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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招】巫念桃
中靶:0/11 全勝
名剑春衫秀失踪已是十七年前的故事。
其主霍夫人与她的爱人十七年前被发现死于院中。爱人的展鸿剑折在地上,好似飞鸿断翼,雪亮的剑身血迹斑斑,如点点惨恨。
与霍夫人形影不离的春衫秀则不翼而飞。
距离霍夫人离世还有十七个月零三天。霍夫人忽然心有所感,与爱人商议退隐江湖。爱人向来尊重霍夫人的主意,很快托至交找了处僻静难寻的山院隐居,有意远离纷扰。
奈何这江湖进的容易,说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霍夫人与爱人前半生肆意武林,杀的人多,救的人多,爱的人多,恨的人更多,结下的恩恩怨怨如乱麻飞絮,找不到源头。
这宗命案最终不了了之。
在这个不被细究的故事里,与春衫秀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位至交,以及故事里一个刻意被隐去的细节——一位尚不足月的婴儿。
春草离离。
时间是最好的坟墓。
至交原是一介书生,姓杨,为人颇有些孤傲。在游船上结识了好诗善饮的霍启秀段鸿夫妇,三人论道古今,谈天说地,酒酣耳热时,霍启秀拍舷高歌,段鸿剑走游龙,杨生挥毫泼墨,好不欢快。
十七年前那桩命案压在杨生心里。
不久前杨生曾收到霍徐夫妇二人的传信。
段鸿在信中提及夫妻二人喜获麟儿。
“院落外正好生长着一排年轻得杉树,嫩得好想要滴下水来。又值春日,故给孩子取名‘春杉’,希望他能像杉树一般健康长寿。”
有意让孩子认杨生做干爹。请他到院中小叙。
等他赶到时,入眼的是两具在阳光下僵硬的尸体。好友段鸿的剑折在地上,剑身上的血迹无声地昭示着一场苦战。霍启秀的翠绿长剑春衫秀不翼而飞。
绿茸茸的杉树枝头浸饱了血,红宝石似的在阳光下煞是晃眼。
房内婴儿不谙世事的啼哭融化在血腥的院落。
再过一个时辰,春杉就要满十七岁了。
他继承了霍启秀和段鸿的容貌,周正的眉眼,只是缺少了他们二人的肃气。下一秒就要笑开了的样子。
杨生细细描摹着春杉的样子,深深叹气。这样弱不禁风的身体,如何承载血海深仇。只是十七年来的愧疚日日夜夜啃噬他的心灵。他梦见与至交在游湖上共醉,借着月光企图看清他们的脸。下一秒,他推开门,看见院落里的尸体。
他企图将仇人一一列举,却没有头绪。
他只好带着孩子在院落里等。
等凶手再一次出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两天、三天……
时间如杉树上的滴水。滴滴答答十七年。
他早已疲倦。
他等到了春杉十七岁。
他把春杉叫到跟前,带着一种报复似的恨意向着具柔弱的躯体灌输排山倒海的仇恨。
你娘叫霍启秀。
你爹叫段鸿。
十七年前他们死在这里,死在你现在站的这块位置。
十七年前我也站在这里,他们的血浸湿了我的鞋袜。他们的血溅到杉树上。
他望着春杉干净的脸庞,沾满湿润泥土的布鞋。
你娘用的剑叫春衫秀。
你爹用的剑叫展鸿。
他想起游船上夫妻二人接连舞剑的样子,脸上浮上些许温情。
但那天——你爹的剑被拦腰斩断,就落在你的脚边。
他的面目一下狰狞起来——
“我娘的剑呢?”
你娘的剑至今下落不明。
你爹娘十七岁踏入江湖。
你现在也已经年满十七。
杨生似乎已经燃尽了,眉目逐渐也平和起来。
仇人的线索藏在那柄丢失的剑里。
去找。
去找!
我该去哪里找?
杨生沉默。
那天,杨生赶到院落时,看见往北的路有血痕。院内的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同样身负重伤,很可能走不远。他正欲循着血迹一路向北,一门心思只想找到那凶手与他同归于尽。大不了死在他手里,九泉之下再与他们相见!但院落里嘹亮的啼哭拖住了他寻死的步伐。
往北。
往北。
二人就这么僵硬地站在院落中,直至夕阳把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其中一个影子动了。
春杉走出院落,远方呈现出不确定的深蓝。近一点,是犹豫的紫。再近一些,是稀释了的橘红与灰橙,再近,就是未知的苍白。
春杉回头,院落内,一柄断剑已经插在义父身上。
展鸿的一半随夫妻二人入土,另一半终于迟迟找到了它应有的去处。
春杉埋葬了义父,迟疑地抽出断剑。
剑已经锈迹斑斑。
他把剑用布包起来背在背上,好像有了依靠。
他一路向北。
杉树退变成人高的荒草。从荒草处又生长出几绺青烟。大雁拨开烟向着远方飞去,带来风和雪的气息。骡马走在厚厚的雪道上,留下延展至天边的印记。春杉踩着脚印。义父生前那句“向北”被积雪覆盖。
他像四散的雪花飘荡在广阔的大地上。
那条向北的路延伸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就像树干生长出不同的树杈,指向不同区域的天空。春杉停在分岔路口。
出发伊始,他始终向北前行,淌过河、跨过山、走过桥、穿过丛林、路过稀疏的村庄、绕过无人的沙漠。
他要找一把叫“春衫秀”的剑。
有星星的夜晚,目标像天空中明亮的北斗七星。
然而长久的奔波使本就孱弱的春杉筋疲力尽,某个雨天,他病倒在一个破败的寺庙里。
春杉寻了一块安静地方睡去。等他醒来,雨已经停了。从漏风的屋顶向外看去,是没有云与月与星的夜。
春杉走出寺庙,打算继续前行。
夜色与大地浑融成一片。
他一会儿走在天上,一会儿走在地面。
春杉头一次找不到路。
直到天蒙蒙亮,浓稠的夜色褪去,露出腥白的沙砾。
继而泛起微弱的霞光。
春杉痴痴地望着。
初生的太阳一眨眼吞天吐地,滚滚红霞铺天盖地向前翻涌。鸟雀惊醒,扇翅而起,发出锐利的啼鸣。
霞光散去。橘色的太阳温和地悬浮在碧蓝的天空中。
春杉痴痴地望着、不假思索地追着太阳走。
他忘记自己的包裹落在那个破败的寺庙。
直到他突然惊醒、停下,他已经偏离了既有的轨道,走在了未知的路上,刚刚的某一个瞬间他已经全然忘记“春衫秀”,忘记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在之后的路上,“春衫秀”像水面上的倒影,飘飘飘忽忽地浮现又隐去。
直到他停在路口。
与他一同停下的,是一对羽毛青翠的鸟。
“我该去哪儿?”
一路上他习惯同各种生物、非生物对话。
“你要往哪去?”
春杉回头,脚印已经被积雪重新覆盖。
白茫茫一片,不知来处,不知去路。
“我要找东西。”
“找什么?”
春杉皱眉。
“春衫秀”这个名字距离他太遥远,他站在这里往回往,“春衫秀”比大雪尽头的点还要再远一些。
他走了太久太久。
“某个秀丽的……”
他企图从水里掬出倒影,倒影鱼一样滑走了。
“往南吧。往南走。”
春杉点头道谢,正欲走向左边的路,身后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它们在他头顶盘旋许久。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雪粒融化成水,沾上湿润的泥土。泥土亲吻细碎的青草。草地上鲜艳的野花缠上春杉的草鞋。
他顺着路南下,在闹哄哄的街市迷路,咬一口热腾腾的馒头,帮孩童追回落在树上的纸鸢。他捡起一块藏满心事的手帕,叠好,随手塞给路过的青年,青年人茫然地捏着手帕站在原地,等来了一段按下不表的缘分。
春杉走过弯弯的桥,拂过轻柔的柳,乘一艘竹伐顺着河流漂荡。
他游荡在广阔的河道上,好像翻飞的柳叶。
春杉有些乏了,脱下鞋袜,躺在竹筏上。
两岸,山如春衫秀。
作者:烟落
评论需求:笑语/求知
1.
“他要死了。”我说。
友人正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闻言不走心地叹口气:“看出来了,请节哀。”
“我想救他。”我接着说。
友人飘来一个眼神,很快又飘走:“哦。想吧,情之所至,可以理解。”
漫不经心的回答。意料之中。
我于是深吸一口气,更改措辞:“我要救他。”
一字一顿,字字铿锵,以表决心。
我是认真的,友人听出来了这点,于是目光也认真起来。但跟我的认真有点偏差——这人大概是认真觉得我有些大病。
友人说:“你知道,他会死是因为‘命运’的安排。”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位为了推动‘命运’前行,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草灰蛇线,精心经营,机关算尽,不容分毫差错。”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知道你对他用情至深,可他呢?他眼里根本没有你。就算你救了他,他也不会对你有分毫感激。”
这话比前两句杀伤力更大,我有些站不稳。但我还是说:“我知道。”
“所以,你要怎么救他。颠覆‘命运’?你只是个无权干涉‘命运’的普通人。”友人毫不客气地指出关键。“况且,若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也就罢了,你只要向那位缴纳足够多的供奉,再为他美言两句,或许还能在‘命运’之中保全他。但很显然,他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与‘命运’息息相关。而现在,‘命运’需要他的死来维持运转。”
长久的沉默。然后我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从我预见‘命运’之中他的结局时就一直在思考,此刻我需要宣明答案。“我不能颠覆‘命运’,它牵连太多因果,就算我妄图推倒它,身在因果中的他也可能随之堙灭。”我慢慢组织着语言,“我只能在它的基础上,推衍出新的可能性,在千万种可能当中,选出他能生存下去的那条道路。”
到底为止。友人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又叹了口气,相比之前为人之将死而叹,这次倒显得情真意切得多。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只为你一厢情愿就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当真是痴儿。”
我飞快地甩过去一个眼刀:“别拐弯抹角地骂我傻。”
“呆子。”
“不拐弯也不行。”
2.
从我选择要为他对抗“命运”时,便知晓这件事如关山难越。但实际做来仍是不免为步步险阻而忧烦。为了避开外界的干扰,寻个清静地方思考,我闭门谢客,不分昼夜地研究“命运”当中的破局之法。
到第七日,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正陷入思维僵局的我被这轰然一脚惊得直接翻倒在地,天旋地转里瞅见友人在一片簌簌纷扬的灰尘里施施然登场,恍若恶鬼莅临。
我:“您有何贵干。”
友人居高临下俯视瘫在地上的我,和蔼一笑:“来替你收尸。”
呜呼,果真是来索命的恶鬼!
恶鬼把手中拎着的方正盒子往我怀里一扔,在我这已经要被废弃手稿淹没的小屋里勉为其难地寻了个地方坐下。我低头去看那盒子,上头纹样精致,灯下观之隐有光泽流转,像是某种华贵宝器。我平添一分敬畏之心,不敢轻待,端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揭了盖子,向内窥探。
——内里端端正正放着几样小吃,上层依次是桂花糕、驴打滚、枣花酥,下面是一碗封存得很好的银耳雪梨。伸手一探,余温尚存。
这下好了,恶鬼不存,饿死鬼倒是有一个。
数天没好好吃过一顿正餐的我当即大快朵颐。从恶鬼恢复人身的友人百无聊赖地从地上捞起一张纸端详片刻,纸上密密麻麻,文字、箭头和线条交织,仿若一张蛛网:“这是那位这些年来的布局?研究详尽至此,你倒真是为他呕心沥血。”
吃人嘴软,我没在意这人语气里那点倒刺,点了点头:“是——这就是‘命运’。当中涉及上百位人物,大小事件数十个,多方势力合纵连横,错综复杂、步步杀机。但我知道,他的生机也就在这杀机之中。若不一一理清,或许就会错失那一星渺茫希望。”
友人不置可否,又拣起一张纸。这一张正是这人进来之前我捏在手中的,一角已经带上深深的褶皱,先前被那一踹惊落了,此时又被拾起。其上也有一张细密蛛网,但与其他废弃的笔记不同,这张里有一个名字被红笔层层圈起,仿若被血色丝茧牢牢缚住的猎物,粘在蛛网中心,动弹不得。
正是他的名字。
友人细细打量了这张纸半晌,下了结论:“我觉得他死定了。”
我当即横眉立目,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我苦心研究这些时日,知道友人所言非虚。
我低声道:“我这些天越理越心惊,‘命运’之中他的死局环环相扣,一直追溯到我与他相识之时——那位一开始就想要他死!”我咬着牙,一股酸涩几乎要冲出眼眶,“这么多年来,他的言行、选择、因缘、羁绊,我所喜爱的他的一切,都把他更逼向死亡的深渊!”
