うれし かなし
こひし にくし
想いは 万華鏡
さびし かなし
こひし にくし
絆は 蜃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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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思念,孤独,怨恨……这绝不是人类仅有的感情
抱有欲念被主人抛弃的器物,在春秋时分,化为付丧神。
而暗怀心愿的人类,也在寻求着某种际遇与改变。
人与器物的命运与缘分,无论善恶,在踏入这扇门时开始。
欢迎来到徒然堂,
今天的你,也在期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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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完结
小组http://elfartworld.com/groups/1381/
☆我本想……坚持文zhong艺er到底的……
☆感谢互动!!!
☆多次修改打扰抱歉……
百无一用。
他数着那个人的步子,一二三四,踩在保养良好的实木楼梯上,五六七八,迈在细细打扫过的地板上,来客上到二楼来了,看上去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打扮干练,行事风格简洁明了,颇有些练家子的风范。那个人信步走过伫满古董的架子,悄然穿过摆放杂物的柜子,最后停下来——鹤见时江就是在这时候第一次对上他的视线。
这是怎样的目光呢?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十分有趣。那并不是在[看着什么],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看着],可以肯定的是,在那片沉静且安宁的黑色深处燃着的并非灯火。这个人仿佛是从出生起就被某种确实存在着的透明介质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离,然而究竟是玻璃的箱柜罩住了世界、还是人被囚禁于虚无之中?这却是询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至于青年现在低头看着的半新不旧的护身符,它出自一个小小的、难以在时代的潮流中保护自己的神社,神主不满七岁的女儿格外钟爱粉白的桃花,至于大大咧咧地绣上了“除运开厄”的不详字样、让纯真孩童无伤大雅的误会就此一语成谶的,自然也是她。
时江未尝不曾对这事感到愤慨、怨恨,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深沉的无奈与空虚。他不论如何也无法左右自己的用途,那是由制作者决定的事,那是由使用者决定的事,那绝不是物件本身可以决定的事,即便斗转星移、时机成熟,九十九得以产生自身想法、接着化形为人,也无法改变自己分明身为守护他人之物,却只能为持有者带来不幸的事实。
“可别碰它。”他眼见对方想要把东西拿起来,也顾不上此时现出身形又开口说话会有多突兀了,“它除了招来厄运就没别的用处……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处理了还比较妥当。”
青年没有回话,他直起身子、循着声音找到说话的人。他就是这时候第一次见到了付丧神。
若是不介意的话,就稍微来说说转身即忘也无妨的故事吧。
名为鹤见时江的九十九自去年秋分化形以来,已分别与六人契约,亦分别与六人解约,折腾来折腾去,最终还是回到徒然堂。他或许确实是不适合与人结缘的,但还是本着不信邪的莽勇轻信了所谓事不过三的说法,没成想就算撑着一口气让这次数翻了倍,该是零的还是零,不会发生改变的也还是不会发生改变,于是就有了这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惨烈的结果。
“还想着今年春分就能解脱了,偏偏成了‘幸运儿’,还要再挨半年……”
东京最受欢迎的都市传说的本体即为徒然堂的传统活动,新醒来的、未睡去的九十九于造化之日后第三天的夜晚锦衣夜行,俊男美女衣着光鲜、谈笑自若,提着酒的忧郁书生混迹其中,瞧着实在是正常得过分了,倒更像是被百鬼勾了魂的倒霉路人。
“恩?原来你不是今年新化的九十九啊?”百夜明悠歪歪脑袋,回忆了一番,“可之前好像也没见过你?”“喔,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店外。”时江捏着酒盏呡了一口,“等认识的人全都进了医院挪不动步了,我就自己回来了。”“哎呀,你这是喝醉了。”“不,我没有……”他顿了顿,改口道,“不好意思,不太会开玩笑,烦请你当做没听见了……要来点吗?”
