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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永恒的花,含着虔诚的泪,恭恭敬敬辞别人间。
他想到白天的事,手指点着底下的木制家具,他的父亲自厨房里端出晚餐,迷人的奶油气息让他的鼻子耸动了一下。
古老的夜晚,远方的音乐。维斯特兰,他那时候只有十岁,心里是很容易被什么东西填满的,这一刻是美食,下一刻是他父亲的手风琴。这时候还没有难懂的咒语,磨人的交际,失去甜味的自来水,而他只要一往窗口那边投去最平常的目光,一抹神秘的绿色的光像某种爬行动物盘曲在极远的广阔的天空里,地上与之相映衬的是盘旋的公路,四通八达,使人们来去无阻。
天空格外的远,路也总是很长,天气的多变是维斯特兰经历过最多的冒险。第一次坐上卡车他就见识了风风雨雨,被人打雪仗似的朝着车窗砸来的暴雪,视线里是铺天盖地的白色和荒原上低饱和度的石块与矮小的植物,发动机的轰鸣,货物互相挤压碰撞,所有的感官都在向他传送着刺激而狂暴的讯息。于是年纪尚小的维斯特兰扯开了嗓子在闭塞的空间里乌拉乌拉地嚎叫起来,驾驶座上的希亚尔塔发现他唯一的儿子实在不该就这样窝在家里咿呀咿呀地玩玩具,这儿的生活太单调了。他笑着腾出一只手来拍打维斯特兰的背,感受一个纤弱的灵魂像摇摆不定的烛焰一般在他的掌中跳跃,那里凝聚着一股热量和新的希望。年轻的父亲用余光瞥了瞥维斯特兰,听着他响亮的叫喊,好像这是唯一破开坚冰、消解恐惧的办法。后来他告诉维斯特兰该如何驾驶一辆卡车,这于他身材十几倍的怪兽不仅运送货物,偶尔还能带他们感受速度和音乐合二为一的贫瘠的美好。空气永远清新,雪地里的黑黝黝的石块都在呼吸,几个月后他们在狂风暴雨中行进,副驾驶座上的维斯特兰摇头晃脑,表明这种程度的颠簸已不和三个月前是同一回事了。
每一个在这儿生活过的人总是会突然发现生命的坚韧,发现自己不过也是蓝色的漂浮的巨大冰块,是可以和恶劣的环境、无尽的孤独共处的,甚至很好地融为一体,直到这联系延伸成了一个人最终的行为方式,带点古怪与固执,不可亲近与神秘。
矛盾在于平衡爱和孤独。
父子两个面对面坐着,大口大口嚼着鳕鱼,希亚尔塔很热衷于制作各种各样的酱料,也对维斯特兰直接的夸赞感到很受用。这就是生活不单调的开始,尽管随着渔业限额的降低,他们很快就吃不到这些受保护的鱼种了,但他们总会有别的可吃的东西,只要撒上酱料就好。
他很希望来点牛奶,于是他蹭了两下从椅子上下来,希亚尔塔很快问他是不是想喝点儿什么,他笑了,许愿说希望帕克家的奶牛能够长寿。同时他又说,拿牛奶这点小事他可以自己来。因为他明白对希亚尔塔这个大高个来说,在窄小的空间里来来回回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当时他没意识到,自己也会因为基因的巨大力量长成一个酷似希亚尔塔的人。
他注定长手长脚地行走在天地间,穿比其他人更宽大的衣服,遭遇矮小的溶洞必须低头,躺在床上两只脚掌就要悬空,在拥挤的音乐节让帕克骑在他的肩膀上跟着迷幻的电子乐上下左右揪他的头发,或许在更遥远的未来,弯腰亲吻神秘的某人。
牛奶和维斯特兰的胃部相性极佳,这种白色的乳浊物拔高了他的身量,却在后来变成了回忆的代名词。他通常在这时还会拉手风琴,手法稚嫩;希亚尔塔一边哼着歌一边弹奏钢琴,他们相视一笑,好像这是他们的第二语言。以至后来他想起牛奶的味道,脑海中就尽是这幅画面。
啊,永恒的花,含着虔诚的泪,恭恭敬敬辞别人间。
他和希亚尔塔一同唱道。他们先把《千年颂》一同演奏了一遍,这次出奇的和谐,他没有弄错节拍,手指似乎是得到神的牵引,如此悠然自得地颂扬着每个音符。
我们真该准备好录音机。希亚尔塔说,他腼腆地笑笑,调动自己手臂的力量,把话题又重新引入另一首曲子之中。
这难道不会有第二次吗?维斯特兰低着头,手风琴挡住了他看向脚趾的视线。
他有自信做到这一点,既然能在暴风雪的天气里疾驰,在冰凉的海水中潜泳,甚至于火山口拍摄他的期末作业……
Life is too good.
这短暂的美好时刻成了永久性回忆中的一个片段,很多事情不会有第二次,第二次也不会像第一次一样令人印象深刻,或许不是第一次最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条分割线,有力划分出雷克雅未克和伦敦、父亲和母亲、乃至过去和未来的界线。他永远也无法形容离别到来时的感受,当他得知再有个三天他一觉醒来是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城市,蓝色调、冰川、帕克、极光、特调酱料、希亚尔塔的小房子、火山口、音乐节等等词语都像烟雾一样变成了难以捉摸的存在——
他想起某句话,荒原的背后仍是荒原。
o 黄油啤酒后续
o “你学姐已经失了智了”
“学姐的寒假又过的如何?”