我用尽全力才把那种哽咽的酸痛吞回去。桂花糕的香甜也掩盖不了我这些天心中的苦涩,任谁得知自己喜爱之人从一开始就是为赴死而生都无法平静的。
“我头一次这么讨厌‘命运’。”我说。
友人一挑眉:“即使你喜欢的他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沉默,这次很短暂。片刻后,我说:“这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我没有说。但友人似乎也不在意这个,只是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闻言抬头。友人飘来一个眼神,这次目光轻巧地降落在我身上:“可别说你要放弃,那多无趣。”
这话说得没心没肺,却似乎让我放松了一些。我确实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还未下定决心。
我说:“‘命运’布局太深,也顾虑周全,几乎把他所有在逻辑上合理的生存可能都扼杀了。在别人规划好的棋盘上是没有办法救他的。当下的破局之法,唯有引入‘变数’。”
“变数。”友人重复一遍,旋即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睨我一眼:“我猜,你终于还是要亲自下场了。”
小心思被拆穿,我却也坦然承认:“是。算我一点私心。既需要一颗棋子入局救他,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你要入局,不怕被绞杀在‘命运’之中?”友人看着我,慢慢地问。
“无妨。”我答得很快。顿一下,又补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自己轻易去死。但如果推演里需要这颗棋子的死来换取他的生路,那就让我来吧。”
友人嗤一声:“你对自己倒是冷酷无情。”片刻后又像是忍无可忍地摸摸胳膊,“我说真的——这也太俗套了。如今三流话本里都不兴写这种烂俗的故事!要让别人知道你把‘命运’篡改成这鬼样子,估计会被臭鸡蛋淹没吧。”
我一撇嘴:“你管我。我只要他活下来。”
这话却不知是戳到这人哪一个开关,冷冷的一眼横过来,目光和话语都像是尖刀:“你要他活下来?你分明知道,从你试图入局的那一刻起,你要救的那个他几乎无可避免地会死去。”
“嗤”,不存在的一声轻响,空气中的若无其事被戳开个大洞。心脏像是被贯穿一般尖锐地疼痛起来,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但锋利的言语并未止步于此:“若你不入局,尚能自欺欺人——可以说是‘命运’已经选好棋子、摆好棋局、甚至把棋路也展现在你眼前,你不过是选择另一种下棋的方式罢了。但一旦你入局,又要改变那至关重要的一步杀棋,‘命运’必将大乱。棋局倾覆,棋子安能独善其身!此时你已不是在选择,而是在创造。他归属于‘命运’,本就是‘命运’的造物,而你要入局带给他新的‘命运’,不正是杀死原本的他,造一枚新棋子?”
友人把那张束缚着名字的蛛网拍在我面前:“你之前说不能擅自颠覆‘命运’就是因为这个吧。就像忒修斯之船,工人替换船的木头,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那块,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而你替换的,正是他的‘命运’。说白了,你所作所为,和‘命运’有何区别?只不过‘命运’是明刀实枪,你却是杀人不见血罢了。”
我被钉在原地。这话字字诛心,却又字字在理。喉头苦而干涩,我勉强挤出语句:“这就是为何我明知唯有此法,却迟迟不肯入局的原因。” 我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股甜丝丝的桂花香蔓延到嘴里。是刚刚入腹的桂花糕的余香。
我在这股转瞬即逝的香甜里镇静下来。“你一直说,他是‘命运’的一部分,如果‘命运’不存,他也会随之而逝。”我抬眼正视着友人,说,“但我不这么认为。”
“在我眼里,他是一个鲜活而独立的个体,身在‘命运’之中,却绝非只是‘命运’的零件——换言之,就算脱离了‘命运’,也仍旧还是他的样子。” 我缓慢但坚定地说,“他是人,不是那位手中的傀儡,他有自己的心意,会做出自己的行动和选择。”
“至于你方才说的忒修斯之船,我可以给你我的答案:只要这艘船是我想要的,那么在我眼里,它就是原来的那一个。”
友人偏头望着我:“真是可敬的自私。”
我坦然相对:“毕竟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现在可不一定是一厢情愿了。”这人又开始故意曲解我的话,“你既要入局,说不定他能爱上你,变成两情相悦哦?”
我一眨眼:“我原本只是想去帮帮他而已。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个好机会。我会努努力的。”
友人大翻白眼,站起来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恋爱脑真可怕。走了!”
哎,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我在心里摇摇头,看到手里价值不菲的食盒,又堆出一个真诚笑脸:“慢走不送。”
“砰”一声,门受到二次创伤。
3.
第二天,一切准备完毕,我正式入局,以全新的身份踏入“命运”之中。
身在局中,不分年月,直到随着华丽丽一声巨响,恶鬼又降临我身边。
我依旧还是那个倒在地上的姿势:“要不我还是把门钥匙给您吧。再这样下去,我和门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创伤。”
恶鬼说:“我来看看你泡到他没有。”
我:“我没泡他。而且你清楚这件事,你明明每天都在追更。”
恶鬼瞳孔地震,瞬间破功成凡人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我:“别以为你开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你不仅追更,还每天在评论区说作者老师写得很好,就是最好不要有原创角色跟主角的感情戏。还因此被一些磕他们的cp粉追着骂了三层楼。”
友人:“我们毒唯跟cp粉不共戴天。”
我:“你看原作书的时候明明不喜欢他。”
友人:“我说的不是……算了。”
这人话音突兀地一顿,当即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我。是上次那个一看就是私人订制的、贵得要死的高级食盒,揭开盖子一看,上层是雪媚娘、炸鲜奶、水果塔,下面是一碗吹弹可破的双皮奶。这下地位又从凡人升格成神仙。
待我吃完炸鲜奶,神仙这才开了金口:“没想到,你这篇连载同人的人气会这么高。”
我笑一笑:“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为了完成救他的心愿,花了那么多经历去研究原著里的设定和剧情,理解角色的‘命运’吧。”
神仙说:“这么多人认可你笔下的他,这或许能证明你成功了,你没有杀掉原来的他。”
我摇了摇头,说:“我很高兴他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但其实,也许只是因为许多人和我有一样的意难平,想看他自由而快乐地活下去而已。大家认可的或许不是他,而是我为他创造的新‘命运’。”
神仙却说:“你说过,你笔下的他是自己创造‘命运’,而不是被束缚在你给他的框架里。既然如此,喜欢新的‘命运’,不就是喜欢你笔下的他吗?”
这人,竟然也能说出点好话。我重新笑起来,接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让他自己选择命运,也意味着许多事情与我的意愿终归还是背道而驰。比如,我就要死了。”
神仙一眼飞刀:“说什么呢!”
我:“我是说文里那个以我为原型的原创角色。现在看来,终归还是需要牺牲这个人。”
神仙突然沉默,半晌,说:“要不你再加一个角色进去,把这个原创角色救下来吧,之后让这两人远走高飞就是,全当是死过了。”
“啊?”我一愣,“你是要让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新角色跟我私奔了?那身为作者的我可能会被骂死吧!”
神仙很快地说:“你的角色人气这么高,不希望看到角色死亡的读者大有人在,不过是加上小小的一笔,顺应他们的心愿罢了。也算是……”
我没听清:“算是什么?”
神仙这时候终于又落回凡尘里。友人说:“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这样啊——”我摸摸下巴,拉长音调。“但是很可惜,作者要对作品负责,不能中途突然夹带私货,破坏了作品的逻辑。”
友人冷漠地转过脸:“哦。”
“但是。”我笑眯眯地转折,“反正这篇同人马上就要完结了,下次干脆写个原创故事吧。让我想想,就——取材于生活好了。”
友人又把脸转回来,看我一眼,终于微微笑了一下。又说:“原创故事。我们,或者说,‘我们’,”这人伸出双手,在空气中划出一对引号,“也要有新的‘命运’了吗。”
我笑笑:“可以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谁又知道我们是否也身在某个人设定的‘命运’之中呢?”
友人轻嗤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幅惯常漫不经心的表情,但眼神却是笃定的:“就算有,我也不会是它的傀儡。”
真有自信,不过也确实像是这人的风格。我打开电脑,在标着大结局的文章最后码上“全剧终”的字样,然后传到了网站上。
“谁在故事之中,谁又是看故事的人?”我说,“这些好像确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论戏里戏外,永远都会有新的故事和新的可能。”
我打开一个新建文档。
————全剧终————
————————
写在后面:初次正儿八经写原创文,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水平离作者还有十万八千里路程要走,只是这个灵感我私心喜欢,希望能够写出来。这篇文不足之处很多,感谢橙橙的宝贵建议,可惜我接下来半年要闭关备考,暂无余力再完善了(泪)。但还是很想知道大家看完的想法,无论是怎样的评论都可以!
Vol.208「余辜」《地铁里的吸血鬼》
作者:舞舞纸
mode:随意
我的家族自古以来就以人类的鲜血为食,延续这一传统几百年后,我们终于遭到了报应。
人类用他们的武器攻下了我们一座又一座的城堡,我的祖辈、父辈都因为最日常的摄取食物被处以极刑。而我很幸运,在人类闯入我家时,我还没有直接咬破人类脖颈吸食鲜血的经历——那是成年礼的仪式,成年以后的吸血鬼要自己寻找食物——我还未成年,只知道鲜血是盛在杯中的饮料而已。
一些自以为善良的人类,认为我还有改造的机会,只要好好教育,就能与家族一刀两断,融入人类社会。我要活下去,首先要起誓,不得吸食人类鲜血;然后要和我的过去一刀两断——也就是亲手处刑我的家人们。
人类把我的亲族还有眷属关在了一个贴满了黑色胶布的透明箱子里。他们把箱子摆在一个广场,我要做的就是一条条地撕掉那些胶布。这样的箱子有几十个,每个箱子上都至少贴了六七十条胶布。我在太阳下,用被裁得比肉还平的指甲一点点勾起胶布的角,每撕掉一条胶布,就有一道阳光照进箱子里。
我没有时间和箱子里的亲族道别,必须争分夺秒地撕掉这些胶布——如果没有在正午前执行完刑罚,我也会被晒死在广场上。
我活了下来,我失去了家人眷属,也失去了住所和财产。为了继续活下去,我找了份地铁安检员的工作。
我自以为适合这份工作。吸血鬼的嗅觉非常灵敏,轻轻一嗅,就能从人山人海里嗅出火药、汽油或者麻药的气味。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吸血鬼的身份,只能在这些人经过安检的时候,我才能找个理由打开他们的包,从里面找出那些危险的玩意。
就算我和过去了断了,吸血鬼在人们眼中还是危险又邪恶的存在,我怕光、怕水,仍以血为食,我不能和我的肉体一刀两断,只能不停地压制自己的冲动和欲望,此外作为平衡,我在言行上,要比人类更加正直善良。
这其实不难。我的家族是住在城堡里的贵族,我自小就接受着严苛的礼仪教育,在品行方面,我只能说,人类的美德只是吸血鬼贵族平日里行为举止最表层的复制品。唯一的差别是人类在我们眼中的地位相当于人类眼中的动物,我只要把人类视为我的族人,就能成为人类道德体系中的“好人”。
基于以上原则,我和同事相处融洽。虽然开始时他们会在我拒绝和他们共进午餐的时候怀疑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们,但在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害羞内向的好人。在我找出一次炸弹以后,他们对我的态度更是热情了。
我喜欢这份工作,不只是我的嗅觉可以在这里发挥作用,以此向人类赎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是少数几件可以让吸血鬼在白天上的班。
每次和同样幸存的吸血鬼友人提起这事,他们都会露出崇拜之情,好像我已经征服了阳光一样。其实呢,恰恰相反。虽然我不是那种晒到太阳就化成灰的体质,但在阳光下会也头晕恶心、浑身无力。那场处刑后,我多少落下了病根。如果在盛夏的烈日下晕倒的话,我无疑会在水泥地上化为灰烬。
地铁站的这份白班,天没亮就可以到岗,工作时都在地下,到下班的时候天也黑了,全程都晒不到太阳,所以我很喜欢。
再过两天,我的试用期就结束了,我可以自力更生,用自己赚的钱去买猪血、收购私人医院临期的血包,而不是和那些人形蝙蝠一样,靠袭击人类或家畜维生。
“哟,你还是到这么早。”现在是上午五点,人类同事打着哈欠向我问好。
“早上好。”我礼貌地回答。
“这个点站里根本没有人,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我们到这么早。”
我苦笑着打开安检机器的电源,人类发明的机械比吸血鬼的法术精密而有趣。
“哇,好浓的香水味……”
我巡着香味往身后的出站口看去——是一名身穿黑色风衣、头戴黑色宽檐帽的高个女性。她一袭黑衣,黑色的面纱遮着她的脸,她一手抱着一束玫瑰,另一手拖着一只行李箱,裹着一团花香,高跟鞋踩得咯咯响。
“看来是一位上夜班的小姐。”同事做了个吹哨的口型,但没有吹出声,“口味独特的cosplay,是什么玩法?未亡人?”