明悠欣然答应,接过他递过去的另一个杯子,桂花酿的芬芳扑面、接着笼在周身,马上就讨得了他的欢心:“唔,好喝!”“是吧。”时江轻笑,“这可是不到节日就不开封的珍藏。”
他们胡乱闲聊了几句,说着说着,明悠又想起之前的话题来。他拍拍时江的肩膀。
“确实也有主人运很差的九十九,你也别太在意。”“嗯,好。”“还是多等等吧,总会见到命定之人的。”“怀抱希望,是吗?”“对,对……哎呀,我不能再喝了,谢谢你的酒。”
付丧神摆摆手作别,快走几步消失在年轻人的视野里,后者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脚下便不经意地绊到什么东西,酒瓶子脱了手摔落在地,徒留一地香气狼藉。
“……也谢谢你,借你吉言。”
会带来厄运的事物似乎总有吸引牺牲者接近的特质,时不时便带着版本各异的流言蜚语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不论那是禁止流传的书籍、遭受诅咒的宝石还是招来厄运的护身符,然而,究其原因,大约还是因为它们总忍不住期待着也许终会到来的、愿望实现的那一刻而已。
比如说,想要被谁珍视;比如说,想要被谁接纳;比如说,想要被谁所爱。
可惜代价太大了,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物件本身来说,都太大了。
“保护自己的护具也好,讨伐敌人的武器也好,既然你的志愿是清净屋的话,这些都更适合你……噢。”说到这里,年轻人意识到了什么,面带赧色地扭过头,“抱歉,之前说话的声音传到二楼来了,我不是有意偷听。”“你是这里的店员?”“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大部分的物件和店家之间不存在劳务关系,虽说常有耐不住清闲的家伙帮忙打扫打扫卫生,但那也是自发的行为,更多的还是像时江这样彻头彻尾的闲人。
“那么——”青年的目光移回桌面上,桃纹的御守乖巧地躺在那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是它吗?”
“对,我是。”
客人并没有很惊讶,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只是又转过头来,十分平静地继续和他对视。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像他这样有如此职业目标的人,对九十九毫无了解才比较奇怪。他又问:“你不想和人结缘?”“应该说是我不想再给人添麻烦了。”虚构的灵魂在嘴角扯起一个苦笑的弧度,“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就算是我也会感到累的。”
抱有无望的念想会感到痛苦的话,不如干脆放弃全部,将所有一切全都抛之脑后,做出卑劣的逃跑行径……只要能够从一次次的失望之中逃离出去的话,也算是成功吧?
“我不怕厄运缠身,不如说希望能够多遇到些麻烦,如果不能很好地解决这些意外情况,就算找到那个狂百器,大概也是没法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的。我所想要的就是一个答案。”
时江估计自己现在的表情挺奇妙。先不提这副虚幻的躯体,从他有了念想、有了意识的那一刻开始至今,遇到如此正大光明地说自己就是没事找事的人还是第一次,饶是与人相处的经验丰富如他,这会儿也是十分不知所措的。
“你这……认真的啊?”“认真的,我没有欺骗你的理由。”“我,你,这……好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好好考虑一下。”“喔,好。”
青年当真等了起来,他就在时江边上站着,背过身去也能感到带着点热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又不能说什么,毕竟他这样做着的原因不过只是因为没别的东西好盯着瞧……哎呀!怎么想,这个奇怪的家伙都是他不擅长相处的那种类型嘛!
“那个,恕我冒昧,请问你叫什么?”“姓是松井,我没有名字。”“那么,松井先生。”
付丧神拨弄了两下发间的装饰,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认输,我说服不了你,也说服不了我自己,就如你所愿,带我走吧……只要你能够答应我一个条件。”
“到了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请把我烧毁,不要让我再回到店里,可以吗?”
“好,我答应你。”
丝线于此刻打上第一个结。
抢到人头hin激动,先发为敬!
