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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溪明
Tag:笑语
刀强从小就知道,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所有人都会让着他。
家里的饭菜,荤菜总是摆在他前面,盛饭第一个给他盛,鸡腿什么的妈妈也会夹到他的碗里,难得吃上一回的荤菜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而饭桌对面的姐姐面前永远只有青菜。家里的家务他也不用负责,妈妈会全部包干,就连学校大扫除的任务,妈妈也会替他完成。
姐姐获得了竞赛第一名,得到了一块金灿灿的奖牌,刀强本来对奖牌不感兴趣,但是看着姐姐开心的样子,就表达出对奖牌的兴趣,于是妈妈就让姐姐给他,姐姐不舍得,紧紧抓着奖牌大哭,妈妈把姐姐打了一顿,从她手里抢走奖牌给刀强。看着妹妹脸上不再露出让他厌恶的笑容,他心里畅快极了。
但是他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过了兴头就看不上这块只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奖牌,正好邻居家的小孩子想要,刀强就用奖牌跟小孩换了一袋糖果,他把糖果藏起来,不让妈妈和姐姐知道,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吃。
刀强在学校里成绩不好,他听不懂老师上课讲的内容,什么细胞,什么运动,什么唯物主义唯心主义,也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用,学了能赚更多的钱吗?
上课的生活简直是一种枯燥的折磨,刀强只能靠跟狐朋狗友讲讲话、打打牌来打发时间,这样的日子真难熬,不过幸好,班上大部分人也是一样的感觉,所以刀强可以和其他同学一起暗度陈仓地开小差,甚至有时公然翘课。
刀强体格健壮,拳头大,所以在学校前呼后拥,很多男生都以他为中心簇拥他,他也很讲义气,打架总是冲在最前面,揍起人来毫不留情,就此闯出一片名声。
某天,班上忽然转来了一个新同学,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她应该成绩很好,上课很认真地记笔记,背笔直挺着,别人上课跟她讲话她也不理,跟班上的氛围格格不入。刀强感觉很新奇,想让她做他的女朋友。
女生对此并不感兴趣,三番五次地坚定拒绝刀强的要求。刀强很恼火,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在跟狐朋狗友商量过之后,刀强让自己的小弟散播很多谣言,比如女生的父亲是个赌鬼,为了钱让女儿出去卖;比如女生的母亲把女生的裸照到处发,以此招揽更多的客人。他们还找人从网上下载了某些裸体照片,把女生的脸P上去后制成传单,在学校和村子上肆意发送。
女生的状态因为这些手段出现了明显的下滑,不少人对女生倾吐污言秽语,让她不堪忍受。看着女生一日不如一日,刀强心里涌现出报复成功的成就感。
终于,女生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被白布覆盖的样子是他对女生最后的印象。刀强对女生做的事被调查清楚了,但是班主任和校长跟他谈话之后,这事便就此结果,刀强并未遭受什么严重后果。他回归了之前的生活。
理所应当的,刀强没考上高中,妈妈本来想花钱把他送进去,但是刀强不愿意,他宁愿用这笔钱买游戏机和游戏卡带。
刀强离开学校后,姐姐自然也没法继续读下去,按照妈妈的意思就是,女生读那么多书干嘛,迟早都要嫁人的,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养弟弟。姐姐的班主任上门给妈妈做思想工作,说如果是因为缺钱交不起学费,那他可以帮姐姐申请助学贷款,姐姐学习成绩好,多参加比赛也能获得一笔奖金,还有期末学校的奖学金,零零总总也能替家里分担一部分,而且姐姐很有希望能考上中专,中专就能拥有城市户口,毕业包分配工作。
但是妈妈坚决不同意姐姐继续读书,说本来让姐姐上学,是抱着可以帮扶刀强学习成绩的想法,但是现在刀强已经离开学校了,姐姐自然也没那个读书的必要。再说,如果真的让姐姐一直读下去,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不说,还有投入大笔钱进去,班主任说的那些完全。于是,姐姐含着热泪离开学校,在城里的工厂找了份工作。
刀强就此过上了轻松又悠闲的日子,他不用再去学校听那些让他脑袋疼的课,而是可以整天在家打游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时心情好,他也会在曾经的小弟们的请求下,帮他们撑撑场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刀强在某一天无意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并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而是妈妈从别人那里买到的,也就是说,他是被人拐卖的,而听说那时的他,身上穿的衣服相当不错。他去质问妈妈,妈妈原本支支吾吾不肯说,在刀强的再三逼问下才承认。
妈妈说当时人贩子手上有好几个小孩,男孩女孩都有,而刀强是里面长得最俊的那个,她一眼就看上了刀强。当然人贩子也不傻,像刀强这种模样俊俏又衣着不普通的小孩,很多人都愿意买下来,所以当初为了能顺利抢到刀强,家里出了好大一笔钱,爸爸甚至为了在短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同时在好几个工地上工作,结果因为过度疲劳,一不小心卷进了机器里,人直接没了,为此工地还赔了一大笔钱。不过也多亏有那一笔赔偿金,妈妈才能抢先买下刀强。
刀强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小时候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的时候,妈妈总是说老刀家日后的传宗接代就靠自己了。
但是刀强很生气,他把妈妈打了一顿,骂她为什么要让他离开城市,离开富裕的家庭,过上这样不能天天吃肉吃糖、没有数不尽的游戏卡带玩、连彩电都买不起的贫困日子。
妈妈抱着刀强擦着眼泪低声下气地说,她会尽力给刀强最好的生活,刀强只要传宗接代就行了。
妈妈转头打电话骂姐姐,都去了城里打工,为什么每个月才给家里打那么一点钱?姐姐说自己也要生活,城里的生活成本比农村更高,还要交房租。妈妈才不管这些,破口大骂姐姐败家浪费,让姐姐快点打钱过来,刀强要买新的游戏卡带,要买汽水喝。
刀强勉强捏着鼻子过下去接下来的生活,但是一有不合心意的事,他就会大发雷霆地对妈妈拳打脚踢,然后旧事重提。
他逐渐长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妈妈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给刀强物色媳妇人选,但是总觉得村子里的姑娘配不上刀强,不是长的不好看就是身材不够好,或者是家里钱太少之类的。妈妈让城里的姐姐也给刀强物色物色,可城里的姑娘一听刀强家里的条件,都纷纷拒绝。气得妈妈大骂城里的人太现实,狗眼看人低,不明白刀强的好。
随着刀强年龄渐长,妈妈的要求也逐渐放低,但是还是没有结果。村子里的姑娘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像姐姐一样进了城里,再也不愿意回农村了,有时求着求着,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愿意嫁过来,却被刀强嫌弃,理由是这姑娘要求他去找工作,刀强不愿意,这事便吹了。
刀强的年龄越来越大,转眼已经迈入五十岁的门槛,妈妈也成为了步履蹒跚的老人。妈妈赚到的钱越来越少,即使每天坚持出去工作,也难以完全补贴家用。姐姐那边的经济来源也断了,因为她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没办法再给家里打那么多钱,刀强和妈妈曾经找上门去逼姐姐给钱,却被姐姐的丈夫喊人打了出去,从此姐姐与家里断了联系。逼不得已,刀强只好在村上的火锅店找了个工作,心情好点就去那里做做事,每个月也能拿一点钱。
这一年七月,高考成绩出来了,邻居家的女孩高考分数有六百多,可以去大城市读个好大学,女孩全家人都特别高兴。
看着那家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刀强心里一下涌起了这几十年的回忆,那个被自己逼到跳楼的女生,与家里断绝联系的姐姐,去城里后就再也不回来的村里的姑娘。凭什么,凭什么她们一个个都看不上自己?她们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却只能日复一日重复着贫困的日子。恶胆向边生之下,他趁着女孩父母外出、只有女孩一人在家的机会,将她骗到自己家仓库乱棍打死。
看着女孩在自己手下红白四溅的模样,他感觉这几十年的压抑都畅快地抒发了出来。对啊,这群女的凭什么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日子本来是他该有的。
最后的最后,警察抓住了他,并没有费多大功夫。
(实在不知道怎么结尾了,就这样吧)
(最后可能会有点莫名其妙,但这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当时一看见关键词就想到了这个新闻,相当于是为了一碟醋包了顿饺子,饺子的味道还不怎么样_(:3」∠)_)
作者:狐獴
评论:随意
江湖人可以没喝过陇地“一碗楼”里最烈的酒,但不会没听说过“无曲剑”的名号。
有人说他至少已成名三十年,还有人说他只是个弱冠少年,传言纷纷,但有两件事人人笃定。
一、“无曲剑”的美,二、“无曲剑”的正直。
首先,人们通常不会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是用一个一文不值的优点掩盖他的人格的光辉,用赞美来轻贱,但这个形容在“无曲剑”那里是醒目的,更何况他还有第二个优点以衬托他的美。若说一个人正直,江湖人也不会太信,毕竟江湖是血的江湖,是天真愚钝浇灌泼洒出的江湖,是背叛的江湖,但正如人们笃信他的美,人们近乎天真地笃信他的正直。一个人若有了这两样,那他便是神。
项秋生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对这两点也深感认同。
夕阳溅血,京城荒郊半人高的枯草也溅血。
夕阳的血是大盗宏星子溅上的,她与项秋生交手了半柱香的时间,力竭亡于秋风刀下,被窃六年的神通玉现在正静静躺在项秋生怀里。项秋生并未舒展神情,只因此处还不停地溅血。
是雄狮的血,是豺狼的血。
人迹罕至的荒郊,此刻竟聚集了十几个人,错,应该说是十三个人,和一个人。
十三个豺狼虎豹般的白莲教人,一个铁骨铮铮傲然屹立的“无曲剑”郑武曲。
郑武曲的衣袍早已染红,虽是神情傲岸,可显然已撑不了多久。
“今日北镇府司指挥同知郑武曲在此,尔等伏诛”
他的声音已不像往日一般恢弘,但目光仍是睥睨。
换做别人,白莲教众会觉得他可笑,可面前的无曲剑说出这样可笑的话,他们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们吼出声,扑向已气空力尽的无曲剑。
刀锋过处,秋风横扫,杜鹃声断,命消蒲苇。
郑武曲诧异地垂下剑锋,打起精神整顿衣袍,向项秋生一揖。
“素闻‘一诺无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古道热肠,郑某佩服。”
“你却和传说中的不大一样。”项秋生打量了几眼郑武曲,抄着手和他扯闲篇,“有人说你年龄很大了,我看并不见得,都说你很美,那倒是真的。”
郑武曲的确很美,面相略带阴柔,气质却没那股子忧伤地矫揉造作,躯干线条流畅,筋骨分明,站在荒郊的枯草地里,无损亦刚亦柔的超越性别之美,男性和女性的优点都聚拢在一处,不得不说是造物奇迹。他年龄并不大,看起来可能刚过而立,这样年轻就能享誉江湖盛名,令人艳羡。
“郑某只是食官禄,尽臣职,受国恩的一介武夫而已,”郑武曲并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江湖朋友人抬人,抬举多了就失了真。”
“你这人很有意思,”项秋生哈哈大笑,“不是江湖人?不知道上个月被你杀了的‘血满天’和‘鄱阳鹰’听到这话作何感想?被你缉回的韩王宝藏又该如何评判?”
“郑某只是奉令诛杀滋扰百姓,目无法纪的匪患,断不会因私人恩怨涉入江湖事务。”
“怪不得你这么神秘。”
“‘秋风刀,一诺无生’名头也足够响亮,世人传扬你一诺千金,为了完成诺言死不回顾,也绝不会背叛朋友。”郑武曲把话头引到了项秋生头上。项秋生不置可否,嘿嘿一笑“江湖上的人通常会这样褒扬自己,看你信多少了。”
郑武曲也笑了,笑的风清月朗,那股子官家“端着”的劲也没了,整个人平易近人了起来。
“那我说我也不会背叛朋友的,你相信吗?”郑武曲含笑问他。
项秋生点了点头,“一个人做官往上爬,终究会变成很多人嘴里的恶人,但你却还是所有人口中的君子,你这种人,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大能大善,为了相信世上还有好人,世人还没昏聩,我选择相信后者。一个正直的人,不一定不会背叛朋友,但一定不会背叛道义。”
郑武曲松散随意地陪项秋生坐在茅草堆上,解开飞鱼服,慢慢包扎身上的伤口,不远不近地跟他闲聊,他虽不在江湖,但对江湖事了若指掌,谈吐风趣得体,让人很难不爱。
待他包扎完毕整好衣衫,二人便要分别,项秋生思忖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物抛给郑武曲,道,“你是刚杀了人的官,我是刚杀了人的匪,为了无曲剑下能活命,这东西交你了。”
郑武曲接过拿物件一瞧,脸色就变了,像是扔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丢在茅草堆上,起身疾声问道:“你从哪里搞来的这邪尊玉!”
项秋生莫名其妙,这玉是刚从宏星子手里缴下的,宏星子六年前窃走了前朝丞相墓里的宝贝,就属这件最珍奇,郑武曲怎么可能不知道。
郑武曲沉声道:“这宝贝可能确是你说的神通玉,但已然沦为了邪教招引符。你看这玉一面是无生老母,背面是修罗鬼母,正面主生,背面主死,这种双面相,就是我家乡白莲教人信奉的天尊相。”
“邪教玉符,那至于怕成这样?”项秋生疑惑道。
“这不光是邪教玉符的问题,”郑武曲脸色煞白,眼角略微抽动,“是一个传说,传说白莲教天尊斩下恶鬼头颅,挖出碧色鬼眼,雕成招引符,于大劫之时附身其中。天尊降世,必有一生一死,天尊功德圆满之时,必带百万教众横扫世界”
项秋生摇摇头,“神鬼之说不足为信,有可能是前朝人为了保护丞相墓,放出的流言。”
“流言与否,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天尊玉符在这六年里已杀了不少人,只要有人遇到天尊降世,那无生老母所面朝之人能生,修罗鬼母所朝之人会死,没有例外。”
项秋生不言语,看向神通玉。暗淡枯黄的茅草堆上,碧绿的神通玉被暗淡的月光照耀,闪烁着邪恶的绿光。
云过雾遮,所剩无几的月光也消失了,可神通玉却绿得更肆意了赴,仿佛在嘲笑官家人和江湖人的胆魄。
“对不起,你说的这些我很难相信,”项秋生摇摇头,“也许你经常要剿灭白莲教,对这些掌故了解较多,但我不信神不信鬼,玉便是玉,你若不收,我自拿去当了换酒。”
郑武曲看着项秋生拾起神通玉,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你能不能……”他犹豫再三,终于张了嘴,可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瞪大了眼睛。
血!
神通玉不知何时,染上了鲜血,可让郑武曲失声的并不是这个。
夜已深,雾更浓。项秋生拿着神通玉,猛地打了个哆嗦,就看见郑武曲腰间飞鱼服颜色深了一大片,下一瞬间,潇洒优美的公子人便如一滩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项秋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低头一看,他指尖挂着的神通玉,无生老母一面正朝自己,雕绘地栩栩如生的无生老母笑容邪恶,而另一面持杵的修罗鬼母正朝着倒下的郑武曲,杵上还犹然滴着鲜血。
天快要亮了。
“轻歌明月上,山河入高楼,不念故乡远,旧友到西洲……”
留仙花已贵为赤水镇第一楼的留仙楼老板娘,决计不会像五年前那样轻易露脸登台给食客们献唱,可今天来了个有趣的家伙。
说是有趣的家伙,也是晦气的家伙。
那人不甚高大,满身伤痕,脸上也被划掉了一大块肉,可那家伙喝的酒比今天其他所有食客喝的酒加起来都多,都烈,纵使留仙楼迎来送往,赤水镇上也没遇到过这么神奇的人。
更何况他还带了一口棺材。
是的,一口不错的棺材,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梓木,那人把棺材抗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进来叫酒叫肉。留仙花一曲歌毕,满堂喝彩,他却似浑然不觉。留仙花冷哼一声,翩然下台,姿态万千地坐到了那人对面,棺材旁边。
留仙花问:“客人是从哪来,来我们这小镇做什么?”