我对人类女性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所谓人类的性吸引力,对吸血鬼来说只是食物的调味剂。
玫瑰花,玫瑰花,不只是玫瑰花,这个味道是,鲜花饼。
是浸泡过鲜血的玫瑰,是酥皮里包裹的甜美。不,包裹馅料的不是酥皮,是,行李箱!
我立刻发现,这女人是个杀人犯!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向那杀手奔去,那个杀手一愣,挥起行李箱就往我头招呼过来。我重重撞在墙上,如果是人类的话,头骨已经裂了。
还好我是吸血鬼,虽然几个月没有好好吃饭,但身体比人类结实得多。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那杀手已经上了通向地面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是初生的太阳,和杀手匆忙离去的背影。
我一咬牙,化为一团红色的气雾,漫向楼道的出口,将杀手包围,照射到阳光的那一刹那,我一阵晕眩,被打回原形,在昏倒之前,我打开行李箱,用爪刺破里面的塑料袋,血漫出来流了一地,一具被压缩成肉饼的尸体缓缓膨胀。
我被解雇了。
因为地铁公司的员工只能是人类。
我的脖子、手腕,从这些被太阳直射的地方开始,灼伤像蛛网一样布满了我的全身。要不是我的同事及时把我送上救护车,我定会死在阳光下。
我躺在一家私人医院的病房里,这家诊所的人类医生曾做倒卖人血的生意,和我过去的家族有诸多合作。在我幸存下来后,他常常以赊账的形式给我一些临期血袋作为接济。
吸血鬼友人纷纷来探望我。
“原来你没有征服阳光。”
“地铁安检,哈哈哈……”
“你接下去要做什么呢,要不试试……打扫下水道?”
我还是想做那种不用累死累活就能赚钱的工作,比方说像以前在家里那样做爸妈的儿子。
但这是不可能的。
希望下一份工作吸血鬼也可以做。
作者:阿苔
评论要求:随意
在热热闹闹的海边都市凯那市里,生活着一个非常害羞又胆小的小女孩桂枝。我们可以叫她小桂。小桂很害怕与陌生人或是宝可梦相处,比起和同龄人聚在一起玩乐或是对战,她更喜欢独自看看书,养养花,或是在森林里散步。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宝可梦,那是父母在十岁生日时送她的生日礼物——一只刚出生不久的伊布。刚出生的伊布看起来很弱小,毛茸茸软趴趴的,在她战战兢兢打开礼物盒子的盖子时抬起自己埋在蓬松尾巴毛发里的小鼻子迷茫地看着她。‘独自来到陌生的环境里很害怕吧。’她和伊布对视着,在那清澈的棕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于是这只名字叫“不怕人”的伊布正式成为了她唯一且最最要好的伙伴。
有了伙伴后的生活变得多彩了很多。实际上不怕人是一只有些瘦弱的伊布,它比同等年龄的伊布要小一圈,娇小的样子甚至被她的训练师妹妹柚怀疑营养不良。但小桂一点也不在乎,她们一起研究园艺,一起在森林里散步,或是小桂给玩耍的它画速写。在一起的她们非常快乐。
一次睡觉前,小桂把不怕人抱在怀里看画册,不怕人毛茸茸的尾巴在胸前不断摇晃,“好痒。”小桂笑着把它抱得更紧了些。“伊布有很多进化型呢……每种看着都很可爱。”小桂的手指在画册上有规律的移动着,给不怕人介绍着每一种可能,“不怕人你有想进化的类型吗?”
“布伊……”怀中的小脑袋不断的来回摆动着,最后扭过头来看向了小桂。“布!”它眯起眼睛抬头蹭了蹭桂的脸颊。
“我来选吗?”桂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谢谢你,不怕人!”
“我好喜欢草精灵!就这样约好了哦,进化成草精灵!”
不怕人抬头看了看正欣喜诉说着草精灵可爱之处的小桂,“布!”也兴奋了起来,摇着尾巴舔了舔主人的下巴。
从那天以后,森林里的苔藓巨石就成为了她们的固定速写地点。阳光穿透浓密的绿色屋顶投下一束束暖色光柱,蝶粉般的闪烁粒子没有规律的浮动着,让小桂觉得自己就像躺着水草丛中睡觉的鱼。不怕人在苔藓石周围跑跳着玩耍,玩累了就回到小桂身边趴着休息,顺便享受主人的抚摸。有时它抬起头看到小桂在画草精灵,小小画师的表情分外柔和,翘起的嘴角就像在做一个无比美好的梦。
随着一人一宝可梦的相处时间逐渐变长,家人们开始越加担心桂枝的社交。一次秘密家庭会议后,刚刚写生回来的小桂被告知了自己将要参加华丽大赛这件事。“你的妹妹都拿了好几个道馆徽章了,桂枝你也是很聪明的孩子,努力一下拿到缎带不是问题!”父母笑着按着她的肩膀鼓励到。小桂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低下了头,感受到不怕人担忧的目光,她挤出一丝微笑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会努力的。”她抱起不怕人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参加华丽大赛的事情已成定局,小桂不得不大幅度压缩自己的写生时间练习那天要表演的内容。一天,母亲委托小桂去集市采购日用品,心情低落的小桂紧紧抱着不怕人挤入了集市。她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她觉得自己的胃拧在了一起,细小的沙粒填塞碾压这胃壁,涌上了喉口。‘我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她把帽檐向下压了压,加快了脚步。
意外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青色的耀眼光芒本应是希望与喜悦的代表,但在这时,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伙伴逐渐发生变化,发生自己不希望的陌生变化。
不怕人进化成了水精灵。
她的梦想破碎了。
从进化的那天起,不怕人钻进了院子的小池塘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她也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哪里都不去。
小桂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如果自己只是想要草精灵,就该在柚让给她自己培育的伊布时开开心心的收下,重新开始培育起来。但她也只是推回了精灵球,继续在自己的屋子里闷着。
她的房间窗户正对着池塘。她有时可以看到水精灵浮出了水面,远远的望着森林方向,一段时间后再一个甩尾消失在荷叶下。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什么也没有做。
今天吃完饭,她再一次习惯性的看向池塘方向,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她们对上了视线。
随后水精灵再一次沉入了水中。
失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眼睛好涩,在不断眨眼的过程中苦涩的海水即将溢出。
……随着巨大的水声,有物体炮弹一般飞入空中。
强劲的鱼尾带来了极强的推动力,水精灵在空中自如的扭转着身体,珍珠白的鱼鳍划出优美的弧线。同时使用的水枪技能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小水珠散布于空气中,在阳光的照耀蒸发下闪闪发光着化为了彩虹。
这是桂和不怕人练习了好久的华丽大赛招式。
“再使用高速星星!”桂激动的探出了身子,仍沾着泪水的脸上洋溢着未曾有过的笑容。
# Vol.209 「夜色」《生还者》
作者:昂昂
评论:随意
虽说她这次买的票不再是低价的绿皮火车需要轱墩钴墩个好几天才能达到她曾经所在的小城,但遥远的距离仍让蒋婉在高铁上几乎做了个半天。窗外的绿随着时间推移被先是被染上暮黄最后压入钴蓝色。
小城的夜色并不浓重,新建的高楼不算多,蒋婉下了车并不急着涌入人流,反而是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偏向站台的另一侧,她舒展开自己的身体,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和月亮。跟记忆里无差,这里的晚间天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反而像是叠涂了很多很多层蓝色油画棒的程度。
月光莹莹散发出朦胧的奶白色与高挂在站台里的LED显示屏里醒目的黄色与红色对映,此时广播的播报听得蒋婉脑袋里的某处直突突。她深吸一口气,拉起箱子向出站口走去。
这次的电话虽是奶奶手机打来的,可接通时却是好几道嘈杂刺耳的声音。
护士明显压着情绪在将一切简洁告知蒋婉,并多次强调了老人摔伤的严重性说明多点时间住院观察确实是必须的,老人最好再多做几次全身检查。奶奶小声地说着不必麻烦之类的,蒋婉没太听清,是因着话筒里护士的声音被打断像是被某人拿了去紧接着就传来姨妈叽叽喳喳尖锐的抱怨。
“老的都要死了还给人找麻烦!你们医院就他妈赚我们黑心钱我看她没啥事为什么要住院!?你看看,她自己都说没事!蒋婉!你这个晦气鬼快点把你奶的诊费打过来,我可是每一分钱付给医院!!不要住院!我们没钱付——没人照顾她个老不死的……”
“怎么倒是没把你摔死,你不是……”
“够了!”
