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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臨淵(險勝)
狙中:蜂銀、格子、夜雨(首狙:蜂銀)
“你从小就是不需要我们操心的孩子,我们也一直以你为傲。你想怎么做就做吧,我和你妈都支持你。”
“你们学校竞争大、压力大这不是意料之中?就算沦落到中下游那也比……哎,不说了。”
“我觉得你有点偏激了,大部分同学在各自高中都是名列前茅,聚在一起后能保持在前列的必然是少数。就我来说,感觉还好吧,要不,把目标调低点?”
公交到站,自动门随着电子播报声打开。杨昕远熄掉手机屏幕,将聊天记录锁在屏幕另一边。抬头,冷眼观察着下车的人。
公交车后半段第一排,近门靠窗的位置,在这全车高度落差最大的地方,杨昕远的身体坐着,灵魂瘫着。
初春的夜,约摸九点,这班车并不拥挤。车内落座率约有五成,加上几个站着的人,到了站也只有三五人的出入量。疑似上班族的中年男人、红色夹克染发青年、附近大学的女学生…孤身的人都面无表情,结伴的人则偶有笑容。只能得出这种粗浅结论的杨昕远放弃了对路人的角色分析和心理侧写。
“又一次不自量力。”他低声笑了笑自己的愚蠢。身旁无人,不用担心自言自语被人听见。头自然地偏向窗外,寻找着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但不巧的是,这次上车的乘客里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眼神往左迅速地一瞟,瞧清楚了坐在邻座的那人:女的,年轻,喝了酒。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最后留意到的信息是她似乎在看自己。
“塞翁失马!否极泰来!空着的单双人座都有,偏偏坐到了你身边,这种事不可多得呀!”脑海中冒出一个温和又激动的声音。
“酗酒、不懂社交距离,叠加在一起更是灾难。这种自己一身酒气还好意思坐陌生人身边的家伙还是滚吧。”另一个声音就尖锐得多。
“外貌、经济实力,这些东西看一眼就知道人家比你强吧?找两个理由、虚饰自尊,不过是自取其辱。”更多的声音接踵而至。
“想个办法,满足雄性本能后,说不定你这废物就能站起来了呢。这女人刚好喝醉……”这个声音被掐灭,最终结论是:
“与我无关。” 杨昕远有些头疼,抓着头发挠了挠头。左臂传来指尖的触感:
“你…刚刚说了啥?‘她真可爱’?”邻座眉飞眼笑,用酒鬼式的豪放狠狠拍了拍杨昕远的肩,“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嘴这么甜呐——”
忍无可忍,杨昕远扭过头,抓住她的小臂,瞪着她,嘴唇微张,却没有说出话来。邻座歪了下头,眯着眼探头过来,似乎想看清楚他的脸。
两人的距离无限逼近15厘米的社交红线,杨昕远一下把她的手按在她腿上,再收回手,义正词严地开口:“喝了酒的人请有点自觉,谢谢。”
“...唔,好吧,对不起啦。”这家伙一脸委屈地缩了回去,头放在左肩上,不老实的右手又抬了起来,伸出食指在空气中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圈。
把她赶出红线外后,杨昕远反而有些怅然若失,时不时瞟一眼她的小动作。接着,发现一个小问题:她靠过来说话的时候,呼出的酒气反而不如身上浓厚。
有好奇心作底气,他大方地看向邻座。恰逢公交车驶入隧道,橘黄与黑的斑块循环往复地洒在她身上,衬得脖颈到肩膀的曲线更加秀美。
“咳,作为补偿,能不能听我讲个烦心事?”
“嗯?”邻座上的家伙只把头晃了过来,靠在右肩上,双眼向上看着他,“... 喝了酒的人可给不出什么有效建议哦…”
“或许,真的醉了的人,反而能帮上忙呢?”
说完,杨昕远瞥了眼邻座,只见某人再次眯起眼,嘟着嘴囔囔道:
“...你在说什么哦…听不懂听不懂。”
清了清嗓子,杨昕远忍住笑意开口道:
“从前有一块铁矿石,从小就被教导要成为可靠的齿轮,经历一番锤炼后它逐渐变成了齿轮的形状,用了几年没出问题,姑且还算可靠。”
“但是,在大机器里一刻不停地转动,过去让齿轮内部产生了裂痕,为了不被磨坏,齿轮脱离了咬合,蹦出了机器。”
“它深思熟虑后决定成为风车。”
“但很显然,齿轮成为不了风车,至少成不了它想象中那样的风车。而回到机器里的它,也跟不上齿轮组的转动了。”
“…嗯…说完了?”
无视掉杨昕远吃人的眼神,她沉吟片刻:
“啊——,这种问题呢,我有两个解决办法,”又瞅了瞅他的臭脸,闭上双眼完全靠在座椅上,“但——是呢,依据姐姐我的经验,你这样的小鬼肯定也知道该怎么做,但就是做不到,说服不了自己吧。”
“!”杨昕远一脸惊讶,似乎在重新认识眼前人,“那…我…”
“哼哼,我有一计。”说着,她按住杨昕远的肩膀把自己撑起来,“准备下车。”
杨昕远原计划是乘公交回学校,但当被邀请一起下车时,他并没有抗拒和犹豫。跟她一起站在公交站,看着载着自己抵达此处的公交车驶远,心底竟泛起久违的轻松感。
“上下一辆车,坐一站就下,然后重复。”前邻座兼未来邻座向他宣布了行动方案。随着城市的脉动,两人被铁皮“血红蛋白”搬运到城市各地。在这个城市的一年多里,杨昕远对它除了校园和旁边的商业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同行的她没有多说话,杨昕远自认大概理解了她的用意,安静地观察着。烟熏缭绕的夜市街,金碧辉煌的奢侈品店、狭窄逼仄的旧砖路、茂盛幽深的绿化公园…孩子在小推车旁写作业的小贩、笔直地站在店外揽客的销售、天桥楼梯上贩卖自种蔬菜的老妪、从卡车上搬运重物到写字楼的工人…杨昕远就像一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猴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这里的人们的生活。沉重,却又感到释怀。
“我大概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了。”某一站下车后,杨昕远首先开口,“但,如何证明我此时心情转好的原因,不是因为目睹了更多物质生活不如我的人的存在呢?”
“你会产生这种疑惑,就证明了你不是那种人。”
“好像很有道理…另外,你其实根本就没醉吧!”
“呼——只是酒精都降解掉了而已。”
又一辆公交车到站,她拉着杨昕远继续登车,这次没有拉动,后者仍站在原地,面对她疑惑的回眸,杨昕远也递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还有必要吗?)
“上来吧你。”她一使劲,把他拽了上去,“我觉得还有点问题。”
(什么时候变成以你为准了啊?!)
把杨昕远按到窗边的位置,然后自己坐在旁边,她轻松哼着小曲环顾车上的乘客。
“看那边那对。”她用目光示意,“有什么看法?”
“随处可见的情侣吧,蛮般配的。” 杨昕远也不犹豫,任由直觉指挥。那两人虽然亲昵,看得出来是情侣,但也都符合公共空间的公序良俗,不逾矩,让他暗暗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路上别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她的目光转移到杨昕远的瞳孔上,眼眸里荡漾着变幻莫测的光芒。
(这一定是窗外灯光的反射。)
“呃…母子?”
目前的女性闻言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满脸的笑容让杨昕远联想到了百合花,只不过是带着杀意的百合。
“再说一遍?”
“我知道了,是姐弟——”百合进一步怒放,“——恋的情侣…”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松开手,把头凑过去,“question,作者通过以上内容想表达什么?”
“…没必要太在乎外界的看法?” 杨昕远迟疑不定地答道,那张距离自己不到15厘米的面孔点了点头,神色中带着鼓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
“哼嗯——附加题也答对了,不得不给你一点奖励了呢。”她敛起笑容,闭上眼,缓慢地贴了上去。
脑海角落想象过的情节真的发生之时,杨昕远大脑还是变成了一片空白,但还是本能地闭上了眼。
温润、柔软的触感,带有一丝丝水汽,但只停留在唇部。
深入感受,似乎有一点硬,而且还有点…厚重?
杨昕远睁开眼,看见一脸坏笑的她以及贴在自己嘴唇上的食指。
“这就是戏弄大人的代价。”她笑嘻嘻地说到,“这也是真•最后一课,以后遇到像我这样的陌生漂亮姐姐不要随便相信,不然哪天醒来腰子就被噶了。”
言毕,她站起来,提前走到了下车门前,用口型对着他说了句:“再见。”
临近12点,杨昕远回到了熟悉的校门前。从这里走出时,自己步履蹒跚,影子随之不断摇晃。那时的自己还幻想着影子变成漆黑的湖水将自己吞没,就此沉入幽暗的深渊,与世界断绝。但现在,杨昕远注视了片刻门口镌刻着校名的巨石,挺起胸膛,向校园走去。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班会。杨昕远舍我其谁地坐在了第一排,翻开一本数学教材低头研读起来。待到打铃,讲台上,穿着职业装的女青年开始了自我介绍: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这学期的兼职辅导员…”
这声音意外的熟悉。
杨昕远猛地抬起头,看向新的辅导员。而她也察觉到第一排有个同学动静很大,于是两人目光相接。
“!”
时间在此刻凝固。
万分之一秒后,他默默低下头继续看书,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念开场白。新学期的生活,看来会比昨天预期的更有趣
吧?
作者:巴珑
评论要求:求知
“我死了吗?大致是死了吧……可能我就没活过。”
我随母亲回到老家。普通而活泼的小镇,少了车水马龙的喧嚣,阳光也显得真实了些。老房子翻新过几回,久没人住,除了蒙上一层旧色,还算清爽舒适。房子不远处有一座小山,阳春三月,空气中还透着丝丝凉意,山坡上已涂了一抹绿。屋后一块空地难以看出这里曾是良田,如今杂草丛生,立着几个奇怪的稻草人。倏忽间,稻草人旁一个黑影抓住我的注意力,看起来是个女孩,手中抱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样子。我眨了眨眼睛。下午四点,阳光渐渐稀薄,空气中的尘埃也渐渐消失,那女孩也消失了。
半途转学到这里的初中,我无喜无忧,习惯了。母亲去办入学手续回来,要去探望发小,我弯腰系鞋带,说要去后山看看,她已走出大半路,突然折返回来,拉着我一起去问候孟阿姨。
哦,孟阿姨就是母亲的发小,我不想认识。我们没找到她,据说她改嫁到外地,留下一个小孩,没人照顾,寄宿在学校。
我在新学校见到了那个小孩,孟萤秀,普通的高中女孩,长发马尾辫,面无表情。我插班进她的班级了。同学提醒我,不要跟她说话,会变草包的。这种深信不疑会让人相信真的有人因为跟她玩儿后变成了草包。所以,后来当我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稻草人里面的时候,才知道所谓变成草包是物理意义上的。
当孟萤秀约我参加一个宴会的时候,我是抗拒的。我并没有因为同学的提醒而刻意避开她,但也不打算交朋友。她没有说话,只把一张装帧精致的邀请函递过来,封面用秀丽字体写着“春日宴”三个字。我没有接。
晚上我失眠了。眼皮底下像是有虫子在打架,无法安静闭眼。时间已到了后半夜,脑子因困顿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有白天见到的“春日宴”三个字,在脑中以各种方式闪现。接着稻草人也加入了播放列表。渐渐地,歌声也起了: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春日宴,春日宴……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我看见屋后空地上灯火通明,穿着古装戏服的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仿佛真的有一场盛宴正在进行,并且在等我加入。我站在空地边,离他们越来越近。我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古装戏服,这时一个坐在主位的年轻女孩走近我,她端庄美丽,眼中柔情似水,伸手将我拉进这场梦幻宴中。
这女孩我没见过,但我像被抓住了心脏,看进她的眼中,感觉到一阵窒息和颤栗。我看到几个妙龄仕女中,有一位长着孟萤秀的脸,她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还有一位仕女竟有几分我母亲的样子,没有看我,默默在女主人身旁服侍。我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消失了。脑中的歌声再次响起,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回过神来,我被囚于刀枪剑戟之下,一柄长剑横在我的脖颈上。那女孩依偎在我身旁,看着我渗血的脖颈,露出绝望笑容。她血红的嘴唇喝下杯中绿酒,而我的手中也出现一杯。只见女孩咽下酒液,躺在我怀中安静闭眼。我看着那执剑的刽子手,把酒倒了,求饶。远方箭簇一瞬间扎进我的心脏,猝不及防……
我醒来时,雾气未散,天还没亮,只微微泛着灰白色。我确认自己被困在稻草人中动弹不得——成了一个真正的草包。孟萤秀站在空地中间,同刚才死在我怀中的女孩说话。她们转身走近我。
“是他吗,小姐?”
女孩深深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她的脸依旧端庄美丽,但眼里多了几分怨恨和疲惫。
“你看到了,他最终也没有饮下那杯酒,他也没有中箭而死,他迅速忘了你,迎娶别家姑娘,生儿育女,生老病死。”听着孟萤秀无声无感的叙述,女孩眼中留下了眼泪,红色的眼泪。
我没有饮下那杯毒酒,我没有死,心脏中了一箭,又被奇迹般地救活。我投靠了位高权重的大人,迎娶他安排的姑娘,生儿育女,生老病死,但是我始终没有忘记她。
“所以,你也忘了他罢,不值得。”
女孩看着我,过了许久,眼里的怨怼渐渐化作淡漠,血泪渐渐变得透明。泪水掉在地上,一滴一滴,砸出一片虚空。
只剩下孟萤秀和我,刚才女孩在的位置,已变成一堆散落的稻草。
“你呢?”她看向我,“她放下了,你也可以走了,不要再回来。”她走近我,一招剑指点在我的额头。我感觉到额头火辣辣的,一张符纸在眼前燃烧。
哦,可以走了。我忘了为什么而来,我已经死了。她走了,我也可以走了……
fin
Vol.216「睡眠不足」《交易》
评论:暂不开放,还没整完。
嘿朋友,小心你的手机。我是说,小心它砸到你的脸,你看起来就快睡着了。
怎么这个点就这么……哦我忘了,现在是正常人该睡觉的时间。明天有考试?那我建议你喝杯咖啡。
你问我?哦,我不用,我完全不困。嗯嗯嗯~我不是夜猫子。也不是上夜班。嘿,别提,朋友,夜班这东西糟透了。我只是单纯地,不困,不睡觉,不需要,永远。
哈哈!你的反应跟其他人一样,现在精神了吗?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看着你们犯困的样子真是羡慕极了。
嗨。不睡觉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你想听?你的考试怎么办?