留仙花问:“客人带着这棺材里,可是葬的有人?”
从没有人会三句话不理留仙花,故而留仙花两句没问出个声响,第三个问题就陡然尖锐了起来。
留仙花问:“客人带的棺材里,可是客官杀的人?”
项秋生木头似的表情终于动了,被削去一块肉,结了厚厚一层黑茧,已经皮肉扭曲脸泛出一丝叫苦笑的东西。他对留仙花轻轻说,“是我杀的,也不是我杀的。”
一诺无生,一诺无生,会杀了朋友,也会自杀,可他总会信守诺言,决不背叛,他来到了郑武曲的家乡,赤水镇。
(tbc、挺喜欢这篇写出来的风格,应该会继续写下去)
作者:舞舞纸
节节节瀑布坠落事件(1)
胧目是一名居住在平静小镇的侦探。
平静小镇镇如其名,是一个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这里的人以认真生活为己任,在镇中用物美价廉的商品和童叟无欺的信誉建立了一条长长的商店街。
胧目正经营着平静小镇中唯一的一家侦探事务所。因为小镇太过平静,从来没有发生过犯罪案件,事务所业务一直受限于找猫找人找失物等杂物,今年三月,才稍微拓展到陪大小姐聊天、陪大小姐猜谜、陪大小姐玩游戏等领域。
递出竹筒饭的手被冷不丁地摸了一把,胧目一惊,只见一个女生三步并作两步跳出了发饭的凉亭,立定后和朋友们放声尖叫,尖叫中,甚至还能隐约听到“他的手好烫”之类令人脸红的评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都要从一份企划书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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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节节
节日名称:节节节
日期:5月9日至5月13日期间
习俗:由圆住民提交节日提案选出新节日的节日,简称节节节。节节节开始时,管理员会发布公告向圆住民征集节日提案,圆住民们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设计新的节日,被选中的新节日将计入圆鱼舟管理员档案,成为圆鱼舟的新庆典日。(习俗内容引用自“脑洞故事板”微博《夏日悬赏令》https://weibo.com/2816892483/LsbPCvZkF)
特色美食:
竹筒饭。用当年春日长成的新竹节选段作为容器,在竹节中放入糯米、豌豆、笋丁、咸肉或其他自己喜欢的食材,用碳烤或蒸煮的方法烹熟,以竹节的“节”象征节节节的“节”。
为纪念各个在节节节诞生的节日,每年都会根据新节日的特色,在竹筒饭中加入与节日特色相符的食材,如节节节,会在糯米饭中加入消毒过的复读机零件,体现节日复读三个“节”字的特点。人们会把加入了新节日特色的竹筒饭会混在传统竹筒饭里做成“盲盒”,如果在吃竹筒饭饭的时候开到了节日竹筒饭,就会有好事发生。
背后故事:
和其他节日一样,大多数人最关心的还是节节节有什么特色美食,尤其是能在节节节开到什么盲盒竹筒饭。
盲盒竹筒饭虽然是一种趣味性很强的传统美食,但其中往往会混入硬物或者口味特殊的调味品或者食材。在盲盒竹筒饭刚刚出现的时候,就经常发生圆住民被复读机零件磕碎牙,或者不小心把复读机零件吞下去的意外,加重了医疗机构的负担。除此之外,也有反社会者在糯米饭中加入了变态辣椒、哑巴黄连、米田共酱等特殊调味品,一度造成了恐慌,导致盲盒竹筒饭大量滞销。
由于在节节节期间,牙科、耳鼻喉科、肛肠科等科室的问诊量大幅上升,圆鱼舟出台规定,规定销售竹筒饭的商家必须明确标示其销售的竹筒饭是盲盒竹筒饭还是内容物确定的竹筒饭,内容物确定的竹筒饭应当标明原材料,盲盒竹筒饭必须把所有有可能开出的节日盲盒及其配料公示。所有竹筒饭应当可以安全食用,其中不可食用的异物应当可以肉眼分辨。所有竹筒饭在出售前必须保留防伪封签,避免反社会者将自制竹筒饭混入其中。
友情提示:食用竹筒饭前,建议将内容物转移到盘子等可以将米饭平铺开的餐具中,检查是否有异物混在其中。不建议食物过敏者食用可能混入节日特色的盲盒竹筒饭。
为了防止开盲盒活动导致的食物浪费,每人每天限购竹筒饭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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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胧目的两位异世界雇主终于放下了毛绒兔子对人类的警觉,开始了和圆住民的第三类接触。她们最常拜访的自然是胧目居住的那座集侦探事务所、咖啡店、酒吧、书库、家为一体的红砖小楼——香久山,因为日间拜访居多,所以在白天经营咖啡店的龙哥自然成为了她们在香久山的第二位朋友。
那是发生在上上周日,也就是六月第一个周日的事。那天礼帽宁宁和缎带樱桃酱到香久山来找胧目聊天,聊到咖啡店打烊的时候,樱桃酱突然跳上吧台,神秘兮兮地拿出这份企划书给龙哥,并提议在香久山举办一次小型节节节。
龙哥拿着企划书的手微微颤抖着,但考虑到这份企划书出自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的雇主之手,也不好意思直接把它捏成一团。
“写这个的时候,圆鱼舟管理员正在《摸鱼日报》上诚征节日提案,和春分的NPC失踪案一样,这也是圆鱼舟管理员发布的悬赏令之一。但是不巧那天网络出了故障,这份企划书没有发送成功……”
耳朵扎着黄色缎带的毛绒兔子站在吧台的圆凳上,理直气壮地生着气,因为她的脸是用线缝出来的细长条和倒三角,音画不同步带来的违和感让她的样子格外傻气。
“不……您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就是……就是……”
“就是说,你这份企划书就算发送成功也不可能被采纳的。”见不善言辞的龙哥为含蓄委婉不刺伤人的措辞伤透脑筋,胧目决定自己做那个恶人,“你这个方案太危险了,而且还浪费粮食,尤其是这个复读机零件,如果是大人的话还好说,如果是小孩子误吞,那问题可就大了,你明明都已经预设了医院会有负担,就不能让这些问题干脆不要发生吗?”
“这个嘛,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方法避免了,我发明的食物化科技已经上市了,而且可以在这个区域使用,不论多么有毒有害的东西,被这个机器持续照射五分钟以后都能变成无害无副作用无热量且美味的食物!”
缎带樱桃酱所说的科技,是圆鱼舟里和魔法并列的两大特殊机制。它们都可以按照预设好的规则改变自然规律,唯一的差异是魔法属人,只能由专人使用;科技属物,要拥有承载科技的道具、符合激活条件,才可以使用。
“你那个机器,不会是那个像微波炉一样的……”听到这个描述,胧目立刻想到了山寨报纸上的一则广告,商品描述也是食物化科技,哪怕是折后售假也要9998,“不行不行不行,我们是靠自己的双手做出真材实料的食物的,不可能用这种歪魔邪道的东西!”
“啊?但这个东西在其他地区很好用诶,尤其是毒伤逆天的地区,有了这个东西就不用怕中毒了。而且在食物短缺和水污染严重的废土地区也很有用……”
“但这里是平静小镇。你这个节日在其他地方办都好,就是平静小镇的居民,大家都珍惜粮食,讨厌铺张浪费,拿食物来玩肯定行不通的啦。”
几个月相处下来,胧目已经习惯和樱桃酱拌嘴了,而胧目的另一位雇主礼帽宁宁也习惯了看他们拌嘴,只在一旁顶着和樱桃酱一样傻的脸,乐呵呵地笑着。
“如果只是竹筒饭的话,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听到吧台有人吵架,刚从更衣室换完衣服准备下班的服务生也凑了过来。
这名服务生也是在今年三月来的香久山,现在大家已经默契地遗忘了她学生证上的名字,只将她唤作“小白”。大家对她知道的不多,除了肉眼可见的腼腆和踏实外,就只知道她在城里的学校读高中、梦想是甜点师、每到休息日就会来香久山学做蛋糕之类的琐事了。
“光竹筒饭是挺正常的,不过我们这里不卖竹筒饭,不要说竹筒饭用的竹筒了,就连米粒形状的糯米,我们这里都没什么库存。”
“糯米糯米,对了对了,端午节的时候大家一定剩下了很多粽子,可以把粽子里的糯米当饭吗?你看,竹筒饭是竹筒包的,粽子是竹叶包的,不都是竹子嘛!”
小白的联想把讨论重新拉回了正轨。因为就在前不久的端午节,商店街的十余家和粽子沾边的商店不约而同地给街坊邻居送了他们店里的粽子。每个人手里都有十多个馅料可能有重复的粽子,这些粽子和居民爱惜粮食的特性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了延绵不绝的痛苦。
“不过这个方案,是要我们去大家家里收粽子吗?然后把粽子做成竹筒饭以后,这些粽子……不还是糯米吗?大家会要吃吗?”
先提出异见的是胧目,因为香久山的冰箱里现在还存放了他自己和在住三名恩人的四十多只粽子,他们好不容易把放不进冰箱的粽子吃完,直到今天,都没有消除对糯米制品的心理阴影。
“而且一家家去要粽子……都是开店的,这样不太好吧……”
“目目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这个活动面向的群体不能包括商店街的街坊,二是粽子原料的来源。首先第一个问题,除去街坊,活动面向的群体应该是商店街外的游客,不过就算最近来店里的外来游客变多,他们多数是下午堂食或者外带甜点奶茶和咖啡的年轻女性,竹筒饭这样的实心食品并不适合作为商品,而且也无法和附近的正餐店竞争,而且作为赠品也会显得不伦不类,不过我们可以把它们用于慈善,可以送给孤儿院的孩子……”
“啊,对哦!”胧目虽然是孤儿,但他早早就被外婆收养,没有在孤儿院生活过,“那我们就把粽子做成竹筒饭,然后送给孤儿院的孩子!”
胧目还在感慨龙哥的机智,龙哥那边已经翻开电话簿给孤儿院打起了电话。
“孤儿院,孤儿院,喂,您好,请问是尹老师吗?我是平静小镇商店街的,虽然没在您这边受过照顾,但也是一个孤儿。我现在想搞一个节日,给孩子们送一些竹筒饭……啊?这样……好,好……”
龙哥挂上电话,垂下头来:“孤儿院说今年三月以来就不断有人来领养孩子,现在他们院里已经没有孩子了。”
面对这个回答,众人不知如何接话,纷纷陷入沉默。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胧目,因为他和大小姐们在意的点不是同一个。
“这……这……这……这不是重点!龙哥你也是孤儿吗?”胧目和龙哥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但龙哥一直没有对他透露过自己的身世,龙哥长相端正性格温良还有一副好手艺,胧目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生长在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我虽然是孤儿但是很快就被人收养了,其实没有在孤儿院住过,怎么了你不也是孤儿吗?”
“对,对哦,是我太激动了……”胧目好不容易镇静了下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从来没对我说过。”
“你也没有问过。”说着龙哥也挠了下头,长叹了一口气,“孤儿院已经没有孤儿了,这条路走不通,我们要去敬老院看看吗,不对,糯米不利于消化对老年人不好……对了小白,你们学校可以吗?”
“啊,啊?”绣球突然被抛到了自己的手里,小白从恍惚中惊醒。
“学校会搞很多活动吧,额,如果不方便的话也不勉强……”
“不,不,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今天我看过冰箱,里面的粽子应该够我们班吃。”小白慌乱中涨红了脸,胡乱地用手比划着冰箱里盛放粽子的格子的大小,“我,我们,其实我是我们班的组织委员,我可以和老师提议,我们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还有成人礼,正好需要一个机会出去郊游,我,我可以和老师提议,把这个竹筒饭的环节插进去。”
“那现在活动的受众和原料都解决了,不愧是小白!”见计划在小白的加入后飞速进展,胧目不自觉地拍起了手,“不过如果真的要在小白班办的话,龙哥你们是不是要把手上的戒指摘一下。”
胧目一脸坏笑地指着龙哥和小白手上的对戒,虽然是地摊上买的便宜货,但它们确是结婚戒指的款式。
那也是三月的时候,香久山的招牌点心上了圆鱼舟必吃榜,来咖啡店里的顾客暴涨,龙哥不断收到顾客的示好和表白,甚至影响到了店铺正常的经营。多亏小白买来这两枚假扮夫妻的戒指,才让顾客收敛了起来。
“不止我啊,其他店也一样啊,晚上小葵在酒吧都发过多少次脾气了?今年多少怪事都是三月后来的,不过顾客多了我当然高兴啦,还有小白,两位兔小姐也是三月来这的吧。有失也有得嘛!”
“哼,终于想起我们了吗?”
“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两位兔小姐乐呵呵地笑着,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随着酒吧的开店,节节节的节日策划也告一段落。接着小白的班主任接受了修改后的节节节提案,众人又对具体的实施进行了进一步的细化。
首先,节节节的活动和班级春游、成人礼合并,在平静小镇西北的来客山公园进行。除了竹筒饭,活动还包括了登山、成人礼宣誓、平静小镇风俗介绍、道德教育等内容,经过整合,最终的活动方案是抵达来客山公园后进行登山活动,抵达来客山山腰平台的友谊亭后进行成人礼宣誓,由圆住民代表龙哥来讲解平静小镇的来客山传说来进行道德教育,然后向同学们发放竹筒饭,饭后学生下山,到香久山体验黄油饼干的制作过程。
其次,节节节的盲盒竹筒饭由香久山库存的粽子改造而成,有猪肉、蛋黄、红枣、豆沙、栗子、芋头、咖喱等七种口味,为了丰富口感平衡营养,竹筒饭还将重新加入豌豆进行蒸煮。另外为了结合民俗传说、增加活动趣味性、突显赞助商身份,竹筒饭需要学生用事先布置在来客山竹林的黄色缎带换取。另外为了降低活动难度、保证户外活动安全,活动区域由带队的班主任老师布置空气教室——这种是一种专门用于线上教育的科技,只能由学校采购,每次使用都要由教师本人激活,教师可以用手机APP在教学区域内布置空气墙,墙内的学生不得擅自离开、下线——总之使用这项科技,可以防止学生跑出界外、迷失在山里。
最后,活动需要的竹筒由缎带樱桃酱采购,竹筒饭的内容物经过食品化科技处理,杜绝食物变质中毒的风险。活动经费由礼帽宁宁全额支付。
基于以上原因,胧目穿上了香久山的围裙,干起了分发竹筒饭的活。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竹林,不少学生正弓着腰寻找可以兑换竹筒饭的缎带。
这些缎带是胧目、龙哥、小白、老师、两位兔小姐分头在林子里绑的,胧目十分温柔地将缎带都绑在了朝向出发点的显眼位置,而且高度尽量与实现齐平,但其他人——特别是缎带樱桃酱那个熊孩子——会不会使坏心把缎带藏在奇怪的地方就不知道了。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活动。胧目记得活动开始没多久,就有几个女生找到正在把竹筒饭搬上折叠桌的小白,直截了当地说她们“找不到”缎带。也有人自己带了饭来,直接就在干净的地方坐下吃了起来——竹林里的缎带和学分挂钩,学生要找到缎带、兑换竹筒饭、将竹筒弃置到指定回收点才能获得学分,她们吃完饭应该还是会去找的,只不过那时好找的缎带都已经被人找到,她们的游戏难度会比别人稍难一点。
龙哥笑着把小白的工作推给胧目,让小白去“帮”同学找缎带,胧目平白无故多了份工作,但也生不起气来。
龙哥弯下腰去,将一摞新的竹筒饭从保温箱里拿到台面上。胧目瞅了眼龙哥左手的无名指,那里没有戒指,只有圈浅浅的凹痕。
“小白说她毕业以后想在香久山工作几年,等把我的招牌都学到手,就去别的地方开新店。”看到胧目盯着自己的手指,龙哥马上猜到了他的心思,“我们不会在一起的,我们差了十多岁呢。”
“嗯,我也知道,她今天参加的是成人礼吧,她今年才刚成年。”见有学生抓着缎带蹦蹦跳跳地来到凉亭,胧目马上堆了一脸笑,拿起竹筒和餐具,双手递到那学生手里,目送着她离开,“她说的毕业是什么毕业?高中?大学?”
