孩也太能吃了,跟第三单就差1个小时!”
“我送的应该是第二单,要我说啊这姑娘就是失恋了。我遇到不少大学生都是这样的,在网上这叫什么,对”
“化悲愤为食欲!被男友甩的哭的死去活来的简直是一抓一大把。”
“听说他们小区还有偷外卖的,许哥你得去见识见识。”
“我记得这还是个美女咧,改天咱也去瞧瞧?”
许哥关上了手机,每到这时这些叽叽喳喳的俗世之物总会影响到他开车的速度,他的小摩托速度很快,不一会就看见了坐落在群山之下的富人山庄,这片山庄说白了就是别野区,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打赏给的也是天花乱坠,多少小哥抢破了脑袋想进来送送,见识一下所谓的“富人的世界”。
许哥来这里很多次,从休息点到这边早已轻车熟路,哪怕这片的偏门小道也是了熟于心。
可这次偏不。好不容易换了新车,不得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
许哥大喜,“唰——”的猛拧油门,穿过正门帅气的留下那抹红色的身姿,守卫大爷也懒得跟外卖小哥计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放了进去。富人区就是富人区,前脚刚进后脚便看见了新凿的硕大人工湖,往小区外延伸就是距离最近的儿童公园。大晚晌的风吹的隆隆响,远处飘着山林的泥土味儿。
许哥瞅了订单位置:103号 耿女士。
这里每一户距离不近,宽阔的小区道路让他畅通无阻,还差几步他就来到103号门前,门前有个外卖盒上面清晰印着:外卖放这里,请按铃的可爱标志。
小姑娘就是会玩,能搞出这种好玩的东西,许哥饶有兴趣,他照着标志做,将外卖——今日的第五份炸鸡挂在门口把手上,朝院内二层小楼大喊一声“耿小姐!你的!外卖!我放!门口!了!”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深夜硕大的房子里只有二楼孤零零的一盏黄灯剩着,夜风再次袭来吹动炸鸡包装有了声响。
“您距离目的地点剩120米,用时10分钟。”
许哥这一单送的迅速,提前到达倒也不着急回休息点,也不着急点送达,他摘下头盔带着车坐在不远处倒也想看看传说中一天点五顿炸鸡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等了五分钟,103号的灯忽闪忽闪,没人出现。
等了二十分钟,103号的灯没有变样,还是没人出现!
“许哥你就别等了,万一人家小姑娘觉得你不像好人,别再把你整局子里!”群里传出欢快的笑声,还有小哥们不厚道的特地发语音桀桀桀的大笑着。
嘿~这群小兔崽子!许哥吸吸鼻子,“这死天儿..”
外面开始发冷,搁正常人早走了,小道两旁观赏梧桐噼啪作响,不少树叶散落,洒向103尽头的拐角却有神奇的消失不见。尽头乌漆嘛黑,有人似乎同他那样在等待什么。
许哥看不清对方的容貌,衣服制式倒是无比的熟悉。
“许哥,你小心点,晚晌路过这个小区能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许哥手机嗡嗡振着,他独自走进宅另一个侧的拐角,那片黑到可怕,常人如何探寻也发觉不到任何的东西,可总能感受到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自己,强大的神秘气息使人望而生畏。
那坨混沌左顾右盼显了真身,那是一身蓝色的外卖制服,对方原来也是一个外卖员。逐渐走进后许哥发觉这人制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破,并且附着着不少食物的残渣,歪七扭八的走姿无不让人挪移视线。蹚鞋声在如此时间更是格外明显。
小区内夜灯不算昏暗,这人迈进有光区,奇怪的是他脸上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头发凌乱不堪,脚下留有油渍,看见炸鸡包装饿的走不动道,加快脚步扑向外卖袋,暴力撕扯纸盒露出炸鸡,徒手抓起油腻酥皮往嘴里塞,不到一分钟狼吞虎咽的连个渣都不剩。
“原来是它。” 许哥嘟哝,此时此刻这个“人”目前对周边居民没造成多大的影响,暂时放任却也不是什么办法...
“我去你几把谁啊?偷你妈的外卖?”
宅子内恍然冒出女孩暴躁的大吼,“踩屎感”拖鞋发出奇特的声响,能明显听出她哒哒哒迅速跑出门外,手抄一把扫帚气势汹汹袭来,半根扫帚直接夯“人”头上,反复击打几次都被“人”身上的保护罩彻底弹开。
“偷你妈的外卖!”