好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自由啊。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打岔,我活过的年岁和我看起来相差有点大。总之,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觉得事情做不完。上有朝令夕改的雇主,下有推活躲懒的同事,家里老的缺人伺候,小的缺人照顾。别误会,小的是我的弟弟妹妹。总地来说,等所有的事都忙完了,到了夜里我才有时间去管管自己。
管管自己要做的事,想做的事,我的梦想,我的野心……你应该能理解吧?还没完全认清现实的时候多少会有一点的嘛。那时候我还戴着眼镜,半夜在阁楼上悄悄打灯读书,我想进入高等学府深造,成为一名学者,那座有落地大窗的图书馆是我的梦想殿堂。但我三年都没能通过考试。
照理说应该放弃了。已经把那么多年,全部的,属于自己的时间都榨出来献给这件事,却没能实现梦想,有种拿自己的生命和热情打水漂的感觉,对吧?而且白天要去做工,回家照顾老小,夜深到不得不睡觉之前的那点时间,再怎么说也长不到哪儿去。比不过那些整日在学校里呆着的学生,也正常。
只是我不甘心,我还记得第三次落榜那天的星星。地上的灯都睡了,只有天上的星星照着我,我困得抬不起头,清醒过来时发现灯已经熄了,刚刚迷迷糊糊间写的字自己都不认识,于是就把它们都哭花啦!
“要是我不需要睡觉就好了。”
我当时真的是那么想的,够傻的吧?
但就是那时候,不现实的东西出现了。我的书桌前落下了一个恶魔,它提着一盏燃着红火的灯,笑眯眯地看着我,把整个房间都映成玫瑰色,咧着嘴跟我说:“我听见你的愿望了,你果真不想睡觉吗?”
眼前可是恶魔诶,但那时候的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前面的整个人生都框在这一方狭小的阁楼书桌里,甚至说不定这块书桌都会失守在下一次落榜之后。我的余生就只能是雇主丢下来的工作,粗俗又懒惰的同事,楼下那一间逼仄小屋满屋子的家务、还有生活的一地鸡毛。
所以我说,我确定,我不想睡觉,我想拥有更多的私人时间 ,想学习更多的知识。
恶魔听了就嗤嗤地笑,火光差点从房间里蹿到外面的街上。它说它可以马上把这些知识灌进我的脑子,让我变成那里的教授,拥有足够的知识,这不比不睡觉要快多了?
我呢?当时我抹了眼泪挺了挺胸说,我要自己通过考试,堂堂正正走进那座大图书馆。
“你的诚实我很赞赏,年轻人。别这样看着我,恶魔也是喜欢好人儿的,”
“那我让你每天只需要睡四个小时,给你更多清醒的时间去读书学习,等到下一次考试时我再来看你,希望到时有你的好消息。”
那个恶魔甩了甩手里的提灯,大笑着让火苗蹦到我的身上。真有意思,它一点也不烫,只是绕着我转了一圈就带着一团雾气一样的东西回到了那盏提灯里,而恶魔自己也拎着衣摆一转,缩进提灯,然后提灯也呼地带着它玫瑰色的光不见了。
当时我真的没觉得哪里有变化,只当自己困糊涂了做了个梦。但那天我确实直到下半夜才感觉到困意。
但后来我就发现,每一天每一天,我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变多了。我有了更多的私人时间,也不因为熬夜而感到疲惫。那个恶魔确实从我这儿拿走了什么东西,或许就是那一段时间的困意。我知道恶魔这种东西是不会白白帮忙的,它们为人实现愿望,总是要收取灵魂作代价,我也曾经因为不知它何时来收取代价而惴惴不安许久。但既然得到了这个机会,也接受了恶魔的帮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就在上面一头走到黑吧。
作者:落水
免责mode:随意
王秋骆死了。
他在刚刚已经第四次地死去。
所以现在的他,是他使用的第五个身体。
这个身体有着别的名字,但是方便起见,我们继续称他为王秋骆。
他此时躺在床上,刚刚死去的痛楚还在身体里回荡,大脑在抽搐着,四肢都难以动弹,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这是他在每一次死去之后都必然要经历的折磨。
这一次的疼痛去得更快一些,他猜想也许每一次都会变快一点点,不知多少次以后,他能够彻底适应这种过程,不再难受。
但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他有些困,毕竟现在是深夜,这具身体本身已经很累了,而他的精神也刚刚经历了许多,若是在这时美美地睡一觉,一定非常舒服,但他还是揉了揉脸,翻身下床。
套上裤子,穿好衬衣和外套,再把脚塞进鞋袜里去,他站到镜子前,皱着眉,抿着嘴,看来不太满意。
镜子里还有一个他在看着自己,这是他第一次死亡时留下的尸体。
目前为止,这个他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仰着头,咧着嘴,血沫从嘴角溢出,鼻孔里沾着血泡,并且整个鼻梁都向左边弯折了过去,只有眼睛还勉强保持着正常,但因为仰着头的关系,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些斗鸡眼。
多少有点滑稽。
他撇了撇嘴,镜子里的他随即把头歪了过去。
这倒是个新的动作,他挑着眉又换了几个表情,像逗弄小孩一般逗弄自己的尸体,但镜子里的他始终把头牢牢地侧在一旁,不再回应。
这种不耐烦的神情,他倒是很熟悉,久了不看,反而有些怀念。
他仔细看了看,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外是萧瑟的街道,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满面愁容,或靠着墙,或坐在路沿上,有人抽着烟,有人喝着酒,但没人说话,没人吵闹。
街道的一角,一个人蹲着,低着头,看不见长相。
但王秋骆一眼望去,就知道这是自己。
长相不同,名字也不一样,但是他和自己是同一个灵魂,这他能感觉得到。
而对方似乎并无察觉,王秋骆一直站在他不远处,他也始终低着头,甚至像是已经睡着了。
过了很久,天几乎都已经黑了,街道上稀疏的人群也早已散去,他才慢慢提起头,迷茫地看了看街道,视线在王秋骆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随后跌跌撞撞地起身,摇晃着眩晕的大脑,向街道尽头走去了。
王秋骆跟了上去,尽可能地抑制着自己的心情,以免自己情绪的波动通过同一个灵魂之间的关系而引起对方的猜疑。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是杀死这个来自过去的自己。
三天前,尚未死亡的王秋骆正在上班,他刚刚打开手里的工作,就被行政叫到了老板办公室里。
老板坐在茶桌旁,手里端着行政帮他泡好的乌龙,就这么端着,已经凉了却也没喝,王秋骆进来时他还在发呆,突然看向王秋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回过神地消散了,他皱着眉喝下了凉透的乌龙,这才把问题抛给了呆站在门边的王秋骆。
“怎么样了,有头绪了吗?”
“没有,他处理的方法……”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借口,”从王秋骆开口的第一个字开始,老板就已经不耐烦地挥起了手,但他早已在发呆,直到听到了自己嘴里的声音,他迟钝的手势才跟上了节奏,“他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我都不需要你做得比他好,你也做不到,我只是要你把他没完成的工作做完而已,这么简单的工作你总应该做得到的,听好了,这一周以内你要么在我桌上放下完成的项目,要么放下你的辞职信,听明白了吗?”
王秋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赶紧去干吧。”
王秋骆拉开门,默默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在他关上门的时候,又听到老板怨恼地嘀咕着“公司少了谁就干不下去了嘛”“招个人我还招不到?”之类的话语,他默默地听了两句,发现行政就坐在一旁,也默默地看着自己,神色冷峻,就像在看一具上古的尸体。
他勉强摆出一个笑容,回到工位上开始了他已经做了一周,却依然毫无进展的工作。
下班时分,同事们逐渐离开工位,他们把电脑都关了,显然不是吃完饭会回来加班的样子,这周以来,愿意加班的同事似乎越来越少了,还有一部分人在离开前对王秋骆投以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平时很少和同事聊天,不太清楚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公司这段时间里的氛围已经很明显了,他甚至没办法如往常一般视若不见。
他今天也该留下来加班的,但他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区,也还是关上了电脑离开了。
他兴致不高,最近的兴致都不高,慢悠悠地打了卡,走到电梯间的时候最近的一部电梯刚刚关上,他也没着急着去按,没想到这部电梯还是打开了,老板就站在里面,诧异地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扭过了头,默默地看起了电梯里反复播放的广告。
电梯一层一层往下降,王秋骆的兴致也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在负一楼走出了电梯,出电梯前,他本打算向老板挤一个笑容,但老板还在盯着广告,他只好苦涩地对着空气去笑了。
在他的笑容消散之前,一个平时偶尔会聊几句的同事叫住了他。
“你现在做得怎么样?”同事手里端着咖啡,朝天花板看了一眼,叹着气喝了一口,“我们组的好几个人都不想干了,打算跳到明哥去的那个公司。”
“还行吧,”王秋骆调整着自己的笑容,又觉得尴尬,干脆清了清嗓,换回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是明哥留下的烂摊子,不太好办。”
“我懂,”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放低了声量小心道,“其实……明哥跟我说过了,他是故意的,这个项目的核心内容他都要带到新公司里去做,别说是你,就是让他自己回来处理他留下来的这些东西都搞不起来的。”
“但老板让我做,我也没办法。”
“那你怎么打算的?要不一起去明哥那边吧,他要组一个自己的班子,现在正缺人呢,咱们现在还能靠老关系进去,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我考虑考虑吧。”
“行,你考虑一下吧,最好快一点,明哥人脉很广的,搞不好这几天人就该够了,”同事再次拍了拍王秋骆的肩膀,笑了笑,“走了。”
“嗯,明天见。”
“明天我不一定会来,”同事潇洒地回过头招了招手,“微信联系吧。”
王秋骆本打算随便吃点什么再回去,现在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很清楚,今天一天他都会不再饿了,倒是有可能会胃痛。
“省了一顿饭钱,浪费胃药一盒。”
他罕见地被自己逗笑了,迈步走向地铁,突然就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醒了过来。
他被反绑在了一张椅子上,椅子上带着早已凝固的血迹,他首先在无法活动的情况下粗略地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确认这些血迹并非来自于自己,然后意识到这个情报并不能让他感觉好多少。
在他面前还围着五张同样的椅子,但上面没有人,而且其中一张椅子上的血迹还十分新鲜,表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浑浊液体,这些液体顺着椅子一路流淌到了地上,如果他的视力和嗅觉没出现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地面上实际上还遗留着一滩新鲜的、半凝固的人类排泄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但他起码知道这样的场面预兆了什么。
正当他带着恐惧臆测着自己究竟要面临什么事态的时候,一把尖刀猛地划过了他视线的边缘,又稳又准地把他的手连钉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剧痛令他立刻尖叫了起来,一个带着粘了血的纯白色面具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王秋骆面前。
“嗨,你终于醒了,我知道你应该不喜欢我打招呼的方式,”面具男的表情被面具遮盖了,但他的语气非常轻松,停顿间还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我实在忍不住这么干,抱歉啦。”
说着,他长长的袖子里露出了一把扳手,他歪了歪头,似乎笑了笑,然后高举起扳手狠狠地砸向了钉在王秋骆手背上的刀柄上。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王秋骆的惨叫声一直没有停止过。
头部,四肢,躯干,能被施加疼痛的部位全都没放过;扳手,钳子,烙铁,该有的刑具也应有尽有。
王秋骆惨叫过,挣扎过,哀嚎过,也祈求过,但面具男一直默默地执行着各种酷刑,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什么。
“你杀了我吧。”
王秋骆似乎已经绝望地接受了现实,无论如何,他现在只想痛快地死去,而对方为此停顿了数秒,仔细地思索了一番后,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径直递向了王秋骆的下体。
这个动作令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以及一连串的意义不明的含糊叫声,而当面具男的剪刀开始合拢的时候,他反倒不敢再动了,只能扭动着上半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般哼叫着。
“哈哈哈哈,”面具男停顿了片刻,随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似乎从没有如此开心过,笑到脱力一般地坐倒在了满是血迹和排泄物的地面上,甚至笑得咳嗽了起来,捂着脖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粘着的秽物,一边轻快地说着可怕的话语,“好了好了,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我保证。”
王秋骆刚刚已经接受了死亡的结果,然而在刚刚的这番挣扎之后,他又不再想要死去了。
可他没有任何的选择,于是他哭了,低着头,呜咽着,然后嚎叫着地哭了。
他一直哭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具男已经没有再折磨他了,他抬起头,对方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面具上露出的双眼没有一丝笑意,只有轻蔑和嘲讽。
“曾经有多少人像你现在一样哭着求你放过他们,而你还是残忍地杀了他们。”
“我?我从没有……”
“你有,如果你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你就应该明白,比起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至少给了你一个相对利落的死亡。”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会让你明白的。”
说完,面具男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扳手,狠狠地砸向了王秋骆的额头。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仅仅是一个瞬间之后,他又在浑身上下剧烈了数倍的疼痛中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看见了地狱。
人和人的残肢堆叠在一起,这些肢体被倾倒在了河流里,又在寒冬中冻结在了一起;一间普通的民房里,父母抱着怀里三岁大的孩子,相拥着被人乱刀砍死,而他们怀里的孩子,早在他们死去之前就已经死去;一个用钢筋架起的笼子里关着一对饿得皮包骨的恋人,他们被迫面对着面,看着对方在极端的饥渴下流露出的种种丑态,然后在注视着彼此丑态的时候慢慢死去。
除此以外,各式不同的残忍场面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接连播放,一些是照片,一些是视频,虽然都是无声的影像,但这种寂静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王秋骆的脖颈与眼皮都被固定住了,他不得不注视这些令他心慌、憎恨、恶心且恐惧的画面。
“你是不是以为,这就是你将要面临的下场?”