刘家锐问道。这个问题既自然又突然。说话时他眼神中的情绪让威尔略一晃神——是热切?……不,不是。只是期待而已吧。她别过头,像是要填满心中小小的失落而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酒精和酒吧里热火朝天的气氛让她感觉轻飘飘如同置身云端,头脑也不如往常一般清醒。
“学姐?”见威尔迟迟没有回答自己,刘家锐有些疑惑。这一声呼唤将她拉回地面。本来还想再多听一些的……不对,是仍旧沉浸在小刘的故事里自己不好。没由来得感到一阵害臊,威尔轻咳一声,没多想就说道:“打工。”
“嗯?”刘家锐大约是没听清。
“在我妈的工作室打工,”她补充道,“为了麻瓜们的时尚集会。通常春夏季的衣服都会在一月左右发布——虽然我不是很理解这个时间选择,但,不管怎样,我每年两次都会被抓去做苦力的,已经很习惯了。”
说着说着她有些后悔了,没有接着说下去。刘家锐微微歪头,似乎是察觉到她有意的保留。“很无聊吗?”他试探性的问。
“也不是……不过真的就是很普通的工作。”威尔抱歉一笑。
如果你生活在欧洲,又恰好从事了麻瓜时装相关的工作,大约会听说一个叫做“巴特勒*”的新晋品牌。这个来自英国的服装品牌,十年前服装周上第一次亮相,就凭借其标新立异的设计风格和令人讶异的精巧技术而名声鹊起。由于一些工艺上的特殊原因,这个工作室几乎只有一位员工——特蕾莎·霍克,也就是威尔的母亲。这位太太不用任何机械,甚至手不执针;轻巧挥起魔杖,指挥银针牵引着丝线流动起来,衣服就像生长出来一般渐渐成形。那动作优雅得仿佛在演奏乐章。年幼的威尔忍不住被母亲缝纫时享受而又快乐的样子所吸引,最终自己也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变得十分擅长制作衣服。去年圣诞她送给小刘的圣诞礼物,便是她用心亲手制作的一件,可以说是得意之作。
猜测刘家锐对高级定制的具体流程并不太有兴趣,她确实是想要结束这个话题。除此之外,想到自己对他来说是学姐,威尔考虑着年龄上的差异,没能毫无顾忌地滔滔不绝起来。她平时也不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人,只是所有事一旦碰到刘家锐,威尔就会多想个一倍两倍。这种陌生的,纤细的,而又敏感的——头脑聪明如威尔完全明白,但自己引以为豪的智慧在这新鲜的领域中似乎不再那么有用了。
即使在心中嘲笑着无用的自己,抬起头来面对现实的时候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笑颜。
其实被追问起来,她倒是想起今年“打工”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件不太一样的事情。处理一件礼服上细碎的蕾丝花瓣时,她的母亲唐突发问:“威尔,你想好毕业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威尔惊得抬头,觉得母亲身后的太阳像是从西边出来的,亮瞎了她的眼。
“呃...嗯……药剂师?五年级的时候魔药老师推荐我去。”
“嗯,挺好的吧?挺像个巫师。“霍克太太含含糊糊地说,“那我还得去找个新的副手……”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威尔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了。不过大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特蕾莎·霍克女士看起来已经将刚刚的对话抛之脑后,转身研究版型去了。威尔舒了一口气,才开始仔细想这个问题。
是的,今年七年级的威尔,还没有想好自己毕业以后要做什么。她绝不是一个毫无长处的人,问题在于,她的兴趣太过广泛了。药剂师?听上去不错,但好像有些无聊;解咒员?她的算术占卜成绩也不错,但是不是够好,或许还没有那个自信;和母亲一样,投身麻瓜时装界?这下魔法世界又让她难以割舍了。
“那你有找男朋友吗?”
没想到问话还有后半截。而这个问题不只是闪瞎眼的程度了,威尔吓得针都失去了控制,直直地飞了出去,扯着布料拉出了一个大口子,蕾丝花瓣落了一地。
“哎,没有,呃,没有。”威尔结巴,丢下魔杖急急忙忙收拾惨剧。
“噢,是吗。”霍克太太在阶梯上从高处看着女儿难得的出丑的样子,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关怀,“如果你找的是女朋友我也可以接受。”
“不是的你误会了!!!!!”
咳,这种事情可说不出口。威尔越想越尴尬,装作自然的撩撩头发,一边转移话题,“不过昨天和翎星一起去看的戏剧倒是挺有意思的!不得不说我被折服了。”
剧目是《仲夏夜之梦》,著名的莎氏所写的浪漫喜剧。票是父亲给的,来自他工作上的关系。威尔虽然接触了不少麻瓜文学,但戏剧尚不在她的知识范围内。 “我问翎星知不知道莎士比亚,她说,她看过《仲夏夜之梦》的原著。竟然。真的很厉害呀。”垂下眼回忆,威尔将不久前的事娓娓道来,“她看起来很喜欢戏剧的样子,特别认真的打扮了。”
毫不张扬而低调端庄的灰色羊毛礼服裙,披肩直发优雅挽起,配以发簪装点(威尔在她生日时送的那支)。翎星是威尔从没见过的样子,她暗自为感受到了同寝学妹不太一样的一面而窃喜。观剧的过程十分愉快,无论是舞台效果或是演员的表演都给威尔留下了深刻而又美好的印象,算得上这一年最为难得的体验之一了。
“莎士比亚还真敢写,那种效果既持久又强力的爱情药水,就是真的精灵也做不出来啦。”看完戏剧的两个拉文克劳来到一家咖啡厅,坐下来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学术探讨,“我要是能做出这么便利的东西,就让全天下的有情人都成眷属。可不太好了?”有些不雅的挥动着茶杯勺,威尔孩子气地对着一个虚构的设定较起真来。当然,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抱怨中混合着一点羡慕和一点失望,映出她无法控制动摇的内心。
“尽管结尾有些牵强,但,毕竟是为了一场婚宴创作的剧本。”叶翎星呷了一口红茶,冷静地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是妥协,但从文学的角度来说还是无可争议十分伟大的作品。”
“翎星觉得…皆大欢喜不好吗?”
“不,我觉得很好啊。”叶翎星说,“喜剧的评判标准应该就是看人们看完能不能会心一笑吧?按这个标准,这部作品绝对是不折不扣的艺术品吧?”
不知是不是看到威尔苦闷的表情有些动摇,翎星又补充道,“这是我个人意见,所以我不太确定啦。但是学姐也不用想太多,自然的融入其中便好吧。”
“嗯,说的也是。”
她明白翎星拐弯抹角的安慰。戏剧再伟大,本质也就是故事罢了。最近怎么总是纠结于这些?关于爱情,什么都能联想到自己身上来,就好像中了什么咒一样。年龄的差距,成长环境的差距,无法忽视的差距。威尔头一次惧怕前进,惧怕改变,惧怕可能失去的未来。
恋爱的魔咒,对最为经验丰富,最为聪慧的拉文克劳也依然奏效。
“——不过爱情魔药……嗯~还挺想喝一次试试看的!来帮把手吗?”
三把扫帚酒吧的约会仍在继续。威尔语气依然轻快,状似愉悦地眯起眼,开玩笑一般地对眼前的刘家锐说。
若是有了如三色堇的汁液一般万能的爱情魔药,这份感情是不是也能皆大欢喜呢?