“偷你妈的外卖!!”
这女孩着实生猛,她似乎不服,浑身的力气全都抵在最后一击之上重重砸向那“人”,在保护罩的弹射下木质的扫帚柄齐刷刷裂成两瓣,刚要靠近的许哥见如此状况欲要赶来。
那"人"像是未卜先知,一扭头感受到独特的一样,看见正在赶来的红色衣服似是老鼠见到猫!急忙朝许哥的反方向开始逃窜!这“人”的速度异于常人,跑姿扭曲着往小区正门跑去。
“我草” 这是令许哥今夜震惊的第二次感叹,他下意识想要追赶,差点使他忘记自己还有辆摩托的存在。
他回过头急忙上了摩托,女孩愣在原地,刚刚的景象在脑子里似乎有些过载,她盯着“人”跑的方向气的攥紧拳头,心一横跟着回头不假思索:
“我也要去追。”许哥身后幽幽冒出她的声音,距离太近惊得他脖子一缩。
“不把这个死偷外卖的抓拿归案,我这觉是睡不好了,他还得赔我一根扫帚呢。”
许哥听罢有些赞同,一番的雄心状语感染到了这位红衣的外卖小哥
“佩服你女侠,上车。”两人莫名其妙上了摩托朝正门驶去。
“您的外卖订单即将超时,距离目的地200米..300米”
怪人跑的极快,越靠近小区门路灯越亮堂,怪人所跑之处平添丝丝朦胧,再仔细盯着这人的脸看越是看不出什么。许哥心想完蛋,这“人”似乎好几天都不是人,再不尽快抓住吃亏的是这片区域的所有居民甚至是所有外卖,想想就可怕。
小区正门有两道标准的车行道闸,道闸栏杆像是蹲坐的拦路虎横向拦截,门卫大爷早已昏昏欲睡栏杆是死死不上升,怪人却隐去身形化为一团黑雾径直穿过栏杆接着溜之大吉。
这套丝滑的逃窜招数让女孩看的更为疑惑,凡事没有回头路说冲就冲,女孩的脑回路似乎不是常人能懂的,她心想就算就算是梦里的鬼也要抡两拳泄愤再说。
“抓稳了。”面前的人终于出了声响,许哥拧紧油门,经过改装的电摩动力强劲,不调三档都能跟街上的油摩比一比,他们很快就跟怪人拉近了距离。她清晰感受到了强悍的后坐力,她抓紧车后的后备箱,她不知的是——电流贯穿整台车使其腾空而起,攀上栏杆越下障碍物,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降在正门附近的马路上驰骋而走。
山庄下的路也是宽敞,连接着附近森林公园的大路上除却两排路灯外再无其他车辆。
“你是给我送外卖的那个小哥是吗?”
“你名字还挺有意思的,四个字儿的!”
“哎,这算不算是见义勇为?”
大风呼啸,吞没了她大部分的询问与自我介绍,让健谈的耿绣清一时哑言。
“奶贝的耿企那帮有钱人,出门就能到夜市,咱普通老百姓拼死拼活能挣几个钱?”
许哥屏幕锁屏冒出微信消息,点亮的屏幕轻而易举能让身后的女孩瞧的一清二楚,风声依旧很大,她似反驳
“对了,我也姓耿,是忠心耿耿的那个耿,跟那个耿企集团没半毛钱关系!”
“公园那边有夜市?”很明显,许哥并没有听到以上的所有话语,他开车速度快的哧人
“有!叫什么——”随着逼近,许哥腾上斜坡,点点星光汇成的星串赫然跳进视线,两道亮光不断延伸到灯红酒绿的集市内。
“是后备箱夜市!” 耿绣清扯着嗓子试图让他听到。
灯的尽头下是一辆白色面包车后备箱小摊,车顶系着手打柠檬茶的招牌,摊外围满了人。那怪人再次出现,阵阵香气引诱他不断挤进小摊内,游客堵得水泄不通没人注意到这样一个突兀的人物正向柠檬茶靠近。黑影又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对上许哥直勾勾的眼神,扒开拥挤的人浪又一次的消失在摊位前。
许哥没有打招呼,耿绣清却能清晰明了的感染到剧烈的能量窜过她的手臂,使她汗毛倒立头顶忍不住直发毛,或许是她看花眼,车轮两侧冒出屡屡电光。
她吓了一跳,敢情就算是做梦也不能有这么离谱的场景吧!