面具男突然开口道,这几乎让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王秋骆大声呼喊了起来,然而他的嘴也被封住了,只发出了一串呜咽声,他使劲地转动着眼睛,想要去看清站在他视野边缘的面具男,然而对方反而故意往外挪了几步,让他只能勉强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
“其实,这都是你干的。”
王秋骆短暂地愣住了,然后摇着头挣扎了起来,但他无法从嘴里发出任何能够让人听明白含义的声音。
“别否认了,我没有,也不会找错人,”面具男来到王秋骆的身后,双手按在他的脸颊上,慢慢地凑近了他的耳边低语道,“你的灵魂在不同的时代里,以不同的身份犯下了这所有的一切罪孽,而我,是你的处刑人。”
“看,这就是你,”面具男用手指向前方,王秋骆顺着他的手看向前方,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副副各不相同的面容,看清这些面容之后,他恐慌的眼神又再变得更加恐慌了,面具男满意地点着头说道,“不认识,但是很熟悉,对么?因为他们就是你,他们和你属于同一个灵魂,来自不同时代的灵魂。”
王秋骆不再挣扎了,面具男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扯着一把椅子坐到了他的面前,一直戏谑且轻蔑的眼神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你扭曲邪恶的灵魂只有来自你自己的惩罚才能矫正,为了防止你在未来犯下更多的罪孽,我们需要让你回到过去,杀死每一个将要犯下重罪的自己,洗净你的灵魂,我就让你回到现在重生。”
说完,他解开了封住王秋骆下颌的面罩。
“还有什么遗言,说吧。”
王秋骆的嘴唇开合数次,却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其实,根据工作条例的要求,我并不需要在你执行任务之前对你进行任何形式的惩罚,”面具男歪着头等待了片刻,突然说道,“但看过你们每一个肮脏的灵魂所做过的事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是喜欢看着你们痛哭哀嚎的样子。”
说完,面具男掏出了一把匕首,精准而快速地将其刺入了王秋骆的心脏,并横过刀拉扯着抽了出来,这一次,王秋骆终于利落地死去了。
“喂,醒醒。”
王秋骆的脸颊被拍打了几下,他醒了过来,又一个带着不同款式的面具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粗糙,黢黑,显然不是自己曾经的身体。
“别看了,你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面具男抓着王秋骆的下颌,让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我也一样,但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需要完全理解,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灵魂现在已经来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里,介绍一下,”面具男伸手在身旁顺着墙边垂下来的一根细绳上拉了一下,旁边的灯随即打开了,在刚刚亮起的灯光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双手被反绑在了墙边裸露出的钢筋上,一阵熟悉感传来,王秋骆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刚刚在屏幕上看到过的面容之一,面具男伸手向两人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张全,这位是王秋骆,你们应该能感觉到彼此吧?”
“不,我不明白……”
“你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我只会在第一次的时候帮你找到目标,以后就靠你自己了,”面具男拿出一把刀来,塞进王秋骆的手里,双手攥住了他的手,迫使他紧紧地握住了刀柄,“现在,杀了他。”
面具男推了他一把,使得王秋骆踉跄着停到了张全面前,张全坐在地上却没有抬头,他皱着眉,目光斜向上方,直视着王秋骆的双眼。
这目光令王秋骆心慌,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面具男,而面具男也在直视着他的眼睛,就像他在之前反复折磨王秋骆时那般歪着头,默默地看着。
王秋骆不得不低下了头,他不敢违抗面具男的命令,却也无法下手真的杀死面前无法反抗的人,即使面具男声称那就是来自过去的,与自己拥有同一个灵魂且犯下了重罪的自己。
谁知道他是不是骗自己的?也许他就是一个有着扭曲的趣味的变态,只是在捉弄自己的呢?
而且,这根本不合逻辑!这些东西发生得太突然了,他根本就搞不懂这家伙在做什么。
一阵愤怒从他心底涌现,这愤怒来得如此突然,令他几乎害怕地扔掉了手里的刀,就在这个时候,他与张全对上了视线,他这才意识到这份愤怒并非来自于自己。
“你们有着同一个灵魂,当来自不同时间线的你们交汇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就能分享彼此的感受,”面具男慢悠悠地来到了王秋骆身旁,轻蔑地笑着说道,“而他感受到了你的犹豫,你的畏惧,所以他很生气,他知道自己将要被一个懦夫杀死,他认为自己的灵魂将会变成你这个样子是一种耻辱。”
“你在胡扯。”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比我更清楚他的感受,”面具男猛地凑近王秋骆,恼火地问道,“你们明明是同一个灵魂,你兢兢业业地工作,认真生活,而他呢?他只是一个喜欢杀人的垃圾,一个天杀的罪犯,你喜欢被这样的人看不起?”
“我……”在面具男发问的时候,王秋骆感受到了一阵更加剧烈的愤怒和蔑视,他看向张全,这两种情绪早已不加掩饰地在对方的双眼里流露着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想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面具男伸手指着张全,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喝道,“如果他们没有一次又一次地作孽,你就不会被折磨,被侮辱,还要被他们瞧不起!如果没有他们,你现在还在上着班,和朋友聊着天,而你面对他唯一能说的就是你不知道?”
“我原本的生活本来就很糟糕,那种生活不值得我付出杀人的代价。”
“那我也只有一个办法了,”面具男一把推开了王秋骆,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走向了张全,张全立刻挣扎了起来,“噢噢噢,别着急,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亲自动手。”
张全半信半疑地停了下来,面具男这才抓起了绑住张全的绳头。
“规则很简单,谁还活着,我就放谁走。”
说罢,面具男割开了张全身后的绳索,一直压在王秋骆心底的愤怒,也随着这个动作而消失了。
张全坐在地上,一边斜眼注视着王秋骆,一边活动着双手,然后站起身,他看向了面具男,面具男一边摇头一边伸手示意他看向王秋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在面具男已经穿透了面具的微笑下转向了王秋骆,他的目光如此平静,如果不是王秋骆与他有着同一个灵魂而确切地知晓对方的感受,他都难以相信张全就在刚刚还如此地愤怒。
但王秋骆还是紧握住了手里的刀,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在他第二步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杀意从他心底腾空而起,他还未站稳脚跟,张全就已经纵身朝他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用刀向前捅,但张全一掌打在他的手腕上,刀就这么脱了手,张全借着余势把王秋骆扑倒在地,先狠狠地向他脸上捣了两拳,随后双手紧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后往地上用力掼了下去,他被这一连贯的击打搞得头晕目眩,张全的双手也因为共同的感知而松懈了片刻,王秋骆连忙抓住了张全的双手,但力量的差距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窒息,张全稳稳地骑坐在他的身上,他的双脚踢不到,双手也抓不到,他只有窒息,以及随之而来的缓慢且痛苦的死亡。
他不甘心啊,可他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他知道张全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因为对方也已经传来了清晰明确的轻蔑与自得,终于,他愤怒了。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如面具男所说的一般,他只是上着普通的班、过着普通的生活的普通人,却因为自己过去的灵魂犯下了重罪,不但遭受了肉体上的刑罚,如今又流落到了这里,被过去的自己亲手杀死。
他想喝问为什么,但他已经连呼吸都做不到了,只能拼命地摆着双手,拍打着对方身上任何一个他能拍打到的部位,但他也能通过对方感受到,这根本不痛不痒。
于是他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怒视,与等死。
“怎么样?现在你愿意动手了吧?”
面具男的声音像是从几层楼以外的窗户里传来的,王秋骆甚至没听清他说的内容,只觉得似乎又有了生的希望,连忙活动着憋得通红的脑袋,微弱地点起了头。
张全紧掐着他脖子的双手随即松开了,他忙大口地吸气,然后因为喉咙的刺痛而咳嗽了起来,然而又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涌来,他反射性地捂住脖子挣扎了起来,一直过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阵窒息感是来自张全的感受。
他抬头去看,发现张全被面具男用手臂紧紧地绞住了脖子,一如自己刚才一般动弹不得。
“你骗我!”
张全怒道,然而面具男似乎被他逗笑了。
“我只说过不会亲自动手。”
“你……你不讲规矩!”
“你这样的人渣,不配跟我讲规矩,”面具男又再加了把劲,确保张全彻底发不出声了,于是抬头看向还在捂着脖子咳嗽的王秋骆,“你还在等什么?”
王秋骆长呼了一口气,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刀,他一步步走向张全,在对方极度愤怒的情绪下把自己心底的不甘推向了顶峰,顺着这道强烈的情绪,他把刀送进了张全的胸口。
一股刺骨的痛传来,手法生疏,他刺到了肋骨。
于是他拔出刀,又再刺了进去,剧烈的疼痛只是他情绪的烘托,他不断地把刀刺入,拔出,一直到张全的身体不再为他带来任何感觉都没有停下来。
“够了,”面具男拉住了他的手,但他已经杀红了眼,试图挣脱,于是换来了一记沉重的耳光,“不愧是你,杀起人来残暴得很。”
王秋骆晃了晃神,后知后觉地把刀扔到了远处,靠着墙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不反对你在接下来的任务里进行一定程度的发泄,”面具男摇着头把刀捡了起来,“但你别忘了,你的灵魂生来就是一个犯罪者,我让你杀了他们是为了矫正你的灵魂,而不是让你陷得更深。”
饱含着轻蔑与漠视的愤怒已经随着张全的死亡而消退了,王秋骆的情绪也随之稳定了下来。
“用杀戮来矫正杀戮,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还不明白吗?灵魂的形状是天生的,它注定了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的碌碌无为正是因为你有着一个除了杀戮以外一无是处的灵魂,”面具男握紧了手里的刀,憋着一口气,似乎在抗争着什么,“我们以为的死亡和重生是让自己拥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自己,可我们没有!未来在我们的灵魂的诞生之初就已经决定了,那些高贵的人注定高贵,那些低贱的人注定低贱,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生命只是毫无变化的轮回。”
在面具男的提醒下,王秋骆想起了他的老板,他的同事,还有独自一人就足以支撑起一整个项目,然后把烂摊子留给了他的明哥,然后又想起了自己,面具男留意着他的神情,在他的表情刚刚产生变化的时候,走到他面前发问。
“这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不,不是。”
“那么打破这种注定就是最大的意义,我的职责是确保未来的你不再犯罪,而你的目的,是改变自己的命运。”
王秋骆深深地看了张全的尸体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朝面具男问道。
“我还要杀死多少个自己?”
面具男摇着头,他的目光透过墙壁,看到了遥远的风景。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在一次又一次地行动之后,王秋骆多少有些习惯了这份工作,虽然并不喜欢干这件事,但他已经不再排斥了。
这是一份充满了痛苦的工作,每一次杀死对方时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濒死期间的全部感受,而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还需要干多久,他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工作,似乎并没有多少的不同。
而他忍受着这些折磨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回到那个同样痛苦的生活。
在偏远的小巷里,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看着来自另一个时代的自己,就像在看着一具尸体。
几秒之后,他确认这具尸体确实成为了一具尸体,一阵柔光同时将他包裹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这意味着这份工作还没有结束。
这一次他躺在了一片茂密的草丛里,阳光正好,但他无心欣赏,因为上一个自己的死亡为他带来的剧烈痛苦才刚刚开始。
不知为何,在他之前几次的经历里,每一次执行任务之后他的痛苦都会减弱些许,这一次却比之前几次加起来还要重。
或许这种行为确实是在矫正自己的灵魂吧,突然剧烈起来的刺痛打断了他自由发散的念头,来自全身各处的疼痛比面具男折磨他时还要多上几分,有如潮水般一阵又一阵地袭来,一阵强过一阵,似乎没有尽头。
他紧咬着牙,双手用力抓紧了身边的草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你还好吗?”
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从他上方传来,王秋骆睁开眼,他看见了一个扎着粗辫子、衣着朴素的女人,她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让她疑惑了片刻,随后意识到王秋骆的状况非常不好,她赶忙伸手捞起了他的手臂,本想要借力把他扛起来,却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移动他的身体,只能着急地摆动着双手,随即跺了跺脚,“哎呀,你忍一忍,我去叫大夫!”
她说完就快步跑开了,王秋骆本想叫住她,却发不出声音,只好躺在原地,忍耐着愈发剧烈的疼痛。
大夫应该治不了他的病,但知道有人会来帮自己之后的忍耐好像也有了些盼头,没想到太阳都快要下山的时候,她还没有带着大夫回来。
疼痛如潮水一般来,又如潮水一般去了,他瘫倒在地上,在剧痛下渗出的汗液和排泄物混杂在一起把他周围的泥土都染湿了,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泥浆裹在他的身上。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皮肤发白,双眼失神,像是一具刚被人从洪水中捞上岸的尸体。
他辨认了一下她刚刚离去的方向,扶着膝盖慢慢地挪了两步,一阵虚弱感涌来,他再度倒在了地上。
但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头晕目眩,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这么一直躺了仿佛比永远还要久的时间,才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大夫,快!他在这边!”那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并再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你还好吗?没事了,大夫来了。”
“呼,别急……让我先喘口气,”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头也探过头来看着,并伸手撑开了王秋骆的眼皮,“让我看看。”
王秋骆感觉到对方扒拉开了自己的嘴,又在自己的脖颈和手腕上按捏了一会儿,然后就没了声音。
“大夫,他到底怎么了?”
“他……没事。”
“没事?”她疑惑地看了看王秋骆,“他都这样了还没事?你好好给他看呀!”
“这……我干了一辈子大夫,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你不会是看不明白吧?”
“我当然能看!有些……有些疑难杂症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先带他回去,我给他开个方子,然后再慢慢看。”
“你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开什么方子?”
“你又不是大夫你懂什么?!快把他扶起来,他这么大个我扛不动!”