“应该是高中,她说她不想上大学了。这所学校不是重点高中,更接近职业中学,小白学习成绩不好,也没钱上大学,所以打算一毕业就工作。明年高三,她不高考下半年就可以出来。”
观景露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喧闹声。刚刚拿到竹筒饭的学生在地上铺起一张张野餐布,坐下开起了盲盒;更早开饭的同学已经把饭吃完,开始了自由活动。学生们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有人在观景台伸出双手拍摄远处的商店街街景,有人换上紫色假发和兔耳在林间拍起了艺术照,还有的人将镜头对准凉亭,拍下帅哥辛勤劳动的身影……如果她们即将进入高三,那这次活动将是她们高中最后的集体活动。她们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地留下青春的回忆。
“那,祝她成功,别人的话我会担心小姑娘被欺负,但是她的师父的龙哥,她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借你吉言。”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发饭,渐渐地,平台上的野餐布一张张地收了起来,拍艺术照的也换回了原来的校服。班主任在平台竖起了班旗,让学生们按照教室的座次分成几列站好。
“叮铃铃铃铃——”包里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胧目条件反射地找到声源按掉,抬手一看,“集合时间”四个字在手机屏幕闪烁。
“是活动结束了吗,你们还剩饭吗?”
“活动2点结束,现在是集合时间,还有人没有找到缎带吗?”
胧目脚边的运动包里传来了兔小姐们的声音。樱桃酱和宁宁担心自己被学生当成玩偶拉扯,在竹林里藏好缎带后,就躲进了空间宽敞的大包里。
“嗯,还有三份,有人带了饭,所以有剩的也正常……不对,她们要换学分,还是要来拿饭的。”
为糯米所困的工作人员们是绝对不会吃竹筒饭的,所以这三份饭都是学生的。龙哥给大家做了三明治,他们原定发完饭就原地开饭。
“我觉得是樱桃酱,只有樱桃酱会把缎带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一定是你,害得她们现在还没饭吃!”
胧目摸了摸三根竹筒,它们已经不怎么热了——按龙哥的性格,他肯定不会给学生吃凉掉的竹筒饭,一定会把自己的三明治分给她们。要是樱桃酱害自己只能吃凉掉的糯米——生气!
“你你你,你怎么凭空污我清白呢?我顶多挖个坑再用竹叶盖一下,要找肯定是能找到的!”
胧目暗暗骂了一声,心疼那三位还没找到缎带的学生。
“胧先生,不用担心。樱桃酱埋起来的缎带我都找出来重新绑好了,但因为我的身高比较矮,缎带都绑在了比较接近地面的位置。我想学生弯腰找的话,并不难找到,如果现在还有人没回来的话,最好去看一下。”
宁宁沉稳的声音让胧目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点。但很快,胧目想到了更加糟糕的可能——寻找竹筒饭缎带的半自由活动从中午12点开始,到下午2点结束,现在已经1点50分了。虽然宁宁说着不要担心,但在“缎带很容易找到”的前提下,有三名学生现在都没回来,这个前提引申出来的某种可能可比吃不上饭要严重多了。
“老师——大家都回来了吗?”
胧目不由地向正在集合学生的老师喊出了这个问题。要是这三个人也是被端午节折磨出的糯米恐惧者,因为不喜欢竹筒饭所以自己带了午餐就好了。
听出胧目语气中的情绪,老师立马让学生立正站好,横竖清点人头,心算了一番后,也不觉露出焦虑。
“还有——还有三个人——还有——10分钟——就——集合了!”
胧目看了下表,现在是1点52分。
“我去找一下。活动区域不大,我很快就能回来。”
龙哥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向竹林跑去,就在这时,胧目看到三个女生从竹林里缓缓走来——她们手上没有缎带,应该到最后都没有找到。
“她们回来了!”
听到胧目的声音,龙哥松了口气,他跑上前去,不好意思地向她们承认自己活动中的疏忽,让胧目从包里拿三明治给她们——尽管龙哥没有做错什么,但对服务业从业人员来说,客人的任何不适都是他们的疏忽。
三个女生没说什么,接过三明治,撕开包装纸,边吃边以同样缓慢的步伐向集合点走去。
见三个女生回来,老师也松了一口气。作为教育者,她说了几句说教的话,但那些女生理直气壮地反驳,反驳声连凉亭这边都能听到:“这不还没到两点吗?!”
虽然活动结束的时间是2点,但是集合的时间确实是1点50分。看来现在的学生都很叛逆,胧目苦笑着打开剩下的半凉竹筒饭——工作人员自带的三份三明治都给那三个女生了。毛绒材质的两位兔小姐本来就没有打算在山上吃饭,她们正讨论着下山以后要去商店街的哪家高级餐厅吃饭。樱桃酱肆无忌惮地报着菜名,胧目不由地捏起了拳头。
那三个女生已经融入了班级的阵列,班主任挥了挥旗子,像老鹰捉小鸡游戏里的鸡妈妈一样,领着一串小鸡学生向山下走去。
“叮铃铃铃铃——”
铃声再次响起,又把亭子里的人们吓了一大跳。
“笨目目,你肯定按到了‘稍后提醒’,这样子闹铃是关不掉的!”
估摸着学生已经离开的缎带樱桃酱骂骂咧咧地从运动包里爬了出来。她用一个熟练的二段,跳到众人放置行李的凉亭座椅上,彻底按掉了“集合时间”的手机闹铃。
“不对……”
“嗯?”
这时宁宁也从运动包里爬了出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抬头见到胧目正呆呆地盯着手上的手机。
“这只手机不是目目的,是不是小白……小白的手机落在这里了吗?”
龙哥突然想到了,再次起步向竹林跑去。没跑两步,就听到了山脚下传来的尖叫。
胧目找到小白的时候,小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横躺在山脚溪流中央的岩石上,瀑布底下溅起的白色水花不停地打在她身上。她不为所动,只有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水光间暗淡地闪烁着。
评论:随意,祝阅读愉快。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林柠拧开水龙头。水从她手中流过,从手腕一直流到手,手指、手指尖,一股股前赴后继的水流。流动,流动。
自她踏上这片广袤的土地,耳朵曾遇到各式各样此起彼伏的声音,大多是些和蔼的问候,偶尔也会听见些市侩的聒噪。不能怪她太容易被推销员盯上: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衣服也都是都市里潮牌新品的样式,这样一个女子丢到大漠荒烟的敦煌里去,是有些突兀的。
可林柠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融入当地色彩了,她郑重地将自己衣物的颜色都挑选为与敦煌文化相近的色彩,仿佛一位远道而来的信徒,心中虔诚无比。但真正双脚踏上此处尘沙时,才意识到在满目灰黑的背景色里,身上的红与绿有多刺目,好像她才是那个壁画里出尘入世,反弹琵琶自天而下的姑娘。
终于走到荒漠,风卷沙砾,无垠的沙漠在眼前徐徐展开。她蹲下捧起眼前一抔黄土,手掌抬起让它们和夕阳齐平,然后沙砾与眼泪就着残阳缓缓顺指缝溢落,直直砸向地面。
一
林柠从小学起路过报刊亭就走不动路,小说月刊、文学杂志、动漫画报……她总要翻一翻的,况且翻一翻又不要钱——老板娘还总是笑眯眯的,跟画报上的笑脸小人一个样,而笑着的大多都是好人吧——所以报刊亭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去处。她乐意站在亭子前,从报纸翻到杂志,再从期刊看到画报,直到姥姥很不好意思地对老板娘赔着笑脸叫她不要翻了,快拿一本书回家看才算为止。以前林柠是只看正文的,但最近她发现了边栏和底栏的乐趣,比如这次买回来的杂志,每页的底部都标了各种各样神奇的宣言:“喜欢科幻小说,偶尔打游戏,我的名字是xx,地址在……”xx是一个看上去不太像真名的昵称,类似的信息还有很多,虽然林柠没有真的计划马上就对其中某一个地址寄出信件,但还是很认真地一条条看过去,小小的脑袋里盘算着“这个和我兴趣一样,这个不太喜欢……”一直盘算到妈妈喊她吃晚饭。坐到餐桌上夹菜时,她看着手里的青菜,想起刚刚好像看到了不太认识的词:“敦煌”。
“它是什么呢?”将青菜放进嘴巴里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也是青色的吗?”
二
兰伊和往常一样,午睡一睁眼就计划着看敦煌纪录片。
“急什么。”妈妈把拖鞋从床那头踢过来,“昨天舅舅给你买的书看了吗?”
“急什么。”兰伊学着她的口气慢慢下床,脚踢踏起拖鞋窜到沙发上之前不忘按开DVD。
“都要谢谢你舅舅,”妈妈还在絮叨,“过个生日给你买盘讲敦煌的纪录片,这下可好,迷得连书也不看了,天天都要盯着那个离你那么远的地方……”
“看看看,我看。”兰伊顺手从沙发上抽来一本封面画着大嘴小孩的杂志摊开反扣在腿上,应该是表妹上周来做客时落下的文学杂志。
电视上镜头切到美轮美奂的飞天壁画。
“哇……”兰伊和杂志封面的小孩一同张大了嘴。
噗嗤,妈妈乐了。
关掉电视以后兰伊举起反扣在大腿上的杂志,发现它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无聊,既是因为当期文章确实有一点趣味,另一个原因则是它底栏的小字。
如果真能交到朋友就好了——楼下又传来一对夫妻吵架和摔盘子的声音——呆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
三
“给你的信。谁寄给你的呀?”
兰伊妈妈到家时,发现女儿又在沙发上看那部敦煌的纪录片,她实在太爱那个驼铃声声,阳关三叠的大漠古城。“轻盈舞殿三千女,飘渺飞天十二台”的美,怎么看也看不够。
兰伊接过信封,很诧异的答自己也想不出会有谁给自己写信。打开以后才了然:是前一阵子投在杂志底栏的征友启事起了效果,来信者自称林柠,表示对兰伊寻找敦煌文化爱好者的交友启示很感兴趣。兰伊手指拂过薄薄的纸张,这轻轻一张纸,此刻竟突然贵重起来,就是别人要拿钱来换她也不给的。她感到一股暖意从心头源源不断地生出,客厅茶几上那盆稍稍干枯的花也入眼了起来,而且说不定浇浇水,过几天就能起死回生了呢?她飞奔到书房里去抓过信纸和笔,原来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而且是和她年纪极为相仿的人——是可以理解她对敦煌的热情与爱的。
寄过回信,兰伊望着墙上的时钟发呆。这座时钟是某个亲戚送的,兰伊特别喜欢钟座下方小猫头鹰摇摇晃晃的设计,过了许多年它还是一样可爱。盯着它看久了不免恍惚,如坠梦境一般,兰伊有种自己刚刚才从亲戚手里收下它的错觉,心中涌现出第一次在沙发这个角度望向小猫头鹰的喜悦。“吃饭喽——”兰伊猛地被喊醒,钟表表面已经掉了漆。
她虽是个孩子,这几年却尝尽了大人世界的苦楚:父母离婚,自己又疾病缠身,只得在家休养,整日里看不痛不痒的纪录片。至于为什么是纪录片,兰伊喜欢镜头语言的公允和旁白的平稳。四平八稳对生活来说太难得了,她愿意普通地活下去,假如身体给她机会的话。
但无论如何,时间总在平静而平等的流逝,兰伊渐渐和林柠聊了起来,信件准时出现在邮筒和信箱里,偶尔会比预计晚几天。等待是种甜蜜的折磨。
四
林柠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寄出了交友信,没想到对方回信很快,态度也很真诚,“如果有时间可以读一读边塞诗歌。”信里如此提议,林柠本就钟情文学,于是很乐意寻来读,加之她长期积累,理解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可以和兰伊畅谈茫茫大漠里的羌笛胡笳了。
“这是我们的文化,”兰伊在信中坚定地写道,“你要记得,林柠。你要学习,你要感受,你要体悟,然后你会爱上她的,我保证。没有哪一种色彩比飞天更绚丽,也没有哪一个名字比敦煌更动人。即使她蒙千年之尘,即使她受时间之霜。”
林柠提出假期一起去敦煌,她已然对这浩荡回肠的文化屈腰折服。但很奇怪,兰伊拒绝了。“我的生活像一座巴米扬大佛。”她解释,也不管如此隐晦的暗示是否能被理解。病情再一次加重让普通生活的期望被现实击中,碎成飞舞在空中的尘埃——看似轻盈自由,受到重力后缓缓下沉——最终沉入废墟,无处可逃。出于安抚,兰伊邀请林柠来自己家里做客。希望到时候头发不要掉太多,她边写边想。“我买了你上次说卖空买不到的糖果哦,你想吃红色草莓味的,对不对?给你留着,都给你吃。”她忍不住孩子气地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然后第一次等邮递员将信件拿走后才离开邮筒,期盼糖果的甜味儿能够给朋友带去些许慰藉。
五
林柠很久都没有收到信了,她等啊等,从初二等到初三。自从她开心地答允兰伊的邀请以后,接近半年,她什么都没有收到。一向宅在家里读书的小姑娘竟然跑去离家很远的邮政总局查询是不是有漏发给自己的信,连父母都觉得奇怪,而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是学业太忙了吗?林柠暗自揣测。初三起学业任务陡然加重,她一边写作业一边构思给兰伊的下一封回信,心不在焉的笔画爬满了作业本。
六
盛夏将光影交付给树叶,墙上的阴影随着树叶摇摆,晃出了夏天的邀请函。林柠大学毕业后彻底打扫了一遍屋子,发现一大捆当年青涩的来信。当时的自己没有时间和能力做的事,现在自然要帮她一一实现。抱着这样的信念,林柠站在这个稍显破落的老房子面前,微微犹豫着,抬脚迈进了门槛。
七
兰伊的妈妈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女儿特意叮嘱保管好这个小礼物盒子,说是有人来取,她就只好等着,等了许多年也没有人来,后来慢慢就成了等她自己。等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适应女儿的离去,适应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夜晚与生活。最终她还是适应了清晨刺眼的阳光,多看几次天亮眼睛就习惯了。阳光投射进屋子的时候,桌子上的小礼物盒子就更显得神秘,里面会是什么呢?兰伊妈妈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这份诱惑,阳光将盒子晒得很暖,她轻手轻脚打开包装,好像再一次感受到了女儿的体温。她已做好打算,里面的物品无论价值再高她都会包装好,接着等它的主人。她思忖着,女儿如此看重它,应当是关于敦煌的东西,又或者会不会是贵重物品?
是一盒红色外包装,因为过期已经粘连在一起的黏腻糖果。妈妈有点疑惑。
八
从兰伊家离开后,林柠一阵目眩,她倚靠着楼梯栏杆,窗外的阳光在她眼前晃动,心口和眼睛一齐被刺痛。楼梯间阴凉,她却深感中暑一般的窒息感。打点好行李,林柠第二天即启程前往敦煌。
路程遥远,特别是气候干燥,对人体适应能力有一定挑战,但兰伊却越来越心安,整个人平静如一汪泉水,在热闹嘈杂的观光车里显得格格不入。数字观展时无数精美的壁画和塑像呈现在眼前,林柠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兰伊的文字第无数次浮现在她眼前:“你要记住:记住祖先的千里跋涉;记住文人墨客的笔墨飞扬;记住曾经无人问津的千年古刹;记住过去无人打扰的绝色壁画;你还要知道她们正在褪色,她们正在凋零,她们正在被时间吞噬。所以这才是我们记得的意义,如果我们不去传承,没有人帮我们传承;我们不有所作为,那么世界上没有民族将帮我们作为。”
在熙攘的人群中,林柠抬手悄悄擦掉眼泪,她想自己应当是完全明白了这些话中的含义。每个塑像的眼神都模糊了,却因此更加温柔。十年了,林柠喃喃道。从第一封信寄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十年对于敦煌来说,可能实在是太短了,但是对兰伊的想念,一定还会持续很久。
正是因着这样坚韧而无所穷尽的惦念,才让林柠今后走上讲台每一次讲授《莫高窟》这篇课文时总会说上一句:“中国最美的景色,在祖国西北的敦煌……”
作者:不落虚
要求:随意
“再睡五分钟”的铃也过去了,陈洋终于从尸体变回了活人,头上的鸡窝无声息地诉说了昨晚他的睡姿有多么狂放不羁。他还是一副要睡不醒的德行站在镜子前,任由电动牙刷做着无用功。
八点半上班,现在是七点五十三。他洗了把冷水脸终于清醒过来,开始蹲在脏衣篓前翻找衬衫——只穿了昨天一次应该不要紧吧?