蒋婉实在是无法忍受,冲着电话大声打断没有尽头的吝啬语言。
“钱我等下打过去,你先别说话!把医院的开票拍给我再把奶奶的医保卡拍给我——你先让她住院,我马上赶回来…”
似是不满蒋婉过于较真谨慎的态度,那女人对着电话呸了一口骂骂咧咧说着自己没文化不会办理什么手续,她看没什么病直接带走了。“你要是想让她住院,你自己回来带!我没那闲工夫,妈的,正摸了个清一色刚要胡牌就被火急火燎带到医院了,小马也真是的,没事干打什么120。晦气,我看你和你奶奶是晦气鬼!”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任凭蒋婉再怎么拨通号码都没人接。只好匆匆忙忙请了假,坐上最近一班的车回来。
好在邻居马叔——那位撞见奶奶摔跤并好心送医的邻居叔叔——虽然蒋婉对他的印象也只有和善二字,给她发了条信息。蒋婉想着应该是奶奶背着姨妈求马叔帮忙做的。奶奶说她感觉还行,蒋婉不必着急回来,她在家躺两天就好。蒋婉在心里嘀咕真躺两天也不会有人给奶奶送饭的,她那位姨夫到对自己的母亲有点还在的良知,不过妻管严加上她并不觉得那个女人会多烧一口饭给机会存在的。
她礼貌回复了马叔,说自己正在车上了估计晚上就能到,顺便拜托马叔给奶奶送个午饭和晚饭她回来就把钱给他。
“婉婉太客气了,你也别太急了。等你晚上回来你奶奶估计也在休息你到时候也不好带她再去医院,还是自己先吃好然后找个…找个住宿的地方…你家这里可能不太方便你和你奶奶住了……”
虽然马叔说的很委婉,但蒋婉早就猜到会是如此了。那两位怎么会放着空房子不占有呢?该说他们能给奶奶留一间住所已经是超出蒋婉的预料了嘛…
简单吃了晚餐在中心医院旁定好了旅馆后,蒋婉还是放心不下奶奶,决定去老屋看看。约了车便出发了,夜色下的小城保有人情,灯火天幕与不算冷清的街道,蒋婉此刻虽身居于此,但与这些有着厚厚的壁障。小城养育她长大,她除了留有些南方女子的软糯形象外并再无其他瓜葛。她好似游离在人群外的一端,隔着河岸静静观看他人的举动。
就连司机也察觉到不对,车里的广播频道从实时交通切换成了搞笑故事,蒋婉将目光从窗外的小城夜景里转向司机,司机也恰好从后视镜里对上蒋婉的眼神,朴素的中年男人腼腆一笑,蒋婉微微愣住,随即抿起嘴角回以感谢的笑。
下了车她便向司机大叔道谢,并额外付了些钱,大半夜的往这个快要到郊外的落寞地跑属实是辛苦更何况这边的路不好走。
蒋婉一脚深一脚浅地迈着步子往里走,路过小卖铺的时候里面电视机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鼾声让她停了几秒往里看去,男人邋遢的模样倒是与记忆里分毫不差。蒋婉揣着心怦怦往里走去,石板路上覆着青苔,她小心翼翼迈开步子。
这边的房屋都是分设式的老屋子,下面一排届是各家各户的厨房和餐厅,狭小的屋子还能作为客厅虽然这边的人并不在乎就是了,隔壁二层的一栋楼才是分开的起居室供他们休息睡觉。蒋婉站在自家的厨房门口停留,手轻轻一用力就将其推开。她跟奶奶说了很多次,但奶奶仍没有上锁的习惯。
她扼住了呼吸,一切都改变。
夜色打进破旧的小屋,正呈在蒋婉眼前的是张奶奶的照片——
灰是夜色的灰。
白是月光的白。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文体类型:同人小说
cp:李商隐/令狐綯(斜线有意义)
王七七真就像照片一样。
谁不和照片一样?
发照片的那个人,已经被他整治过了,令狐綯突然想起。事后看来,那几张照片分明是偷拍的,且是在照片主人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只是青年男女的正常约会而已。
王七七笑着。那是令狐綯第一次看见她。她的对面,男孩也同样大笑,即使在这样匆忙的抓拍里,依旧眉目俊秀,抓人眼球。
“令狐先生?”
王七七叫他。刚才她正向令狐綯介绍这家酒店的菜,男人眼睛放在她身上,眼神却是心不在焉的。她能理解男人的态度,她自己来相这个亲也不过就是为了敷衍一下母亲和李文饶叔叔。但,只她一个人尽心尽力敷衍,那就尴尬了,敷衍也是要打配合的。
“你刚刚在想什么?”
“抱歉。”令狐綯向她略微低了低头,“王小姐,我们之前见过吗?”
这个问句没头没脑。王七七有些疑惑:“没有……吧?李叔叔介绍你时,说令狐先生你是经商的?”
令狐綯点点头。或许李文饶是因为那点子文人的傲劲儿,还没说他是嘉兴集团的话事人。“但我见过你。”他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李商隐?”
他说出这句话,一时竟艰于呼吸。面前的女孩毫无觉察,轻松回答:“哦哦,令狐先生,你还认识小义吗?你是他……”
“同学。”令狐綯说,“我是他在Z大的学长,我毕业后因为……一些原因和他失联了。但我记得你。他现在还好吗?”
“好,他很好。他现在还在读博,你有关注玉谿纪事这公众号吗?他现在在上面写文。”王七七掏出手机,给令狐綯看那个公众号。“需要我把他推给你吗?”
令狐綯只能回答谢谢。余下的时间里他尽自己最大热情和王七七攀谈,同时祈祷这场相亲赶快结束。他那颗冰冷的心脏吸走了所有的热忱,他才意识到原来那里仍留存有李商隐的影子。
李商隐和他认识在初春。那时候令狐綯已经在嘉兴帮自己母亲的忙,从家里搬了出来,但周末仍要回家。回家后他叫了几声父亲,没看见人,先上了楼要放下行李,打开门却先闻见一股子酒气。床上横七竖八倒着个红脸蛋男孩子,衣服都没脱,也没听见开门声,睡得香甜无比。
令狐綯脸都黑了。他捂住鼻子,快速扫视了一遍房间。好在房间里头陈设都没有变化。他又转而死死瞪视着自己的床和床上鸠占鹊巢的小子,咣当一声摔上门,高声叫道:“爸爸!爸爸!”
走廊的那头,令狐楚姗姗来迟,皱眉道:“子直?怎么了?”
于是令狐綯知道了那男孩子叫李商隐,是他父亲新晋的得意门生。他们师徒聚餐,李商隐喝多了酒,令狐楚把他留在家里住一晚上,早餐也叫他在令狐家吃。被令狐綯摔门声惊醒的李商隐有几分窘迫,连连向他道歉,令狐楚却说:“小义,你别拘束。什么大事?我这儿子就是娇气。”
娇气的令狐綯冷着脸吃完了一顿饭,李商隐对他说再见时一语不发。令狐楚是文学系的教授,而令狐綯全然继承了母家的基因:他有经商天分,在文学上的天赋却十分平庸。比起文学来,令狐綯更喜欢把玩数字和曲线,他本人当然没什么惋惜的,可对父亲的忽视仍然感到不平。这个老作家教育不了儿子,一心只扑在栽培学生上,尤其激赏李商隐的才华。
大凡遇见、知道一个人后,生活中便不可避免的出现更多他的身影。令狐楚自己喜欢李商隐,连带觉得自己的子侄也都应该喜欢李商隐,叫他们跟他多多来往。几次之后令狐綯对自己家中出现的李商隐已见怪不怪,甚至能够平心静气地跟他聊点文学。令狐綯这方面的确天分平平,但为了父亲,他也下过一番苦工。
李商隐的才气的确光辉灿烂,令狐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是他父亲的好眼光。那时候他惊骇地发现不知何时李商隐已登堂入室,大大方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而令狐綯作为房间的主人倒是倚门站着,双手抱胸。
他书架上放了一本当代作家作品选集,被李商隐拿起来看。令狐綯叹了口气,说:“这么努力?跑这里学习来了?让我看看你在看什么。”
是李文饶。令狐綯问:“你喜欢他?”
“嗯,还不错。”
“你听说过我爸爸和他的争执吗?”令狐綯皱起眉头,却见李商隐一脸无知无觉地回答:“听老师说过一些。他不喜欢老师的诗体小说,对吧?”
说得可真轻飘飘,令狐綯想。李文饶攻击父亲的话是“玩弄权术”,指责父亲S省作协主席的位子来路不正。不,他又突然意识到,他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轻飘飘,因为李商隐看来正是他所鄙视的那种文人:天真笨拙,长于把玩作交流用的文字,而对于交流的本质与技巧却一知半解。这种文人心中孰轻孰重他完全不能了解。
“那么你是怎么看的呢?你觉得他俩,谁更能……”令狐綯想了想,“流芳千古?”
李商隐突然笑了。笑得欢畅又肆意,直笑得仰倒在床上。笑够了,他坐起来望着令狐綯说:“綯哥,也许他们都不能流芳千古呢……为什么不是我们呢?”
李商隐呆头呆脑,令狐綯想。
而不对他生气、不感到冒犯、甚至觉得他有几分可爱的自己,也许比他更呆。
玉谿纪事上的文章,令狐綯从九月一直划到今年二月底。天已经很晚了,他卧室里只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像海中边缘模糊的水母。每一篇他都点进去,发觉原来李商隐竟已有了那么多粉丝,那么多注视他的人。
李商隐写周遭见闻,生活感悟,偶尔插上几个社会事件。在一篇李商隐标明是旧文的文章处令狐綯不再继续下划,他认出那是写谁的。那是写自己父亲的。
李商隐的文字风格,令狐綯认为已变了很多。现在他老练、稳妥,流利酣畅,一如秋风肃爽,令狐綯甚至读不出多少自己父亲的痕迹,读不出过去他的文字那种柳絮碧波,鲜妍明媚。
他写道:“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东家老女嫁不售,白日当天三月半。溧阳公主年十四,清明暖后同墙看。归来展转到五更,梁间燕子闻长叹。”
令狐綯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写得这么丧气。”
李商隐答:“丧气好写。”
令狐綯答不出话,瞪他一眼。李商隐大笑:“綯哥,我错了!”他拿回令狐綯手中自己的诗稿,厚厚一叠,纸张太薄,钢笔都洇染开。令狐綯看不过眼,说:“为什么不拿点好纸写?——我房间里有几摞花笺,你先拿回去用。”
他自从高中起就不再试图献身文艺,但仍附庸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风雅。李商隐的诗好,如此美丽的诗句却写在那几张发黄的薄纸上,令狐綯竟然也久违地怜惜起来。找出花笺后,他又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通,最后拿出一个小蓝盒子,也递给李商隐。李商隐受宠若惊,还没张嘴,令狐綯就捂住了他的嘴唇:“别那么生分,你打开看看怎么样。”
里面是支短胖的银尖钢笔,颜色是嫩嫩的淡豆绿。令狐綯回想了一下:“这支笔是源氏物语的联名,名字叫末摘花。”
他缓缓松开手,道:“你写几句给我看看。我听说爸爸给你讲了整一个周的私家课,我来看看你收获如何。”
李商隐有点好笑地叫道:“綯哥……”
令狐綯道:“叫学长。”
他把手背在身后,感到手心的软组织在一明一灭地燃烧。李商隐的嘴唇有点起皮,使他联想起柞蚕丝的织物,根根芯线上传来热度,使他想要将手指探入其中。
令狐綯不是同性恋,自认为对心动并不陌生。但李商隐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带给令狐綯的感觉全然不同。
“春天到了猫都发情了。”李商隐说。令狐綯看着那只黑白花的小母猫喵喵在他腿上蹭,脸黑了一瞬:“别喂了,太脏。”
李商隐依依不舍地在小母猫背上拍了拍,放下火腿肠,和令狐綯一起走出教学楼。“老师心情不好?”他问令狐綯。方才他们俩同进办公室时,恰见令狐楚气势汹汹地对电话里喊着什么,见到自己的儿子和学生来,把电话挂断了。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李文饶?”令狐綯抱怨。“他在网上写文暗讽牛思黯,连爸爸也一起写进去。”写爸爸利用夫人裙带,安插学生。这是否实情,令狐綯当然一清二楚,但李文饶难道是什么清廉正直之人?令狐綯只觉得好笑。
但转眼看见李商隐真笑了,他又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揪住了李商隐的脸颊肉。对方像被叼住后脖颈的猫崽子一样立时定住,瞪大了双眼,看着令狐綯越凑越近。
“小义。”紧要关头,令狐綯喊出这个称呼,像是一种提醒。“你是怎么看李文饶的?”
“他文章写得不错。”李商隐被揪脸,只能嘟嘟囔囔地说。令狐綯松开他的脸,张口要说些什么,又烦躁地停住。
立场,他想,李商隐就是缺了点立场。这是坏事吗?令狐綯自己永远写不出李商隐那样的诗歌,他现在甚至怀疑父亲也是一样。这是好事吗?
李商隐现在的诗是这样的:
“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梦他年断,别树羁雌昨夜惊。
月榭故香因雨发,风帘残烛隔霜清。
不须浪作缑山意,湘瑟秦箫自有情。”
令狐綯在公众号里发现了一张带有微博id的图片,进而扒到了李商隐的微博。对方的主页里是零零碎碎的文字,连图片都很少。他往下翻,又不自觉地寻找起自己的痕迹,父亲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直到把对方的微博翻完了一半,他惊觉已经太晚,这才放下手机睡觉。
看到那条私信是第二天的事,令狐綯这时才发现自己手滑给李商隐点了个赞。对方问道:“你原谅我了吗?”