王秋骆随即感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眼睛模糊着看不清,只觉得自己的脸靠在了一片柔软的毛毯上,这片毛毯让他想起了家,想起了沙发,想起了夏日的午后,百无聊赖的他常常躺在沙发上,然后陷入沉闷的睡眠。
他似乎睡着了,却还是下意识地配合着她的动作挪动脚步,他似乎在向前,大脑却总有着向后倒去的错觉。
他感觉到了一阵清凉,一阵摩擦,然后是一阵把他完全包裹住的温暖,他在温暖中真正地睡去,一直过了很久才又再醒来。
“大夫,真的是那种病吗?”
“疼痛难忍,身体正常,错不了的。”
“那他……”
“没多久了。”
“嗯……”王秋骆睁开了双眼,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舒畅得哼出了声,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平静了,然后他看清了坐在他床边的两人,“我……你们是?”
“小伙子,好好躺一会儿吧,别着急,”老头拍了拍王秋骆的肩膀,背着手向外走了,“疼得受不了了就来村口叫我。”
“你饿不饿?口渴吗?”她的眼里充满了怜悯,实际上,王秋骆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她发自内心的怜悯,而他并不理解这份怜悯的来源,“你躺好别动,我去给你乘碗汤来。”
在她走出房间之后,王秋骆拉开被子看了看,他已经被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原来的衣服已经洗好晾干了,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他的床头。
看来,他起码已经睡了一整天,事不宜迟,他应该动手了。
正在他打算翻身起床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奇妙的悸动,毫无来由地,他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然后他看见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走进了房间。
“来,先喝口汤吧,”她把汤碗递到王秋骆面前,脸上带着笑,让人无法拒绝,“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呃,王秋骆,”王秋骆接过碗,汤色稀疏而发白,是米汤,他喝了一口抬起头,发现她正托着下巴看着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王秋骆啊,挺好听的。”
王秋骆连忙继续喝起了米汤,她也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地盯着他,一阵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起伏着,但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想法,沉默许久,他才低着头问道。
“那你叫什么?”
“赵春儿!”他刚刚问出口,赵春儿就抢答一般接了话,随后低着头笑了起来。
她一笑,他就又一次感受到了刚刚的那一阵悸动,她真的很高兴,而他也被这阵高兴鼓动着放松了下来。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赵春儿摇了摇头,然后又再托着下巴看向他,“你是不是城里来的呀?我看你身上一点行李都没有,该不会遭人打劫了吧?”
“没有,不是,呃,嗯。”
毕竟是同一个灵魂,感觉熟悉也是应该的,想到这里,王秋骆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将要杀死这个单纯的女人,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作出含糊的回答。
可是,她看上去毫无心计,似乎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只是一个生活在乡下的淳朴的人,他难以想出究竟要发生什么才能让她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魔。
“我总觉得好像能看得出你在想什么似的,之前看你躺在地上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自己也很疼,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赵春儿抬着头想了想,“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是不是帮了你我就不疼了,然后现在真的不疼了。”
“那你现在对我有什么感觉吗?”
赵春儿疑惑地看了王秋骆一眼,然后红着脸扭过了头。
“没……没什么啊,你在问什么呀。”
“我是说,你现在还能感觉到我的感觉吗?”
“那……嗯,你刚才心情很好,我也感觉心情很好,但现在又不好了,”一阵担忧从赵春儿的眼里传到了王秋骆的心里,她看了王秋骆一眼,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没想到她双手一起抓了过来,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我也不太会说话,也好像帮不了你什么,总之就是不要太担心了,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真的么?”
还没问出口,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她有多么坚定地相信着这句话。
“嗯!”她用力点头。
两人在村口挥别。
“你真的要走了吗?”赵春儿还有些不放心,她还清楚地记得他之前痛得昏迷过去的样子,“要不再歇一天吧,我让大夫再给你看看。”
“没事的,”王秋骆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别送了。”
“哦。”
他的心里正在回荡着一些沉重的想法,犹豫,纠结,自责,懊悔,他生怕再逗留下去就要做出一些自己不能接受的事,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她很少体会过这些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有些失神,就这么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了。
走出一段路之后,王秋骆停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被面具男折磨时的痛苦,如果继续往前走,他恐怕还会再一次地承受这些折磨,不,不会这么简单的,那个家伙一定还知道更多的能够给他带来痛苦与屈辱的方式。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视野里荡漾着的小村庄,咬着牙转过头向远处撒开腿跑了起来,可他只跑出了几步,就被突然出现的面具男绊倒在了地上。
“怎么?这就下不去手了?”面具男俯瞰着王秋骆,眼里满是戏谑。
“她不是杀人犯。”
“哦?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感觉得到,她不是会杀人的那种人。”
“那你以前感觉自己会杀人吗?相信我,越单纯的人,受伤之后就会越是疯狂,”面具男俯下身拍了拍王秋骆的脸,“更何况,你们共享着同一个善于杀人的灵魂。”
“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没办法去杀一个毫无过错的人。”王秋骆甩开面具男的手,沉着脸站了起来。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有没有受过义务教育,”面具男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正因为他们在过去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你才不得不来到这些过去给予矫正。”
“她还没做不是吗?!还有机会挽回的不是吗?!”
面具男愣了愣,沉默了。
“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如果她在未来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我可以帮她,对,我只要不让他们走到那条路上不就好了吗?”王秋骆突然激动地抓住了面具男的肩膀,“你把我送回来不就正是一个改变过去的机会吗?”
“当然,你可以这么做。”
“太好了,”王秋骆撒开了手,他开心地思索了起来,思索着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我可以的,没问题的。”
“但你只能做一次。”面具男冷声道,“而且你也没几天了。”
“什么意思?”
“首先,我送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改变过去,而是为了重塑你的灵魂,好改变你的未来,”面具男摇了摇头,“而且你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一个过客,也只能是一个过客,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不是你,而是她,如果你不能在几天之内杀了她的话……”
“我……会死?”
“没错,至少时空规则杀死你的时候,你不会有任何的痛苦。”面具男从怀里摸了一把小刀出来,“既然你这么想做一个好人,我也不拦你,自己选吧。”
面具男把刀放进王秋骆手里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含笑看着他。
“我……”
王秋骆握紧了手里的刀,回头看向了村子的方向,他痛苦地低下了头,随后咬着牙把刀扔在了地上,大步离开了。
赵春儿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搓洗着衣裳,她的目光不时看向远方,就在刚刚,她又一次莫名地从这个方向感觉到了许多复杂的感受。
犹豫,决绝,愤怒,又变成了突然、却短暂的欣喜,然后是错愕,迷茫,再一次的犹豫,以及再一次的决绝。
到了最后,成了饱含歉意的哀伤。
她抬起头,发现王秋骆就站在她不远处的河滩上。
“哎,你回来啦!”她高兴地站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又一阵强烈的伤感涌上了她的心头,“你……你怎么了?”
“对不起,”王秋骆紧咬着牙,无可奈何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涌出,他摇着头向赵春儿走去,“真的,真的对不起。”
“你……你怎么了?”赵春儿被他吓到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这样,你吓到我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无措,而在这份无措中依然包含着一部分的担忧,他让她害怕,可她还是在关心他,他难以相信这样的她居然拥有着和自己完全一样的灵魂。
难道在他一生中的某一个时刻,他也拥有着和她此时一样的纯真吗?
“你的灵魂来自你所在的时代,死在这里会让你的灵魂彻底消散,”面具男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王秋骆的身侧,“魂飞魄散,没有灵魂,你也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王秋骆看了面具男一眼,面具男又看向了赵春儿。
“每个人的灵魂都有无限的未来,只要你有胆量改变过去,你的未来就在自己的手里。”
王秋骆也看向了赵春儿,她的眼里有某种光芒在闪烁,而他眼里,只有她闪烁着的倒影。
而这些光芒,随着他手里的刀刺入她胸膛的动作,也一并熄灭了。
错愕,他忍受着她的错愕,紧抱着她,一边道着歉,一边抽出了刀,她慢慢软倒了下去,喷涌的鲜血把河水,以及她刚刚洗干净的衣服染红。
那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她帮他穿上过的衣服。
他怀抱着她的尸体,也在怀抱着自己。
他在拯救自己,对不对?就连她这样的人也能下得去手,他毫无疑问地是一个邪恶又令人恶心的畜生,他毫无疑问地拥有着一个罪大恶极的灵魂,但是正因如此,他才必须杀了她,他必须要矫正自己的灵魂,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未来作为一个干净的人重生。
是的,就是这样的。
可是怀中的尸体,似乎在对他低语,说这些话。
她不相信。
醒来的时候,王秋骆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离开了太久,去了太多的地方,一时间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家。
他一直躺了很久,才意识到每一次任务开始时的濒死痛苦不会再出现了。
他打开手机确认了时间,是的,他回来了。
除了时间以外,还有几条来自老板的微信,他没有打开,直接划了过去。
不一样了吗?他来到镜子面前认真地审视自己,他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镜子里的还是那个了无趣味的自己,环顾四周,还是那个乱糟糟的,没有半点生活趣味的家。
理当如此,他笑了笑,这段经历至少教会了他一点,要出现什么变化的话,他就需要先去做点什么。
四个小时以后,他已经把整个家都打扫干净了,所有的物件也都擦了一遍,该扔的都放进了垃圾袋里,该留的都重新归置了位置,该买的也都列好了清单。
累倒是挺累的,但是相比于他刚刚经历的那些,又或者自己在过去经历的那一切,都算不上什么。
挺好的,崭新的自己,崭新的家。
他长呼了一口气,准备一次性把所有的垃圾都扔掉,正在这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他从猫眼里瞟了一眼,是他从没见过的人,但却莫名地感觉很熟悉。
“你要干什么?”王秋骆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知道你是谁,别说废话。”
“看来你已经经历过那些事了,那正好,我也省事了,”门外的男人挠了挠头,然后伸手扶在了门上,“不过,能让我进去说吗?”
“有事说事,”王秋骆抓紧了门把手,“就在这里说。”
“哎,好吧,虽然你已经认出来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彭旭文,来自你未来的灵魂,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彭旭文缓了一口气,认真道。“我要向你揭露一个骗局。”
彭旭文说完就没了下文,但王秋骆只冷眼看着他,他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不是什么行刑者,他只是一个跨时空犯罪团伙的一员,他的目标就是某个时代的你,他骗你去杀了自己,这样他就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证据呢?”
“没有证据,这种让灵魂跨时空穿越的技术在未来是被绝对禁止的,任何机构或个人都无权使用,所以我们无法收集任何证据。”
“但你还是来了。”
“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努力了,我们挑选了几个特定的受害人,其中一个就是你,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来定位到他的时空坐标,实施特别抓捕。”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让某个时代的我死,所以派了我去杀死了过去的每一个自己。”
“没错,他甚至不需要为目标做一个明确的时代定位,他只需要定位目标的灵魂,然后挑选一个……”彭旭文顿了顿,无奈地说道“一个容易控制的个体,就够了。”
“我懂了,”王秋骆点了点头,打开了门,“那么他具体骗了我多少?”
“遗憾的是,除了他的目的以外,几乎都是真的,”由于王秋骆还站在门边,彭旭文侧过身走进了门,“这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彭旭文低下头,一把水果刀正插在他的腹部。
“所以要么我死,要么你死,”王秋骆扶着彭旭文的后背,让他靠坐在了地上,“你不该来找我的。”
“你怎么……”彭旭文难以置信地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他骗了你,你还想帮他?”
“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我自己,”王秋骆叹了口气,“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有着某个任务,你都必须选择杀了我,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不,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我也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你,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我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灵魂,我永生永世都会被灵魂的形状困住,不是吗?”王秋骆注视着彭旭文的眼神,不出所料,他摇了摇头,慢慢地抽出了插在彭旭文腹部的刀,“如果是这样,那我之前做过的那些无法挽回的事,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但我们还有机会改变未来。”
“所以我宁愿相信他。”
同事带着明哥敲开他家门的时候,王秋骆正在拖地。
“开门见山吧,”明哥的态度很严肃,他最近很忙,根本不想为这种小事亲自跑一趟,“你到底想跟我们谈什么?”
“谈谈你的项目。”
“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来就直说,别浪费我时间。”
“不不不,我不想去你那边,我相信你那边有比我更好的人选。”
“那就别谈了,”明哥随即站了起来,他历来看不上王秋骆,从一开始就没对他抱有什么期待,“我们走。”
“哎哎哎,明哥,咱们听他先把话说完嘛,”同事连忙拦住了明哥,一边朝王秋骆使着眼色,“你也是,有话快说嘛。”
“我要你把整个项目包括你构思在内的核心内容完全的、不留遗漏地告诉我。”
“异想天开,”明哥甚至无法理解王秋骆凭什么对他说出这种话,当即甩开了同事的手,大步离开了。
“你亲自组建的这个项目,启动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想必后续的麻烦也不少吧?”
明哥已经打开了门,但他还是停了下来。
“你留下的项目现在由我负责,有了你的核心内容,他必定会让我全权负责这个项目,”王秋骆站了起来,他走到明哥面前,仰视着他的双眼,“有了竞争对手,你能争取到更多资源,而我会让这个项目的进度永远慢你一步,让你做更大的赢家。”
“而你能靠这个项目平步青云。”
“双赢,不是吗?。”
明哥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王秋骆,他们已经共事了两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认真的目光去看待对方,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好,合作愉快。”
“哎,你家厕所在哪?”看两人达成了合作,同事松了一口气,终于想起了自己憋了许久的尿意,“我上个厕所,马上就好。”
“马桶坏了,暂时用不了。”王秋骆拍了拍同事的肩膀,“下了电梯左转,有个公共厕所。”
“啊,那行吧。”
“我今晚就能整理好资料,别让我失望。”
“放心吧,”王秋骆送两人出了门,“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门关上了以后,明哥的视线一直在王秋骆的门上停留,一直到电梯打开,他才终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跟以前是不是不一样了?”