急急忙忙地还扣错了一颗扣子,只能解了重来。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是这个城市里多少的缩影呢?不过陈洋现在可没时间去思考这些,因为再拖延下去公交车就赶不上了,没公交车的话离公司那几公里这点时间是万万不够的。
在他蹲在抽屉前翻找了另一只袜子无果后,他只得回到脏衣篓旁边穿过的袜子堆里,找了只颜色相近的袜子凑合着穿上了。
出门前终于解决了——噢,头上那捋特立独行的头发还在坚持,陈洋拿手沾了点水压了压见无效果也就不再纠结了,背着包拿上各种现代人必需品急匆匆出了门。
公交站前人山人海,大家都睁不开眼睛,陈洋甚至看见个姑娘头靠广告牌半闭着眼睛脑袋还一点一点的,真担心她下一秒就摔了——噢,325路公交来了。很多人一看见公交准备进站就“呼啦”一下站在了路边,就等着车门一开争先恐后地往上挤。
他也不例外,早早准备好口罩和健康码还有待会要扫的乘车码和场所码,又将肩上的包紧了紧,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好在是安然无恙找到了一只在这趟车上可以短暂属于他的车吊环,站稳扶好后,公交车启动了。
当然,要是这一天如此平常,那也没有此刻在这里给各位看的必要了,让我们直接拉动进度条。
有惊无险地打完了卡,陈洋一路小跑还是没赶上电梯——28层,他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在刷了几个短视频后,面前的门终于“叮”地开门了,就在快要关上门的时候,电梯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谁看见我的鞋子了!”陈洋差点没憋住,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真是再平常不过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早上迷迷糊糊间两只不同的袜子,这让他的脚忽然有了某种不适,左右都有,这让他在拥挤不堪的电梯里忽然觉得自己迅速缩小并且窝在了最里角,他忽然很想把鞋脱一个后跟下来看看自己的短袜。
摸出手机打开了百人禁言工作大群,里面全是发的通知,划到最新一条。
今天是领导来视察!陈洋知道不会着重去看自己一个小职员,但还是不免得紧张。
还是让我们继续快进吧。
镜头最终定在了早上十点四十一分二十三秒,陈洋扑倒领导的瞬间,播放。
办公室里兵荒马乱,陈洋的汗如雨下,陈洋顶头上司的道歉,咆哮的领导,这些在陈洋耳中忽然变得很远,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领导终于走了,在上司的多方求情和晚上饭局的邀约下,他也不在乎这样一件事了。陈洋接受着办公室其他人的目光,只想把自己永远锁在工位上。
“你可以去人事部了,公司会按照合同给你额外的赔偿。”
“可是……”
“就不说你今天的事了,你无故缺勤多次,还无视了协助改善的业务命令……”
“请问,本公司还有什么继续雇佣你的理由呢?”
“求求您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我这个月房租,还有我的母……”
“现在,请你离开。”
那身皱巴巴的西装还裹在身上,那是陈洋母亲来看他时给买的,老人家不知道什么牌子,就独自去了商超买了见贵的。陈洋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哪来这么多钱,还是后来姐姐打电话才知道老人家喜欢自己去捡矿泉水瓶,怎么拦也拦不住。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
我需要。
那么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断了。
系统还没公告离职,陈洋轻而易举地问到了晚上饭局的地址,他面带笑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自己不怎么熟的同事打招呼,步履轻松地走出了办公楼。
他退租了,把卡上所有钱打给了母亲,编辑短信:“发工资了。”
他去了五金店。
几天后,河岸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警察接到了早上在河边钓鱼佬的报案,从岸边拉回了具尸体。尸体被泡得不成人形,整具尸体高度浮肿,衣物紧紧地勒在身上,没有外伤。一边披着雨衣的警察捏着鼻子,站在赶来的检察科人员旁边仔细打量着什么。
只见那尸体的脚上,还套了只破洞的袜子。
作者:舞舞纸
节节节瀑布坠落事件(2)
很久很久以前,平静小镇的来客山还是完整的,来客山观景平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坡坡面,自然也没有这座友谊凉亭。
那时候的平静小镇没有魔法也没有科技,到底是什么力量,让这座坚实的大山出现了这么大个缺口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高空掷物——有一个非常重非常重的东西,从几百几千米的高空自由落体,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来客山的山坡,愣是把山砸出了一个洞。
是飞机坠落了吗?是陨石坠落了吗?都不对,但把这两个猜想结合起来就是正确的答案——把山砸出大窟窿的是一艘陨石一样的飞机——一艘外星人的宇宙飞船。
和宇宙飞船一起坠落的还有飞船里的外星人。他们好不容易从毁损的飞船里探出半个身子,抬头就发现自己被听到巨响赶来的人们包围了。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地球上的人类,见人们手上拿着铁锹、铁铲,更是吓得大哭起来——他们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没有武器,飞船的防护罩也已经在事故中破裂——面对手持铁器的人类,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除了接受命运,别无他法。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着陆的地方是平静小镇。平静小镇的人们见有人在事故中受伤,急急忙忙地用手上的工具把他们挖了出来,不但丝毫不介意他们外星人的身份,还把他们接进了小镇,给了他们药品、食物和住处。
被成功解救出来的外星人从来没想过地球人会帮助他们,宇宙中的所有的记载资料都在强调地球人的野蛮无情和排外,他们对外星人贯彻着杀无赦的方针,只要他们发现外星人,无论对方是否展现敌意,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击杀。
外星人对他们浅薄的偏见深感愧疚,对平静小镇的人们真诚道歉,平静小镇的人们也丝毫没有责怪他们,因为这些偏见早就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烟消云散,他们已经建立了友谊,和平相处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星人的伤好了,他们要离开地球了。本来他们航行的目的地就是其他星系,地球只是路过,只是不知怎的,在路过地球的时候遭遇了炮击,这才坠落到了平静小镇。他们要赶路,必须尽快修复好自己的飞船,但飞船损毁成了那副模样,修复一定又是一个大工程,想到这里,他们不禁又长叹了一大口气。
他们回到来客山,原以为会见到损毁得不成样子的飞船,但没想到,飞船已经修好了,小镇的居民都聚在那里,庆祝他们的康复。
小镇的居民提前修好了飞船——他们本不懂外星科技,开始只找了几个五金店的师傅来检查飞船情况。师傅在阴差阳错中启动了飞船的自我修复功能,飞船的人工智能告诉居民,只要把飞船的碎片都塞入飞船维修窗口,飞船的内置程序就能自动修复飞船。
听了飞船的话,小镇居民二话不说,纷纷登上来客山,收集了成百上千个飞船碎片。
虽然飞船坠落在来客山,但飞船的碎片崩得到处都是。有的挂在树木枝头,有的深陷土壤,有的经过溅射落到了山下,还有的顺着山上的水流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镇的居民们找啊找,找啊找,找了很久很久,终于赶在外星人康复前找齐了飞船所有的碎片,将完整的飞船还给了外星人。
外星人非常感动,他们启动外星飞船的科技,要把来客山复原。
“别别别,我们觉得这个坑也挺好的。”
“是的是的,我们这些天都把这踩平了,以后在这里建个观景台正好可以看到小镇和商店街的热闹和繁荣。”
“树什么的都可以种,我们种些竹子吧,也许哪天管理员会觉得我们这里适合养熊猫,然后发一对熊猫给我们呢。”
“还有这个瀑布,我觉得很好耶,以前这座山都没有什么特色,现在壮观了很多!”
于是外星人和小镇居民一起,对山体进行了改良,他们建立了观景台、竹林和一挂壮观的瀑布,在观景台的凉亭里树立了一块鉴证友谊的石碑,将这座山命名为“来客山”。
“同学们,刚才这位居民代表说的,就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山的名字和这个观景平台的由来了。它象征了外星人和小镇居民的友谊,也是每个小镇居民都要延续的民风和习俗——每到飞船坠落纪念日,小镇居民都会在竹林开展寻宝活动,好让大家重温当年帮外星人找飞船的心境。
“今天由缎带樱桃酱小姐策划的“节节节”节日,正是复读机的节日,今天复读的就是飞船坠落纪念日。我们将和班级人数相同的黄色缎带藏在了竹林里,大家可以用找到的缎带来兑换两位帅哥特制的竹筒饭,然后把竹筒拿到我这里,来换课外活动的学分。
“自由时间从12点开始到2点,大家提前10分钟,也就是1点50分回到平台,我们2点准时下山。大家注意安全,不要乱跑,我在活动区域设置了教室,大家注意不要撞到。那么现在——解散!”
坠落,坠落,胧目回想起了龙哥给学生讲的外星人坠落来客山的民俗故事,但现实与那个故事不同,那个故事里的人们因为那次坠落获得了新的友谊,而胧目和龙哥则因为这次坠落失去了一个朋友。
听到尖叫以后,胧目出于一个侦探的直觉,立刻让老师张开空气教室稳住学生。他猛冲下山,确认出事后,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山下的现场和目击者,拨打了110和120。
观景平台上不断有学生探出半身,伸长脖子想看山下发生了什么。一个没挤到前排的人,用自拍杆越过层层险阻,探到了看热闹的最前线,其他同学见状,也纷纷拿出手机,往事发的方向照了起来。但很快,她们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了回去。看来是老师启动了空气教室,不然像她们这样把头手伸出栏杆,很容易发生第二起坠落事故。
先抵达现场的是救护车,医护人员很快确认了小白的死亡。也就在这时,警车也到了。
“我还以为可以彻底退休,没想到啊没想到……”
带队来到现场的是平静小镇警察局唯一的一名刑警——平静小镇没有故意犯罪,所以大部分警察都没有具体的分工,只有这位额头上沟壑分明的老人,以自己曾经在别的地方从事过刑事侦查工作为由,自封了刑警的头衔。
了解了现场情况,他熟练指挥起身后的年轻警员,他们拉起警戒线,分配侦查范围,对山上和山下的每一寸现场,展开了仔仔细细的勘察。面对专业的刑警,实战经验为零的侦探只会碍事,加上自己也是在场的嫌疑人之一,胧目很识趣地待在了目击证人的小圈子里。
目击证人是一个退休阿姨组成的小团体,因为目击了事件,一个个都吓得不轻。她们有的捂着胸口,有的不住地流着泪,其实一开始她们的状态比现在还差,胧目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们冷静下来。
“各位先生、女士,我们现在要问你们几个问题,需要你们单独回答。请没有轮到的人在一旁休息,叫到的人到我们这边来。”
因为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记忆会互相影响、修正,所以警察在询问证人时会要求证人互相回避,以保证他们的证言没有经过二次加工。虽然平静小镇很平静,但是这些警察却很上道,看来那位外来的刑警先生没少给他们传授工作经验。
一位年轻的女警点名胧目,请他照顾好这些阿姨。胧目点头如捣蒜,但出于私心,他还是竖着耳朵,将询问的内容听了个清清楚楚。
除了有几位阿姨因过度惊吓无法接受询问,其他人的回答都大同小异。她们说她们都是退休阿姨,遵照养生大师的指点,来来客山的山泉水疗。每个天气晴朗的中午,她们都会到来客山的瀑布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做足浴。今天疗程快要结束的时候,山上突然传来了很响的铃声,她们先是吓了一跳,但抬头看去什么都没有。她们心有戚戚地从河里上来,穿上鞋袜收拾东西离开,但就在这时,同样的铃声再次响起,她们再抬头,就看到一个女生从瀑布上摔了下来。除此之外,警员还问了她们和胧目的关系,她们在事发后做过什么,听到这些阿姨们接二连三地夸自己人美心善,胧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最后一名阿姨做完笔录,捂着心口回到证人之中。胧目来到负责询问的警员面前,看到他出示的证件,才发现他是熟人。这位警员姓罗,是香久山的全方位常客,他常来香久山喝酒、常来香久山买蛋糕、常来香久山借书看,早年他在香久山住过,还曾制服过妄图抢劫香久山的凶暴歹徒,换句话说,他也是外婆的恩人之一。
“我看你也没走多远,度数又加深了?连我都看不清了?”看到对面是熟人,胧目也放下心来,第一次做笔录,他也是很紧张的。罗警员先对胧目及时安抚控制住其他证人的行动表示了感谢,然后开始了对案件的询问。
首先是胧目和案件的关系。胧目如实回答,除了听到阿姨们的惨叫外,他还说了他和小白的关系,包括小白在咖啡店里实习、今天她们班级在山腰搞活动,以及活动的基本流程。罗警员买蛋糕都是外带,对小白印象不深,听到死者是胧目熟人,他也只能拍拍胧目的肩膀,劝他节哀。
“12点到2点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老师要求学生提前10分钟到来客山的观景平台集合,所以自由活动时间是12点到1点50分。死者开始的时候和我们一起,负责午饭的发放工作,但是活动开始没多久就被她的同学叫走,再也没有回来。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但是不会超过12点10分吧。之后她就没有回来,1点50分的时候,她提示集合时间的手机闹铃响了起来,但是她还是没有回来。然后她的手机在下午2点又响过一次,正好是2点的那次手机闹铃,那次铃声响起来没多久,我就听到了山下的叫声。”
“你听到叫声后做了什么?”
“因为死者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出事。听到叫声,我马上就跑了下来,然后就看到……那些阿姨,因为她们很害怕,所以我就和她们说话,让她们可以放松一点。我来了以后没有动过现场。”
“没人动过,包括救治吗?”
胧目陷入了沉默,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你没错,你和这些阿姨都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贸然救助很可能造成二次伤害,打120才是你该做的。你说的学校活动就是山上的那些人吧,叫走死者的同学你还记得是谁吗?”
“是,就是山上的那个班级。但我已经不记得把她叫走的女生的样子了。我只是个的房东,不怎么了解她学校的事。”
“其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补充……我可以看一下现场吗?死者出事前和我在一起,也许我能发现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
罗警员点了点头,虽然胧目目前还是嫌疑人,但是他在警察到来之前,保护了现场、安抚了目击证人,并且在询问中提供了重要线索,所以在请示唯一刑警后,胧目得到了辨认现场的许可。
“死者的状态十分凄惨,如果你是她的朋友,那么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胧目谢过老刑警的忠告,心情忐忑地接近了现场——其实他之前已经见过小白仰面躺倒在水流中的样子,但那只是粗粗一眼,并不仔细。
现在小白已经被转移到了岸上干燥的防水布上,她的后脑有一个严重的凹陷,不知道是不是致命伤。
正如老刑警说的,死者的状态十分凄惨。胧目不忍看昔日好友现在的面孔,将视线移到了小白左手的无名指上——这是他看的尸体的第一眼时就注意到的地方,那枚本应收起来的戒指正戴在小白的指上。
“她结婚了吗?”注意到胧目的视线,老刑警也发现了小白手上的戒指,他有看了看小白身上的水手领校服,皱起了眉,“她穿的是校服吧,高中生?”
“是高中生,但她没结婚,这枚戒指其实是——就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她打工的店老板总被一些顾客骚扰,这枚戒指是为了帮她老板解围才买的。”
“她老板?她老板让她这么做的吗?”