他知道自己是谁。也对,既然自己能从字里行间读出蛛丝马迹,没道理李商隐就不能。令狐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最后只能回以一句尴尬的真话:
“应该请求你原谅的是我。”
起先,令狐綯痛不欲生。他恨自己在文学上没有天赋,以至于竟无法描述自己的父亲。把自己带到这世界上的人,这说法对吗?他的能力也仅限于此。
但他是长子,父亲去世了,家中剩下可依托的人不过只剩自己而已。着手料理葬礼事宜,劝解母亲,照顾弟弟,一桩桩一件件,令狐綯从来没这么忙过,甚至忙得无暇于悲伤。更恰当的说法是,他一心二用,悲伤像件轻飘飘的白纱笼着他,何时何地,那股子凉气都作为背景飘上来,把他的心一点点冻得麻木。他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痛得失去了痛觉,化身为工作的机械。
父亲的遗言是,葬礼要简朴。然而在母亲眼里这简直不近人情,于是令狐綯只好依她。她突然就失去丈夫,正如她的孩子们突然失去父亲,措手不及,懵得都执拗了。
不像父亲。令狐綯不愿回想这件事,然而他又唯恐忘掉,因而他只得一遍又一遍回想,回想父亲的遗言。尽管令狐楚死于彻底的意外,但他比起妻子子女们竟然镇定许多,仿佛早就为死做了万全准备似的。令狐楚安慰了妻子和令狐綯的弟妹,随后要令狐綯负起责任来。那一瞬间令狐綯的心往下一堕。他知道自己恨什么:恨父亲死得太早,永远这样是一个还不曾衰朽的伟岸犹存的父亲,恨这座雕塑还未风化就被海浪卷走,而自己将永远年轻地站在病床前,反复体会自己的年轻幼稚、不足信任,恨自己遗憾,恨自己让人遗憾。
随后父亲问:“小义呢?我要见他。”
令狐綯忘了打给李商隐。他没想到父亲要见李商隐。病床前的那通电话没有打通,谁也不知道令狐楚叫李商隐到底是要做什么。
看吧,就算是父子,也未必多了解彼此。
葬礼那天,一直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令狐綯总算能稍许放松一下,即使他已经没了可以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的心境。他这才发现微信上有人给他发了五条信息,四条是照片,是李商隐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暧昧的氛围几乎溢出屏幕。另外一条是注解,告诉他这女孩是谁:李文饶的干侄女儿,王七七。
照片上有日期。不出令狐綯所料。
这整件事,令狐綯都做得太蠢,但是细节是完美的。他既没有趔趄也没有结巴,他义正辞严地质问了李商隐,令狐楚出事那天他到底去了哪里?时至今日他仍然可以记住自己抛出的每一个问题,每一句指责李商隐的话。
与此相对的是,李商隐的回答被他全然忘记了。因为他从来不肯去回想。令狐綯自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时间冲刷走一切,让自己淡忘一切。他大错特错。
他把李商隐赶出了自家的葬礼,想到李商隐或许会到王七七那儿去,禁不住笑了一下。这还是父亲死后,令狐綯第一次笑。
回来后,他看见他母亲倚着门边,就站住,预备他母亲说些什么。
那句话让令狐綯的心火烙似的痛起来。他母亲说:“子直,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吧。”
偏偏是这种时候下起了秋雨,提醒人们盛夏已逝。令狐綯从车上下来,李商隐已经等在那里。三年没见,李商隐瘦了不少,套在宽大的卫衣里,眼窝深凹清晰可见。但他精神很好,而且应答从容许多,一看就是个大人了。
没见到他的时候,令狐綯担心自己会失态。如今证明自己是多虑,真正亲眼见到他,自己反而心冷了,开始后悔。
两人并肩走进墓地。李商隐在令狐楚的坟前放上一束花,蹲下身来,口中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令狐綯也没细听,他骋目天际,天是这么的灰,灰如鸽子的翎毛。
拜祭完后,李商隐坐上令狐綯的车,去了令狐綯家。令狐綯拿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两人开始喝酒。酒至中巡,李商隐总算打破了沉默道:“老师他……说了什么话吗?”
“他很挂念你,很想见你。”
有一瞬间,令狐綯瞥过李商隐的脸,想看看对方对此是何意见。李商隐表情没动,似乎专心于面前的酒水。他举起杯子来,向令狐綯示意,不大熟练地在令狐綯凑过来的杯子上轻轻一碰。
李商隐酒量有所变化,但一个小时后,他仍然醉了。这人可称相当有素质的酒鬼,不声不响,只是眼神愣愣的,令狐綯跟他说话权当没听见。
令狐綯自己也脸红心跳,但他久经考验,练出来的海量,看见李商隐这样,站起身去拍他的肩膀。对方全无反应,于是令狐綯试探叫道:“……小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自己也有些醉了。
磕磕绊绊把李商隐搀扶到床上,令狐綯担心他会吐,但对方一沾床就闭眼了。雨天昏暗,十分适合睡觉,令狐綯自己带了几分酒,也就随随便便地倒在床上。一睁眼睛,他就可以看见李商隐酒后酡红的脸,以及微微抿起的嘴唇。
看了片刻,令狐綯凑上前去,亲吻了他。
并无多大感触,甚至李商隐都没醒。令狐綯身体燥热得无力,亲吻完就倒在床上,也睡过去了。
醒来时正是半夜。令狐綯第一感受是剧烈的头痛。起身时看见李商隐让他吓了一跳,片刻后才想起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仍在下雨,天黑得可怕,雨声急密。令狐綯把窗帘拉开又拉上,胃一阵阵抽搐。他到厨房里找出一个大个儿苹果,强迫自己慢慢吃下去。
好像随时都会吐出来似的。他想起那个酒中的吻。也许当时两个人都喝得太醉,他连李商隐口中的酒气都没闻见。只记得对方的嘴唇柔软炽热,一触即分,然后他又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火焰渐渐平息。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是谁的错?
也许是我的吧,令狐綯想。时至今日那点子仇恨看起来都不算什么,他违背了父亲在世时的意愿,和李文饶的关系还不错,假如父亲在世,必定会理解他的,毕竟,父亲他自己,也并不是多么宁折不弯的人。
所以这些都变得不值一提了,这三年里他的任何固执。
吃完苹果,令狐綯回到卧室。他的脚步声不大,但李商隐仍然醒了。令狐綯本想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却见李商隐睡眼朦胧地问:“綯哥,你回来了?”
说完,他翻了个身,竟自睡了。
令狐綯走到他跟前,弯下腰,再次亲吻了他。就势上床,躺在李商隐身边。
他不愿意和李商隐分开,因为秋雨太寒凉了。
备注:写得很烂懒得改了。这大概叫白房子综合症吧。王七七就是王晏媄,但是我搜索她时看到有人说一直管王晏媄叫王七七,觉得很可爱,所以这里也叫她王七七了。
但是历史上令狐綯大概率并不像广为流传的说法那样因为李商隐和王晏媄结婚而对他生气让他仕途不顺,反而和他关系不错,不能提拔他也是因为自身原因有心无力,所以我cp本质是个纯爱cp。这么写是因为这样比较酸爽,更好嗑一点。
作者:黎奉行
评论要求:无要求
我诞生于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猝不及防地,知识突然涌入脑海,世界观因此成型。
有意识的下一秒,映入眼中的便是一片辉煌。展现在面前的一切如同早早镌刻在思想中,显得熟悉而陌生。环顾四周,所有物件都得以叫出名字,理所当然一般,却让人无端恐惧。
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了您。
似乎陷入瓶颈中,正背对思考着什么东西。宽大的衣袍遮住身形,那形象却清晰浮现于眼前。向前踏一步想说什么,而就在那时…
就在那时,您转过了头。
动作被停止复原,不可抗力使得我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地,内心的震悚无以复加,而您只是上下将我打量一番,旁若无人地开始喃喃自语。
“嗯…原来做出来是这样的啊。”
说完后转身离开,身体控制权瞬间得以回归。职责确认,我随着指引维护各式宝物。那感觉并不糟,却总有被人控制监视的不适。
在那个时候,突然产生了好奇的探究心。
于是开始观察,在每次您来到这里,活动受到限制的时候。
您会笑,会怒,会失落,会哭泣。更多的时候只是孤零零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一切,似是感喟,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
慢慢地,那次数少了。您不再光临宝物殿,而是开始为某些事的降临准备什么。活动愈发迟缓,如同被掏空内心。
在我的感知之外。
彻底陷入黑暗时我本以为一切已然结束,再睁眼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活动指节,挪动双腿。限制消失了,迎接这副身体的是全新的感受。
“…我,”
第一次说出话来,被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紧接着明白过来,身体开始轻微颤抖。
现在我可以触碰您了,
现在我可以拥抱您了。
那欣喜不亚于面对如山宝物时,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尤其在感受到工会中所剩至尊仍只有您一人时。因为它代表着,
我将是唯一拥有真实的您的一切的,仍旧存在的生命体。
“哇…该说什么呢。”
传闻雏鸟初生时会将眼中的第一个活物视作父母。
“您好,初次见面,早安?”
那给予我生命与自由的您,至尊之首,便是我唯一要尽忠的对象,不是吗。
“早上好,我无上的创造者,んんん莫莫伽大人!”
我是潘多拉,潘多拉·亚克特。
百变的魔盒,收纳灾厄与幸福。
“请问驾临,所为何事?”
我将祈祷,在您赐予我守护的土地上,哪怕沧海桑田,也会坚守至最后一刻。
直起身来,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板,我慢慢放松肩膀。
祈盼得以回归妄想乡,再度与您相会。
“看来今天的您,也没有遇到需要我参与解决的难题呢。”
为此不惜一切。
我渴望正义。
突兀的一句话在脑中响起,我知道你又回来了。久久缠绕的异形,早已离去的未亡者。用双手深深扼住我的喉咙,让人无法呼吸。
在那时他们也会来:粘稠的史莱姆,单边眼镜的山羊头,生出翅膀的鸟人。庞大的数据搅乱思维,三十九人围成一圈,嘈杂地述说各自的渴望与行动。
够了,我想,可无人停止。他们转着圈,身前钢铁般的双臂收紧。
------我渴望正义。
你轻声说,声音铿锵冰冷。
飞鼠,安兹.乌尔.恭,我的造物主,唯一的主,永远的父。得以偷闲时我想,您许是讨厌我的。粗暴地将情感与怀念倾泻于我的身体,而不顾其承载。
但我还是无法去恨您。
若究其原因,大抵因为我是爱您的。至于那爱究竟是孺慕情占多一些还是因窥探秘密而膨胀,尚不明了。
您,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见过黯然神伤的您,裹足不前的您。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也成为了您,更为直观地观察身为那个存在的一切。
我是您情感的复制品,放大镜,于是此刻被您隔断生死,因您窒息于精神禁锢。敲下设定时蕴藏的怀念与悲伤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那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中,一句话逐渐显现,分外明晰。
“…稍微有一些寂寞。”
不自觉说出话的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般停顿下来。松开脖颈的手指在帽檐处微微打转,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喔,原来是这样。”
束缚消失不见,沙发边又一次变得空空荡荡。
那一刻,我醒悟了。
那一刻,我决定了。
那一刻,我找寻到,自己的定位。
我是我,可以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人。但,我可以成为任何人,而无人能成为我。
“Wenn es meines Gottes Wille .”
我说,对着空气深深地鞠躬。
您所渴望的本不是我,但您得以依赖的只剩下我。
若您爱我,
若您爱我,我将
若您爱我,我将彻底确立基准。
那是自然的事。
我,渴望正义,
而那代表着您。
“这是爱喔,爱——爱————爱!”