不要为难一个不会取标题的人……
【弟弟:有书可以看到饱那不是天堂吗?!?!?!】←被拐走
调整时间轴稍微修改一点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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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之助走出房间、穿过廊下时,一抬头就看见中庭的另一头站着某个他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在走上前去和马上掉头逃开之前犹豫了数秒,最后还是慢慢走过去。
对方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而是专注地望着头顶上的某个方向,晓之助也顺着望过去,却只看见被枝杈切割出的天空。
春冬交际,早樱梢头开始窜出零零星星的花芽。但他的兄长望着那儿的神情与其说是欣赏景色,更像见到了什么相熟之人、正用眉眼传达某种晓之助看不懂的信息,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的笑。
大学生又茫然地看了一眼。那儿连只鸟都没有。
「……阿晓。」
被叫到时晓之助吃了一惊,才发现凪彦已经把视线转了回来。比他年长九岁的养兄有双温和的灰色眼睛,看着他时却让晓之助没来由地紧张,质问脱口而出,「怎么了?为什么你又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局促地抿紧了嘴。太粗暴了,他想,兄长来看望自己明明并不是什么坏事……
好在对方似乎并不太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弯起唇,「邻居送了新鲜的山猪肉。我吃不上那么多,……给你和华藏阁先生送来。——也顺便来看看你。」
凪彦举了举手里的包裹。他说话时总有种奇妙的认真劲,每说一句就停顿会儿,像在思考如何编织言语。但这反而让晓之助更加感到压力。
不用这么关心自己的生活、不用担心,他是想要这么说的,开口却变成了「不用管我也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凪彦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在兄弟尴尬得想咬断自己舌头时,垂下眼笑了笑,「那就当做是替我转交给华藏阁先生,可以吗?」
沉甸甸的布包递了过来,晓之助迟疑片刻,才沉默地接到手里。
在青年拍了拍他肩头就沉默地转身,准备离开之前,他有一种冲动想叫住对方、解释一下自己那种态度并非本意,但直到凪彦的身影要走出他的视野,晓之助都还没能组织起自己的说辞,只能紧张地叫了一声,「哥……!」
「……?」凪彦应声回头,温和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事,天色不早了,你走吧。」大脑一片空白的人过了老半天,才干巴巴地说道。
他疑惑的兄长走远之后,晓之助抱着那一大包猪肉径直蹲下身,双手插进鬓发,「啊啊啊啊我在干什么啊——」
他面对他人时圆滑的交流技巧每当对象是凪彦便无从发挥,甚至还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不知要怎么正确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也不是没有因此苦恼,想要修正,然而回回都适得其反……啊!他这次又忘记自己本来想说的其实是……
「晓君?」
正好就在晓之助想起被遗忘的事情时,他的房东也从外头走进来,不解地看着蹲在树下的人,「我看到凪君刚刚走掉了,是来看你的吧?你告诉他我们过段时间要搬走了,所以你得另找地方住的事情了没?」
「……」
晓之助只能沉默地抬起头,望向没有飞鸟的灰色天空。「还……还没。」
八百屋晓之助,即将成年的十九岁,今天的烦恼除了与哥哥的沟通之外,追加即将无处可住、流落街头——
「啊哈哈,那总不至于吧。」
政纯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笑吟吟看着常来光顾他生意的大学生,「你读大学之前不也是和哥哥一起住的吗,回家也无妨吧?」
晓之助很快摇头。如果他有这个打算,一开始就不会为此烦恼,「正是因为不想这样……」
「为什么?他是你唯一的家人,而且那么疼爱你呀。」
家人之间总会互相关照的。这样说着的书店老板挑起微笑,眼里却有种晓之助难以形容的感情。
「……总之,我不想再麻烦兄长了。」叹了口气,晓之助还是向已经相熟的人坦白心迹,「他为我的学业已经操心不少,当时也是特意替我找了华藏阁先生家寄住,明明住在家里也不会影响很多的……但事到如今,如果回去反而会更让他担心吧。」
「唉呀唉呀,少年人的心事可真让人难以捉摸。」
而听完他的说明,对方给了这样一个评价。「你究竟是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呢?我都要被你弄糊涂了。」
「……」
想,还是不想?