“不,是她自己提出的,她和她老板关系很好,所以她也愿意这么做。她的老板今天也来了,现在在山上。其实今天是学校的集体活动,我事前提醒过他们,让他们把戒指拿下来,避免老师和同学误会。她老板今天就没戴,她应该也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把戒指戴上了。”
说着,胧目将视线移到了小白的脖颈——他记得小白下班的时候会把戒指穿在项链里,戴在脖子上。
“她的脖子这里,有一道划痕!”
“她平时戴项链吗?今天也戴了吗?”
“她下班的时候,因为不需要再为老板解围了,所以会把戒指用项链串起来当吊坠,现在她的脖子上没有那条项链——哪怕她戴着戒指,她脖子上也会有一条链子的。”
老刑警点了点头,招来了远处的一个侦查人员,他们耳语几句后,侦查人员拿来了一个证物袋,袋子里是一个金属凝成的不规则球体——仔细一看,那正是一条扭曲成结的项链,不过项链的两段并不是原本打造好的接扣,而是两个略显扭曲的圆环。
“你说的那条链子,是它吗?”
“我……我不确定。不过从颜色和粗细来看,很像。”
“没关系,这条链子是在她口袋里找到的,那里面相对干燥,如果链子之前在她的脖子上,那上面应该会有血液反应。”
胧目点点头,他相信科学的力量。
“今天你们帮她学校搞活动,其他人都在山上吗?”
“是的,老师应该在事发后展开了空气教室,除了学生,老师、龙哥——龙哥就是死者的老板——还有两位兔小姐也在山上的话,那山上的人就全部了。”
“空气教室?兔小姐?”
“呃……空气教室是一种学校用的科技,可以把教室里的学生锁在里面……兔小姐是两只玩具兔子,除了外观以外其他和人类也没什么差别……”看来老刑警不懂科技和魔法,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两个东西都是新兴事物,像兔小姐那样形状奇特的人也是今年三月才陆续出现的,“啊,我这样也解释不清楚,我觉得您可以问问老师,问问他们本人,这样比我解释要更清楚……”
说曹操曹操到,在几个警员的带领下,老师和学生们陆续下了山,跟着他们一起下山的还有龙哥和两位兔小姐。
因为发生了意外,原本下午的活动安排彻底取消,变成了警员对学生、老师的询问。众人聚集在来客山山脚较远的公园广场,老师同样展开了空气教室,让学生不要乱跑。
学生们无所事事,但没有表现出悲伤、恐惧或愤怒,她们仍像出门郊游一样,有的人兴奋地八卦警情,有的人烦躁地要求回家,更多的人埋头摁着手机,除了老师、龙哥和宁宁,其他人好像并不知道遭遇事故的是自己的同学。也对,她们听到声响后就被老师框了起来,转移到公园时特意选择了不会看到现场的路线,如果有人知道出事的是谁,反而可疑。
龙哥和兔小姐们首先结束了询问,胧目和龙哥、宁宁会和,将山下发现的疑点告诉了两人。考虑到龙哥的心情,胧目没有具体描述小白的模样。
“龙哥,今天小白的戒指是戴在手上的,还是拿下来的?”
“她拿下来了,至少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拿下来的。因为那枚戒指会让人误会,所以我特别注意了一下,让她不要在同学老师面前戴着。”
“但是她在瀑布下的时候,却戴上了那枚戒指,而且串那枚戒指的项链被团成一团,塞在她的口袋里。”
龙哥有点意外,这和他的记忆有出入。
“她应该是把戒指串在项链上的,因为早上确认戒指有没有拿下来的时候,她还特意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拿出来给我看过。”
“那就是说,在她不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让她把戒指拿了出来。”
“不知道,我觉得不太会。她很听我话,我们说好了今天把戒指藏起来,她不会把戒指中途戴回去的。”
龙哥的声音沙哑干涩,比平时简短得多的对话仿佛是硬挤出来的。短短几个小时,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和小白最亲,两个人谈过梦想谈过未来,在几个人里,他是最悲伤的。
“胧先生,这是来客山的示意图,看着这个可能对您会有帮助。”说着,宁宁从运动包里拿出了节节节的策划案,翻出有活动地图的那一页,递给胧目,就像来客山外星人传说里说那样,从左到右依次画着溪流、竹林和带着凉亭和山道的观景平台,“左边这条溪流下就是事发的瀑布,溪流和观景平台间隔的竹林是埋藏缎带的主要区域。”
图 1 来客山观景平台示意图
“活动区域只在竹林吗?学生可以到溪流中间的吧?”胧目比划着溪流的宽度,按照他看到的现场,小白坠落的位置在河道正中。
“可以的,因为那条溪也是传说的一部分,所以也包括在活动区域之内。樱桃酱在藏缎带的时候也到过对岸,她在河对岸挖了个很深的洞,所以我印象很深。”
说着,宁宁又找出一张画着地图的A4纸,这幅地图和之前那幅一样,只是上面多了一个框。框的边缘贴着观景台的边缘,画了一个长方形,它有一个角穿过了溪流,延伸到了对岸。
“这是老师做策划时画出来的空气教室位置图,溪流、竹林都在框里。活动时间设定在中午12点到下午2点,期间学生不可以跑出教室外,不然会被教室的屏障拦住。在空气墙内不可以使用魔法和科技,如果出于教学需要必须使用的,要由老师提前向学校申请,而且墙内使用过的科技魔法都会记录在案。”
图 2 活动策划案中的空气教室位置示意图
“墙里有监控吗?”
龙哥铁着脸问。
“应该是有的,不过要向学校申请调取,警察应该已经去了。”
“如果有监控的话是最好……但按照这个图,虽然空气教室里包含了一部分河道,但是瀑布的边缘并没有被包括进去。小白如果是从瀑布掉下去的话,她应该在空气教室外……如果那样的话,监控也有可能没有拍下来。”
胧目用指甲笔了笔空气教室的墙壁和瀑布的边缘,空气教室的边缘的确在瀑布之内。
“那监控至少可以拍出她什么时候从什么位置出了教室,而且能拍出她在出教室前做了什么,是从河道失足跌落,还是被人推了下去,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离开了教室,然后造成了坠落。”
这时老师也结束了询问,抽着鼻子找到了扎堆的三人:“我联系了小白,她没有接电话。”
“她的电话在亭子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胧目安慰老师,但是老师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你们有人能找到她吗?我只是一个,一个,一个网课老师,其实没有见过她。”
“我也不认识她。”宁宁别过脸,不安地看了眼一头雾水的龙哥和胧目,“平静小镇有一天的封号,我们最迟也要明天才……才能……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不,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我带的班里发生了事故。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最严重的教学事故……”
“老师,我想问一下,您设置空气教室的时候,要求学生不得擅自出入,这些学生里包括小白吗?”
老师怨愤的瞥了一眼问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的胧目,但还是抽着鼻子回答了。
“包括的,当然包括的,她也是学生,这个教室是自动识别的,她当然也是。”
“那老师,您设置教室的时候,是按照这个示意图设置的吧,我们当时策划活动的时候,您是这样画的。”
“当,当然啦!我们不是说了,把学生框起来,是为了她们的安全……”
但这个方案并不安全——胧目还有脑子,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小白也是学生,她就无法在活动期间离开教室,2点之前,她就算是故意往悬崖下跳,也绝对跳不出去。这样一来,她从瀑布上掉下去只能是解除教室之后,她应该是在教室解除的一瞬间从瀑布跌落的。
除小白外所有的学生集合是1点52分,2点的时候溪流边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如果小白2点在瀑布边坠落的话,那她不是意外就是自杀,要不,就是被人设置了什么定时装置,2点的时候装置启动,将小白推下瀑布。
如果龙哥的关于项链的证言正确,小白就不会是意外,因为小白的戒指从项链上戴到了手指上,如果真的发生意外,那她应该没有时间转移戒指——不,这也不一定,因为不能确定小白的戒指不是之前转移的——如果小白在坠落之前发生了什么,让她把戒指重新戴上了的话,那失足跌落也不是不可能。
那小白为什么会转移戒指?胧目想不出来。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上戒指相当于公布已婚的婚姻状况,对一个未成年的学生来说,绝对不是一个与身份相称的举动。而且,公开婚姻状况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一个人要宣称自己已婚,那多半要披露新郎的名字。和未成年人结婚的人,除非年龄相近,否则一定会被扣上‘恋童’的帽子。龙哥应该三十多岁了,公布和龙哥的恋情,无疑是对双方的伤害,他们关系一直很好,胧目想不出小白这样做的理由。
“老师,我想问一下,小白在学校里是怎样的,有没有关系不好的同学?”
“她?她是个很好的同学,虽然学习不是很好,但是一直很努力,也积极参加班级活动,竞选班干部。关系不好的,我不知道,她一直都很好……”
“那她有没有什么朋友?”
“朋友?她和谁都很好……和她关系比较好的,经常在一块的,我想想,我想想,和她一个社会抚养院的,对了!汤梦璇!我可以让汤梦璇找!”
说完老师便向学生扎堆的地方跑去。
社会抚养院是什么?类似孤儿院的地方吗?胧目皱眉,而且平静小镇有这样的机构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社会抚养院是异世界的类似集体宿舍的社会服务组织,负责未成年人的托管,这样他们的父母就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也可以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让缺乏家庭教育的孩子得到关爱。”仿佛是看穿了胧目的不解,宁宁解释道,“如果是在同一家抚养院,一般是家住得比较近;或者就是失去双亲、没有办法得到监护照顾的人,他们会被集中起来,统一安置在带有居住条件的抚养院里。前者在初中毕业后一般会返回原生家庭,小白在读高中应该住在第二种抚养院里,第二种抚养院直到成年都可以居住。原来如此,难怪这个叫汤梦璇的学生可以联系到她……”
“汤梦璇不见了?朱一月和吴谷丰也不见了?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远处传来老师崩溃的叫声,她抓住一个学生的手,将她拖到广场的边缘。老师不顾学生的叫喊,将她的手往空气上撞,学生手压在看不见的屏障上,叫得更大声了。
放下学生,老师向警察那跑去,她哭着跪下,喊着有学生出事,向着老刑警磕了好几个响头。老刑警听完,立刻将老师交给了一边的罗警员,然后就像一阵风,“嗖”地消失在了广场上。
胧目对老师的过激反应一头雾水,他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3点28分。
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病人档案编号0873】
姓名:迈克尔·桑克斯
年龄:33
病症表现:常年佩戴特制的滤色眼镜,强行摘除时会表现得极为恐慌,言语混乱地声称眼前有黑色的人影,听见了神秘的声音,并有攻击他人的倾向,疑似精神分裂前期征兆。
病人自述:
我曾经是一个野营爱好者,在我的生活被改变以前,我酷爱探索一切新奇事物。我和几个朋友建了一个冒险爱好者论坛,经常和其他冒险爱好者交流各自的探险精力,分享我们认为值得一去的景点。一个夏天的凌晨,我刷新网页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新的推荐贴,里面提到了一座避暑山庄。原本我对于这种人为度假设施没有兴趣,但帖子中提到,这里有奇怪的守则,例如必须上交随身携带的黑色物品,必须长期佩戴滤色眼镜,深夜不能外出,只能使用红色帐篷露宿,看到黑色的物品需要立刻向导游汇报求助等。看到这里时,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大秘密。帖子的主人说,他曾经在山庄里灯光通明的梅花饭店中经历过一次停电事件,他确认当时确实停电了,可是周围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平常,当他尖叫求助时,导游和其他工作人员坚称他出现了精神问题,使用武力将他抓到了诊所。诊所的医生采用一种奇怪的药物对他进行治疗,他虽然很恐惧但也只能配合,直到恢复健康离开诊所,医生还在向他强调,处在山庄中不能摘掉滤色眼镜,如果还有下一次,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这种灵异事件让我很兴奋。我立刻将避暑山庄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抄写下来,打算第二天和朋友们一同分享这个新的探险地。但当第二天我再次打开论坛,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帖子。论坛的后台是我平时在管理,我确定它没有被人为删除,看起来也不像网页bug。对于帖子中灵异事件的印象逐渐清晰,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兴奋和同时产生的狂热欲望。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大脑中响起,它在呼唤我,鼓励我——我立刻购买了前往避暑山庄的车票。
刚刚到达山庄,我就被穿着红色衣服的导游要求佩戴滤色眼镜,原因是要保护眼睛不受山庄内特殊照明设施的强光伤害。这我早有准备,但令我感到困惑的是,山庄中的工作人员中没有人佩戴眼镜,而没有一个游客对此表示质疑。我私下询问了导游,得到的答案是,他们佩戴了具有类似滤色效果的特制隐形眼镜。导游向我们每一个人强调山庄里的几条准则,包括不可以直视梅花湖底,看到黑色的物品要立刻联系导游或工作人员处理等。我当然没有乖乖照做,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正是要探寻这些禁忌背后的秘密,这才是我的冒险。事实上,在我听导游讲述这些内容时,我藏在口袋中的手正攥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甚至对此心存侥幸:假如真的会因为黑色招致不幸,以塑料袋的厚度,也只能算是“灰色”。
自由活动时间开始后,我首先去了帖子里提到过的梅花饭店。那里的确非常明亮,我摘下眼镜,坐在角落处,半侧过身子挡住手上的动作,偷偷从口袋里抽出黑色塑料袋的一角。它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依然只是个黑色塑料袋。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更加不理解导游为什么会对黑色如此警惕。正在这时,一个人坐在了我的对面。他态度友好地和我打招呼:“嘿,老兄!拼个桌不介意吧?”