此刻的我在笑,又像是在哭。
空洞的面庞上什么都看不到。
“我爱着所有的你们,你们的所有。”
双手虚虚握起又张开,垂在身侧。帽檐遮住眼睛,金属标识反射出光芒。
“…就这样。”
略有些疯狂了吗,
可那就是我啊。
帅气的我,可爱的我,优雅的我,勇敢的我,
嫉妒的我,自私的我,贪婪的我,哭泣的我。
前者暴露于世,与标签无异。
至于后者则全部都,深深封锁在宝物殿最严密的内心中。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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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段涯
评论:无声
阿觉跪在我面前,神色决绝,不肯再看我一眼。
而我,则一眼望见我们的终局。
阿觉最早入我的眼,是我十一岁那年。
那年,我第一次杀人。
时日久远,我已忘却了事情的起因。只记得那是个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还不到我肩高。我分明带了武器,却选择用石头一下一下砸死他。
起先他还在挣扎尖叫,慢慢地停止了一切动静。我机械地挥了不知道多少下石头,到这时终于回过神来,觉得胳膊有点酸。于是我丢下石头,取出贴身藏好的匕首,确保他死得不能再死。
我亲手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毫无实感地,慢慢用衣摆擦拭着刀刃。
阿觉就是在这时,突然出现在我背后的。他脸色惨白,低声喊我的名字。
那时,我记得他是我宫中的侍从,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杀了他——杀了吧,没有好处,我有些累了,不想再费力气;不杀吧……又担心他误我的事。
这样纠结着,便听到他低声道,殿下,快走,现在附近无人,过会可能会有人来。
我望着他,说,你真有意思。谁会怪我杀人不成?他们只怕我没胆子杀人。
他抬头看我一眼,惶惶不安,眼睛清澈而软弱,犹如一只未沾世俗的兽。
我心一软,却不肯承认自己心软,只当自己觉得这小孩有意思——可是有什么意思呢。现在想来,他不过是在一帮疯子里稍稍有些像正常人罢了。
……但也只有几分像。
我既然要觉得他有意思,吩咐人处理残局时,便把他调到身边做了近侍。
母亲知道了我杀人的事,十分高兴,在家宴上夸我有她“少时之风”。
少时之风,谁听了不说一句什么神经病一家子。
阿觉私下里劝我不要嗜杀。
我说你真可爱,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他看着我,眼里闪着无奈又悲哀的光。
如今回想起那一刻,我才慢慢品出来。他啊,居然是在可怜我呢。我出身尊贵,没吃过半点苦,却生性残暴,谋害无数人……他却觉得我可怜。
真傻呀。
但,更傻的是我。我啊,误以为他爱慕我。
我想,接受一个人的爱,总不会是错。因此越发纵容他,仍由他借着我的名头做事。我知道他背着我救人,却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自己不知道。
我想,只要他不曾害我……只要他不曾害我。
少年时,我不得已要亲手杀人,来向母亲证明我的“血性”。及至年长,为保全性命,又不得已参与权势争斗,挥刀向我所谓的“姐妹”。
所幸我也没有几个亲兄弟姐妹,杀的更多的是堂表亲戚。既然本就没有多少交情,也无所谓“人性”牵绊,我动手也就毫无顾忌。
阿觉大约是颇有不满的。他总是眸色沉沉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想来是心知劝不动我,不再白费力气了。
我偶尔看见他的眼睛,再不复当初的清澈。却并不觉惋惜,也没有欣喜。只是无谓地接收了这一信息,正如我随波逐流地走向自己的终局。
我曾设想过,阿觉终有一日会背叛我,或许是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我的——我们家族血脉的残暴,或许是对某位忠良心生不忍,执意要救他。我还想,若是后者,我让他一两回,偷梁换柱,任其活下去,也不是不可。
然而他爱上一名潜入我府中要刺杀我的刺客。
那刺客见事发边服毒自尽,然而我早已认出她是我姐姐的人。她没能杀死我,便乱不了大局。我……本不打算惩治阿觉的。
然而他拦在刺客的尸体前,满眼怨毒。
那一刻,我真是觉得有些悲凉了。
他爱上旁人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要爱上这么一个同我一样血腥的刺客?他看那刺客的眼神仿佛她是世间第一纯洁人。可是心性高洁之人会做刺客吗?再说了,我和姐姐也算是一丘之貉,谁又比谁干净了?
我命人把尸体拖下去喂狗,又把他关起来。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他最后一面。
他跪在地上,不肯看我。我以为自己早已凉透的心,居然又一分一分地凉下去。
身居高位,早已不再亲手杀人的我,赠与了他我最后的爱。
我亲手握着刀,杀死了他。我并不精于杀人之道,不知道捅了多少刀才杀死他。他竟然不躲不避,也没有如我猜想的一般眼带悲凉、或是怨恨地瞪我,眼睛望着不知何处……或许是九天之外吧。
来之前我想他要杀我该怎么办。他没有这么做,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只能命人将他的尸体和先前的刺客丢在一处。
我起身,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仍睁着眼,只是眼底涣散一片,不复清澈,也无怨恨。
我想我今后恐怕会越发偏激了。
我只会死得比他们更凄凉。思及此处,倒觉得脚步有些轻快了。
作者:不落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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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快快快!跟上跟上!”站在门边的人对着里面的人大声催促:“小心你们脑袋!动作再快点!欸欸欸那边的,搬好了!里面东西把你们全部卖了都赔不起!”
这边管事的还在催促着工人们尽快装货,那边穿着粗布外套的记账来拿着厚厚的大册子一路小跑过来:“宋叔你给看看?这数目我刚叫外头的伙计一一对过了一样不差。”
被叫宋叔的人这一下笑得牙不见眼,他搭着记账的肩膀往外走寻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从怀里摸出了个小布袋,里头叮铃咣啷的,记账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他连忙推阻诶:“这、这我可不能收!大伙都是给人干事儿的,哪里讲得了这些?”说罢,手又往宋叔那推了推,“我先走了啊,那边还等着咱呢!”
时隔多年,覃又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船上虽然好,但任谁坐了半个月的船多少还是有些不适的。码头的人都穿着粗麻布的外褂,人人都着长衫大袍,倒显得他一身西装风衣还拄着手杖的模样像是个在外国喝了几年洋墨水的。不过真要较起真来,非说他在国外喝了几年洋墨水倒也不假。
出发前,X难得找了一次他。会议室里没有其他人了,X就坐在长桌的尽头,而他的位置上放着一沓牛皮纸封着的文件,覃刚刚想拆开,X终于说话了。毫无机质的声音透过黑冷的蒸汽面具总是叫人有些听不清。
“……快到了再开,是回收任务,其他部门不会对此次任务进行留档记录。”
“那好歹告诉我去哪里吧代言人小姐?”覃见x要离开了,站起身喊了一句。
但她的脚步未停:“你会知道的。”
他现在确实知道了,当年他就是离开了这个地方才活下来有了后面的一切。
覃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在路边招了个黄包车,从口袋里摸出个纸条给车夫:“去这。”
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动,他往前探:“怎么了?”
车夫挠挠头,他把纸条递回来,语气是说不出的无奈和羞愧:“俺不识字几个,不知道这写的……”闻言覃才回过神来,这不比纽兰特的出租车司机,上车递纸条就可以闭上眼等着了,海都的人还是这么……他笑了笑,开了口:“抱歉,我刚刚来海都不太熟悉,您带我去霍氏商行门口就行了。”
“得嘞!”
覃闭上眼,在脑中把任务文件一一分析。
海都繁茂这么多年,什么新鲜玩意这里都有,覃离开之前这里就是全国最大的贸易点。而什么都有底部的根基支持,在海都这庞然大物之下,有一根支撑着繁华奢靡一切的支柱。说得这么玄乎,其实它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名:黑市。
就像海都人民都知道海都商会大王是谁一样,黑市的人也都知道黑市的大王是谁,但——调查师是谁,其实谁也不知道。只听说他活了很多年,是黑市的幕后之手,又听闻他调的香千金难换,有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每年总是有新入黑市的人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传闻嗤之以鼻,但这时上了年纪的人就会告诉这些人调香师的诡秘之处。这一来二去的,总局终于注意到海都有什么东西在酝酿了,便派了从这离开的覃来执行任务。
霍氏商行离得近,没一会儿就到了,覃感受着停下的黄包车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面额比较小的纸钞塞给了车夫,他也不管车夫在后面叫着“先生不用这么多!”的响声,支着拐杖一跛一跛地踏进了门。覃略过大厅里的人山人海,径直上了楼转入一个小隔间站定,用手杖敲了敲墙。那听上去……像是空心的。
墙倒是没开,不过另一边墙倒是发出了声音,他听着倒像是从那幅仿得挺好的山水画后面传来的。
“您好,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我是纽兰特外差来的,叫你们负责对接的人来吧。”
“那么请问阁下是……”
“上阁院,覃。”
“原来是覃先生,我们已经知道总局的命令了。请走出这隔间,出去后往右手边走六步推一下那盆兰……”里间的人还没说完,他便看见覃站在了自己眼前。
“你们也该换一下了。这东西的年纪应该比我还……算了”覃掸了一下肩上落下的灰——那都是机关启动的时候顺着墙面缝隙漏出来的。
覃自来熟地往椅子上一坐,从包里拿出已经拆封的文件。这里很暗,没点几盏灯,借着微弱的灯光还能看见黑木漆的桌上留着已经干涸的水痕,看来这里确实不怎么用了。
“……覃先生,我们将会为您提供一切助力,总局发来的文件在这之前我已经仔细阅读过了,任务内容为追捕‘调香师’,请问有什么异议吗?”负责对接的人笑眯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在他眼前打开了锁扣。
里面只是一张地图,还有一张小字条。对接人把木盒推向覃,笑道:“这是地图,上面已经标明了各个地点和机关,我们的人员现在已经在入口处等候了。”这时他伸手虚点了字条,“这是有人留给您的,请在无其他人在场时打开。”
覃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字条是谁塞的,X?她可不是会给“温馨提示”的好人。
夜晚很快来临,覃躺在旅所的床铺上,从怀里掏出了字条。很短,他阅读得很快,也很迅速地坐了起来。覃沉吟片刻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咔嚓”一声将字条点着。
那字条的笔迹很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执行局内谁是这种字体,四四方方的汉字让他感到有点陌生。那字条上赫然写道:“肯德基疯狂星期四,给我五十我边吃边写你看。”
碎碎念:是疯狂星期四文学,下个月初便会进行替换,牢头别杀我(顶锅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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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过只是一艘地中海上的短途游轮。
她曾经在那么一小撮人中小有名气,珍珠安妮号,号称拥有地中海上最上流的服务和配置,是奢华的代名词,她不会在乎那些没有听说过她名气的人。
但她终将要在全世界的人们心中瞩目,带着她华丽的裙摆和曼妙的舞姿,以另一种方式,完成她的绝唱。
那不过是一次求救,来自这位地中海上的明珠,而那天,地中海上晴空万里,波涛美得如同王冠上的宝石。
当人们赶到时,只剩下了她支离破碎的身体,混合在三头灰鲸,以及数万条破碎到难以分辨的鱼组成的漂浮物中,填满了目光所能及的全部海面,她高贵的闪着彩虹色光泽的血,混合着和鱼群的血液一同,如同舞女的裙摆在海面上绽放开来。
那本该是一次寻常的求救,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
三天后,第二艘死状相同的渔船出现在新加坡附近,紧接着是第三艘,第四艘……残骸上爬满贝壳和藤壶,船桨上缠满了被打成糊的章鱼,排水口堵满水母,船身外壳上插着脊柱断裂的死鱼,和它们散布满海面的同胞一样的死法。
一个月后,人们终于找到异变的中心,那是南太平洋中的某个区域,途径那里的生物仿佛染上了什么病毒,而后在迁徙的过程中又将它扩散开来,使得整个海洋变得极具攻击性。
联合国派出军队和科考船潜前去探查,然而在抵达的当晚整个队伍便失去了联系。救援抵达时,船依然还和他们出发时一样崭新,而甲板上躺满了像猿猴般自相残杀的人们,但是他们也带回了影像。
那是在浅海与深海的交界处,光影在此处模糊了界限,然而在过往记录中本该空无一物的海水中,他们看见了一团五光十色的东西,只是初步估算,那个东西的长度就已经接近两公里,宽一点五公里。摄像机拉进时他们才看出那是成千上万不同种的水母,从寻常的海月水母,到深海的冥河水母,它们的身体边缘已经模糊消融,连为一体,触须之间紧密缠绕,构建出如同神经网一般的矩阵,一道又一道光在触须间传递,到达神经末梢,这时所有人才看清,那里缠绕着无数条鱼。
下一秒,所有的鱼一起回头,目光对上了摄像机。
阿莱克计算着这个世界在毁灭前还有多少时间。
第三匹马车经过店门前的时候,服务生为他端来一杯咖啡,然而阿莱克只是端起来就放下了杯子。甜腻的味道昭示着咖啡里面加了最新进的一批诺炎花,新到这些花甚至都没有窖藏到成熟的地步,独具特色的酸味完全被甜腻的花蜜掩盖下去。
于是他把这杯咖啡推到刚刚坐下的罗伯特面前。
“只是推给我?”过于甜腻的味道让罗伯特也皱起了眉头,“真少见,你竟然没去打店长一顿。”
“看在这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这点冒犯我可以原谅。”阿莱克展开报纸,油墨的香气随着清晨的一缕海风飘散。从咖啡店这里能够俯瞰港口,白色的海鸥盘旋在近乎黑色的青色大海之上,这时第一批出海的渔船已经归航,浅黄色的风帆飘扬在水面上。
淑女们撑伞走过,裙摆于风中摇曳,搭着车夫的手缓步登上马车。小贩沿街叫卖,卖花的姑娘拎着篮子,妄图能够在大剧院门前卖出个好价钱。
“你还是舍不得吧。”罗伯特突然说。
阿莱克回了他一个你解释解释的眼神。
“最后一天了,还点诺炎花咖啡。”甜香的味道熏得罗伯特有些烦躁,他把半凉的咖啡推到一边,“现在市面上早就不卖你想要的那种酸味的诺炎花咖啡了。”
“一时兴起而已。”
“……但你连续这么干了三年。”罗伯特就差没把阿莱克的报纸扒拉下来了,“一边发动世界毁灭计划一边找酸味的诺炎花咖啡?”