*Butler(巴特勒),威尔母亲的旧姓
姐姐和野兔讓我掙扎一下要不要狗出來人設紙……
是的,都是npc
“蜘蛛”
馬多克斯·潘·阿萊尼亞 Maddox Pan Aranea
17歲,斯萊特林,7年級
Wand:冬青木,適中,17英吋,龍筋
Background:純血,阿萊尼亞本家長子,上有一姐,下有一弟,另外有三個私生子同胞,對方狀況不明。
Character:傲氣,文質彬彬,虛與委蛇,大家都懂的那種蛇院男子。
Favorite:有趣的事情,人的掙扎,“苦刑”
Others:
純血家族阿萊尼亞家的公子。
阿萊尼亞家在過去曾被指控過涉嫌黑魔法,魔法部前往調查,沒有看到任何使用黑魔法的痕跡。
將痛苦稱之為苦刑,認為受難使人茁壯。因而自己會為自己創造“試煉”。
七歲之後雙目失明,父母為其定制了魔眼眼帶“蜘蛛之眼”。
實際對麻瓜出身者不在意,甚至非常喜歡。想要推翻血統論,並且█████████████████████。
在意“野兔”。
“蜘蛛之眼”
魔法道具。類似瘋眼漢穆迪的魔眼。
唯一的不同之處是上面的眼球有八個。雖然有六個在無法使用的狀態,真正在用的是最前面的兩個。
“臭鼬”
安斯蒂斯·沃克 Anstice Walker
14歲,赫奇帕奇,4年級
一般認識的人稱呼其為安
Wand:桃花心木,柔軟,13英吋,獨角獸毛髪
Background:有四分之一麻瓜血統的混血巫師。易容馬格斯,性別為迷,自認為性別是“中性”。真實容貌也未知。
因為種種原因最後住在女生宿舍。
Character:活力四射、思維獨特。語氣裡總有種獨特的諧和自嘲語氣。和男生女生都相處得非常好,講黃色段子是一絕。
Favorite:破壞規則,小裙子,“笑”
Others:
喜歡大家笑起來的表情,因此經常會耍寶。如果能讓他人的情緒轉好,那也是不錯的事情不是嗎?就算是被當做嘩眾取寵也沒關係。
忘性很大,因此雖然想記仇,記得的卻只有對方人還不錯這樣的事情。不愉快的事情會在第三天忘掉。
擅長遵守規則,然後再用精巧的方式把他們破壞掉。很愛玩文字遊戲。
明明沒有在惡作劇,卻總被劃分到淘氣鬼裡。因此而抗議。
真實生理性別女。
目前暗戀學長“蜘蛛”。
“狗”
列夫·艾維斯·安德森 Leif Alviss Anderson
16歲,赫奇帕奇,6年級
Wand:14英吋,柔軟,柳木,鳳凰尾羽
Background:純血,挪威人,家裡人在開奇怪的神奇生物農場。
Character:話不多也不少、正常的吐槽役。有的時候會發呆。最近經常陷入莫名其妙的青春期性妄想。
Favorite:色情的東西、看書、跑跑步。
Others:
普通的男學生,經常在幻想中進入自己的世界里,微妙地有點隨著性子來,還有點人渣。對於年齡來說,是少有的高大之人。
所謂性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其實是美感,發情的對象不限,從胸部到煙頭都可以。經常會把奇怪的東西腦補成魔女。
意外的是個詩人。最近感覺到自己被身體困住了。
成績不好,腦子也不好,渾渾噩噩地過著,總之也快要到畢業了。是處男來的。
比起來爆發更擅長持久戰。
O首先我要赞美假期。
O概要:小刘这个人,把自己当成福灵剂在熬。
——
距离那列特别的列车进站还有好几天,国王十字车站第九和第十车站间中间还都是普通的柱子,异国少年还不能去他那位于霍格沃茨的寝室。刘家锐独自一人,躺在借宿民居阁楼的沙发里,看着屋顶,房梁,还有手中的玻璃小瓶。在此之前,他正帮他刚认识不久的房东太太打理她的餐馆生意,替这位手忙脚乱的女士收拾台面,点菜收费。房东太太的餐馆自然不比家锐父亲的酒楼大,来得客人也不比家乡那里多。对于小刘来说,他这么做只是闲坐无聊,找点事做顺手帮一下忙。但房东太太却对他这个行为十分感激,主动提出要扣除一些他的房租以作为谢礼。
福灵剂——小刘将瓶身正面转向自己。那上头的名称标签沾满了灰尘和毛线头,还有些卷角。这瓶小物件出自于刘夫人——一位准魔药师——之手。但与寻常母亲不同,这位母亲并非想给远行的儿子一个护身符平安签。事实上,按照母亲的原话,这是他应得的奖赏。
小刘满周岁时,一家人将刚刚摸到一点走路门道的小肉团放在如同杂货摊的桌面上,让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随便他抓一样。小小刘迅速跑过或者说是踉跄过书本和毛笔,滚过印章和算盘,甚至没有看一眼就在他嘴巴旁边的巧克力金币和鸡腿,踢掉了纸折的剑,来到了一把封了鞘的菜刀和一个性状奇异的玻璃瓶面前。小小刘一会儿看看刀,一会儿盯盯瓶。犹豫不决。最后,从家锐父亲嘴里,小刘得知这是父亲唯一输给母亲的一场对决。而获胜者——她的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多说一些这件事的细节。在父母含糊不清的说辞中当时的真相渐渐沉入长江。小刘只能推测自己最后选择了这瓶福灵剂。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不可能会把这么贵重的药剂交到他的手里,还让他保管这么多年。
不像父亲时时展露出他对于工作的热情,他的母亲从不谈论她的工作。自刘家锐展现出魔法天赋后,他的母亲才允许他看看自己的书房,但作为代价,这位可爱而阳光的母亲在这个狭小空间里会展露出严格又尖锐的一面。她不再同他一起在草坪上打滚,一起蹲在花丛里扑蝴蝶。她要求他复述昨天她教授给他的一切东西。直到完全掌握一丝不差,小刘才可以离开这个没有窗户,没有阳光,仅仅凿开几个孔以供透气的小屋子。没过两三天,这里就从他最想去的屋子,变成了他最不想去的屋子。从现在的刘家锐看来,他的母亲做这些完全是为了遵循国际保密法。但那时的他只觉得那个房间里一定存在某样东西,魔药,魔咒或是其他说给别的小伙伴听就会叫他母亲火冒三丈的东西,可以叫好母亲变成坏母亲的东西。
小刘打小就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不愿意再去书房讨苦头吃,他更愿意去父亲的厨房做个小助手,更愿意和其他师傅们的孩子玩成一团,更愿意和外头的迎宾姐姐招呼客人,更愿意听菜市场的爷爷奶奶争辩梗长的西红柿好吃还是梗短的西红柿新鲜。所以在母亲命令他做些碾碎,捣药的事时,他总是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做的时候更是三心二意,心不在焉。一寻到机会就放下手中的事情,蹿出书房的门,溜到院子里,和其他孩子玩捉迷藏,或者溜到后厨去,躲到爸爸的围裙下面。那时候,他还小,他以为他的母亲理所当然该知道这一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魔药补习,真的如她那些借口一样,只是她的工作太忙太累了需要小刘来协助她。
十一岁那年,小刘收到了霍格沃茨的入学邀请函。十一岁的小刘根本读不懂信上写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一件可以令他的母亲高兴到哭泣的事。面对母亲期盼的眼神,他接连首肯了转学和出国的事宜。可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可以见到更神奇的玩意,可以交到其他国家的朋友,这些诱人的东西不用勾引只要往那儿一亮相就能让刘家锐乖顺地跟在它们屁股后面跨过大半个地球,从一个大陆型国家去往一个岛屿型国家。小刘不知道的是,就在母亲这么干的那天夜里,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自结婚以来,头一次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夜。