他身上穿着梅花公司员工专属的粉色梅花制服,我正好想和内部工作人员多打听点消息,就把黑色塑料袋收回口袋,对他表示欢迎。他似乎发现了我的秘密,挤眉弄眼地提醒我:“当心点,老兄,你带进来了不应存在的东西。”我察觉到他的话里并没有要告发我的意思,因而也并不紧张,反倒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什么这里不允许黑色出现?”他神情暧昧地笑了:“为了不让你们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假,继续问他:“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他却突然换了一种语气:“是黑暗?是污秽?是信仰?是解脱?是忠诚?是净化?老兄,你可真问了个好问题。”他吹起口哨,那是一支很古怪的曲子,有太多的“发”和“西”,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也像是什么人贴着我的耳朵,穿透我的头骨在说话。更古怪的是,有一个瞬间,我似乎听懂了那个声音。它像我决定来到这里时一样呼唤我,鼓励我,让我勇敢地站出来,掏出口袋中的黑色塑料袋,蒙在脸上,要我透过这块朦胧的黑色,去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的意识停留在周围爆发出尖叫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关于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诊所接受治疗的过程中由医生告诉我的。他们说,我那时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套在头上,然后我的脸变成了一张狰狞的乌鸦脸,饭店里的其他游客看到我的脸后,接二连三地被我吓晕了过去,甚至还引发了停电事故。而我自己在被工作人员制服后,也很快昏迷不醒。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瞒着导游和工作人员,违规带进山庄的黑色塑料袋,在山庄里,黑色会带来不幸。关于那时坐在我对面的工作人员,他们没有提一个字,这个人好像被遗忘了,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过。
现在我的讲述或许很平淡,你们也无法感受到它给我造成的后果,但是实际上,我在诊所里住了接近一个月。不但要服用大量药物,还接受了一场堪称残忍的手术。直到现在,我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手术的疤痕,从额头一直蜿蜒到胸口。最初他们没打算给我动手术,但有一天我发病时甚至挣脱开医生的钳制,冲进了寺庙。最后是寺庙的僧侣用诵经声唤醒了我的理智。那时我的感觉处在最深的睡眠之中,脚下是几乎迈不开脚步的泥泞,黑色的污泥咕嘟冒泡,我站在黑色河流的一边,向河流的对岸、同时也是河底的另一个充满色彩的世界走去。直到诵经声击碎了这个梦,我才发觉周围的一切都是有色彩的,而那个吸引着我的河底的世界,才是暗无天日的漆黑,如同炼狱般充满了怪物的尖啸。这场梦之后,我从额头到胸口的皮肤上也出现了洗不掉的黑色斑块,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扩大,逼近我的心脏。医生说如果再不切除,我可能会失去作为人的意识。我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那段时间我几乎无法睡觉,闭上眼就是那条黑色的河流,是怪物的尖啸,是那个声音的呼唤。连续数十小时都无法休息的状况极大地影响到了我的精神状态,我在现实中也开始幻听,眼前也经常出现近似乌鸦的黑影。那种时候不论他们对我说什么,我都会点头答应的。我太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他们不但切除了我的部分皮肤,还切掉了我的额前叶。我康复得很快,仅仅从这个不知名的黑色病来说,是这样的。手术一周后,我就被送离诊所,改由几个工作人员在帐篷中看护我。两周后,他们宣布我可以离开这里了。起初我很高兴,但回到家里不过一周,我就痛苦地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原先的生活中了。我的幻听和幻视症状并没有好转,它们似乎是和我被切掉的皮肤和前额叶不相关的另一种病。我重新戴上了梅花山庄的滤色眼镜,这个世界的黑色从眼镜中褪去了,但我反而开始能够看到一个黑色的上帝,他向我微笑,告诉我我正是他选中的新耶稣,应当负责向人类传达他的教诲。每一次,我都向他做祷告,但他只重复着那些话,从来没有给过我其他指示。
因为长期无法好好休息,我逐渐暴躁易怒。有一次,甚至用花瓶砸碎了来做客的朋友的脑袋。看到鲜血从他头上流下来的一瞬间,我居然感到强烈的兴奋,我一点也不害怕,还是其他朋友尖叫着给医院打了电话。救护车到达后,我也被他们强制送去了医院,不过是精神科。医生说我可能得了精神分裂症。实话说,我根本不在乎。我知道普通人类无法理解上帝的指示,他们只能当作一种病症,以此掩盖自己的愚昧无知。我的上帝,从一开始就是他选中了我,是我指引我前去梅花山庄,也是他将我从梅花山庄的魔爪中拯救出来。他正是世界的真相,和梅花山庄里那个黑色的炼狱完全不一样,那个黑色炼狱是他给予我的考验,而我,毫无疑问,通过了考验,因此获得了聆听上帝教诲的资格。
愿上帝也保佑您,阿门。
医生意见:
和梅花山庄的医生取得联系后,了解到病人并没有做过皮肤和前额叶切除手术,我们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疤痕。关于病人所讲述的梅花山庄的一切,似乎都是病人的妄想。由于病人经常在有理智和无理智之间切换状态,其陈述不具备可信度。病人患病前从未有过宗教信仰,暂不明其精神分裂病症以宗教信仰形式出现的原因,仍待进一步观察。
作者:轻拍拍
评论:笑语/求知
李冰觉得房间里黑暗又安静,于是打开电视机。
出现的是几幅电视剧的静态广告,总有醒目的大色块。他觉得这样也行,有颜色就好。
过了很久,李冰放下手机,去寻找一些声音。电视机开始播放电影,荧光照亮李冰的脸。
楼道传来脚步声,房门开了又关。又过了很久,一直没有其他声音传来。李冰疑惑地转头,发现黄婉秋沉默地站在黑暗的玄关。
“我想要个孩子,”她幽灵一般开口。
“不行,”李冰不假思索。他的视线回到荧幕,那里阳光灿烂,一个青年躺在农场的土地上。
女人停顿了一下,“不行就算了,”黄婉秋的睫毛垂下来,随后她走进卧室,关上门。
电影仍在继续播放,但房间变得安静了,他只听得见自己肚子发出的噪声。李冰觉得古怪。他听着演员的台词,突然发现自己很难理解具体情节。他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又调小,最后站起来。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李冰走进卧室。黄婉秋面朝下趴在床上。
“因为我想,有了孩子我会更快乐,更幸福。我以为你也会,”她的声音闷闷的,“但我错了。”
“结婚的时候我们说好不生小孩的。”李冰说。他觉得这是个承诺。电视机的声音传进卧室。
“但我变了!我已经三十一岁了!”黄婉秋尖叫起来。
喔,人是会变的,此刻李冰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自己变了吗?好像没有,他有些不确定。他坐在双人床边缘,背对着黄婉秋。“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看……我们还有许多景色没有看过,有了孩子就不再有机会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极圈的苔原吗?”
“李冰,你别来这一套!你永远都准备不好!”黄婉秋猛地支起上半身,瞪大双眼怒视着面前已经结婚四年的丈夫,“你根本就不算个男人!”
李冰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他妈不算男人,你永远也长不大!你遇见难题只会逃跑和虚与委蛇,我过去居然还会天真地安慰你!”
“我,你,你——”李冰倒退一步,像被某种力量击中了。他急促地喘息起来。
“又来了,装天真,扮无辜!你只会用这些伎俩,能来点新鲜的吗?” 黄婉秋的敲击使床剧烈抖动起伏。李冰看见大颗的泪滴从她愤怒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面对深渊,李冰手足无措。他感到自己的手脚开始变冷、失去知觉,最后低着头冲出房门。
天好像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李冰把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站在一根路灯底下。明明已经是春天了,这座城市的温度依旧飘忽不定。
他打了个哆嗦,白色的呼气颤抖着上升,很快消散。
李冰望向自己走来的方向。没错,黄婉秋说得一点没错,自己又逃跑了。他觉得这种难题是雄伟的山峰般不可抵挡的,若要迎上去只有头破血流的份——他惯常于逃跑,并给自己寻找一个安心的理由。
回想起黄婉秋的眼泪,李冰难过中夹杂着一些愧疚。这对她太不公平了,一个人的想法怎么可以决定两个人的未来?离婚吧,让她跟自己离婚。李冰没把握对方会同意:如果离婚可以使双方幸福,过往的感情此刻反而成了幸福的阻碍。
临街的家电橱窗里,近两米高的巨幅液晶电视重复地播放着彩色记录短片。李冰站在电视机前不动了,整个人蒙上斑斓变幻的光。他突然意识到,离婚实际上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激烈的逃跑计划。
逃跑,逃跑,李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他的视线跟随电视机中的图像无意义地徘徊。男人后退了几步,想观赏这些图案的全貌,却差点跌下马路牙子。在一阵混乱的旋转中,他意外瞧见不远处有一团鲜亮的阴影。
那是一个孩子。孩子看起来三四岁,穿着棉袄,蜷缩在花坛一角,脸蛋冻得红红的。李冰接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对孩子仍有一些本能的抗拒。
四下无人。这个孩子怎么会独自在这里的?走丢了吗,还是被遗弃?李冰小心地靠近这个孩子。他看见孩子呼出的细微热气,这令他心生怜悯。或许,只是或许,自己和黄婉秋未来也会有这样一个孩子,他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愿景。孩子,一个孩子,隔着足有两米距离,李冰张了张嘴巴。
“小朋友,你的父母呢?”胆怯的男人大声地说。
孩子没有出声,一双大眼盯着李冰。
“你的爸爸妈妈呢?”李冰重复了一遍。
孩子仍然没有出声。李冰再次四下张望,除了自己,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想给黄婉秋打电话,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地面很冷,这孩子会冻坏的,应该先把他拉起来,然后——然后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他这么安静,身体会不会有什么毛病?他向孩子伸出手,又缩回来,犹豫着走过去。
孩子体温正常。应当报警,李冰想。哪怕是过去的自己也一定会这样做。他脑中浮现出妻子的模样,还有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身影,他们的孩子。他们或许会有一个孩子。李冰眼睛里的冷漠悄悄融化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路灯散发出暖橘色的光。
做点改变,试一试,哪怕失败了也没关系。
好吧,好吧,他在脑海里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就这样做吧:亲自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去——这主意连他自己都倍感吃惊。他现在愿意做这件从没做过的事。派出所并不远,前面街口拐弯就是。或许养育孩子也没有自己先前想的那么难。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李冰半蹲下去,平视孩子的眼睛。他觉得这是个男孩,而这其实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记得自己家住在哪里吗?”不出预料,他没有得到回应,“我带你去找警察好不好,去派出所,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你父母。”李冰张着嘴巴,让最后几个字的余韵跑干净,飞快地生出新的勇气。他的胳膊划出一个半圆,去拉孩子的小手。
毫无征兆地,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们的手接触的一瞬间,始终默不作声的孩子突然爆发出嘹亮的哭声!这哭声尖锐刺耳,随呼吸起伏,将春夜的宁静一扫而空!这哭声有形地膨胀,吞噬了先前所有交流的内涵!
李冰吓得坐倒在地,他的手也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你别哭,你别哭呀,我带你找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会帮你的。”李冰的声音越来越小,手脚并用地向后挪了好几步才勉强站起来。不要,我放弃了,李冰对自己的狂妄轻率感到后悔与可笑。他慌张地掏出手机,报警,还是报警吧。
孩子依旧坐着大哭,但在李冰耳中,这哭声越来越远。
吊灯发出冷冷的白光,地面像铺上一层霜。李冰伸出手,触感真的像冰一样冷。他盯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变得很小,像小孩子的手。
李冰觉得房间里黑暗又安静,于是打开电视机,它有着硕大的显像管屁股。
电视机里一会儿是中国人,一会儿是美国人。有大楼,有大街。李冰跑到前阳台,暖橘色的光从每个窗口照出来。他又跑到后阳台,各种人声溜进他的耳朵。李冰回到房间,空旷的房间很冷,他抱紧了自己。
楼道传来脚步声,房门开了又关。母亲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厨房。李冰盯着电视机,荧光照亮他的脸。
“小伙子,是你报的警啊?”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摇晃李冰的肩膀,哭声一下子变得很近。旁边警车顶上的灯没亮,这与电视里的不一样,警灯应当是永远闪烁的。李冰仍没有从旧梦中完全醒来。
年幼的李冰甩动小手小脚向着一个方向奔出,然后摔了个狗啃泥。沿着那个方向,再向前一段距离,橱窗里的电视机屏幕骤然暗了下去,不久整个电器商店也陷入平静的黑暗中。
作者:陵子
评论:随意
姜先生的年纪已很大了。
上了年纪的人都爱犯困,却都起得很早。姜先生自己是不敢说自己老的,因为他没甚后人;自个儿都觉老,那么将来的许多时日,只靠个老头子便很难支持。
他学着巷子里的老前辈们晒太阳,喝茶,养花。小院子里盘着绿油油的葡萄藤,辟了窄窄的土地种些月季,栀子之流。姜先生就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他那把老竹的躺椅上,打一下午的瞌睡。半梦半醒的,就有意地将一些事情在脑子里迂回修改成自己满意的模样,哄着自己编排些理想的戏剧来。他也不爱跟旁人多话,生怕被同年的邻里做了老年痴呆——其实没人敢当他老年痴呆的,有几个他这般年纪的还搬得动十几公斤的花盆!
姜先生总自嘲,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坏。譬如晒完太阳就容易忘记收回那把躺椅,夜里下了急雨,便淋得透湿;泡茶时总不记得先滤过第一泡洗茶叶的热水,花儿也常常忘记浇水捉虫。姜先生有时候想,要是与泽还在,两个老头子大约还能互相提醒着;可惜与泽去得早,与他那扇前清时候流传的点翠头面、正红绸袍一同投进了早年的那场赤腾腾的火里。
一片衣角都没给姜先生留下!
有时姜先生早起梳洗,看着镜子里的影子,就有些痴痴地想多了去。镜子里面有一个红衫戴点翠凤冠的粉墨美人,柔柔地唱着:人生在世如春梦......
那是与泽!
那是他念了多年的与泽!
与泽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与泽气度好,相貌好,对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绅士作风。哪怕后面家道中落,跟着戏班子上台去唱大青衣、闺门旦、大花旦——那也是一等一的人才!那时候姜先生也没钱,巴巴地跟着与泽东奔西走着。与泽唱完了,走到台后去,姜先生就给与泽备着洗脸的温水,眼睁睁看着与泽那张涂着白粉油墨胭脂的脸,笑眯眯地映在水盆里......
脂粉洗去了,水也浑了;与泽的脸,自然从水里寻不见了。
姜先生有时跟邻里街坊说起这个,便会深深地叹气。邻里老人都是跟他们从同一个年代走过来的,谁都懂他的意思;可谁也不想说。只拍拍姜先生的肩,让他好好保重,没了。
镜子里到底还是姜先生自己;那盆水里头的,大约也只有姜先生一个人了。
几年、几十年,或者后面还有几百年,只有姜先生一个人怀念与泽了。
天空是碧蓝的亮堂堂的水色,有几分阳光从云层外面漏出来。姜先生于是抬了前夜里被淋湿的老竹躺椅去院子里晾着,穿着件很久的衫子,背着手,眯着眼,往空里那几只白鸽子望去。
扑棱棱的白翅膀在天上飞着,那可真好看。
居委会的人也没想打扰姜先生的安宁,只找来浆糊子,把清洁费的单子贴在姜先生小院的门上:某某户户主姜与泽,未缴纳清洁费十几元......
邻里便有人很紧张地去捉居委会成员的袖子,低声道:莫管莫问他,老妖精在这里住了六七十年了......还是这张脸!一点儿不显老相。
居委会的成员不晓得这段民间的历史,惊讶道:那这院子是......
少说,少说。这院子是姜与泽早年被洗了白,夸奖是京剧艺术家,上头批准给他常住的房子——唉,可他还天天唤着自己的名字,当自己还活在那时候的火里头呢。可怜是脑子受了损,当年那些娃娃可真混蛋,往他后脑勺狠敲......我在这儿住了三十年了,我爸跟姜与泽是一个年纪!可我爸早就去见他的大慈悲佛祖啦!
姜先生不知道门外的低吟风声,自然不会受其困扰。
姜先生每日依旧是晒太阳,喝茶,养花,偶尔拈着手随意唱唱游园惊梦,玉堂春,贵妃醉酒等曲子,也算自得其乐。从什么时候起姜先生就当与泽是他最好的伴侣了呢?兴许是当年姜先生被红袖章娃娃们齐心协力丢去火里头开始,兴许是三四十年前,什么什么胖墩墩的慈祥老者握着他的手,激昂地为他鸣不平,又送他一处半面邻水的院子......
从矮墙远望那水是天的颜色,天也干净,挂不住一片云。上下一看,竟然从天落地,一片广大的浅碧色。人生在世如春梦......梦醒尚是红尘人。姜先生躺在老竹躺椅上,只望望那碧汪汪的蓝天,就觉得很满足。他阖了眼睛,白净的皮肤与乌黑的头发被阳光烤得发烫,微微地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玻璃似的误会。大门口路过谁家的小孙女,抬起汗津津的小脸往他门里只一探头,以为姜先生是睡熟了,又蹑手蹑脚躲开了去。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没有故事的设定文)
“我真的出名过,三天。”
少女举起她的大机械臂,比西瓜还大的手在空中比出一个三。然后机械臂五指收紧,突然向前砸落,收至腰间。
“你有时应该离我远一点,你就像以前的意大利人,但意大利人可没有这么有力的机械臂。”
“我们这里没有意大利人吗?”少女问到。
“或许有,但我们不管那叫意大利人。”瘦弱的,面容显老的男人说起话来嘴巴只是微动,“飞鸟,你事先有了解过我们的宗旨吗?”