晓之助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尽管每回都没能好好地说出口,他仍然是想和兄长更亲近一些的。
他是被八百屋家收养的孤儿,但养父母去世得也早,有近十年的时间里他都是被凪彦独自照料长大,对方于他亦兄亦父,和血亲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忙于学业时回家确实不便,因此最早提出替他找寄宿的也是凪彦。对方想要照顾他学习的心情……而自己回应的每次都是伤人的话语。
这样想的话,还是不要在家里住、能维持现状会比较好。只是现在给他寄住的那家人已经要搬离东京……
「说起来你哥哥不就是……」
「什么?」一时沉入自己的思维没听清面前的人小声嘀咕着什么,晓之助抬起头,对上店老板神秘的微笑。政纯在桌脚磕了两下斗钵,抖出几缕烟丝。
「我是说,如果这么苦恼的话……」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不如干脆来我家住吧?」
没等晓之助给出答复,政纯就已经报出某个名字,晓之助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在放学途中见过这栋建筑,也听同学闲谈时提及据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别宅、有奇怪的传言之类的,只是没想到与常来的书店店主有关。
「虽然是大房子,但是除了我以外就没什么住客了,相当寂寞呀。」而自称是屋主的人这样叹道,「要是能热闹一点就好了。」
「欸、可是,这样不会……」
晓之助愣了下,而对面的人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会说什么一样,加深唇角笑弧,「不会麻烦什么。而且,我家的那几位应该也会很喜欢你的。」
「……」
本来还有些犹豫,结果就在晓之助思考的时候,政纯再度像看透了他的内心,追加上令人难以拒绝的筹码,「——不光这里,我家也有不少书,可以给你看到饱……喔?」
书店店主看着每回来都会抱走不少书的忠实顾客笑意盈盈,后者则在短暂的迟疑后,深深低下头,鞠躬致礼。
「那……就您请多指教了。」
磨了好久终于……
设定上是发生在阿晓的序章之后、瑶光的序章之前的事情。
满脑子都是【战斗开始,行动顺序:狂百器→阿式,……狂百器的攻击成功,阿式闪避48/99成功】之类的……
……想必哥哥对瑶光是自信pow18结果检定大失败吧【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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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梦里。
之所以知道是梦境,是因为对面站着两个鲜活的身影。
父亲和母亲,几乎已经要淡忘的面孔带着和那时一样温柔的笑容,脚边是付丧神的灵体亲昵地挨蹭,就这样看过来时张开了双手,招呼他。
跟着血色泼满视野。
站着的人毫无预兆地倒下,血液画着圈圈在身下漫开,猫儿们发出凄厉的悲鸣。
在那之后站着的是黑色不稳的身影。
他被教导过祂的名字,也知道母亲与狂气之器之间的因缘。但并没有预料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此有了最深刻的认识。
那时他的心情是如何呢?他看着记忆之中生出的梦,如同旁观者般,完全想不起来分毫。
大概,没有愤怒也没有悲痛,意外地平静吧。
他面对的是母亲未竟的工作,所以要将此完成。
像个彻底的局外人那样,他看着梦境里的「自己」伸出手,挤在尸体旁呜呜哀鸣的小兽跳到他手边,从动物的形体中抽出了长刀。
尽管从未被指导过使用方法,却像生来就懂得如何挥舞一样,刀刃切开虚弱的黑色形体,黑暗褪去,是白色的灵体露出悲伤笑容,致歉以后就这样消散成光点,被风吹散。