父母吵架时,特地挑了一个很晚的时辰。他们以为小刘睡着了,可惜小刘没有真的睡着。小伙子本来激动地幻想着过上小说主角一样的生活,结果听到了楼下传来了争吵声。他的父亲不同意送他出国,他的母亲讥讽他的父亲优柔寡断,话题由此变得越来越糟糕,总之那一夜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的父亲担心小刘现在年纪太小一个人去国外照顾不了自己。他的母亲则认为孩子要经过锻炼才能成长为大人。大厨觉得在他们家现有的基础下孩子要成长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刘夫人不同意让他的丈夫用一座酒楼困住他的儿子。
“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到他的身上罢了!”小刘仍记得母亲声嘶力竭地吼出这句话。因为再下一句,一直忍着怒意试图好好说话的父亲拍响了桌子:
“我有逼着骗着让孩子每天来厨房么?我有按着他不背菜谱不准出去玩么?我有跟他说过一句我的成就么?我甚至不准让伙计叫他一声少东家!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自己的梦想——”
“——压在孩子身上?”
之后,争吵声停止了。
次日早晨,小刘看见母亲头一次当着她的面扑向他正气鼓鼓的先生,在他的怀里蹭他的脸。让这位先生以无可奈何的方式消气后不得不接受她的道歉。他们两人双双歇业谢客一日,郑重严肃又平心静气地就小刘的将来展开讨论。最后两人同意了父亲这一方的提议决定征询小刘自己的意见。那一日父亲讲起了自己的过往,讲起了那些奖杯奖状,讲起了他的头衔和饭馆的招牌,讲起了家族秘方就是没有秘方。他将酒楼的大门钥匙拎在手里,以一个浅显易懂的方式告诉小刘一个机不可失的道理:他将餐馆比作一艘船,所有伙计师傅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在逆流的水里拼命前行,向着同一个目标拼尽全力。同理,他的母亲,在另一条船上。现在小刘有了上船的机会,但两艘船都不会等他太久。
在那之后小刘登船踏上了霍格沃茨的旅程。与此同时,他告别了他曾经的朋友,离开了他热爱的家人,也放弃了去触碰那串大门钥匙的机会。
暑假小刘回到家里,又见到曾经的玩伴。那个曾经抓着小刘不放的小伙子,已经比小刘高出了一个头。如今的他收敛了自己的性子老实跟在自己的父亲身后去学一门手艺。闲来无事,他也会跑过来问小刘一些握勺的窍门,企图打听到与秘方有关的东西。也会突然对他说他其实特别理解他的选择,要是家里有钱了谁愿意做个厨子。但再也不会因为捉迷藏时被算计连追小刘三条街,游戏结束后和没事儿人一样请他吃冰棍。小刘笑笑告诉他如果自己的父亲开始教他怎么做麻婆豆腐,那他希望的那串钥匙八成就会交到他的手上去。小伙子听完十分高兴,将话题引到了麻婆豆腐怎么做上。这个傻小子挠着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虔诚,老师傅就是不愿意教他做一碗麻婆豆腐。小刘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在涉及料理方面时会变得有些古怪。小伙子依然请小刘吃了一次冰棍,嬉笑着这可是洋玩意儿比不上的好味道。小刘连连点头。两人叼着棒冰坐在打烊的饭厅里哈哈大笑,可彼此都觉察到对方已是不同世界的人。
在家时父亲总会翻着花地给小刘做好吃的。毕竟小伙子比他期望地轻了太多。即使小刘解释说学校的伙食非常好,看,自己还长高了不少。父亲依然摇头表示他还不满意,自己的儿子不愿意做厨子至少要看上去像个厨子。看着自己儿子吃到打饱嗝时,这位父亲并没有露出明媚的微笑,而是反常地像是忏悔完毕赎清罪孽一样舒一口长气。这时刘家锐就会给他的爸爸一个拥抱,告诉他他的爱自己完全收到了。然后把自己闲来无事编出来的菜谱拿出来送给他。老刘师傅突然童心未泯狠狠地揉这个臭小子的头发,问他到底是哪个姑娘让他的儿子变得这么甜。然后,我们的小刘同志,就会一五一十地,把他的单恋心思告诉他的爸爸。而关于那神奇的魔法世界呢,就像被施于了无声无息,就这样被不着痕迹地隐藏起来。
现在,小刘的母亲依旧会要求在他的书房待着。但是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同。我们的小先生如今掌握了很多魔药学知识,甚至有些超出了他母亲的期待,让他的母亲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另找了别的补课老师。她开始在做魔药的时候与小刘说魔药以外的事情,比如学校的生活,比如同寝的室友,比如神奇的生物,比如喜欢的女孩。对于前三个,小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是以一种逗趣的方式全数告诉刘夫人。而最后一点,小刘会变回那个扭捏的孩子,吱吱呜呜含糊其辞,最后跑去厨房躲去爸爸那里,对着母亲吐着舌头说:你问爸爸去吧。
“臭小子,这学期你别想有福——”
“嘘——”小刘得意地用食指抵上嘴唇,做出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保密姿势。
“福什么?”刘爸爸眨巴眼睛。
“好福气了!”刘妈妈无可奈何。
夜深人静时,他的父亲也会来屋顶上问他,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远渡重洋。小刘则打着哈哈笑称不是你们说我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拿了妈妈的瓶子吗。父亲依旧在质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优秀,不够让儿子觉得他已经为刘家锐拿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起步。小刘点点头,说是啊,连妈妈都说,你这辈子最爱的可能是你的锅。这位父亲,现在已经有了一些零星的白发,真的会睁大眼睛,认真检讨起自己的问题。小刘则学着妈妈的样子抱住这个男人,蹭蹭他的脸。而老刘厨子,在小刘的身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
老刘厨子本就是一个明白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下什么料,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起什么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所以他知道他娶了一个不平凡的女人,且他不会说。他已经可以确认他的妻子可以做到一些超出常理的神奇事情。但他从来不会去请她为自己实现些奇迹。结婚以后,他为她准备了一个专门的房间,帮她搬运行李是他唯一一次进入那个屋子。他当然好奇,他无时无刻不在好奇,但他不会推开那扇门,因为他知道如果需要,他的妻子会自己走出门来,将这一切告诉他。他必须等待,或者说必须装出一副憨态,不然生活这一锅饭煮得过咸或是过辣了,都得自己尝着,还不能推倒重来。