“抱歉,线上的习惯没改过来。”
“倒也没啥,我们也只是嫌麻烦。”
男人肩膀很窄。飞鸟的右拳有男人肩膀四分之三的宽度。在机械手无名指第二关节和第三关节之间有一个发声器,传来悠长的呼吸声。那是机灵存在的证明。
“一般到我们这儿来的人,都会把机灵卸掉。”
飞鸟的右臂突然抖了一下。她另一只纤细的手抚摸着右手,好像母亲抚摸着婴儿。
“他和我就好像海豚的左右脑,没有问题。”
男人啧了一声,啐了一口水油混合物在地上。
飞鸟举起右臂,五指成拳。
男人像炮弹一样爆飞出去,撞断了几棵腰粗的树,滑进了一处灌木丛里。
血与机油溅到飞鸟的脸上。
“他好像四肢都软了。”
“他是人工肺,不会有吐痰这个功能。”醒来的手臂冷漠地说道,“他就是瞧不起咱们。”
“行啦。找别的地方吧。”
飞鸟真的出名过三天。在那三天里她是最耀眼的女人。是不是女人另说。至少P站里,她是被划分到“智人女性”“机甲”那一类的。
她很美,紧实又柔软的大腿,健康的腰部曲线,纤细优雅的左手与机械粗大的右手,修长的脖颈,雌雄莫辨的脸庞,柔顺乌黑的长发,再加上一点点的故事性,她就像历史上最美丽的女人一样被大家追捧着。
可惜只持续了三天。Ai模拟造型,上传人体属性,Q版化,美漫化,之后又出了几个以她为主角的主题世界。一个末世,一个蒸汽朋克,她自己也进去玩了一个月。
和偶像所谓的“丧失了新鲜感”又有所不同,她被抽出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被投入公众的领域。
飞鸟坐在荒废的22层楼房上,操纵右手张开又握住。眼前一排排的建筑已经倒塌了不少。白色的石块在月光下格外亮,像是石头的沙漠。垂在外墙的飞鸟的腿上有好多道红痕,那是今天穿越丛林划到的。作为早期的型号,飞鸟的皮肤容易留下随时间恢复的红痕。这是早期型号的缺点,但也是部份人的性癖。她成为了网络形象后,腿上的红痕就像是某种标配,出现在各种地方。
她站起身来,在楼的边缘处踱步。
天边蓝光一闪,运输机在高空移动。即使在二十多层的楼顶上,运输机也只有拳头大小。它和以前的飞机飞在同一高度,正在向城市集群运输物资。
“那天直播到底是为啥坏掉了呢?”飞鸟叹了口气。那天她像一个线上时代的人一样,一边开着直播,一边睡觉。直播的虚拟形象出了错误,把她的裸体露了出来。正好醒着的右手也不知情地揉着她的下体。
睡梦,机械,情色。骇客或者是CG制造者还放出了她家摄像头的视角。她赤裸着身子躺在被子上,右手小臂抬起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下体。她的头靠在右臂上,睡得一片安详。
六个小时直播。她也实在没有什么朋友。
她正常醒来,然后常用的色情网站的第一页就看到了自己的脸。飞鸟有些害羞,但是并不慌张。这个时代的色情内容无穷无尽,她之前也看过几十次和她长得很像的真人或者CG。她甚至有些好奇是哪位博主如此有眼光,几乎给了她一个美人认证。然后她看到那只巨大的机器臂,和她家里的一切。
她确实是个美人。网友认证。甚至大企业也愿意花钱买下她的形象版权。小鬼们装模做样地装上机械手,姑娘们往大腿上划上红痕。
手臂睡着了。手指张合带来轻微的刺激,他睡得很舒服。飞鸟抱着手臂,一会也睡着了。
“自我!要紧的是自我的认定!”
“人只有在与自然相处,才能发现人真正的自我!”
“Ai是个骗局!Ai是个混沌无知的黑盒!”
“驱逐Ai!回归自我!”
“驱逐Ai!回归自我!”
隔天飞鸟醒来的时候,扩音器夹着人声在这片废墟里回响着。全息映像从地面升起,反Ai团体的绘画在天上流动。破碎的黑盒流出七彩的河,在早晨太阳的照耀下更加梦幻。
飞鸟趴在楼顶,眯着眼往外望去。几千米外,一块塌毁的白色外墙的边上。几十个人围着一台自走车边走边喊。车上一位首领模样的人站在扬声器旁挥舞着双手。
昨天被打进灌木丛的人也在里面,他围在车边,是离车最近的几个人之一。
“昨天打的人找上门来了。”
“这下怎么办?”手臂不在扩音器处发音,而是顺着信息流把问题投在了飞鸟的视野里。
“不怎么办。我看他们也没带什么武器装备,毕竟只是非武装团体。”飞鸟盯着围着自走车前进的那些人。在被遗弃地区这样招摇地宣传实在是在都市没法得到的体验。
“你之前想加入他们?”手臂问。
“我以为他们会更......”飞鸟斟酌了一下说辞,“务实一点。”
“至少现在看来,他们不像是有自我的样子。”
那站在车上的人好像发现了飞鸟,一个振臂,自走车便朝这边开来。
“我们走吧。”飞鸟转身走开。右掌按地,身体扭转指向高空,曲臂,伸直。飞鸟的身体正如真正的飞鸟,射向高空。
“不过,他们这样也算一种活法呢。”手臂在眼前说。
飞鸟感受着汹涌的风,双腿并直。
“至少我们更有钱,没必要。”
作者:旬夜
备注:凑数凑数
免责声明:无声
1、
宁江区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那年头的电竞圈,不,应该是电子游戏圈,放眼望去都是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年轻。
烟味弥漫的网吧里,一群瞧着不务正业的人三五成群,要么没班上,要么逃课,凑成一排,或见缝插针,抓着一把花生,吃着点泡面把游戏给打了。
而路小南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概是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好学生气质。坐在一堆打游戏的人中间,不像是来玩的,倒像是来网吧查资料的。
——龙行Sky那队长,长得眉清目秀,技术不是最顶尖的,但是战术意识一流。
没听说吗?
那玩战术的心都脏。
“我靠,禽兽啊!”肖枫在集装箱后被龙行的人秒了的瞬间,抬头看见网吧天花板的灯嗞啦一下。“猴子,老尉别慌,稳住节奏,这把能赢。”
他松开手去看队友屏幕。
那瞬间,整个网吧嘈杂的声音像有了形状,一如扭曲的线条浮动起来。届时,眼前的光,画面,和声音如同走马灯形成了旋涡。
闪烁的红绿灯光充斥着视线,像是道路车辆上的刺目警告。
他像是被一股力量吸进了汹涌的旋涡里。
一如一场梦——不属于他的记忆被强行塞进了脑子。
等他回过神,趴在桌子上干呕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从眼眶砸在地上。
“……11月22号……”
-
肖枫一辈子遇到的对手,凑起来能绕着宁江区菜市场围一圈。但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就连网吧包间前排都坐不满。
而路小南算一个。
在1coin队长这么多年并不算富余的印象里,龙行Sky的队长South是个每次他对敌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人。哪怕他们对战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足够激烈和酣畅。
只可惜这个强敌由于一场意外,死在了和他比赛的前夕。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One coin战队在一场并不是滋味的庆祝里,无声地给彼此击了个掌。不是为了庆祝,倒像为了缅怀。
那时的肖枫低着头叹了口气。
他想,真可惜。
——可惜路小南,可惜他的技术,可惜他这个人。但那点可惜,像是遥远海平面上的镜花水月,风一吹能散。
而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世界会把路小南的整个人生砸进他的手里。他托不住,就像一叶浮舟入海,几乎将他溺死。
-
“肖枫!晚上还有比赛你干嘛呢!?”
“我有事,不用等我。”
-
第一次看见路小南。
或者说,在这个时间线里,肖枫第一次看见路小南,是在对方常驻的网吧。
龙行sky的游戏区在新门街附近,和肖枫的活动场所有点远。
他们这些打游戏的,平日就像盘踞在各自山头网吧的地头蛇一样,有种微妙的各自为阵,井水不犯河水的气氛。哪怕有时候凑在一起打比赛,也有种主客场的对战的架势。
所以当年,肖枫几乎没来过这里块。
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往里头看,这间一个小时比他们那儿贵了五毛的网吧里,龙行sky的战队正齐刷刷坐成一排。
最中心的路小南,剪着干干净净的学生头,格子衬衫,手指在键盘上操作飞快,神色却从容,偶尔张张嘴似在指导队友。
他是那么鲜活。
——求求你,一定要阻止他看那场比赛。
——我拦不住你哥,就去拦撞他那辆车去。
他也不知道这些记忆是哪里来的。
似乎在某个瞬间他忽然就拥有了它们,一个未知时空里,他和一个叫路小北的男孩在游戏里相遇,他求他去救他的哥哥。
而他答应了。
却没做到。
寒冷雨夜的水。
医院走道白色地砖。
鲜红的血迹,密密麻麻,泛着腥味,又被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拖把拖干净。
肖枫曾在上面走过。
他抱着脑袋,顺着网吧外墙蹲下。
世界上有种理论叫时空连接。一如某种同频率电波频率相互吸引和作用,会让人感受到不同时空的声音,或者图像。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真假。毕竟在这个世界,他没有阻止过什么车祸,更没有在某天游戏的途中联络上2019年的名叫路小北的男孩。
所以……
“兄弟,你没事吧?”
手臂被握住,能感觉肌肉相触的质感。
逆着光,是一张并不算太过熟悉的脸。路小南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脸上,他看见对方带神采的眼睛。
“我……有些胃疼。”
“那要送你去医院吗?”他说。
他反手握住路小南手手腕,试着站了起来。他说。“好。”
2、
那年的宁江区出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并没有)的事。
One coin战队的队长肖枫和龙行Sky的队长路小南杠上了——隔三差五去人家所在的网吧寻衅滋事。
“不是,这有必要吗?他们这网费比我们那儿贵多了。”
肖枫那时带着耳机和大尉咬耳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这龙行是个强敌,到时候比赛没准就咱们对上了,提前了解对手是为我们未来成功夺冠的打基础。”
“得得得,还基础呢。”一旁麒麟白眼翻上天。“这了解战术哪儿不行啊,我们原来那网吧是没网怎么的?你就死活要我们拖家带口来这里看人眼色。”
“就你XX的话多……”肖枫嘴皮子没磨利索,抬头就看路小南朝他这看了一眼。他上下牙磕巴张嘴闭嘴半天,也没把那剩下半句话给说出来。
要说战队配合,龙行sky确实在宁江数一数二。
肖枫的队伍里来了个老沙救场,突破力增强,但团队粘合度还差些。
所以,演练战术实操对战是真,放不下人想时刻盯着也是真。
那段十月天,南方的暑气还未消散。
空气里是闷热的泥土味道和将下未下的暴雨。
肖枫在新门街网吧落地生根,几次被噩梦惊醒,抬头看到对面还活着的路小南的时候,总带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就好像真的在某个时空,有个自己朝着他大喊。
——你可以救他,你明明再努力一点就能救他,你为什么不试试。
那些怪力乱神和天方夜谭成了他的梦魇。
肖枫没得选。
-
那年的CF大赛办的如火如荼。
宁江区一群终于被关上电竞人称号的游戏痴,对夺冠的热情就像是饿狗追肉,争得你死我活,战况激烈,隔三差五的训练扒了One coin半条命。
麒麟和罗阳掐起来的时候,肖枫还在吸溜他的面。
对面,路小南轻车熟路地挤进那两只乌眼鸡中间,见怪不怪得把他俩扯开。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肖枫。后者拍拍麒麟肩膀,又弹了弹罗阳胸口的灰,说了声“没事儿没事儿。”就跟着路小南一起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新门街附近的交通比金燕网吧那热闹,肖枫蹲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北京欢迎你”,路上三轮蹦还冒着点黑色的尾气。
路小南靠在路边的电线杆柱子边上。“你最近状态不对。”
龙行sky的队长,待人细致入微,对于队员的身体状况向来关注,不过这次倒是多管闲事管道竞争对手这来了。
“睡不好罢了。”肖枫蹲在马路边上,伸手去接抛出的硬币。
天色向晚,乌云密集得压了过来,似乎要落大雨。
肖枫看着手上的硬币没说话,很久他问。“路小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哪天会死啊?”
“人不是都会死吗?”路小南轻笑了一声,口气里云淡风轻。
肖枫看了眼,却不意外。
路小南是个待人温和的人,礼貌永远是第一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和人吵起来。
那些梦境里被对方推了一跟头的争锋相对,到头来成了假装胃痛被人载回家里喝的热水。记得那时路小北还在家里看电视,回头扑进路小南怀里喊哥哥。后者摸摸男孩的头,回头指了指他说。“小北,这里还有一个哥哥。”
暖黄色的屋子,被安排整齐的家具。
舒服的四口之家,像是春日生长的爬春藤。
“如果有一天,有个陌生人告诉你,今天不能出门,你否则你会死,你会怎么样?”肖枫站在路边问。
“那我估计会觉得他在恶作剧吧。”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肖枫抬头看他。
昏暗的天幕下,那双带着点水光的眼睛,折射出一点暧昧不明的亮度。
他看他的眼神总是特别的。
路小南知道。
从他第一次见到肖枫,就从那人眼里读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哪怕是第一次来网吧,踢馆似的站在他们面前,嘴上说着。“哥们儿,敢不敢比一局。”眼里那点挑衅落到他身上,却又顷刻间浓墨重彩得悲伤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一个陌生人用那样的眼光注视着。
“……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龙行sky的队长礼貌发问。
一头乱毛的1coin队长对着天空抛着他的游戏币。“可不,你们网吧贵的要命,害我明天想加根火腿的钱都得搭进去,仇海了去了。”
“你该不会是在拐弯抹角向我借钱吧?”
接住落下硬币的One coin队长回头对他。“诶,路小南,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我抛这次硬币是“win”,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路小南挑眉。“那如果是另一面呢?”
那时候肖枫上前按住他肩膀,笑道。“那我就为你拼一次命。”
-
肖枫曾见过许多个秋季。宁江的秋天总是来得很迟,稍纵即逝。
一如入冬前的一次意外,老天调温出了错,把夏天和冬天按牌出打了个对子。
肖枫这个人其实倔得很。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也不信什么命里无时莫强求。
生得执拗,自己认为对的是,哪怕冲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当那些记忆却和现实不断重叠,他倒是终究开始动摇了。
虽然在那些多出记忆里,自己从未去过路小南的网吧和人打过什么对战。但最终决赛前,One Coin和Double Kill的决赛安排,却像是一张最后的死亡通知书开在他面前。
——那些你不相信的事也许会发生。
——那些你无法挽救的悲剧会再次出现。
那些你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命运,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你一场梦魇残留下的可笑幻觉?
肖枫在参加比赛之前,手机收到路小南的短信,对方的最新回复是。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来。】
言之凿凿像极了无数个肖枫失眠的夜晚,对方给他发的。
【你信我,调整呼吸,很快就能睡了】
路小南是个足够温柔的人,春风化雨。
肖枫曾经仓皇地闯进那个人的生活,却撞了个头破血流。
而这一次,他选择了成为他的朋友。——哪怕心怀目的,哪怕动机不纯。他这次却能够伸手握住路小南而不被推开;能触摸躺在沙发上睡着的路小北毫无防备的脑袋而不用提心吊胆;
还能作为一个朋友在高高抛起一个硬币,和对方定下一个赌约。
——11月22号,我们1coin和Double Kill的比赛你不许来,路小南,愿赌服输。
于是,那天晚上,宁江的那场暴雨如约而至。
在那个嘈杂,带着烟味,尖叫的网吧里。年轻的队长为了他的队友,为了和对手决赛见的约定,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打得又疯又狠,直到耳机里的获胜音效和队友的欢呼声响起。
那一刻,屋外响起一声惊雷,那声雷鸣声穿透了网吧的欢呼,他收到了一条来自路小南的短信。
【打得漂亮。】
他回拨了路小南的电话,含笑的眼里映着网吧的灯光。
电话那头是一阵忙音。他试着又播了一遍,这次却成了关机提示,像是什么命中注定的轮回。他忽然害怕了起来,手机里的播出键被按了一次又一次。“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像是被利剑贯穿了肺腑。心跳如擂鼓于疼痛一起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他又想起了那些画面,路小北抓着他的领口撕心裂肺的喊声。
——时间,地点,全部都告诉你了,为什么救不到!
——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不对。”他几乎是丢下键盘往人群外冲。
“肖枫!诶——肖枫你跑什么!外面下雨啊——!”