“是吗?好像是吧,”同事捂着肚子,心不在焉,“可能是开窍了吧。”
“开窍……”明哥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咂摸了几次,冷哼了一声,笑了。
王秋骆此时已经返回了厕所,他看着未来的自己泡在浴缸里的尸体,也笑了。
他之前每一次做完任务都会立刻前往另一个时代,根本无需在意自己操控的身体杀了人该怎么办,而现在,未来的自己倒是死了,却给他留下了一具来自现在的尸体。
还好,至少单论杀人这件事,他已经很熟悉了。
作者: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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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片笨重的云飘过镇子,仿佛草笠将他们盖住。风四下乱撞,把傍晚吹暗吹冷。孩子们围着田坎边的树,都仰着头。
年纪最长的男孩子爬到树杈上,站直了挺起胸脯。他两手围在嘴边:
“炮弹来啦!”像号角一样响,音节拖得长长的,顺着大风荡来荡去。
小合望着天。灰压压的天顶下方只有几只鸟划过。它们小而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炮弹来啦!”男孩子又喊。这时在远处的田垄里弯着腰的大人也直起腰来,看向这群小孩子。大人的眼睛同样是灰色的,永远看着手下的活计。小合觉得他们像极了木偶人,你得用劲拽他们,他们才能轻轻动一动。
那些大人凝视着树上的男孩子,眼睛里浮现出古怪的神色。其中一个皱起眉头。“嗬!”好像吓唬狗一样,那个皱眉头的大人冲田坎边大叫一声,“回你们家去!”
树上的男孩子跳下来,做了个鬼脸。
“他们怕了。”男孩子说,“你们信不信?炮弹真要来了。而且就在云上,趁乌云过来,它们就藏在云里。等到天黑,等你们都睡觉了,炮弹就会掉下来,把所有人烧死。”
小合躲在树后,瑟缩了一下。男孩子注意到她,于是凑近了说:“你怕吗?晚上你躺在你家床上,突然间炮弹就掉到你家屋顶,你家就没有啦,你也会死。但你还睡得很香,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已经死了。”
“炮弹干嘛来炸我们?”
“因为要打仗!”男孩子说,“你不知道有打仗的?我们国家和别的国家闹不高兴,然后就要打仗。要有飞机来炸我们,有军队拿枪来打,然后国家里的人就要死。你就要死。”
“为什么我要死?”
“打仗就是这样的!总要有人死嘛,你就有可能会死咯。”
“那我也不一定会死啊。”
“也不一定不会死啊!你想,炮弹掉下来……”
“你骗人。”
“你今天晚上看看我有没有骗人咯。”他咧开嘴笑了,“炮弹掉下来,但你已经睡着了。第二天你就死翘翘了。”
“我妈妈会醒的。”
“醒着也没有用!炮弹非常快,你根本来不及跑。你看到炮弹掉下来,但你还没从家里跑出去,你家就已经炸掉了。”他攥紧了一个拳头,让它落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轰——”
“你骗人!”
“没骗人!”
“那你也会死。”
“我不会。炮弹只炸你家。然后明天我们就发现,你家只剩下一个黑色的窟窿,你被炮弹炸死了——”
“你才被炸死了呢!”小合喊了一声,从树干后头跑出来,推撞着他,直把他推下田坎。男孩子大叫着,小合则看也不看他一看,闷头从田边逃跑了。
镇子亮堂堂的,镇子上的天空亮堂堂的,像太阳刚升起来时的样子:一个角落尤其亮,火光从那里蔓延去整片田野。光闪动着,连带着房子、树、稻草的影子也簌簌跳动。镇子变得暖呼呼、热烫烫的,接着火光从那个角落飞出去,把其他地方也点亮。小孩子们、大人们都叫起来,还有人在哭,人们跑着,抱着些什么东西;但更大的是火燃烧的声音,能看得到的更多是火的红色。小合努力去看、努力去听,她似乎听到了:“救命!救救我!”
房门推开一道小缝,客厅的灯光照进来。妈妈在客厅里走动。小合转转眼睛,火从她眼前消失了,屋内是黑暗的。不多久,妈妈关上灯,摸索着走进卧房,小合感到床边往下陷了一点。
“我们要打仗了吗?”小合突然出声问,把妈妈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还没睡?”妈妈问。
“我们要打仗了吗?”小合在黑暗里看着妈妈。妈妈没有习惯黑暗,她环顾着屋子,仿佛正在寻找什么。
“谁告诉你的?”妈妈的脸对着窗户。
“没有谁。”
“那些小孩跟你讲的?”
小合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不要瞎说!”妈妈压低声音吼她道,有些嘶哑,“他们都是小流氓,整天骗人。你别学他们,变成小流氓了。”
“我没有——”
“不要闹了,”妈妈的眼睛从窗户上挪开,她能够看清黑暗中的东西了。妈妈盯着小合的脸,像要把小合刺穿:“什么打仗?没有可能的事情。不要再胡闹了。”
妈妈躺进被子里,背对着小合:“你再问妈妈就生气了。睡觉吧。”
小合面对着妈妈的背。窗户关得很严,但小合知道风正卷着稻草和树叶,把树枝压弯压断。风撞在树上的声音是:“呼隆——呼隆——”小合似乎是能够听到的。
所以没有打仗。小合翻了个身想,也就没有运着炮弹的飞机,没有军队,没有枪。镇子里也不会着火,她的家不会被烧掉,今天晚上她和妈妈就不会死。
但小合还是想下去:炮弹、枪、来杀人的人……好些影子从她的窗外跳过去,那是军队来杀他们了。枪里射出数不清的子弹,在镇子里留下蜂窝般的小洞,在人身上也留下蜂窝般的小洞……洞里流出血来,人们痛得倒下去,在地上颤抖,不一会儿死掉了。炮弹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落在小合家里,一个落在小商店旁边,两个落在田里……每一寸地都被炸平了,炸成黑漆漆的焦糊的什么玩意,镇子里没有房子、没有树和田,也没有一个活人了……镇子里就弥漫开一种迷蒙的、代表了死亡的雾气……然后那些人,那些来杀死人的人,面对死亡的雾气也感到恐怖,就抓着他们的枪,纷纷逃走。只有镇子还是焦黑的、炸平了。死亡。死亡。除了死亡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小合应该觉得害怕,她想要逃走,又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她也不想睁着眼睛看见其他人和自己死掉,也不想闭着眼睛死掉。小合躺着,想着。小合在那死亡的雾气中睡着了。
镇子里亮堂堂的。光照到小合脸上,叫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小合感到自己流了一身汗。
白天降临到镇子上,天放晴了。小合还活着。
小合从床上坐起来。她慢慢吃了东西,抓住一顶帽子走向田垄。太阳很大,而树木是青的,田野还毛茸茸的摇动。大人们又弯着腰,看都不看她一眼。小合坐在田垄上。几只蚂蚁从她身边经过,绕开她帽沿下的阴影。
小合摘下帽子,将它们盖住。像昨天傍晚,黑暗的天顶将她的镇子轻轻盖住。
作者:白梓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1:怪谈
阎良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沙发上的一男一猫。
他们在打架。
虽然说了尽量不去看,但有些事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放纵一下吧。这个是阎良从老爸身上学来的经验。
粉色掌心一下呼到了男人的脸上,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男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左手拆裆,将毛绒绒的凌厉追击化解,随后以右肘应拳,一次又一次地将橘猫的攻势化解。
“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猫猫以粉拳扣住了男人的左肘,顺势向内一拉,卡住了男人右拳的冲势,再用毛绒绒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男人脸上。
“您想对付的人,是你的同学,对吧?”
男人浑浑噩噩地后退了几步,随后站定清醒过来,但飞扑而来的猫咪已经盖在了他的脸上,到了这种境地,任何反抗都是多余的。
“您好,有在听我说话吗?”
猫猫对准男人的太阳穴,狠狠地挥了数拳,发出了“啪啪”的声响,终于将其击晕。
“啊啊,”阎良反应过来,连忙道:“有在听,是是,就是那个叫陈其正的胖子。”
“我想了解一下……你和他有什么仇怨吗?”成熟的女人微笑着问道。
“他抢我女朋友了!”
“嗯……那确实是一件值得你死我活的大事……”女人朝身后的地板问道:“刘淼,你去处理怎么样?”
被猫打倒的男人直起腰,不满地嚷嚷道:“打幼儿园小朋友的生意你也接,你是不是有病啊秦薇?”
“我才不要这个男的去,他连猫都打不过。”阎良也有些不满地说道。
“这个您大可放心,这个叫陈其正的小朋友,也不一定比猫强多少。”秦薇笑道。
“好像也是……”阎良小朋友还有些犹豫,但心里一横,决定还是不想太多了,便将三百块人民币拍到了桌子上,说道:“那就交给你们了!今天之内解决,我不想明天还看到他出现在幼儿园!”
“没问题。”秦薇笑道:“我们是专业的。”
待阎良背着他的小书包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事务所后,刘淼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真的要我去揍一个幼儿园的小孩?”
“你不会和钱过不去吧?”秦薇将桌子上的三百块抽了两百,剩余的一百推向了刘淼。
“这是过不过得去的问题吗?先不谈道德问题了,我也知道你没有这种东西。就生意上来说,揍小孩这种事传了出去,谁还找你做正经的杀人生意啊!”
“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们也半个月没开张了。”秦薇无奈摊手道:“虽然我们还没有专业的杀手品牌形象,但我们可以先建立不择手段的坏人形象,到时生意自自然然就会来的。”
“别跟这小子说这么多了,他不愿意的话,这单子我接了。”冷酷的橘猫如此说道。
“那也不行,你下手没轻没重的,闹出人命怎么办?”刘淼连忙拦住要去拿走一百块的猫猫。
“自己不干,也不让别人干,你想干嘛?”猫猫双掌叉腰,没好气地说道:“钱我们已经收下了,不干也得干!”
刘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那一百块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无奈道:“行吧,我知道了,我干就是了。”
刘淼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西装。这是他为了展现作为杀手的专业性而专门购置的套装,如今他要穿着这套西装去揍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揍幼儿园的小孩其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通常都会有家长或者保姆接送上下学,而学校里又有保安看守,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对于刘淼这种专业杀手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在刘淼的望远镜中,陈其正正与刘淼的女朋友十指紧扣,各自吮吸着插在同一盒儿童甜牛奶里的两根吸管。而阎良就坐在自己女朋友旁边,手上抓紧了午餐馒头,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了。
阎良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感情的受害者坐得离凶手这么近很奇怪,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6岁小孩,没有成年人的常识也是正常的。
一群小孩子吃完午饭,就准备要去睡觉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虽然老师有职责看着小朋友睡觉,但据刘淼观察,那些老师自己也是困得很,如果没有小朋友午休时捣乱吵架,那些幼儿园老师也会很快睡去。照顾小孩毕竟还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
就那么干吧!
刘淼蒙上脸,翻身掠过带尖刺的栏杆,瞬间潜入到幼儿园中。他早已用望远镜观察过幼儿园,通过已知的摄像头推演出其他摄像头可能的位置,找到了几个绝对不会被摄像头发现的死角位。
毕竟我还是专业的嘛!要去揍幼儿园小孩的刘淼有些自豪地想道。
很快,他潜入了目标所 在的教室,透过窗口,他观察到了陈其正的位置,以及幼儿园老师已经入睡的情况。
刘淼悄悄地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陈其正的地铺前,那个小胖子还未睡着,正瞪着眼看着自己。刘淼扬起手,但还是有些犹豫。
“你看你妈呢,臭傻哔。”
在刘淼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手已经拍到了那个满嘴脏话的小嘴上。不等哭声响起,刘淼便快速弹起,熟练地跑过走道与围栏,将追逐自己的保安与老师远远甩在身后。
“任务完成。”刘淼冷酷地说着,将面罩扔进了路边垃圾桶,躲进了人群之中。
事务所的名气看来确实是打响了,等刘淼第二天上班,又有两个客户过来寻求帮助。
“我要你们废了他的手脚!”
“你们去把那个贱人的脸撕烂,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一个男人满身酒气涨红着脸,一个女人咬牙切齿泪花了妆,性别不同,出身不一,想要的却都一样。
“嗯……两位是一起的吗?”秦薇问道。
一男一女互相凝视,最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认识!”
“那两位有兴趣做一个双人套餐吗?我们最近在做优惠活动,杀一赠一,多杀多送,转发朋友圈更可以获赠我们的猫屎咖啡……”
“我不管那么多!”男人发酒疯,扯下领带怒拍廉价木桌,喊道:“我要那个陈其正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没错!”女人也学着拍着桌子,全然不顾秦薇愈发僵硬的笑容喊道:“那个叫陈其正的女人必须死!”
何淼愣了愣,说道:“怎么又是陈其正?”
此时,橘猫叼着一个小酒瓶从窗口闯了进来。
“他妈的陈其正,他妈的陈其正,小白啊!小白啊!呜哇!小白啊!为什么偏偏是那只狮子猫……”橘猫哭喊道:“陈其正!老子要杀了你……”
何淼望向秦薇,秦薇也望向何淼。
“老板……”何淼说道:“出事了?”
“嗯。”秦薇说道:“出事了。”
舞池之中,男女热舞,何淼穿着一身西装,跳得有些拘谨,担心自己的好东西被那些放荡的男女沾上什么奇怪的液体或是气味,便尽可能地和周边的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秦薇就不一样了,她穿着一身舞裙跳得欢喜,以往这类专业的服装何淼只在广场舞大妈身上见过,总觉得有些老土,但如今穿在秦薇身上,又觉得时尚起来了。
刘淼的身体上下耸动,肩膀左靠右靠,双脚半蹲,双手向跑步一样摆动,这就是专业杀手的舞步。
“老板,陈其正真的来了吗?”他问道。
秦薇的身体旋转腾挪,绕着刘淼在人群中轻盈如蛇地舞动,这就是杀手老板的舞步。
“这里至少有三十个陈其正,但本体在不在,我也不知道。”她说道。
酒吧环境嘈杂,但刘淼凝神细听,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对话。
“哈哈,你叫陈其正?我也叫陈其正!”