夜深人静时,小刘的母亲也会在烛火旁问他,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放弃麻瓜世界。小刘摇摇头说我这是贪得无厌,你看我放弃了什么了?母亲依旧在自责当初只想着魔药的事情。他的父亲一句话把她骂醒了,她才是那个将自己的梦想压在他肩上的无耻之徒。小刘点点头,说是啊,我在那里过得可惨了只能用壁炉烤地瓜。而她的母亲,眼角已经有了一些鱼尾纹,真的会沉下头去,一声不吭,哀伤地数落起自己的过失。小刘会学着爸爸的样子用一种滑稽又温馨的语气,说着真是拿你没办法之类的话替她完成她想做的事。而老魔药师,在小刘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老魔药师本就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挥动魔杖,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减小火候,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采取什么措施。所以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麻瓜男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使用爱情魔药让对方爱上自己才是荒唐透顶的主意。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姑娘,当机立断向她的心仪对象展开了追求攻势。并且不出所料地将他收入石榴裙下。即使,他永远无法理解她全部的世界;即使,他永远无法看到她全部的风采。她必须隐瞒,或者说必须说善意的谎言,不然这一锅魔药煮坏了或是炸锅了,都得自己担着,还不能重头再来。
“刘先生?”
“啊?啊!?什么事?房东太太?”小刘赶紧将福灵剂瓶子塞进沙发底下,去开阁楼的门。
“我们做了一些纸杯蛋糕,您要不要一起来尝尝?”房东太太非常热情。
“好的好的。我这就下来。谢谢您。”
很久很久以前,当小小刘家锐面对左边的刀具和右边的福灵剂瓶犯难时,他抬头看向了他的父母。他看到了许多人:他的爷爷奶奶,还有厨房里的叔叔阿姨都站在父亲的背后,满眼期待默念左边。而母亲身后谁也没有。
就这一瞬间,小小刘家锐下定了决心,抓起了玻璃瓶。
这一段记忆就像被塞在沙发底下的福灵剂,永远不会被小刘记起了。
O概要:17岁少年的拙劣恋爱技巧。
——
“一杯黄油啤酒,谢谢。”小刘推门走进三把扫帚酒吧,说出这句美味的咒语。都不用挥动魔杖,下一秒霍克小姐就会出现在小刘的临座,托腮微笑。
这似乎成了刘家锐开学前的保留节目。有时是小刘等待威尔,有时是威尔等待小刘,总之两个人在开学前夕的某个特定夜晚,走进这家酒吧,叫上一杯黄油啤酒。笃信着对方一定会应邀前来。这样的奇迹持续了四年,它所带有的欣喜和开学所带来的兴奋到底以何种比例混杂在一起——能叫小刘充满活力——小刘之前可分辨不了。到了第五年,小少年终于到了整理感情的年纪。
“嘿!好久不见!”威尔向小刘打招呼时很随性地手支下颌,唇角上扬,眼眸一眨,短发自然而然地微微垂下。每每这个时候小刘的心总会砰砰直跳,即使如今长大了一些,也没见一点儿好转的迹象。但经过了一个暑假,小小的刘家锐也稍稍长了一些个头,视角上细微的改变让威尔看上去与他更近了一些。“好久不见。”小刘快步靠近霍克小姐的身边,任由脸上绽开太阳花一般的笑容。
“过得还好吗?”威尔眼睛里映射出刘家锐的身型,还有重逢的喜悦。
“糟糕透顶。”小刘长叹一声,似乎蒙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说这话时笑脸依然真挚灿烂。话语甚至染上了奶油的甘甜。这要命的“错误”叫他接下来所诉说的一切都变了味儿。
很多孩子在上学时都渴望暑假,在暑假时又渴望上学。即使是背井离乡,好不容易归家的小刘也会萌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特别是在一天的开始——也就是早晨。照理说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哪里的早晨在天文学意义上都是地球自转朝向太阳,没什么新鲜。但是家乡终归是家乡。譬如半梦半醒时麻雀啾啾钻入耳中,譬如“叶儿粑,蛋烘糕——油茶,龙抄手——”。不知来源的叫卖从四面八方飘来,此起彼伏,此消彼长,近在咫尺,远在床外。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终吵得所有晨醒不久饥肠辘辘的人躺不下去。明明是暑假,明明可以睡到地暗天昏,可偏偏就乖乖起了床。完美的赖床计划被无名无姓无来由的黑恶势力粉碎了个干净。何等惨烈。
“不仅如此。”小刘喝下一口黄油啤酒,上嘴唇挂上白色泡沫。“你下楼后就要面临生死抉择。”
小刘从阁楼上下来,衣服扣子甚至都没扣全。就听见哐哐两响,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母亲分别往自己脸前拍下两个瓷碗。“你必须做出决断。”家锐母亲严肃的神情硬是把小刘一个哈欠憋回肚里去。“这可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请务必慎重对待。”
“妈——”
“不要留情面!”一旁的爸爸用极为浮夸的演技配合着演出,还不忘记拼命眨眼,朝刘家锐使眼色。
“爸——”
“好了,快做决定吧。到底是选我,还是选你爸。”
“你们要搞这种厨艺比拼也不要挑早上好嘛?”小刘看向面前两大碗红油锃亮,卤汁酥香,肉末勾魂,炒花生碎挠人的细长小面,由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呐喊:
“这么多担担面叫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早晨!多美妙的时刻!一个让人坐在藤椅上,喝早茶,看报纸,摆龙门阵的好时候。但小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在他家里,没有一个早晨称得上平静祥和。刘家锐甚至怀疑,如果不经过一个夸张而吵闹的神秘仪式,他家的两位幼稚家长就不能做接下来的任何正经事。这该死的厨艺比拼自母亲年轻时便开始了,现在又企图贯穿小刘的生命。他的好母亲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在厨艺方面,不管是做什么,她永远不可能战胜她的丈夫。随着时间推进事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越来越糟,自小刘的个头超过他爸后,这位老刘夫人在厨艺上的座次实际上掉到了家中垫底。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这位魔药师女士虽然随着岁月变得成熟知性起来,但在家人的面前那个争强好胜的女孩反而越缩越小。复杂的现实情况,让简单的试吃变得危机四伏。看似简单的一筷子,稍有差池便会毁掉一天的开始。四舍五入约等于毁掉一天的好心情,和一周的零花钱。
“怎么样?”父亲耐不住性子凑过来,从刘家锐碗里抢食。即使是位有头有脸的大厨师,也耐不住妻子料理的魔力。
“还是妈做的东西好吃。”
“瓜儿子说得在理。”两个男人,一大一小展示着自己拙劣的演技。终于把财政意味上的“一家之主”惹怒了:“你们两个!”