“你这车是漏电——!”
“吗——”
她没说完,车子的速度堪比过擅长由上而下迅猛的冲击力,她实在是没辙,闭着眼抱紧许哥的腰肢,殊不知如此轻轻一抱使得许哥虎躯一震。按许哥预想的路线出现亿点点的偏差,龙头歪斜,只是这小小的差池导致整个摩托向柠檬茶摊拱去。
耿绣清艰难睁眼,迎面看见的不是点点星辰而是离摊子紧紧只差一步之遥。
“为什么阻止我吃他们的东西!”
低沉的嘶吼在耿绣清的左侧传来,不似人声的声响冒出吓得她又搂紧许哥的腰。许哥落地强行扭过车头穿出夜市步行街,蹭着白车车摊散架的桌面莽撞轰进草地,“一不小心”将白车广告牌顺便拍碎空中。
“这是人吗!我耳朵脏了!”耿绣清腾出手捂着耳朵,怪人扯开身形化成黑雾开始扩大,浓烟滚滚淹没了整座夜市,强烈的气味逼迫全部的游客倒地不起,灰色烟雾彻底挡住许哥的视线,没来得及开远光灯只听前方不少摊位的小吃汇聚在雾中心处,硬生生的全都吸了进去。
耿绣清来不及作反应,难闻的气味灌入鼻腔后意识逐渐不清软趴趴的倾倒在许哥的背上,突来的重量将许哥在一片迷雾中拉扯回来,猛地一震!侧面黑雾浓稠处倒甩出白色的面包车砸来。
许哥躲闪不及,在弧线的最高点抱着耿绣清从车上跳出,锃亮的小摩托刹那间被面包车砸的连渣渣都不剩,部分零件迸出化为大块流星丢在马路四处,其中裂开的电瓶也被接着路过的货车无情碾扁,真的啥也没有了。
此时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抱着妹子放在平坦处,他穿的不薄此时却感受到了无名的燥火,夜晚天凉也抵挡不住他持续燃烧的内心,许哥把外套披在耿绣清的身上,口袋中屏幕亮起在寂静无人的草地中响亮的报着:
“您的订单已超时。”
“操,你死了哥们。” 怒火吞噬了他仅剩的理智,一步一步朝黑雾处走去。
耿绣清努力想保持清醒,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这个男人身上冒出了将才电流的火花,以及一把带着闪电的刀,以及天边隆隆作响的闷雷。
中间发生了什么耿绣清浑然不知,或许这只是一个梦,那这个梦可真奇怪,又是飙车又是怪物的赶明天一定要当个乐子说说。
既然是个梦,那什么时候醒...?
无止境的黑暗中她看见了漆黑建筑中冉冉升起的高塔,无止境的缠绕电线下涌动着非人似人的奇异东西,抬头看见无数星星汇聚的星浪成为一道白光,无止境的白光中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
“陈星浪。”
“你确定?”
“...许星浪”
“再给你一次机会。”
耿绣清从椅子上坐起:“放屁,他叫许陈星浪!”
-end-(没有)
耿绣清彻底清醒观望四周发觉来到了派出所,她抬眼看见无数星星汇聚的星浪中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六个字——《派出所反省室》
“啊?”
耿绣清试图摸清头脑结果摸着身上的外套,红色的外卖制服,回过头看见了梦里的紫发男人,那人正与警官激烈极限对峙。
“啊?”
“你们小情侣呀,不要脑子一热就飙车!”旁边的警官也开始发话 “很容易造成交通隐患知不知道?”
“啊?”
耿绣清彻底摸不清了头脑,派出所正常的气味让她彻底回过了神,她看了手机时间,这压根不是梦..吗!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小声碰着许陈星浪
“你不是跟那个黑布隆冬的怪东西飙车么,怎么到这来了?”
这回轮到许陈星浪摸不清了脑袋
“你怎么,还记着?”
“啊?”
-end-
(休息处)
“都多久了,许哥怎么还不回来?”
休息点的几人不禁打起了哈欠。
“别等了,应该又进去了。”
千言万语的感叹汇成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