“缘分啊,这就是缘分啊。”
“你看你妈呢,臭傻哔。”
“你女朋友叫你过来的?我也是男朋友叫过来的,但怎么不见他呢……”
刘淼配合着老板的舞步,高踢一脚,与老板双肘交扣叉腰,踢踏着转起圈来。
“我们就在这一直跳舞?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而且说起来,陈其正到底是什么啊……”
秦薇拉开刘淼叉腰的手,又一个转身后撤舞步,将刘淼拉到身旁。
“大概是什么对出轨者的怨念集合体吧,这种东西还是挺常见的,但如果能抓住卖给有关部门,能赚不少钱。”
“有关部门?我们是杀手诶!被有关部门发现不会被抓吗?”
“我们是合法的、有牌照的、不干坏事的那种杀手。”
“我不这么觉得……”
“你没发现吗?我们从来没杀过正常人,只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
“比如……陈其正这种东西,杀它们是不犯法的。”
“我怎么没发现……”
秦薇展颜一笑,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一直没发现?”
不知为何,刘淼觉得自己老板的笑容忽如晨光绽放,虽然她在吃饭时挖鼻屎的形象一直挥之不去,但刘淼心中竟滋生出了别样的爱意。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个高大帅气、有着双开门冰箱宽的肩膀的健硕男子走近。他的笑容无可挑剔,宽松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与肌肉形状更是引人遐想,刘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种与异性恋本性相悖的感受,让他一时有些混乱。
不过说起来,男人对肌肉与强者的崇拜本就是铭刻在基因里的,刘淼自己每次洗完澡照镜子都会习惯性地摆几个凸显肌肉的姿势自恋一番。从这个角度考虑很正常,但刘淼却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莫名的欲望开始升腾。
“可否有缘,与您共进晚餐呢?”健硕男子拉起刘淼的手,笑着问道。
“你是在和我抢人吗?”秦薇也笑着说道。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都是只属于自己的。”他彬彬有礼地说道:“他本就不属于谁,又何来抢与不抢呢?”
“放你妈的狗屁。”秦薇语言粗鄙,语气却温柔地很。
“看来我应该在另一个时候……”他微笑着松开了刘淼的手,说道:“另一个场合,再与你见面。”
一声枪响。
烟雾从刘淼手上的威尔洛德微声手枪的枪口缓缓升起。
“我不喜欢男人。”刘淼涨红着脸,对着秦薇说道。
“恐同即深柜啊……”陈其正捂着胸口向后退去。
舞池之中,一个个男男女女、男女老少的身体开始如烟般消散。他们都是陈其正,而唯一没有消散的陈其正,便是那个正在试图逃跑的陈其正。
“我不恐同啊,我肯定不恐同的,我高中时候就有个出柜的朋友,我们关系好得很!”
刘淼也不看正在逃跑的陈其正,只是扣动扳机,子弹便射入了陈其正的膝盖中。陈其正踉跄地倒下,又在触地地一瞬间弹起,蜕下了一张男人的皮囊,以一具美好的女性躯体继续逃离。
“你没必要向我解释。”
秦薇疾步向前,一脚踹倒了变成女人的陈其正,然后死死地踩住了她的脊背。
“我没有解释,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刘淼郑重地说着,又瞄准从身体各处满身出各种肢体、要将身上的秦薇扯下的陈其正连开数枪。但微声手枪的威力不大,还是难以遏制怪物的行动。
“那我换个说法,你没必要向我陈述。”
秦薇弯腰,拨开那些如海葵般胡乱摆动的肢体,瞄准了陈其正惊恐的大脸,高举左拳蓄力,然后“轰”地一声,让怪物彻底地安静下来。
刘淼站在一旁,看着有些委屈,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秦薇看着刘淼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出轨者的怨念集合体能操控情欲是很正常的事,你没必要有太多其他想法。”
刘淼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却又听秦薇说道:“但它为什么要用这种样子勾引你,还是一个未知之谜。”
刘淼的脸又垮了下去。
最后,刘淼还是没问出陈其正为什么要用男人的样子勾引自己。有关部门的人员很快赶到,回收了昏迷的陈其正。舞厅里也渐渐恢复了人气,而何淼坐在沙发上,吃着酒吧老板免费赠送的水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要干嘛?”他向身旁的老板问道。
“看电影、回家睡觉、开车兜风,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秦薇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歪着头看着刘淼问道:“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跳舞?”
(有想要參與【逃離文字獄】活動的成員們請務必仔細閱讀該世界觀介紹)
活動世界觀》》
世界觀:
這是一個拖稿犯罪的世界。
文學法院,受理一切與文學和文字有關的案件。因長期拖稿被甲方控告的、因挖坑太多不填而被讀者聯名指控的、聲稱要寫某題材結果一直寫不出來跑路的、因為快速更新導致錯別字連篇被大量投訴的……祗要是文學類別的創作者,似乎沒有人能夠肯定自己永遠不會登上文學法院的被告席。
而在遙遠的某處公海之上,有一個名為文字獄的地方。這裡關壓著那些被文學法院判定有罪的文字創作者。文字獄為被囚禁的作者們提供一切出網絡外的生活必需品和各種娛樂設施,還有著據說是世界最大的圖書資料數據庫,但是犯人們沒有自由,他們接觸不到監獄以外的任何東西。這裡囚禁的作者們每天在固定的時間來到監獄中特定的區域放風,其餘時間都必須呆在自己的牢房中努力創作,據說如果一直交不出作品,甚至有被處死的可能……
於是,有這樣一群作者,他們不堪忍受,決意聯合起來——逃離文字獄。
===========================
世界觀專有名詞:
文學法院:十年前建立的,受理一切與文字類創作相關的案件和投訴的法院,一同被設立的還有《文學創作法》和文學監獄。所有文學聯合國成員國境內均有至少一座文學法院。(文學聯合國成員國範圍可以參照現實聯合國成員)
也叫文學法庭。
《文學創作法》:被頒布施行的一部針對文字類創作者的世界性法律。其管轄範圍包括所有與文字相關的媒介、體裁及其相關從業人員個體或組織等(包括作品的創作者、編輯、出品人、平台等等,但主要針對的是創作者)在內所需要遵守的各類條款。
該法律所限制的除專業從業人員以外,也包括所有以文字類創作為興趣愛好的人員。而被該法所管理的作品,既包括一切公開發表的作品,也包括一切不進行任何形式發表的作品(也就是說即便是寫在本子上,沒有對作者之外任意第二人進行過任何形式的發表的作品,理論上也被該法所管轄)。
該法最為人所詬病的,是一部作品如果被大量投訴,無論投訴理由為何,其作者也會被送上文學法院甚至被判處有罪。
故事發生三年前,國際上曾對該法案是否應該繼續推行進行過一次全民投票,結果該法案以壓倒性的支持率得以繼續推行,且當初不少公開號召抵制和反對該法案的人被以“反文學”的罪名送上文學法院,並被關押進文學監獄。
文學監獄:這個世界裡負責關押被文學法院審判定罪的文學罪犯的監獄,全世界一共有七座,民間習慣稱其為“文字獄”,本企劃故事就發生在其中的“文學一所”內。
文學一所,官方名稱【文學類罪犯第一勞動改造監獄】,簡稱“文學一所”,是位於公海上的全封閉式監獄。因為體量如一座小島,因此也被外界稱為監獄島,全島祗有一個出入口,僅一艘監獄船可以通行。
文學監獄關押著的全部都是被文學法院所判罰有罪的犯人,但不是所有關押在這裡的犯人都是某類文學的創作者。被關押在此的犯人分為作者類和非作者類,其中作者類囚犯,需要按照其被判罰的期限創作相關文學作品,而非作者類囚犯則被強制要求在監獄裡的相應區域(主要是農場)進行勞動。
因為可以使被關押的創作者定期定量地產出作品,文字獄系統被全世界的一般民眾所推崇,這也是《文學創作法》投票之所以能夠獲得高比例支持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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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一所(本活動故事發生地)相關》》
(本設定僅為統一世界觀,日常創作中請不要直接描寫監獄管理層,請把他們當做背景道具,囚犯們平時是見不到他們的。)
D獄長:文學一所所長,也是文學監獄系統的創建者,《文學創作法》和文學法院的積極推動者和功臣。神秘莫測,從不在人前現身,據說居住在一所的七重塔頂層,一直有傳言說其早已死亡。
F船長:掌握著監獄島唯一一艘船的船長,該監獄犯人被送進監獄時乘坐的正是這艘船。對囚犯們而言,F船長是監獄島與外界之聯繫的一個象征。
七號監察:掌握著監獄島整個監控系統的獄官,七重塔的守衛,D獄長遇害傳言中的嫌疑者。
L-A行刑官:文字獄中負責行刑的獄官,在囚犯們心裡,看到L-A行刑官就意味著自己的死期,因此即便是希望留在文字獄的囚犯,也對TA的存在諱莫如深。
LP系統:文字獄所使用的人工智能系統的簡稱,主要應用於囚犯們的生產生活,性能包括報時、計劃、通知、數據查找、智能聊天等等,語音被設置為少女聲線,無法更改。事實上是監獄島整個運行系統的表層應用(監控系統則是裡層應用)。有的囚犯會把它簡稱為“老婆”系統。
文字獄內所有與囚犯們日常接觸的獄卒、工作人員(比如餐廳服務員等)皆為智能機器人。
獄中有一條馬犬(真的狗),會在監獄內到處散步,囚犯們可以挼牠,不會咬人,身材健碩帥氣,皮毛油光發亮,眼神犀利,戴著紅色項圈,項圈上掛著一個鑰匙型裝飾,喜歡吐著舌頭跟人玩。沒有名字,囚犯們給牠起了一個“狗獄卒”的暱稱(當然本意可能祗是想罵獄卒)。
==================================
文字獄(文學一所)獄規(簡易版):
A,文字獄所有囚犯在入獄時都會被戴上一個監視器,監視器為手環或腳環,使用LP系統。其作用一是監控囚犯身體機能(心率脈搏等等);二是與LP系統連接,接收通知和語音,能展開光線屏(單色,且祗能顯示文字和符號);三是當囚犯沒有及時交稿,或是出現違規行為(比如未及時回到自己牢房中)時,對囚犯進行電擊。
B,囚犯不能進入其他囚犯的牢房中。
C,除了手環/腳環有電擊功能,監獄中隨處都安裝有電擊等對囚犯進行懲戒的設施,主要作用是警告,因此一般來說不會致命。
D,不能浪費食物,否則會被懲罰,懲罰包括限制飲食和電擊。
E,不得使用任何暴力。施暴者會被監禁,監禁室內祗有一張固定椅和一個蹲坑,沒有其它任何設施,配飯祗有白粥咸菜和饅頭,將無法進行創作。
F,作者類囚犯的稿件(特指判罪要求必須在獄中定期完成的作品稿件),上交之後會有一個審核的流程,審核包括內容(比較寬鬆,不含有反人類、宣揚戰爭和種族主義等嚴重違反人類世界通行道德準則的內容即可)和質量(不低於作者入獄之前的作品平均水準,判定有罪時文學法院會對作者的水準做一個判定),質量不達標的作者會被登記扣分,扣分達到一定數額會被懲罰。
===============================
文字獄囚犯日常生活:
作者類囚犯》》
①囚犯們主要生活在牢房中,週一至週五每日有3個小時的放風時限,週六和週日每日有5個小時,放風時間以外的時間必須呆在自己的牢房中,房門為自動鎖,無法手動開啟。放風時間可以自行選擇,可以一次性用完也可以分次數使用,當日沒有使用完成的放風時間無法累積到次日。法定節假日放風時間為24小時。
囚犯們需要定期上交合格的作品,具體截稿期限根據每名囚犯的罪名而有不同(最長月更,最短日更),不同的罪名也會對應不同的交稿要求。拖稿會受到懲罰,輕者為減少或取消一定期限的放風和通話時間,重者據說會被判處死刑(但沒人能證實這點)。
*截稿日期截止後仍未交稿的囚犯,將會進入倒計時(最長72小時,最短3小時),倒計時結束時仍未交稿,將會直接受到懲罰,如果倒計時結束前交稿,則會記過,一定時期內記過達到三次(最長一年內,最短二週內),將會受到懲罰。
②一名囚犯配一個單人牢房,牢房統一為4x4平方米的正方形,設施包括書桌、電腦(LP系統)(帶音響)、書架、床鋪、空調、單人按摩沙發、小圓桌、抽水馬桶、浴缸+噴頭、固定電話、等。牢房沒有窗戶,使用投屏技術模擬窗景,囚犯可以根據個人喜好更換。
*電腦除用於創作外,還要用於點餐、查閱資料、提交各類申請等事務。牢房內可以通過電腦查閱到各種報刊、書籍、多媒體等的資料,但如果是被歸類於娛樂類的(比如電影、小說、遊戲等,則需要提交特別申請,特別申請需要寫明需要這些娛樂類作品作為資料的理由,在獲得批准之後才能打開相關文件,且如果頻繁申請,將會被系統限制使用申請功能。建議如非必要,請在放風時間前往放風區觀看和閱讀此類作品。)
*固定電話主要用於囚犯在每週限制2個小時的【通話時限】中撥打或接聽其他囚犯的電話,無論是撥打還是接聽都會消耗通話時限,當周沒有使用完的時間無法累積至下週。
③文字獄提供各類餐點,在牢房中可通過LP系統點餐,放風時可以在放風區中的餐廳用餐。獄中全天提供飲食供應,且不限用量,但是不允許浪費,否則會被限制點餐,嚴重者會受到額外懲罰。獄中囚犯們的飲食全部由機器人負責製作和送餐。
*飲食水平大約是質量不錯的預製菜水準,基本上世界各地不太偏門的小吃、家常菜、點心等等都可以吃到。因為文學一所在海上,所以海鮮類的菜品特別豐富,質量也更好一些。