他撞进大雨里,一路朝着天北路跑。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在深秋带走他身体的温度。那些狼狈的痛哭,和诡异的血腥味似乎又回来了,刺目白色的瓷砖还有鲜红的血迹。
——你又睡不着了吗?
——你状态不对,再失眠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南,你看看爸爸。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肖枫抓着手机回头,看见了一片刺目的白,他怔怔站在原地,似乎透过滂沱的雨幕,透过那些刺目的车灯,看到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肖枫,我可以不去看你比赛,但你要赢啊,总决赛上我可不想对手是别人。
“路小南……”他手臂像是脱力般垂下,手机从指间滑落,刺耳的鸣笛飞速逼近,那些自责和痛苦将他拖进冰冷的深渊。
下一秒,有人从他身后扑出来,将一把拽回。
“肖枫!你他妈不要命了——!”
3、
路小南把人拦腰抱住的时候,像是抱了一团又冷又沉的棉花。
肖枫身上都是浸透了雨水,湿漉漉的头发蹭在他脖子上冻得他打颤。
“肖枫……肖枫!”路小南想摇醒他,脖颈相接处却感觉到一阵温热。他好像哭了。那个平日玩世不恭的人,一双肩膀单薄得厉害,在他怀里发抖。路小南将他圈紧,一只手去拍他的背。
他总擅长哄他的弟弟,小孩子,心思简单,你说你爱他,他就会笑。
于是他将头靠近肖枫耳边。“没事了,别怕我在呢。”
肖枫获得知觉般用力抱住他,因为太用力,整个肩膀都绷紧。“不要死……路小南你不要死……”
路小南没试过这种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心口劈开了一个口子,强势又决绝得走了进来,他浑身冰冷,带着寒夜的雨和伤,于是他忍不住伸手将人抱住,融进了血肉之中。
肖枫这个古怪的人,进入他生活的方式总带着一种诡异的违和。
路小南心思缜密,所以他能下意识感觉到一个人行动者的不合理。肖枫就是他能捕捉到的最大的不合理。
但他喜欢他的战术,喜欢他在一场比赛结束之后复盘漏洞时候的感觉,喜欢他嘴皮子能耐能和他们家罗阳斗嘴斗一天,也喜欢他某天醒来时候,下意识找他的眼神。
他总在关注他,却好像又不在看他,像是一团抓不住的雾。
而那团雾气现在在他怀里。
雨夜里的年轻人抱住了一身狼狈的躯壳,将自己的温度送了进去。他们相拥,像两株肆意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
-
2008年,CF首届电子竞技大赛,宁江赛区的决赛如期展开。
两大种子队伍,龙行sky和One coin究竟谁能胜出的话题被讨论得如火如荼。
网吧里嗑瓜子的嗑瓜子,看热闹的看热闹。
比赛前半个小时,One Coin的队长被对面的队长“持械”“绑架”到了某个角落。
肖枫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吃了一半差点没给路小南噎着。“有事儿说事儿!”
肖枫啧他,后者手上一把车钥匙抛进肖枫怀里。“干嘛啊?”
“你不是想试试我那车吗?车钥匙送你了。”
“哎哟哟哟!”肖枫挑眉一副识破奸计的样子。“路小南,搁这贿赂我呢?想让我们1coin故意输给你,做梦吧你!”
“那硬币借我用一下。”路小南没接他话茬。
肖枫狐疑得把硬币递上去,只见对面路小南伸手一抛一接,将硬币盖在手背上。他问。“肖枫,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来我那儿了?”
“你那网费那么贵,去不起,不去了。”
“那为什么现在晚上也不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了?”
“睡得好,不费那电话费。”
“那上次说要告诉我的那个秘密呢?”
“这不是说好了,等比赛以后吗?”
“我等不及了。”路小南把肖枫逼近角落里,这个比他小了五六岁的少年人,此刻眼里依旧是笑意,却让人觉得自己是被狮子顶上的猎物。路小南看着温和,却隐藏着某种侵略性。“莫名其妙为了我哭了一场,然后网吧也不来了,电话也不接了。这么自顾自地来,自顾自得走,枫哥,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路小南……你到底要干嘛?”
“打个赌吧?”路小南视线落下手上被盖住的硬币上。“如果是“win”,你现在就把那个秘密告诉我。”
“那如果是背面呢?”
-
很久以后,One Coin的队长还能记起那场比赛,燥热的赛场,争锋相对的比拼,周遭人们的呐喊。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运筹帷幄的少年人抬起他的手,硬币的纹路映着点夕阳的光线,泛着淡淡的亮色。
少年人笑着看他,笑得肖枫心头一动。
那时候肖枫还没来得及从路小南劫后余生的喜悦里,读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
他的世界有梦想,有队友,有游戏,有那场滂沱的大雨。
命运将路小南的生死交在他手里,让他牵挂在意。
却还没来得及叫他爱上。
可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少年人的唇不经意擦过脸颊,是轻柔的触感。
他说。“我想要你早点发现……”——发现一个秘密。
秋日晚风吹过人心,带起路边梧桐叶沙沙作响。
本该逝去的少年依旧鲜活,他小心握住眼前人的手,将额头抵在在他肩上,像一个拥抱。
他说。“肖枫……”
——我喜欢你。
-END-
《征婚》
作者:格子
在故事的开头,一名巫师,正在准备自己的礼服。他是一名男巫,住在传说中的糖与花之国的边缘,远离人世间的喧嚣。他的爱好是收集世间所有被冠上“完美”头衔的珍宝,传说这是通向最伟大巫师的唯一道路。而他之所以在认真准备礼服,是因为,糖与花之国唯一的公主,被称为“糖与花之国最完美的珍宝”之称的小公主,要寻找婚约者了。
一个月前,公主要举办舞会寻找婚约者的消息如春风吹遍了全国,糖省和花省都为了这个消息兴奋了起来,原因非常简单——这一代糖与花之国的继承人只有一位。
是的,在国王、国王的父亲、国王父亲的父亲、国王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那一代,不约而同的,都存在两位王位继承人,他们一个与糖省选出的人结婚,被称为糖的继承人,另一个则与花省选出的人结合,被称为花的继承人。而一代又一代的老国王,会从糖的继承人和花的继承人中选择一个,成为下一代的统治者。而没能成为统治者的,他/她的伴生,则会和伴侣一起消失在森林的边缘,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大家多半猜测他们都进了野兽的肚子。因此,成为王位继承人的婚约者,一直是一项风险与收益并存的事情。
然而,这样微妙维持的平衡在这一代被打破了。
现在的国王拥有最温柔、最美丽、最聪明的公主,然而这位完美的小公主,令人意外的,没有伴生的兄弟姐妹。这也就意味着,谁娶了完美的小公主,就提前预订了糖与花之国女王丈夫的身份,只要能得到公主的垂青,就得到了一切。
于是,老套的剧情上演了,像童话里讲述的那样,舞会还没开始,来自全国的礼物和卡片如同雪花一般飞到公主身边,把她淹没,素昧平生的人用或华丽或朴实的词语倾诉着对公主的爱意。
对于糖与花之国这样梦幻甜蜜的国家来说,男巫先生自然是邪恶而恐怖,人人喊打的存在。然而,不知道出于撰写请柬人的失误,还是连国王也没想到竟有巫师胆大到敢来竞选公主的婚约者,请柬并没有限定“巫师除外”,这就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我们的主角,一位男巫先生,用自己的手段搞到了一份请柬,打算参与公主的婚约竞争。准确来说,他打算成为婚约竞争的获胜者。
他可以用魔法实现公主的任何愿望,可以做出让国王喜爱自己的药剂,可以制造让其他对手在舞会上摔跤出丑的绳子,还有谁能比自己更适合成为公主的婚约者呢?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要王位,是的,他对王位,对财宝,对统治糖与花之国毫无兴趣——这足够他秒杀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家伙几百次了——他想要公主,因为公主是最温柔、最美丽、最聪明的公主。而传说,要成为最伟大的巫师,就得要集齐世上的所有被评为完美的珍宝,就好像他收藏的宝石、名画一样,她是完美的,也就是说,他追求的是她本身。
还有什么比一颗爱公主的真心更有竞争力呢?
于是我们的男巫先生自信满满,志在必得地踏上了旅途。
求婚者与普通路人的区别是很明显的,他们大多年轻力壮,衣装革履,脸上带着雀跃的表情,时不时露出做白日梦般的痴相。男巫先生通过简单的区分,在他们的马上、衣服上、发型上做了手脚,这样,他们要么会错过舞会,要么会狼狈不堪。为了获得胜利,这是必要采取的手段。当然,路上也不乏人打算暗算男巫先生,然而都被他精妙的魔法化解了。
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地,男巫先生到达了王宫,侍者核对了他的请柬,恭敬地把他请到糖省那一边的队伍里——男巫先生不喜欢糖省,他讨厌太过甜腻的味道,当然,他也不喜欢花省,他讨厌太过浓郁的香气,只不过,在场并没有“巫师省”的队伍给他站,他也只好接受了安排。
竞争者的队伍并不长,满打满算只有七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恰好,糖省5人,花省5人,这令国王有些失望,在他看来,自己完美的,唯一的公主,全国的青年应该蜂拥而出才对。只不过,他不知道有男巫先生从中作梗,提前劝退了许多的竞争者。
“不过,我一路上有劝退那么多人吗?这队伍是不是也太短了?”
男巫一边看着空荡荡的王宫大门一边腹诽道。
当——当——当——
伴随着钟声敲响,舞会开始了。尽管只有10个预备婚约者令国王有些失望,但他们看起来都容貌精致、气质非凡。
“也许是他们看起来太高贵,让路上见到他们的其他人望而却步了?”国王这样安慰着自己,“精益求精并非一件坏事。”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宝贝公主的舞会,”清了清嗓子,老国王首先向他们表达了欢迎,“如同大家知道的,我只有这一个完美的小公主,她选择的爱人会成为下一任女王的王夫,你们所代表的省,会拥有更多的权利……”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好处,令男巫有些不耐烦,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复杂的政治理由,只想赶快见到传说中的,完美的公主。
“……综上,这场舞会就是对你们的考验,婚约者必须既让我满意,又让公主满意。”
“舞会开始。”
欢快的音乐响起,帷幕拉开,端坐于台上蒙着面纱的公主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们的方向,但又拘谨地坐在座位上。
男巫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召唤了一道风试图吹起面纱,让自己一睹传说中完美的容颜,然而不知怎么的,本应招来的微风变成了巨大的狂风,卷着沙石迷了所有人的眼睛,男巫自然也没能看到公主的长相。
国王有些恼怒地令人关上了门窗。
男巫先生有些懊恼于自己的不稳重,竟连这小小的魔法都无法控制,但他不愿别人抢占先机,于是不等仔细揉自己难受的眼睛,快步率先走上去邀请公主跳舞。公主欣然答应了,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她的手白皙而柔软,让男巫先生想到棉花糖魔法做成的云朵,仿佛随时就会如水般流走。
他们随着音乐起舞,公主的裙摆和衣褶时不时将她的体香一阵一阵传来,让他想到花蕊上不腻的甜和露水里不浓的香。
完美,是的,这就是完美。
男巫陶醉地想着,他终于找到了,比自己任何一件藏品都要完美的,他的公主。
“亲爱的公主,我能为您做什么吗?我愿意实现您任何一个愿望,只求一睹您的容颜。”
“会有机会的。”温柔的声音响起,但毫无责怪他冒犯的意思,他感受到的只有仁慈和包容,想必这也是完美公主的一部分。
直到那阵香气离自己而去,他才久久未从那种恍惚的境地抽离,瘫靠在椅子上。细细回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每一点融在音乐节拍里的转身和脚步。她有糖的甜美和花的温柔,他闻到了羊皮纸上的油墨香、陈旧檀木香和门前青苔在雨后的清香。似乎这就是糖与花之国的公主应该有的样子,没有人能克制自己爱上这样完美的公主,不管你爱的是她的哪一部分,她的完美也好,她的公主也好,她所代表的一切和她本身都是如此迷人,令人难以克制的陷入回忆。
其余候选人也都上前去与公主交谈、跳舞,然后神色恍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男巫嫉妒他们享有公主的“现在”,又得意于自己拔得头筹,拿下了“第一次”,眼神有些失焦。
直到侍卫友好地过来碰碰他的胳膊,提醒他濡湿的衣兜,他才反应过来,似乎是某一瓶准备好的药剂在方才的风中被不慎打翻了。可那又如何呢?他现在只想沉浸在短暂的美好回忆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
国王十分满意,他早就知道,自己唯一的小公主身上有着糖与花之国最美好的品质,既不偏向于糖,也不偏向于花,是最适合这个国家的女王,所有人都应该爱她,如同自己爱的那样。
只不过,这七个候选人虽然个个容貌英俊、器宇不凡,共同的缺点却都是太爱她了,他们各自或站或坐,或低头回味或仰头傻笑,这样沉不住气的人,怎么配得上完美的小公主呢?
国王看向跳了十支舞有些疲惫的公主,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谁想要成为未来的王夫,就得先想起现在是顶顶重要的选拔来,得向他表现自己的决心和对公主的爱慕来。
他刚才这么一想,七个人竟都从那迷怔的状态中脱离了,齐齐围了上来。
“尊敬的陛下,请您允许我向您表达我赢取公主的决心。”他们的话竟然都一模一样,颇有几分约好了的嫌疑。
七个人狐疑地互相对视,谁也没有再开口,都对彼此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停止吧。”而这时,公主温柔的声音传来,她走到众人的面前,“尊敬的国王陛下,请你把我的面纱摘下,看看您选出的七位优秀婚约者的真面目吧。”
国王惊疑不定地伸手,掀开了公主的面纱,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面纱后并非什么绝世的容颜,而是一面镜子,而映照在镜子中的,正是七个人的真面目。
原来,这好不容易脱颖而出的七个人,分别是邪恶的男巫、凶残的狼人、嗜血的吸血鬼、贪婪的巨龙、恐怖的恶魔、披着人皮的骷髅、阴险狡诈的蛇妖,甚至还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巫。
老国王气得几乎要昏迷过去,那镜子继续道:“陛下,甜美的蜂蜜只会引来蜂群,巨大的利益只能招惹灾祸。在有两位继承人时,糖省与花省互相争夺,失败者并非进了普通野兽的肚子,而是遭了人心中暗藏的野兽袭击。而只有一个继承人时,这样的竞争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婚约者之中。灾祸之兽,就是在人们的竞争和倾轧中诞生的。”
国王在侍卫的搀扶下颤抖着问道:“现在是谁在与我说话?我完美的小公主呢?”
“陛下,现在是你的小公主在与你说话。”魔镜里的声音回答道,“虽然生在糖与花之国,但发出请柬以来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种不同的糖,和不同的花。因此我决定到糖与花之国的各个地方走一走,去看看糖省与花省,去看看河流和森林,说不准还要去吸血鬼的古堡和恶魔的巢穴瞧上一瞧,如果运气好,有人爱上平凡的我,而我也爱他,我会带着他回来见您。”
“什么?平凡?!”七个人齐声惊呼道。
“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你们都为了寻求完美而来,然而完美只是一种虚幻的泡影,”魔镜里的声音平淡地回答道,“泡影之下,褪去了公主的名号、财富的象征、权利的操纵,我依然是我,平凡又普通的我,连名字都不被世人知晓的我。”
原来,公主就是糖与花之国最伟大的巫师,她有最强大的魔法道具魔镜,还会许多种不同的法术,只是这一切都掩盖在公主的名号下,没有人在意。
“什么?难道刚刚的一切,那么真实,都是魔镜制造的幻觉吗?”恶魔抱住了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一面镜子欺骗了。
“不,刚刚的风,是男巫先生、女巫小姐、吸血鬼先生和巨龙先生都试图打探面纱下的秘密,招来的风才吹迷了大家的眼睛。而至于跳舞时,是男巫先生兜里的迷情剂打翻在了魔镜上,”公主的声音里有些许笑意,“你们爱上的,都是自己想象中的我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