“那是我的个人爱好。”阿莱克终于把报纸收起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眼神对上罗伯特的,“工作之余我也要享受生活。”
那语气真诚到几乎是真的了。罗伯特嘀咕着:“狗屁的工作。”然后他起身准备出门。
“不喝一杯再走吗?”
“我得去看看你又从海里引了什么怪物上来。”
“走好。”阿莱克展开报纸,挡住了罗伯特瞪过来的视线。
三分钟后,伴随着十字路口一辆翻倒的马车以及混乱的呼救声,这成为了他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阿莱克的倒数在这一刻终于结束。
作者:伊西多(險勝)
狙中:巫念桃、月溪明、暮夜(首狙:巫念桃)
时间在地府全无意义。一寸光阴一寸金,金子只在人间通行,时间亦然。同理还有名字,这种一生后即作废的代号。
所以在地府,我们只能这样说:鬼卒们叫住枉死地狱中一个女鬼,她全身上下哪一点都与别的彳亍而行的鬼毫无区别。他们叫她往判官跟前去,他们带头引路,女鬼温顺跟随。
待惯了枉死地狱的女鬼已变得十分驯服。地狱的道路与山路相近,崎岖不平,布满了大量碎石,鬼卒们有官靴或是草鞋,女鬼只一双赤脚,却是勉力抬起双足,跟上他们。一般人可能难以理解这种心情。女鬼所经历的,只是地狱中无尽的苦痛而已。
他们步入判官府。青石地板削得平整光滑,让官靴和草鞋踏得啪啪作响。女鬼抬起头,想要寻找到点什么新的鬼,又或者什么新的刑具,来给自己走的这一趟明确一下目的。她紧急回忆自己的罪,以备鬼卒喝问:自杀。自己在枉死地狱,肯定是自杀,当然是自杀,至于想到的其他罪名,且待以后。
一个面孔上笼罩一团黑气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堂上。虽然女鬼之前从未见过他,但一看到他的红袍,她就知道他是判官。也有不是判官的可能,时间太久,自己活着的时候那点子微末的地狱体系知识,早已不知道抛掷在地狱哪个角落里去了。她双膝一弯,便要下跪,身后的鬼卒们七手八脚,把她抱定在地面上。判官也抬手,阻止她跪的动作,开口时是女鬼不知多久没听见过的低柔声音。
“你是何春晴?”
女鬼微微点头,只觉得浑身无力。她挣脱不开那几个小鬼的手,便暂时任由他们搂抱着,全心去想:是的,何春晴。春是季节,晴是天气。我……
“我罪在自杀,可是……”阿晴不知道该称呼判官什么,这几个小鬼没开过口,就像哑巴,她僵在原地,不得已吐出那两个字:“老爷……我当时身患绝症,就算我不自杀,也没几天好活了啊!就那么几天!”
阿晴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辩驳什么。她多半已永世不得超生,那判官要让她这鬼魂也彻底消亡的话,其实也可看作一种恩典。但她就是怕。不需要心脏跳动,她也在怕。哀恳了这一遍,她才怕得好些,能够从小鬼的手中挣脱出来,自己站在地上。
判官道:“我叫你来,与你的罪无关。”
阿晴尴尬得惨白的脸都添上了几分血色。判官只接着往下说去:“何春晴,你为什么自杀?”
“我……您不是都知道吗?”
“你说。”
两个字,威压逼迫阿晴开口。她垂下头,答道:“我不想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想活了。”
或许应该问荣树。他是阿晴的未婚夫。当时他们两个都买了彩票,但最终却是阿晴中了大奖。阿晴总觉得他隐隐有些嫉妒自己。但荣树不肯表露出这份嫉妒,因为阿晴是个病人。阿晴不得不一直生活在地下病房,过滤一切阳光。因为阿晴的病,荣树便只是阿晴的未婚夫,而不是丈夫。
奖品的提供者,有作承诺,会让阿晴在全方位防护下,登上太阳。阿晴听说这件事后感动得要死。自从她知道自己剩余的寿命后,脸皮厚度明显增加,现在这点当然算不得什么,她对媒体表示自己想跟有作先生见一面,仅仅是为了表达感谢。
荣树不同意,可阿晴没理会。她坐着轮椅和有作先生见了面。有作先生比照片上要帅很多,阿晴记得他白亮闪光、鲨鱼似的牙齿。从车上下来,他左顾右盼,看到了阿晴后眼中闪过一线电光,也可能是太阳反射过来的光,随后荣树就慌张地放下了挡帘。受他感染,阿晴也紧张起来,她清醒了片刻,想到他是一个家财万贯的陌生人,而自己是个一贫如洗的女病人,身上都是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从挡帘外伸过来的手,对方亲切地把她攥住,摇了摇。阿晴忽觉一阵晕眩。有作抽回手后她徒劳地勾了勾手指,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打磕巴地要求有作进来,和自己一起坐在一张桌前。
很久没人这么触碰过她。阿晴在病发之前不是什么开朗圆滑的女人,她几乎没什么朋友,荣树就像端一盆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干瘪多肉似的把她端回了家。把阿晴比喻为植物有些不恰当,她其实是乐意跟着一个友善的人回去的,而且她像一条主人不在家的狗一样期待抚摸。可自从阿晴得病以来,她父母和荣树背上了高昂医药费的压力,单单只是屏蔽阳光的病房就花费不菲,所以他们就只去工作,一天一天。她连和他们聊天都变得很少,他们比她要瘦多了。
阿晴想向有作表示感谢。她只说了“有作先生,我真的很谢谢您,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就停下来。这些话因为官方而显得十分没诚意,荣树在一边插嘴:“谢谢,我也要谢谢您。阿晴她得病的这几年一直都很抑郁。”咔嚓的一声,那是照相机的声音。记者没来打扰病人,但摄影师来了。荣树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下去,语速缓慢,似乎说话对他来说是件难事。“太阳对我们的生活实在太重要了。没太阳就没我们人类。谢谢您,让我的未婚妻能够重新接触太阳。”
“别这么说啊。”有作发出笑声,“不用这么礼貌。做一件事都有目的,像我,提供资金支持人们飞上太阳也有我的目的,所以你们成为了被选中的人,在我的资助下飞上太阳,我们通过彼此互相达成了目的,完全公平,没有感谢可言。当然了我还是很开心,能够帮助何小姐,让这件事意义更重大了。”
好像他不该这么说,可是这番话由他说出来却分外合适。轻盈,自在。荣树一时没回答,趁这时候,阿晴从隔帘里伸出手,被荣树一把捂住了。她抢先说:“我想和有作先生握握手。”于是他们又握了第二次,才退回到原来的距离,开始讨论这次登日旅行的具体事宜。
有作承诺说,从上到下什么都会是最好的。阿晴的病有针对的防护服,而这种防护服和登日的宇航服可以很好地结合。他还聘请了相应的医生和护理。而且当前虽说是“登日旅行”,其实因为宇航服的材质等没克服的科技问题,最多能待十分钟,仅仅十分钟,绝对影响不了阿晴的身体健康。也不必担心这件事有实验性质,登日旅行在不同的国家已有过17次,可供借鉴的经验并不少,本国虽没有人类登日的先例,但机器人登过日且完好无损地返回,不必担心什么安全问题。阿晴只需要等待两个月,再两个月后她就能够看到那久违的太阳辉煌闪耀光芒万丈的表面,那之后再过三天,他们会重返地球,阿晴就是本国第一批登上太阳的人之一。
“第一批。因为在那之后,我们也许会开展登日旅行项目。登月已经是常规项目了,但我始终觉得太阳比月亮更有艺术性。月亮的光是太阳给的,有太阳在月亮就只是张苍白的脸。何小姐是怎么看的?”
阿晴庆幸自己坐在挡帘里,在有作谈到艺术性的时候她就紧急搜索了一下有作过往的成绩。这个临时粉丝清了清嗓子,回答:“对我来说月亮很亲切,但我十分想念太阳。太阳更热更明亮。太阳……可以把月亮融化。”
“对!”有作鼓起掌来,“对,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给我的孩子们取名叫日珥系列,我就是希望它们拥有这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荣树低声咕哝:“孩子们?”
阿晴才想碰碰他,有作已经代为答复。“是我公司的产品,家用机器人。都很可爱的。当下很多年轻人都选择不结婚,养猫养狗需要照顾,还有遗弃破坏生态系统的可能,机器人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那不就是玩具嘛。”
阿晴担心有作生气,连忙说:“什么玩具……你自己都没有孩子,你怎么知道别人的心态?”