④文字獄的放風區非常大,其中包含餐廳、遊戲廳、運動場、泳池、圖書館、展覽館、放映室、植物園、動物園、海洋館等各類區域。
LP系統有裸眼仿真功能,遊戲廳、運動場等都會使用這種技術來搭建環境效果,因此可以在這裡享受到模擬出的海灘,以及參與滑雪、攀登等運動項目。
動物園主要是寵物互動,海洋館其實是玻璃室,看的是真·海底景象(但囚犯們大都以為是造景)。
*文字獄另有包括菜園、果園、耕地、養殖區在內的勞動農場。
⑤面對囚犯們的LP系統主要用於協助和管理囚犯們的創作和生活。作為人工智能形象時以安靜的少女形象出現,囚犯的作品在外界如果獲得大量好評,在監獄內可以記功,功勞達到一定點數可以獲得獎勵,獎品之一就是可以定制屬於自己的LP人工智能形象和聲線(當然都是LP智能合成的)。
*LP系統的智能真的很智能,不是人工智障,不少囚犯都願意相信LP背後其實是一個真人在跟自己交流。
*在正常情況下,LP系統對囚犯們表現出的態度都是友善的,但當囚犯們出現嚴重違紀行為時,其【監控系統】的一面就會替代【友善系統】對囚犯進行警告甚至訓誡。
⑥囚犯們在監獄內祗能使用獄中的局域網,局域網有網遊和社交軟件,但網遊祗能在放風區的遊戲廳遊玩,社交軟件可以在牢房內與其他囚犯交流,但是不能聊太過娛樂和與創作無關的話題,否則話題參與者都會被警告記過,警告記過達到一定點數也會受到懲罰。
局域網也是由LP系統進行管理和監督的。
放風區內有電話亭可以給外界打電話,但祗能給自己的直系親屬打電話,在放風時間打電話沒有特別限制時長,但如果長時間霸佔電話亭可能會被其他囚犯打。
⑦除非重病否則不能請假。文字獄有醫院,醫生護士都是智能機器人。
囚犯們平時能接觸到的所有獄卒也都是智能機器人。
非作者類囚犯》》
非作者類囚犯,是指違反《文學創作法》,被文學法院判定有罪,但認為其並無文學創作能力的囚犯。
如果一名作者類囚犯在獄中時,被判定為失去文學創作能力,也會被改編為非作者類囚犯。
施行8小時睡眠制,晚上10:00~第二日早上6:00是固定睡覺時間,住集體宿舍,有8人間和12人間,每間宿舍都有廁所,但浴室為集體浴室,浴室祗有淋雨。
主要在農場勞動,所以吃飯休息時間根據具體工作來。每天有2小時放風時間,固定在每日晚上7:30~9:30,週日下午增加3小時。獄中作者類囚犯吃到的新鮮蔬菜和雞蛋鴨蛋、牛奶等,大部分來自監獄農場。
在集體食堂吃飯,跟作者類囚犯幾乎無法見面,能見到的的情況基本上是作者類囚犯因為被懲罰來到農場勞動,或是自願申請到農場勞動的時候。
每名非作者類的囚犯,入獄時都會獲得一個閱讀器,可以在不影響勞動的情況下隨時閱讀各類文學類作品,包括獄中作者所創作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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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呼吸
作者:魇
免责mode:笑语
我叫坎哈,在我们的语言中,这个名字的含义是“风的呼吸”。我的祖母为我起了这个名字,据她说,我出生的时候,她听到了风的呼吸声。
风眷恋着我,如同我眷恋她一样,在我打猎时,风帮我掩藏我的行踪和气味,在我回家时,风推着我让我走得更轻松。我喜欢站在山顶,和风一起扩张和收缩胸膛,风带着我的视线,让我的心升得又远又高。
那一天,就是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我也在山顶和风在一起。忽然风带给我一些草木烧焦的味道,我看过去,有几头鹿从那边窜出来,接着是几头奇形怪状的四轮怪兽,通身闪着金属光泽,有伴着黑烟的闪光从怪兽上爆发,鹿倒在了地上。我嗅到风中越发浓郁的血腥味道,决定从另一边下山,去通知聚落里的人们,小心森林里的新怪物。
聚落外停了更多奇怪的金属野兽,我想回到山里去,却被金属野兽边上的人围住。我看到了祖母和母亲,她们被绑住了双手,只能大喊着让我快走。我张弓搭箭,接着后脑一痛。
我被冷水浇醒,一个穿着奇怪的人——他的肤色倒和我们很像——用生疏的语言跟我说,我从今天开始,要时时刻刻侍奉小姐。我侍奉天空、树林和海洋,我不侍奉任何人,我想,然后对那个人吐口水。
他给了我一巴掌,我身后的母亲哭了出来,她让我听他们的话,好免于受皮肉之苦。
“小姐”是一个皮肤苍白的女孩,比我高一点,但瘦得可怜。她教我念她的名字,艾丽莎,感觉轻飘飘的。我教她念我的名字,被旁边的“老师”打了一巴掌。我记下了“老师”对我咆哮的发音,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是“住口,野蛮人。”
我从此开始住在毁掉我居住的聚落的人们的聚落里,成为了艾丽莎的仆人。
平心而论,艾丽莎对我不错,甚至会央求她的父亲也给我做一些同样的衣服,当然了,她被拒绝了。她叫我“贝妮”,因为她一直想要一个叫贝妮的朋友。贝妮白天会陪她玩耍,在她无聊的时候会跳舞给她看,晚上会给她讲睡前故事,她睡着后则会施展魔法,把白天弄乱的东西都放好。我这样做了,但我没有魔法,艾丽莎睡着后,我会被派到厨房去,准备第二天的食物,有时天蒙蒙亮才能回去睡觉。我的祖母和母亲也在厨房忙碌,所以我还算喜欢去那里。
我睡在艾丽莎的储物间,那里有很多东西,但我一件都不能动。艾丽莎会给我东西,但我不能私藏,只能先收好,再上交。
月亮再次圆起来的时候,祖母死了。母亲没有哭,只是偷偷塞给我一把切土豆用的小刀。当晚人们要她把祖母拖出去埋掉,母亲把祖母放在一领草席上,拖着走了。天亮了,母亲没有回来,之后又过了好久,我确定母亲不会回来了。
我并不是很想去找母亲,虽然现在她和祖母的活儿都要我来做,我不得不每天都忙碌到很晚,但“老师”开始允许我保留一点艾丽莎给我的东西了,甚至还允许我把艾丽莎剩下的食物吃光。我长高了,还胖了一些,老师给了我一套新衣服,跟她们一样,裙子很长,穿起来很费力,但转起来时像花朵一样。虽然我不被允许随便转圈,可我在深夜时偷偷在镜子里瞧见过,真的很漂亮。
艾丽莎也长高了,我们现在每天都要上课。有时为了刺激艾丽莎,老师甚至会夸我的发音标准。艾丽莎不会生气,因为她的家庭作业是我在做。我学习他们的说话方式,学习他们小步前进,学习他们挽起裙子但不能露出脚踝。所有人都说我做得很好,艾丽莎都很佩服我。
又来了好几个孩子,我成了“贝妮主管”。我每天忙得团团转,好几次都忘了把母亲给我的小刀藏好,好在已经没有人会找贝妮的麻烦了,所有人要么无视我,要么巴结我。
艾丽莎十四岁了,我们为她准备了盛大的宴会,蛋糕有六层,我在上面精心装饰了糖霜。 艾丽莎很高兴,她吃了蛋糕,跳了舞,临睡前她告诉我,第二天她的父亲会带她去树林里打猎。我求她带上我,毕竟我已经很久都没去过外面了。她拒绝了我,如果野蛮人贝妮跑掉了,谁来服侍她呢? 谁在她无聊的时候给她跳舞,帮她做家庭作业呢?
我给艾丽莎讲了睡前故事,在她睡着后去了厨房。我吃了很多剩下的蛋糕,把复杂的衣裙内衬割成适合奔跑的长度,用切下来的布料包了不少食物,又把它们都紧紧地缠在身上。我将会让人睡着的草药粉掺在宴会剩下的食物中,给守卫送去,看着他们吃掉后睡着,然后绕过睡成一团的人们,跑进了树林中,甩掉了转圈时像花朵一样绽开的长裙。
我跑到山顶,展开双臂,再一次听到了风的呼吸。我没有停留太久,我会继续跑下去,直至找到母亲,我不孤独,风在陪着我呼吸。
我叫坎哈,我没有别的名字。
作者:夜雨
评论:说不上好但也随意
放学回到家时,薛流看到妹妹正睡在自己的床上。他叹了口气。他的被子被压在妹妹的身下做垫背。
房间里有一张双层床。平时的妹妹总是坐在上铺靠着枕头躺着看书。她放学比薛流早,因此总是早一步选择房间里最好的位置。
他走到窗边。窗外的天乌云密布。
薛流坐到床上,把袜子脱下,塞成球,扔到墙角,又脱下裤子,踢到一边。
他把被压住的被子从妹妹身下抽出来,盖在自己身上,躺了下来。赤裸的肌肤贴着微凉的被子,感觉很舒服。他把被子卷起来,垫在身下,人就像躺在春卷的面皮里。
妹妹缩在墙边,也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
薛流盯着头顶的床板,心情逐渐平静。最近的一场雨,一下把世界从闷热中解放出来。秋意席卷大地,夏天像是不曾存在过。
他调整了一下睡姿,还是觉得逼仄。虽然妹妹已经缩成一团,并不占多少空间,但他心里却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天气冷下来后,墙面像玉石一样滑、凉。裸背直接贴上去固然有些太冷了,但裹着被子靠着墙壁却会觉得很舒服。背靠着墙,也很有安全感。
妹妹缩在墙边,像条温顺的毛毛虫。
他也想睡在墙边,趴在那里,然后翻来翻去。
妹妹最好就睡到上铺去。虽然上铺很窄,但她平时就睡在上铺,还喜欢趴在栏杆上看他写作业,或者是盘着腿裹着被子靠在栏杆上像位佛陀。
她睡得很香。薛流想要伸出手探探她的鼻息,又想按下她的额头,她的额头似乎轻轻用力就能按出指印。
或许是哥哥的通病,他心里涌起一丝嫌恶感。
他侧过身,背对着妹妹,捻了捻被子。
身后的妹妹突然开始咂嘴、梦呓。
雨滴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嘈杂的雨声从窗沿升起。这下便更睡不着。薛流又翻回来,仰脸看着空中。
妹妹,妹妹还睡得真香,好像个笨蛋,真是个笨蛋。她为什么不睡到上铺去?
等她醒了,我才要睡到里面去。嗯——她,我管不了她。如果要是我更早放学......我也不会睡到她的床上去啊!
薛流又转了个身。他面对着妹妹。妹妹的嘴角笑着,又好像没有笑,软乎乎的,比空气存在感还低。
她眉毛突然动了一下。薛流吓了一跳,连忙又侧过身去。
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转瞬又停下。
一只手覆在床上伸了过来,钻进被子里,伸出食指点了点薛流的背。
薛流肩膀耸起,却没有回头。
那只手又戳了两下。
薛流还是没有回头。
那只手的指尖戳进皮肉里,留下浅浅的指印,然后不断点着薛流的后背。
薛流终于慢慢地翻过身来。
“我想睡在里面。”
“手伸出来。”裹成毛虫的妹妹,一只手在外面挥舞。
薛流的手也伸出来。
她握住他的手,“早上好。”
“早上好个头啊!我要睡在里面。”薛流反复地说着。他有些憋闷,重石压在胸口,咬着嘴唇。
“不好。”妹妹眨眨眼睛,“我没穿上衣。”
她的肩膀裸露在空气里。手像蛇一样咬住薛流的手。她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夹着薛流的两个指头在空中晃来晃去,一会又迎着手心贴着手心。
“但我想睡在里面。”
“那你头转过去。”薛流把身子转过去,右手背在身后。她按住他的手,起身,另一只手把被子抬起来,盖在身上。
“好了~”她松开手。
薛流把身子挪到墙边坐直。
“分一半墙给你。”
“我想睡觉。”
“那我让给你。”小毛毛虫慢慢滑下墙,伸出脚踩着薛流把身体摆正,“请~”
他慢慢躺倒在床上,把被窝捻好。脖子感受到凉意顺着空处流入躯干,他把头缩进被窝,就像妹妹之前的睡姿一样。
他幸福地闭上眼。
妹妹看着他。薛流一副心事很沉的样子睡着了,只露出一张脸,脖子也缩进了被子里,像一条毛虫。
她伸出一条腿,伸进薛流的被子里。与其说伸进被子里,不如说被两重被子压着。她活动脚尖,寻找他膝盖的位置。之后又像测试膝跳反应一样,点了点膝盖上方的筋。
薛流没醒。哥哥睡得像笨蛋一样。
她又伸出手,伸到薛流的被子里。被子里很暖和。手掌脚掌像贴着暖宝宝。但手臂和小腿却裸露在空气里从而感到有些寒冷。
哥哥一直装作没醒,直到他真的睡着了。
她把手脚也抽了回来。哥哥像笨蛋一样。
她翻身看向窗户,捻了捻被子。不一会,又睡着了。
作者:凰
评论:笑语
PS.架空设定。倍龄人:寿命是普通人类的数倍。
风吹过定安街最高的那座楼,云层背后,白惨惨的日光不情不愿地降下来,落到屋瓦上和站在屋顶的他身上。
往下看便是大半个和中城,定安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挤挤攘攘地在路两边的摊子前走着,一个个头颅晃来晃去,好似捏泥人的老师傅才完成了一半就支在竹签上的部件。
戴帽子的、没戴帽子的、扎了发髻的、头发花白的、秃了一半的、脑袋上一根毛都没有的——他慢悠悠地数过来,嘴里哼着前一晚在戏院里听来的唱词。
“谁言道——”他轻哼着,目光在一个端着复杂发髻的头颅上多停留了片刻,“春来燕归时,秋后山寒岁。”发髻走入了街边的一家店铺,他望了望门前遮雨的篷子,又开始数起那上面的破洞来。
“……辗转不思量,低眉闭门扉。”一个,两个,三个……他数完了破洞,正好看见发髻从雨篷下面晃出来,于是视线又跟着回到了街上的人群里。
“语惆怅,恨世间无以为鉴,话凄凉,笑他人藕断丝连……”发髻混进一堆戴着斗笠的脑袋里,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他又看着那些斗笠走过来,围在一辆插着镖旗的马车旁前进着。
“可曾想,”他观察了一会儿,又接着哼唱起来,“兵马狼烟眠无处,流移亡民行无服。”
镖旗在风中旋动,人群向两边退去,避开斗笠们围着的马车,而车上的斗笠又赶着马走到一旁,给一辆黑漆漆的轿车让开道路。
光滑的车顶在太阳下泛着模糊的光泽,他看了几眼便觉得眼睛晃得难受,把目光扔向了远处,唱起下一句:“我本一心向南山,又怎料世事无常,陵谷沧桑——”
不紧不慢的风被扰动了,未唱完的戏词停留在一个本该拉长的字上,他回过头,看向悄无声息站到自己身后的人。
“常先生。”那人说道,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
他点点头算作回应,转身正面那人,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金夫人下周便携丈夫抵达,大约廿二日便可与先生会面,”那人开口继续说了起来,“先生是等他们来,还是?”