“你自己个儿试嘛。”小刘将父亲做的那碗担担面双手捧上。
“……”
“怎么样?”两位刘姓男士行动非常同步。睁大眼睛,身体前倾,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期待着女士的评价。
“嗯。”女士咽下了最后一口担担面,用擦嘴的纸巾掩饰住自己满足的窃喜。“还是败给你了……”仅凭弯了的桃花眼,小刘也看不出他的母亲到底是为失败而惋惜,还是为败给了他的丈夫而荣幸。但因为不服输和不甘心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客观存在的,距离母亲情绪爆炸时间还有五,四,三,二,一秒。跑!在强烈求生欲的唆使下大刘小刘抄起了碗筷一溜烟逃去洗水池边。美其名曰洗碗,实际上是逃难。整个操作行云流水不留一丝破绽。
原本安逸的早晨,竟要过得这样担惊受怕,何等悲壮?
“那还真是辛苦了。”威尔晃着酒杯笑起来。看似正话反说的把戏起了不错的效果——威尔的确被他逗乐了——小刘原本高涨的情绪却落了下来。有什么不对劲。不仅仅是自己长高了,威尔同样也发生了什么变化。可到底有什么改变了呢?说不上来。要知道,这个姑娘要比他高明太多,自己几乎一半的技巧都是由她教授的。若是小刘想到什么鬼点子,绝逃不过威尔的眼睛。但如果她自己想要伪装些什么,身为学弟的小刘根本不会察觉。面对这样的难题,小刘找不出原因,想不到答案。只是单纯地,他从姑娘笑意盈盈里读到了一些无法言明,又确实存在的感情。这复杂的,浮在空中的,令人迷惑的东西代替了身高问题,成为了两人之间的阻隔。也许是盯着威尔看了太久她有些厌了,学姐佯装着抬起杯子,用啤酒遮住了小刘的视线。也许是英国麻瓜界又流行了什么新色号化妆品,威尔的脸颊显得有些发红。也许是刚才话说得太多,两人头一次出现了同时尴尬的情况。
这一次小刘确信,一定有什么与曾经不同了。
“对了,学姐你知道用什么魔咒可以迅速把自己的东西从别人那里要回来吗?”如果气氛突然尴尬该怎么办?那就提出一个学术问题。这一招是刘家锐长期实践得出的,有时这个话术技巧甚至可以拓展泛用到其他拉文克劳身上。
“有人抢走你的东西吗?”听到小刘这么问,威尔关切道。
“也算不上抢走……”如果真的要对这个行为评论一二,那它大概应该被称为拿走了忘记还。
案件嫌疑人,男,身材壮硕,个头与小刘一般高。是个惯犯,曾因为偷吃了小刘的猪肉脯被小刘拉出去以十分格兰芬多的方式决斗,然后把小刘的胳膊给打折了。某种意义上,是可以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青出于蓝型后继者。
“卡伊洛斯拿着我的坩埚去和杰西打招呼,在消失前忘了和我先打个招呼。可叫我一顿好找。”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所有霍格沃茨的学生,开学前必然会照着书单和指南做足准备。由于地理条件因素,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对角巷进行学前采购。五年级的刘家锐也不例外。虽然不必再排长队去挑选魔杖(或者说被魔杖挑选),但他仍需要购买书本,魔法用具还有宠物饲料。加上他本人沉迷进糖果店的时光,等他进入坩埚店的时候,人清了许多。难得不用排队,小刘准备肆无忌惮。小少年扳起手指:一个煲汤,一个腌酿,一个煮粥,一个焖饭,一个煮魔药,一个威尔专用,再来四个专门用来炸锅,啊不,是测试魔药美味的可能性。嗯。完美。
“请给我十个坩埚。”小刘花钱爽歪歪心里美滋滋。在一众教辅用具里坩埚算是货真价实既贵又重的东西,一口气买十个可以说是一掷千金了。
“前辈?”
“卡伊洛斯?”
显然卡伊洛斯对小刘一下子买这么多“锅”颇为吃惊。好在这位学弟行事向来稳重,不会嘴巴漏风也不会多管闲事。所以他没有逮住小刘追问他买这么多“锅”的原因。而是在木讷两秒后抽兜里掏出了一张坩埚店会员卡:“前辈你需要帮助吗?”
“哈,虽然用了魔咒,所以看上去体积挺小的……但是……”小刘每将一个坩埚塞进魔法收纳袋,小袋子(连同刘家锐自己)就越靠近坩埚店的地板。“十个锅就是十个锅,不会……”轻上一点点。话没说完卡伊洛斯已经走了过来,单手提起十个锅就像提起一串葡萄一样轻松。
“好吧。”小刘非常羡慕卡伊洛斯的体魄,特别是在体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辛酸时候。然而一想到这小家伙生得如此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手艺。傻小刘那颗厨子野心就会立刻跳出来扫开所有阴霾,散布料理给人带来幸福的奇怪理论。将刘家锐变成一个信奉分享快乐更多的憨仔,呵呵傻笑:“总之谢谢你。”
“不客气。”虽然打过架偷过食,但在小刘心目中卡伊洛斯还是一位有礼貌的好后辈。
“我还有两三本书要买,你呢?”