但死去的人也同样归于沉默,再也不会回来了。
「……」
最后他看见自己走过去,缓慢弯下身,趴伏在尸身之上。
透明的液体从他眼眶里滚落出来,溶进了已经干涸的血痕之中,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带走死者最后残余的温度。
然后,他从黑色的梦里醒来。
「……」
凪彦睁开眼时,看见爱猫正压在胸口,用毛茸茸的猫屁股对着自己的脸,翻着肚皮睡得正香。
难怪做了相当沉重的梦。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连记忆都开始消褪,但曾经被刻下过的痕迹不会磨灭,偶尔也还会像这样突然被翻出来,徒增一点疲劳。
抹了把脸,他把三毛乃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挪开后,起身进行了简单的洗漱。虽是早晨屋外却天色沉沉,天边堆积着阴云,不是什么好天气。
但新的一天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暂时无暇沉浸于过往。
「——就拜托你们看家了。」
换好外出衣物后,凪彦抽出了很少离身的篾刀放在桌上,朝一蹲一卧的两只猫叮嘱了声。真的那只仍在呼呼大睡,付丧神的灵体则一本正经地点头,舔舔爪子,「嗯。」
「为什么不带上竹寅?」不解的三枝挂在他肩上,随着持有者一起走出家门,后者简短地回答祂,「是探查……不是战斗。」
他在前日所接到的委托是前往市区另头的探索。
在本职工作之外,他时常也会接到来自收容与出售器物的古董店「徒然堂」的委任,作为另一种收入来源,而委托的核心通常都与浊化的付丧神,即「狂百器」有所关联。
「听说出现了狂百器,正体不明……需要观察情况。」
一面给自己的九十九解释,青年按照交付委托者的说明,走向被指引的方向。
跟着一人一付丧神同时在目的地沉默了。
「……娼馆?」
「……是艺馆。」
三枝双眼发直地看着长街尾那栋与其他店面格格不入的双层仿清国建筑,被饲主轻轻弹了下脑门,「对伶人们不礼貌。」
「反正又没有人听到……」
正小声嘀咕着,街道另头传来的人声让聒噪的烟斗也自觉闭上嘴,散去了化形沉入本体中,——尽管一般人类无法看见付丧神的灵体,同类的狂百器则不同,因此他们事前也商议以小心为上。
而凪彦则将视线投向走来的身影们。
伴着笃笃木屐声靠近的是三三两两的女性,白粉妆颜,赤红抹唇,裹在华美衣裳里撑着伞的她们原本还轻声交谈着什么,在看见凪彦站在街边时都敛了声音,只频频投来眼神,似乎相当在意。
待她们走近了,凪彦才看清在这群娇美纤细的艺伎之中还混着个青年男性,冷淡地抄着手扫来一眼。
银发散散扎成一束垂在肩头,金眼下有红色的妆容,相貌精致的青年走在女性之中也毫无违和、甚至比同伴还要更加出众,身上却带着某种格格不入的凌厉氛围,让凪彦忍不住多盯了会儿,换来个不快的眼神,于是微低头有些致歉地行礼。
他们擦身而过时,清净屋听见对方发出相当轻的一个哼声。
他就站在原地,目送那几人向着那栋显眼的置屋走进去,隐约还传来细细的议论声。
「……『瑶光』?」依稀听见飘来个像是名字的声音,凪彦下意识重复了次,挑起眉。
对方的那种气息……
「难道说……动心了吗?」不知什么时候又化出形体,虎纹猫窜上凪彦肩头,发出吃吃笑声,「原来阿凪回回都回绝隔壁英子婶介绍那些好姑娘,是因为意不在此……哎哟!」
「不是这样。」
无奈地敲了三枝脑袋,重新把视线放回艺馆的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虽然不太确定,但……」
不知是在别处沾上气息,还是有所掩饰;但比起人类,那名青年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别的东西……比如说听说在附近出没的狂百器。
会和他有关吗?