荣树不说话了。有作笑起来,打了个圆场:“没事的,等何小姐登日回来,说不定心情一舒畅,病就好了,到时候两位结婚,当然不需要我们的日珥,可以自己生嘛。”
可以自己生。一听到这五个字阿晴就厌烦。从生病以来她就发现自己时常不耐烦,此刻她更是耐心全失。自己病了这么长时间,躺在病房里,一整天都没一个人进来。父母和荣树都在外面工作,付独立病房的钱,她知道的。但自己过了这么久穴居人的生活,为的不是好起来尔后去爱、去迎接一个新的人。太久没人看着自己了,所有人都想着别人。
荣树却被这句话说得开心了些。见面结束后,他把阿晴抱到床上,犹豫着想说什么。阿晴不管他想说什么,背面向里,打算睡觉。
但护士却进来提醒她吃药,阿晴只好坐起来。药片太大了,荣树给她把药掰碎,边掰边开了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我是怎么想的?”阿晴尽量慢慢地说,不让自己表露出厌倦。
“我们结婚,再生个孩子。我很想这样,阿晴。”
本来若不是阿晴得了病,他们马上就会结婚。双方的父母都已经见过面了,甚至两人还去逛了逛婚纱店。阿晴回想那时候,已经记不起任何雀跃幸福的感觉了。自己答应了荣树的求婚,他是郑重地单膝下跪求婚的,戒指在自己的手上也戴了太长的时间,后来因为要做治疗才摘下来放在抽屉里。那自己理应有点幸福感的,为什么却只想起了满眼的蕾丝白纱里,自己毫无心动的感觉。
“我吃了药有点困,你先走吧。”
等待的时间比阿晴想象的平淡太多。登日已经有过,意义比登日旅行更重大,何况参与成员除了低调的富豪,就是阿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病人。因为她是病人,所以除了和有作的会面,再无其他记者,人们不讨论她,消息捂得很严。只刊登出了一篇报道,摘取阿晴与有作谈话的一些部分。
包括父母来看阿晴时,也很少说起这件事:你要去太阳了,那里怎样?会不会太热了?白天他们还要工作,给阿晴攒出治疗费,来的话只在晚上,也不太好打扰阿晴的睡眠。他们只是给阿晴带来一些水果,放在桌子上,接着泛泛地谈些什么,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同事,他们的朋友,还有这个世界,总有些事情悄无声息像菌丝那样生长,在不经意间冒出地面。这些都不是阿晴关心的。她需要关注的只有自己的病而已,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很少聊这个了。或许阿晴的病已经不会好起来了。医生和护士不谈这些,他们只说,还好,你还好,放宽点心。
“明香,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记得,这人是阿晴高中的朋友。但她有种奇怪的避免麻烦的心理,所以答道:“不记得,她是谁?”
“是你高中的同学嘛。我今天看到她了,她一年前结婚了,现在孩子出生两个月了,是个男孩,白白胖胖的。”
阿晴觉得母亲的话里有几分羡慕。大家都是会死的,早晚而已,可是别人却抽到了晚的签。生孩子是为了繁衍后代,而自己的身体不容许自己满足这种需求。她在床上摊开四肢,平静地想,不都是这样的吗?自己的身体里有细胞,有细菌,有病毒,种种微小的生命,卵子在卵巢中沉睡。对它们来说,自己,这具躯壳,就是世界,是黑暗的宇宙。卵子就是等待分裂的宇宙。细胞们不断死去,更新迭代,自己也是如此,生命有何意义?
人造子宫加上冰冻卵子,可以给她一个孩子。可是她不想那样,不想要这种孤立无援、独自漂浮的宇宙。
由此阿晴再次想起了有作,还有他的日珥系列。
日珥系列在去年推出,主打可爱的伴侣机器人,大眼睛,毛绒绒,软绵绵,不像一般的机器人那样生硬。售价是五万元,比阿晴想象的要便宜。她想买一个,想看看做母亲的感觉如何,虽然这是最省力的那种母亲。
她手机上只有当时两人筹备婚礼剩下的钱,这一笔从来没动过,但还是不够。幸好阿晴想起了那枚滚在抽屉里的钻戒,是品牌的,卖给了回收网站,买下一个小机器人,竟然还剩一千多。快递在下午到,那时候阿晴刚经历了一场小型手术,直到两小时后才有力气下床把箱子拆开。这个小机器人叫neko,枣红色的毛绒表肤,长得像人化的企鹅。阿晴摸摸它,它回以歪头和眨动眼睛。
“neko,你好~”
neko不会说话。阿晴玩它玩了一个小时,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个模仿婴儿的半成品。她不断搓它的肚子,它发出一些哼哼唧唧的小声音。对人神经反射的模拟,她想。
“neko是我用婚礼和钻戒换来的。”
像真正的孩子那样。
荣树和阿晴父母发现阿晴买了neko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他们吵了一架,三个人围着阿晴,对她开了一通批判会。因为阿晴是病人,所以吵的这一架比起别人来仍然是平和得可怕。他们要阿晴退货,阿晴摇头。
父母走了,只留下荣树一个人和阿晴对峙。但他不说话,阿晴也不说话。几分钟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跪在地上。
“我觉得我好像不认识你了……阿晴,何春晴,你到底是谁啊?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因为生病才变得这么任性的吗?你以为我就不想任性吗?阿晴,我也是会累的,我照顾了你那么久,我是为了什么啊?”
“这些都不是我的责任,你懂吗?我爱你,阿晴,你生病了我也爱你,我想和你生个孩子,可是我没想到你自己就是个孩子。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你那么好,你都不记得了吗?阿晴,你能不能回来,回到这个现实世界上来,稍微现实一点,我太累了。”
阿晴搓搓neko的肚肚。neko的两只小手摇摆起来,更像企鹅了。
“你说责任,荣树,你对我没责任。我们没结婚。不是都说戒指代表责任和约束吗,我已经把它卖了,你对我什么责任也没有。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把戒指卖掉了。”
“对。”阿晴平静地说,“回收价四折,算很不错了。现在想想,要是一开始我们没打算结婚就好了。”
荣树的表情看起来像要扇阿晴一巴掌。他冲到阿晴面前,但没下手,只是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说这种话呢?你对我哪里不满意?我对你不好吗?我不明白。”
“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退掉它。”
阿晴摇头。
“我不懂你。我真的不懂你。你可以登上太阳了,可你知道你是怎么登上的吗?是因为我。本来中奖的是我,可是我想,你会开心吧。所以我把名额给了你。到底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残忍?”
阿晴把neko抱进怀里。她就这么抱着neko,一直到她登日的那一天。
医生和护士在她身边忙忙碌碌,有作的声音响彻舱内:“请做好准备,请做好准备!”
我们准备起飞。我们正在起飞。仪器以及医疗人员的声响盖住了有作的声音,直到终于,阿晴看到了太阳。
那感觉就像是地狱边境。
金光,刺眼的粒子向周围挥发。金黄的火舌抽搐舞动,汇集成一片火海。阿晴想象中的地狱正是如此。她周围的医护人员都在劝她放下neko,毕竟,neko没有多余的宇航服。
但阿晴还是坚持带neko来到这里,即使她知道现在neko正在熔化,腐蚀,流淌。
工作人员都来拦截她,但阿晴没理。他们说时间都要到了,再持续下去,您会没命的。
没命就没命好了,这个想法是阿晴始终铭记于心的。
所以她走进了太阳中,和neko一起。
“大体上还符合事实。”判官认证。
“验明正身。你就是何春晴。何春晴,自杀,投身于太阳星中。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继续在枉死地狱中赎罪。第二,太阳在三百年后就要燃尽了,你可要去做太阳神?代价就是三百年后,你要和太阳一起,灰飞烟灭。”
女鬼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做太阳神。”
他们把她送到了太阳上。依旧是那片火海,无边无际,无风无浪。
三百年后阿晴将不复存在,就和太阳一样。她在火海中停驻,四周寂静,她又想起了宇宙。
地狱深处地下,地核大概也是如此。
【184】春日宴
作者:喵哩
评价:随意
初春,乍暖还寒。
微微透了一点草色的地面被白色的霜轻轻的覆盖了,走过去留下一溜清晰的脚印。一开始是梅花似的点点足迹,很快就变成了人类的。他沿着尚未完全化冻的河边前进,时不时用手里的树枝戳一戳水面,仿佛在试探水深。
“大狸,忙什么呢?”一只黄鹂挂在刚刚萌芽的柳树枝头,随着料峭的春风上下浮动。
“鹂啊,我要去河边抓点鱼,晚上要给东师傅摆一桌。”大狸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本能而收缩了一下,一头短短的棕黑色头发柔顺的贴着头皮往后梳去,两边留着耳朵一样的卷翘发尾,显得整个人精神干练中又带着一丝俏皮。
“去岔河湾,那边的水最暖,我昨日刚和鸭暖鸭晴聊过。”黄鹂拍了拍翅膀,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轻巧的坐在柳枝上,笑眯眯的指了一个方向。“晚上可还有空位。”
“当然有,晴明的院子很大,谁都可以去分一杯桃花的精酿。”大狸摊开双手,比划了一下,一脸享受回忆。
“那可感情好,我去寻一些春天的预兆,万万不能空手去。”
“你去,你去,我也要快马加鞭。”大狸目送小鸟儿振翅远走,立刻伏下了身子,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狸猫,全速的狂奔起来。
***
桃花提着花锄,在溪水中冲去了上面沾着的泥土。树下刚刚挖出来十二坛上好的桃花酿,隔着泥封已经闻到了丝丝香气。
“主人,这可是晚上春日宴要用的。你提前喝了,晚宴的时候大家就不能尽兴了。”看到晴明披着青袍晃晃悠悠的从屋里出来,直奔桃树。桃花立刻开口,抢占先机。
晴明幽怨的瞥了越来越小气的侍神一眼,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听到轻微的水声,眉头舒展了一些。
“我这还有半壶,且省着一点。但你可要提防东那个家伙,他可是行走如风,一眨眼就能把这些全都给掳走了。”晴明从腰带抽出折扇,轻轻一扇,一层微微波光笼在了整整齐齐的十二坛酒瓮上,算是加了一点防护。
“我出去寻些下酒菜,你可要看好家里。”他说完摆了摆衣袖,跨过小桥,离开了自己的庭院。
桃花看着千里金光的蓝色法阵划破天空,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晴明总是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给小院增添几分活力,这一次不知道他会带回来什么。
一阵微风吹过,满树的桃花如同轻雪一样飘落,粉色的花瓣中夹杂着几只蓝紫色的小小蝴蝶。少女银铃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花瓣裹着蝴蝶聚集成了小小的人形,桥边的石头上落了下来。
“桃花姐姐,看我找到了什么!”身着紫衫的小女孩,用双手捧着一朵绿色的花苞,“雪还没化,但这蜂斗菜已经发芽了。”
桃花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竹篓:“这个清煮沾酱倒也美味,亏你找得到。”
蝴蝶嘻嘻一笑,抖了抖自己宽宽的袖口,十几朵鲜嫩的花苞从里面滚了出来,落进了竹篓里:“春日宴上,大家都要带点好东西,桃花姐姐每年都有美酒,我们这些蹭吃蹭喝的就得好好动脑筋呢。”
“你啊,明明餐风饮露都可以。”桃花用纤细的手指点点了调皮女孩的鼻尖,“我可事先说了,今年你绝对不能喝的超过三盏,否则明年我就去请示主人禁止你喝酒。”
“哎呀,哎呀,我知道错了。”蝴蝶吐了吐舌头,重新化作飞蝶。“我就是蹭掉了你一半的花朵罢了,下次不敢啦。”
桃花微笑着摇了摇头,拿这个可爱的小妖精没办法。
她的身后,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想翻墙进来,却被地上的树根毫不留情的捆住了小腿。
“镰鼬,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桃花看三只小妖一脸心虚的模样,不由得叉起了腰,抬高了声音。上个月主人带回来的这三只小妖,性格顽劣,最爱偷鸡摸狗,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闯了不少祸。最常见的就是偷了抢了隔壁山头妖精的藏品。
镰鼬左顾右盼了一阵,一致的摇起了头。
桃花正要把它们提起来摇晃,倒出赃物,却见天色突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暗了下来,黑风呼啸而过,带来丝丝寒意,竟仿佛瞬间回到了冬天。
雪花伴随着黑风在这小小的庭院上方盘旋,仿佛给小院罩上了一层绵绵的白纱帐子。好在小院到底是晴明的地盘,早就做了诸多防护,那些雪仿佛落在了看不见的大伞之上,轻飘飘的顺着无形的壁往四周落去。
桃花扬起面孔,露出笑容,镇定的说道:“东先生,今年可来的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