“我还缺几本课本。”
“嗯?什么课本?我看看?”论及货比三家淘出好货,就轮到小刘展示自己的优势了。
当卡伊洛斯还在计算手里货品的总价时,小刘从货架琳琅后突然出现:“那有只不错的羽毛笔。正好十三纳特。”
“哦……谢谢。”卡伊洛斯被这令人发指的货币进位制折腾得有些蒙。
“你手里的东西,一共一加隆六西可十六纳特,加上羽毛笔的话——”小刘把羽毛笔放到卡伊洛斯的采购篮筐里。“——就是一加隆七西可。不用破整为零了。”
“对……对!就是如此,谢谢你前辈。”
“哈哈哈,都是打过架的人了,这么谢来谢去做什么。”
替卡伊洛斯选完东西,小刘也为自己淘了些好货。好后辈注意到一本科幻小说后再没有移开目光。“你也感兴趣?”小刘把书的封面竖起,出示给卡伊洛斯看。
“不,只是好奇。原来前辈喜欢看科幻小说。”
“你觉得一个巫师看科幻小说很奇怪吗?”小刘用调侃自己的语气状若随意。
“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卡伊洛斯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要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好在于他行动之前,小刘就用问题的新角度打消了他这个念头:“这是威尔父亲写的小说。”小刘只是在讲述一个客观事实,但以卡伊洛斯的角度看去这里面仿佛充满了社交技巧:“原来如此。”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
卡伊洛斯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狡猾的狐狸。
“前辈……”在卡伊洛斯既有崇敬又有感叹的目光中,小刘似乎读出了:不愧是前辈——这样的复杂信息。反正小刘前辈的形象本来就和伟岸高大这些词沾不上关系,自暴自弃的小刘摇了摇头,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这个话题原该到此为止,谁知卡伊洛斯停住了脚步,挺直身子,立正开口:“我想咨询一个问题。事实上,我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
“我可不保证我一定会啊。”在小刘印象里卡伊洛斯身上的执着和认真劲头是这位后辈可爱的源泉,是他一生的瑰宝,也是自己一辈子也学不会的秘籍。所以即使预感到这家伙一定会问出一些棘手的问题,小刘还是准备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
“女性究竟是怎样一种神秘生物?”卡伊洛斯说得字正腔圆。说得小刘就改变了主意。立刻,马上,迅速,刹那间的那种。
“为什么会想问这个问题啊?!!”
一般情况下,有一个处于情窦初开年纪的小伙,向前辈提起这样的问题,八成是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异性。但刘家锐绝不认为他这位小后辈有了心仪的女孩。事实上,作为卡伊洛斯的室友兼前辈,小刘可以确信这位小先生与他的好友兼崇拜者杰西走得更近。怎么在这个时候开始在意女性的问题?莫不是卡伊洛斯的情感道路初遇曲折?这才是小刘真正担心的。
“今年有三强争霸赛……”卡伊洛斯提起三强争霸赛时不似其他后辈那般向往和激动。
“对,这有什么问题吗?”但在小刘看来他毕竟是卡伊洛斯,他面对三强争霸赛这样的大事件也表现得宠辱不惊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我的姐姐会来……”说到这句时,后辈的表情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更像忧虑。小刘立刻想起了家长开放日早晨卡伊洛斯难看的脸色,穿反的裤子,还有那封即使听不懂内容也能感受到笔者情绪的吼叫信。不难想象卡伊洛斯家中皆是英雄儿女,艾利克的女子无不是女中豪杰。这使得卡伊洛斯一遇见他的家人立刻就会变成一只被捉住的金色飞贼——捉住前活蹦乱跳走位风骚,捉住后耷拉翅膀安静如鸡。在这样家庭背景下长大的孩子想要寻找一个更为聪慧和适宜的方式与她们相处没什么不对。这样的动机甚至有些惹人同情。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如何与她们打交道呀。”首先,你是不是把我和花花公子或者妇女之友之类的角色联想在一起了?其次你家的女性已经优秀到超过我的理解范围了。这个我真帮不了你。小刘心想。
“可我看你和洛斯塔学姐以及威尔学姐都混得不错。”卡伊洛斯没有放弃。
因为一个是与我一起炸锅的“锅友”,一个是我心目中的她。这样的答案对卡伊洛斯来说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小刘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个更贴合卡伊洛斯需求的回答:
“真要说起来,并不是我本身拥有怎样高明的技巧才让她们觉得我不算太糟糕。而是她们在相处过程中教会了我应该在什么时机做什么事情。所以诀窍不在我的身上,而在姑娘这一方身上。”
“你可以和其他姑娘多聊上一聊。说不定她们就会给你答案了。”
“卡伊洛斯?”小刘回过神,卡伊洛斯早不见了踪影。与他一同不见的还有刘家锐那十个锅和大部分课本。放眼整个对角巷人来人往。这里向来热闹,开学前更是火爆。要在人流湍急的大街上找人,如同跳进黑湖里捞人鱼——自讨苦吃。还好这位后辈在消失十分钟后总算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拎着别人的东西,否则卡伊洛斯可能要带着小刘的东西与杰西共进晚餐。留小刘一个人在对角巷来回打转。
“对不起,我看见杰西就忘了事。”卡伊洛斯真挚地向刘家锐道歉。
“没关系,卡伊洛斯。”小刘插腰,哭笑不得。“我觉得你的担忧是多余的。”在故事的最后卡伊洛斯嗖地一声跑去和杰西吃饭,独留小刘一人在风中萧瑟:“你根本不需要去了解女性是怎么样的神奇生物啊……卡伊洛斯。”
何等寂寥。
听着小刘的陈述,威尔乐个不停。不论是笑声还是坐姿都比刚才自然不少。“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学姐,求你教我一个快速要回东西的咒语吧。”小刘手掌抱拳,委屈恳求。
“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附赠一个叫坩埚变轻的魔咒。”威尔从袍子里抽出魔杖。两人在探讨魔咒时,威尔完全放松了下来。眼神更愿意和小刘接触,笑得更为频繁。所有这些细节无一不在告诉小刘她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小刘头两回试用威尔教给他的魔咒,总会闹出些无伤大雅的笑话,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没有像威尔演示那样把坩埚变轻,反而让它们变得更重。要不是小刘缩脚及时,差一点就砸到他的脚趾。小刘并非故意做出这样的效果,云杉木材质的魔杖就是这样的性格。小刘也不讨厌这样的失误,这些小错误很明显让现在的威尔更愿意靠近自己,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刻意疏离着什么。
“学姐的寒假又过得如何?”黄油啤酒喝多了,小刘也有些热。他知道自己的耳根正在发红。他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心意。但这只狐狸却仍然称呼威尔霍克为“学姐。”不是因为他看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也不是因为他不敢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恰恰是因为这份心意,迫使这个少年收敛起火热的自己,好维持心目中的她喜欢的样子。
留在原地,是为了骗她不要远离。
P.S 在莫名其妙连炸了两个新锅之后,小刘发现卡伊洛斯拿来的会员卡来自洛斯塔。
【對不起……因為之前寫得實在太差起床之後看到好生氣於是刪掉了(滑跪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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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布萊茲·路易斯把行李塞進的士後備箱時,他父親已經坐在副駕駛席上了。車里放的是音樂頻道的廣播,現在正播著金榜上的紅曲,而司機本人則有點不安地透過後視鏡看著這對父子,大概是在納悶他父親那身不合時宜的冬日打扮吧。布萊茲早已放棄了教會父親如何穿麻瓜的衣服,事實上,他反倒很高興對方沒有穿泳褲出來。
布萊茲挑了個後排的位子坐了下來,他父親那金黃色的腦袋在前座來回晃蕩。“請開到國王十字火車站。”他說,“不好意思,你能開下窗嗎?我想透氣。”
“啊,當然。”司機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從後視鏡裡顯露出的不安倒是沒過多地表現在他的動作上。車窗緩慢地降了下來,外頭霧很濃,早上剛下過雨,空氣還是濕冷的,就想要滲進人骨頭里。
“怎麼樣?”他父親問,布萊茲看到後視鏡裡司機那張老實的臉張了張嘴,似乎是以為他父親在問自己。
“就像往常那樣。”布萊茲回答,他想了想又覺得只會這麼點似乎顯得不夠親切,“像往常一樣好。”他補充道。
車子在這時發動了。
“你母親呢?”