「嘿——那边的小哥?」
天色暗沉,僻静的街道来往也没什么行人,在凪彦正思索着是就此打道回府还是在附近再探查会儿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他,是清脆爽朗的男声。
回过头,街角有个像是刚从别处跑来的人,微喘着气伸手招呼他,「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过来?这——么高,衣服黑黑脸色也黑黑的,感觉马上要砍人的那种……」
对方比划了个夸张的高度,乍一看比凪彦自己还要高出少许,就女性而言应该是十分显眼的身高。
刚刚见过的只有和那名青年进了置屋的艺伎们,于是凪彦摇摇头,看见那头的人失望地耷拉着肩膀,向这边移动过来。
「欸……如果被她跑了就糟糕了……得赶快找到才行啊……」
嘟囔着的人看起来大概二十上下,比凪彦稍矮些,左脸有条显眼的疤痕,但整体长相很清爽耐看,半长的发在脑后扎了个小髻,此时被他抓一抓散出几根来,给人相当活力的印象。
「对了,您走的时候如果有看到,千万不要去跟她打交道哦,很危险的……咦?您是……」走到凪彦跟前,小青年正要提醒他什么,一抬头对上他视线却愣住。
不解地看着对方,凪彦这时也才感觉眼前的人似乎有点面熟。
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很短的时间,小青年就先一步恍然地睁大眼,「您也是被徒然堂雇佣的清净屋先生吧!前些日子里我们见过一面的……」
被这样一提醒,凪彦也想起来了。
好些天之前的大晦日,去徒然堂接受委托的他确实曾与小青年打过照面。
面前明显也想起来这回事的人不知为何表情僵了一下,紧接着就扬起笑容,「我是京桥家的阿式,最近才来到东京,还请您多多指教啦!」
「八百屋……凪彦。」也点头回应对方,凪彦的注意力很快从那个不太自然的营业性笑容转回刚刚的话题,「……你在找的是?」
「……跟您就说开了吧,是狂百器啦。」
阿式耸耸肩,视线在扒着凪彦肩膀的三枝身上晃了下,又转回来,「我在追踪流窜到这附近的某个狂百器,但是刚刚又被她跑掉了……想找路人问问有没有看见,没想到就遇见您了。」
「……抱歉,没有见到。」
不知怎么总觉得对方声音里藏着点幽怨,凪彦按下想插嘴的付丧神,摇摇头后转而发问,「……需要帮忙吗?」
而阿式则很快回绝,「不,不用了。」
过了两秒,像是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干脆,他才眨眨眼笑了下,「因为这是我接受的委托呀!就不好麻烦八百屋先生了,我一个人能解决的。」
「……嗯。」
既然对方说得自信,凪彦也便不再说什么;他隐约感到对方似乎有什么介怀,但没有追究的必要,便同阿式道别后准备离开。
就在他们两人要踏出相反的一步时,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长街的尽头出现了异质的气息。
「啊,出现了。」
三枝愣愣地嘀咕了声,和一起把目光转过去的两个人同样,看向从街角开始蔓延的阴影。
在不知何处飘来的幽幽乐声里,黑影之中缓慢浮出了女性的身形。
——不要……妨碍……我——
黑发披散、与黑衣融为一体,血红的唇蠕动,发出呓语般的声音,却让两名人类都能听清其中的扭曲怨怼。
「……唔……她脸色是不是更黑了啊……」阿式皱着眉挠了挠头,望了眼那头的女性形体,又有点尴尬般瞥了眼凪彦;后者意会地退开了些,朝他点点头,「小心些。」
「不帮忙吗?」猫儿用前爪碰了碰凪彦侧脸,表示对人类之间无言交流的不理解。
「……那是京桥先生的工作,我不该插手。」
同样也看出狂百器身周萦绕着新鲜的血气、不知是在哪里又进行了杀戮,凪彦确实也有些担忧这名不知实力如何的新同行,但对方没有要寻求协助的意思,他也不适合多余地行动。
——虽然还是有可以做的事情就是了。
他敲敲烟斗,意会的三枝散去形体,化作浓雾一下四散到空间中,将这一小段街道包裹其中,隔绝了他人误入或者窥探的可能。
另一头已经往女性付丧神方向走去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点疑惑,但又很快转回去。
「能不能听我说句话呢?」
然后他像稀松平常地与路人搭话一样,朝狂百器笑着开口。
——人类……男人、都该死……——