“我明天就离开,”他回答道,“劳烦你替我招待他们,落脚的地方也得提前备好。”
那人听了,有些着急起来:“可夫人此番前来不易,先生不愿议事也罢,只是见夫人一面再走不好吗?”
他笑了笑,又低头望向定安街:“她可不一定愿意见我——我在南边还有急事要处理,你替我告诉一声,夫人不会责怪的。”
似乎是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决意,那人不再对此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又拉出了另一个问题:“您既要明日南下,可否往那边带个口信?由您去说的话,那边想必不敢怠慢。”
那边?他愣了一下,思索起来,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叹了口气,又笑了一声。
“我以为我们早就不分什么‘这边’和‘那边’了,”他说着,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我在南方待着的时候,他们可是一副不分彼此的样子,怎么到了这里,你们还是非要对立不可呢?”
“并非如此,先生!”那人有些激动地回答,“那边素来与我们不和,而您也知道,现下正是外敌虎视眈眈的当儿,本该一心向外才是——”
“确实如此,”他打断了那人的话,转头看向对方,“既然知道这不是对立的时候,那么南方派人来交谈时,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那人顿住了,在他的注视下移开了目光。片刻后,那人盯着脚下的屋瓦,低声说:“常先生,长者们定下的事,又岂容我说三道四?”
“长者们也不过是活得久一点罢了。”他说道,在看见那人抬起头惊讶地望向他时用一个手势暂时止住对方的疑问,继续说了下去:“你以为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长者?不过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而已,别总是听他们忽悠人。”
那人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尽力理解他所说的话。当他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更低了:“可若是不听从长者们的教导,我们又能如何呢?”
他沉默了一瞬,抬手叫那人站到自己身边,示意他往下看。
“你瞧,”他说道,微笑起来,“看看这下面,还有远处——看看这大半个和中城。”
那人照他的话去做了,从屋顶边缘朝外看去。定安街横在脚下,房屋或整齐或散落地被街道划分开,一直延伸向远处的城墙边,朝北的城墙以石块筑起,在那对面的便是栾南城,栾南城的北边是栾北城,而再往北,就是已经陷落的川源城和数不尽的敌人。
他看着那人,那人看着远方,他不知道那人是否能见到他所见到的、想到他曾想过的,但至少现在,那人朝外看了。
在数百年的封闭与自矜之后,他们中的一个人终于越过城墙,决定向外看一眼了。
“……看到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样问道。
那人回过神来,转向他,依旧恭敬地回答道:“是,先生,我看见了和中城。”
“那么其他的呢?”他又问道,“这城中人们呢?从你长到可以跟在长者们身边接受教导以来,这百年间你看到过多少人?又记住过多少?”
那人再一次愣住了。“我不明白……”那人说道,眼神变得有些迟疑,“人们与我们并非同族,他们的寿命太过短暂,转瞬即逝有如流星,我并不认为自己能记住每一颗流星。”
他轻轻点了下头,依旧微笑着:“你说得对。倍龄人无法与普通人同路而行,在定安街上走一个来回,你不会记得哪怕一张与你擦肩而过的脸,因为去记住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看着那人皱起眉毛思索的模样,笑容深了一些。“但既然你们与普通人并非同族,长者们又何必与人们共同抗敌呢?”他再次问道,“又何必将你的同胞们送上前线,送到各处去召集有志之士呢?”
那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低下头思索着,良久,终于才抬起头来:“这危难不只是人们的危难,若人们陷于水火之中,倍龄人也难脱厄运——这无关乎寿命长短,现下应当放下一切成见排除外忧才是。”
他笑着再度点头,没有继续说话,而那人又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问道:“那先生呢?先生此番南下,是为公还是为己?”
他怔了怔,看见那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敬重的神情已经被坚决的探寻所取代,不由得笑了几声:“看来你还没有被那群长者养得迂腐不化,哈……这是好事。”
那人又露出疑惑的表情,而他笑了片刻,便又收敛了声音,平静地回答道:“我既不为公,也不为私。就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我既不能与普通人同行,更无法与你们同行。”
“这又是为何?”那人不解地追问道。
他摇了摇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转身继续望向下方,望向定安街上那些晃动的头颅。“我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他说道,“回去告诉金夫人,下回再见面时我会亲自道歉,让她别太在意我的缺席。”
“……是,常先生,谨遵嘱托。”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住心中的疑问,低头回答道,接着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对了,”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那人,“记着我说的话,别再对长者们唯命是从了。”
那人不太确定地抿起嘴唇,最后点了点头:“谨记于心,先生。”
“要是真记着了,就先改改你那说话的方式吧,”他笑着摇了摇头,“别跟长者们学得那么文绉绉的,多少年前就没人那么说话了。”
那人露出讶异的神情,愣了一下,又行了个礼:“是,先生。”
话音落下,那人的身影也随着最后一个尊称消失在风里。他望着空荡荡的屋顶看了一会儿,再度转身将视线落回街道之中,回想着刚刚唱过的戏词,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唱到了哪里,便干脆直接跳向了结尾。
“——河川东入海,山岳西出塞。”他唱着,目光顺着街道点过去,点过一个个行人,从这一头点到另一头,又从那一头再点回来。
“此世碌碌彼世寥,落日不东沉,流水不回头——”
《没那种命》甄栩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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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这东西没道理的 有人很抢手有人没资格
路是人走的我害怕什么 大不了别爱了”
灯光落下,沙哑嗓音点燃舞台,指腹老茧扫过琴弦,像扫过斑驳青春。
他是普通平凡瑟缩在角落里的透明,她却是美丽娇艳万众瞩目的明星,愈是身陷泥泞愈是渴望光明,所以他仰望她,犹如仰望星空。
年轻躁动的心,总渴望些救赎,就像他千百次藏于楼梯间,躲在角落里。
盼她转身,又怕她转身。
“她像个天仙她太美了 我那么平凡我开不了口
心里面晓得追她的结果 幸运的不是我”
意味不明的长叹混杂在吉他尾音中,灯光若有若无,他渐渐沉入黑暗,就像二十年前那般。
学校比赛,他被抓了壮丁,还来不及思考这种好事怎么落到他身上,嘴巴就先脑子一步脱口而出。
陈小春的备胎神曲没那种命,句句切中少年心绪,是伴他入梦的旋律。
直到前奏响起,心才回到狭窄又麻木的胸腔。
整个舞台亮起刺目灯光,刹那间,他忽然被音符点亮。
三年的阴霾散去,压抑在心底的情感疯狂生长。
眼前豁然开朗,众人目光中,他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她。
原来不是注定黑暗,只是还没找到那束光。
他欣喜异常,自此彻底沉襟在音乐世界,只为心之所向。
“我没那种命呀她没道理爱上我
英雄和美人哪是一国的
只怪爱人太少了对手太好了劝自己别傻了
以前甭提了以后非加油不可”
毕业典礼,他盛装出场,只为告别曾经,弥补多年遗憾。
当再次站上舞台,目光追寻她,入眼却是相拥而吻的热烈景象。
诚如他所唱,英雄和美人是一国的,而他,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过是个充当背景音乐,自以为是的小丑而已。
是悲愤吗?还是不甘。
他早不记得当初是怎样坚持唱完,又是怎样走下舞台。
“我没那种命呀轮也不会轮到我
爱情老是缺货我争什么
时间越来越少了越来越老了我剩下一个梦”
音乐戛然而止,他在喝彩声中背起吉他,消失于黑暗尽头。
破旧巷子里,火光骤然亮起,他背靠泛黄墙壁,任由光暗切割。
青烟升腾,隐约中再次见到她熟悉笑靥。
“很忙吗?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迫不及待地上前,却被对方粗暴推开。
“你吸烫烟吸得失心疯了阿,今天行动,可别误了老子的事。”
烟雾散尽,黑暗中露出丑恶面庞。
“不会,你答应我的别忘了。”
嘶哑声音响起,竟如噬人怪物一般。
这是自那日分别后第一次见她,无论他被岁月如何打磨,她仍是当初模样,是他梦中熟悉模样,就连身边人都没有变。
他只是静静看着,用目光描摹她每一寸肌肤,压抑心中疯狂。
众人在寒暄中同行,按下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他微微颔首。
“咚”
伴着唔唔挣扎声,麻袋重重摔在面前,他犹自吞云吐雾,可朦胧中,他又看到她。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他踉踉跄跄走向她,将她娇小身躯拥入怀中。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吗?”
可她却拼命躲避,挣扎不断。
蓦地,他沉下脸。
“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开口,竟是带了哭腔。
“我为了见到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为了你,我连命都不要了,你为什么不爱我”
问话沉入夜色,毫无波澜。
他眼中希翼神色渐渐褪去,涌上果断决绝。
“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他站起身,在注射器和烟盒堆中疯狂寻找。
那是他曾在至暗时刻为自己准备,爱上她后小心收起的东西。
手术刀入手冰凉,他却越来越亢奋。
“留下来陪我,永远别离开我。”
刀尖划过,用目光描摹无数次的肌肤,终于彻底属于他。
“这臭娘们,跑的还挺快,跑阿,怎么不跑了!”
尖叫声响起,如利刃刺破幻境。
他抬起头,却看到她惊恐万分的脸。
“你怎么去那里了,快回来。”
他推开人皮木偶,麻袋也跟着摔倒在地。
“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她。”
他摇摇晃晃冲上前,想将她护在身后。
“我擦,这什么鬼东西,去死吧怪物。”
“呯!”
一声巨响,他倒在黏腻血浆中。
温度从身体流走,意识却愈发精神,清楚看到,她轻轻转身,哭着扑向他。
“她走过来说其实我错了
她爱我”
远处音乐声乘风而来,他笑了。
作者:白梓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1:这篇故事是本期另一个作业世界观的延伸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1387/
备注2:大唐蒸汽朋克世界观……
“你听说过杀人诗吗?”
“杀人的剑多的是,杀人的诗,倒是闻所未闻。”
“但这片大漠就是有这样的传说,一个佩剑的侠客,骑着摩托,常常循着铁路周游,对付那些劫路的驼匪,有时也会深入沙漠,追杀那些躲在世外绿洲的亡命凶徒。”
“他用什么杀人?”
“用剑。”
“那能称得上是杀人诗吗?”
“他的诗不杀人,但他写的诗太好,又喜欢把自己的杀的人写进诗里,许多蹉跎一生的武夫,都想死在他的剑下,活在他的诗里。”
“那他应该很有名。”
“但你不认识他。”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认识他,一定知道他喜欢巴蜀的剑南春。”
“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
刀客握住酒杯,尝了尝剑客带来的酒。
“好酒。”
“这种酒有一种好处。”
“什么好处?”
“好喝。”
刀客握紧了刀把,想要给桌子对面的黑衣剑客来一刀。剑客似乎没感受到来自刀客的杀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话。
“杀人诗杀人前总是会喝剑南春。”
“为什么?”
“因为好喝。”
泥屋之外,狂沙掠空,遮天蔽日,而泥屋之内,昏暗异常。刀客寻思,如果黑衣剑客的宝剑出鞘,一定能照亮这里,想到这,一个问题产生了。
“杀人诗喜欢和别人讲自己的故事?”
“不喜欢。”黑衣剑客小酌一杯,继续道:“但他总想给别人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认错的机会。”
“被杀的人要认什么错?”
“杀人诗揭了一张悬赏。碎叶城,流人村,张家二十三条人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还没久到所有人都忘掉。”
“是啊。”刀客浅笑一声,说道:“至少犯错的人,永远也忘不掉。”
“欠下的命,还是要还的。”
“我知道。”
沉默。
异常持久的沉默。
刀客盯着剑客,想看清他的剑。但剑客的剑却不动,只有酒杯在动。
“还不动手吗?”刀客沉声问道。
“动什么手?”剑客将视线从酒杯移开,迷茫道:“我又不是杀人诗。”
刀客拔刀了,寒光映人。但刀只拔了一半,剑客便退到了门口。
“你到底是谁?”刀客眼光凶狠地问,语气里却没什么杀意。
黑衣剑客扶着门把,冷静地说道:“我叫汪伦,杀人诗叫李白,我只是比较喜欢杀人诗这个人,所以来体验一下偶像的生活。”
“你……”
“别生气,如果遇到李白,帮我和他问好。”
说罢,汪伦就开门准备离开了,狂沙灌入了这个小小的泥屋,酒桌登时蒙上了黄尘。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走到一半的汪伦在门外探出头,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
“你说的杀人诗,他的剑快吗?”
“很快。”那张脸笑着说:“非常快。”
汪伦终于走了,刀客站在原地,想着事情。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从沙暴中出现,走入了泥屋。来者身着黑衣,腰佩长剑,懒散的目光扫过了刀客,张嘴打算说些什么。
“我错了。”刀客抢先说到:“但是有些债,也不是一句错了就能还清。”
“让我试试你的剑吧。”
刀客握住了刀柄,肌肉紧绷。而剑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握住了剑柄。
一瞬之间,寒光迸裂。
剑客转身离开,关上了门,但看见漫天黄沙,又叹了口气,回到了屋内,独自一人坐在酒桌前。桌上已有一瓶开封的酒,剑客也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好酒。”李白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