黑色身影不稳地摇晃着,在雾气中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衣袖突然扬起,从其中出现了冷光射向阿式,被后者很快地跳跃闪开,啊哈哈地抓着发髻笑了两声,「欸、欸,不要那么紧张啦!我们先聊聊吧?我也觉得有很多男人就很该死,一点都不配当男人啊,但是应该不是全部吧?」
比如我——这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波寒光打断了。仍然轻巧避开的人与飞身袭上的女性移动了方位,在雾里一时看不清表情,但行动看起来也并不吃力。
「他想就这样说服对方吗?不太可能吧……」
耳边隐约传来三枝的嘟囔,凪彦抿着唇,没有回应。
在他认识的清净屋里,很少有会在敌对的狂百器一开始就表现出杀意时、首选项仍然是沟通而非战斗的人,即使是他自己,也不会想对失去理智的狂百器进行劝说。
会这样做的人他只知道两个,其一是本职为僧侣、似乎拥有无尽慈悲之心的男性。
然后另一个,是他的母亲。
有那么一瞬间,试着建立交流的人的背影与他的梦境重叠了。
——小心、危险,不要去,回来……
「……!」
回过神来时,凪彦才惊觉自己差点就踏出脚步,及时收回了将伸的手与声音。
那并不是已故之人。对方所面对的,也不是和那时相同的强势敌人。
若隐若现的乐曲仍在飘荡,而另一头的青年似乎在反复躲避中已经耗尽了沟通的言辞,渐渐收去了声音专心于移动。
下一刻,他就像失去了对抗信心般,突然拔腿往街道另端跑开。
像追逐猎物的捕食者,黑色的女性也紧紧缀在阿式身后,挟着阴影飞扑而来。
在前头的身影越过凪彦眼前的短短片刻,他望见对方紧绷着唇,合上眼睛。
跟着,再度睁开。
凪彦很难形容那一刻对方的变化。明明是同样的面孔,气息却丕变;敛去所有神色的人蓦地站定回身时,像破冰的鲸或者出鞘的刃,带着仿佛要破除一切的气势从怀里抽出了刀,朝正向他迎头袭来的黑影挥出斩击。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把刀,只是未经磨砺的条状金属。
那本该连豆腐都划不开的一刀却顺畅地没入了黑衣前襟,然后拖曳开来,白色的裂痕将阴影连同雾气一道撕裂。
尖利啸声从女性口中爆出。
在她的衣袖再次兜头罩下之前,阿式已经收了刀,再次送出时直直撞入她胸口,四散的黑雾从那一点像潮水般涌出,黑色转瞬褪为白。
广袖软软地垂下,从虚弱的苍白指尖到领口的花纹都流失了颜色。
然而女性的形体却不再摇曳不定,向着已经收刀站定的人浮出了淡淡的笑,弯下脖颈,向对方盈盈行礼。
「……给您添麻烦了……」
「——接下来就请交给我吧。」
后者低头将未锻的短刀插回腰带里,再抬头看向褪掉狂气的付丧神时眉眼弯弯,似乎又恢复了开始时好言相劝的那个模样,双方说了些什么,然后女性的付丧神就这样散去外形,留下瓶形的器物落入阿式掌中,把他压了个手忙脚乱、连忙扶稳瓶口瓶身才不至掉落地上。
抱稳那只朴素的花瓶后,他才缓缓长出了口气,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嘞,工作完成!这下可以吃顿好了!」
跟着,青年缓慢地将视线转向这边。
像是直到现在才想起还有个人站在一旁般,他惊愕地看着凪彦睁大了眼。
「……您……您怎么还在呀?」
才刚散去雾气、重新凝出化形的三枝和饲主一道沉默了。
最后凪彦向阿式提出了同去徒然堂的邀约。
「虽、虽然是可以啦……?我也要去回报委托的事情,」一头雾水的人似乎本想就这么离开,被他询问时满脸犹豫的神色,「也要把这位小姐送去那边……」
他怀里的花瓶——女性付丧神的本体同意地摇晃了下,但似乎仍有虚弱,并没再次化出身形。
思考了下,凪彦追加上令对方的天平一秒倾斜的邀请,「……那附近有家食肆,我也正想与您更多交流些……可以叨扰吗?」
阿式露出了相当动摇的表情。三枝和不知名的付丧神一道吃吃地笑起来。
「……这么说来……」
正和应下来的人一起往另头走去时,凪彦又犹疑地停下脚步,四周看了圈。天依旧阴沉沉的,也没几个往来行人的身影,而不知什么时候,他依稀听见的那个乐声已经消失无踪,像某种不甚真切的幻觉。
他之前以为那是女性付丧神的能力,但看起来并不是。
从置屋来的吗?
往街尾望去,白日里紧闭的窗户边似乎站着某个身影,一晃又看不见了。
「……错觉、吗……」
走在前面的人已经疑惑地看过来,他也便放弃在当下追究,跟上同行者的脚步。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