“身體很不錯,她在抱怨您為什麼不把她帶過來,她想見我姐姐了,每天都在想。”
“這樣啊,那挺不錯的。”布萊茲看到他父親窩進椅背,以作為這個對話的終結,但布萊茲知道怎樣精準地刺激到對方的雷點,怎樣繼續引爆這段對話,他小心地翼翼地繞過那些陷阱,然後毫不留情地踩了下去。
“您如果不想和我說話,不用勉強自己。”
這句話如料想般產生了反應,他父親的後頸僵得像結了冰,布萊茲·路易斯滿意於對方的沉默,他看向窗外的風景,風很舒服,行人結伴走在路旁,大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路上的水窪。大概是上小學年紀的兒童舉著黃色顏色鮮艷的小傘,卻不用來避雨,似乎只是當做了玩具。
“我並不是勉強自己和你說話。”他父親說道,布萊茲從對方的語氣裡聽出來點刻意的為難,“你母親身體怎麼樣。”
“很不錯。您要是還想和我母親重新一起住,現在就可以開始了。”布萊茲答,“畢竟到了明年一切就結束了。”
“結束什麼?”他父親納悶道。
“我那時候會離開學校。”
“你才五年級。”
“我今年十六歲了,父親,今年我六年級。”他戳穿了對方的關心。天上又掉了雨點,司機打開了雨刷,讓那兩道黑色在前窗來回擺動,“明年就成年了,我打算再結束學業之後出去旅行一陣子,所以您不用擔心。”
“我並不是盼著你出去,布萊茲。”他父親說,“你隨時都能回來。”他那麼說著,就好像布萊茲馬上就要離開了一樣,布萊茲沒再接話,倒是在駕駛席上的司機插話了。
“嗯?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把頻道換到新聞台去好嗎?這首歌聽得我耳朵老繭都起來了。”
“當然沒問題,你想播什麼都可以。”布萊茲答。
他們在國王火車站前的麻瓜便利店買了點巧克力和一把小刀,由布萊茲付的錢。年輕的女店員找回來幾個骯髒的硬幣,布萊茲把那些零錢和一半巧克力揣在口袋裡,遞給他父親另一半。他父親似乎對麻瓜的零食不大滿意,但還是吃下去了。
“雨天真讓人討厭。”他父親說。
“您在倫敦住了二十多年了,應該習慣這個天氣。我們要先吃午飯嗎,我看時間還早。”布萊茲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他聽到他父親嘟囔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今天格外讓人討厭。謝謝你,不過我午飯做多了,回去吃就行了。”
“當然,您想的話,我們去站台吧。”這是句廢話,因為他們已經離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很近了。離發車還有半小時,布萊茲看到有幾個穿著巫師衣服的學生在站台附近來回徘徊著,他向他們問好,隨後帶著自己的行李沖了過去,他父親過了會兒才跟過來。布萊茲知道他父親已經打算走了,他們站在那輛紅色的列車前,恰好隔了有三英尺遠。
布萊茲最後看了眼他父親。
“我要走了,您有什麼想說的嗎?”他問。
他父親雙唇微微翕動,似乎是想逼著自己說出來點什麼,中年男人掙扎了一會兒,最後用細弱的聲音擰成一道祝福:“ 加油吧,會變好的。”
“我知道,那再見了,如果您還想和我母親復合,您多陪她說說話吧,多發點信給她。”布萊茲說著把行李拖上了列車,他回過頭去,看到父親孤獨的背影隨著人浪消失在了視線盡頭。
沒有道別,也沒有揮手。
布萊茲站在那兒愣了會兒。我還沒告訴他我的OWLS考試成績,他想。早知道就早些說了,畢竟成績還不錯。
隨後他意識到自己擋住了別人的路。“對不起。”他說,他推著行李箱尋找著合適的車廂,最後找到了其中一間空著的。這很好,沒有人,他雖然喜歡同人交際,但並沒有多少能稱得上朋友的人,而且,如果要是有人在這種時候和自己說話,他會頭疼。他坐進去,放好行李,從隨身的書包中拿出來那本暑假開始時就在看的書。
雨下得聒噪,如同柳鞭般敲在車窗上,遠處的霧靄更濃了,幾乎就要遮蔽了整個倫敦。書的內容很有趣,卻在此刻讓他讀不進,他本來應該看得更快點,但不知怎麼回事,那些字就像是滾過的車輪,在他心裡留不下一點印象。
他放棄了。布萊茲把那本厚重的書推到一邊去,接著在餐車推過來時買了一份報紙和一份三明治。隨後,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推著行李箱在列車的走道上探頭,他向對方打了聲招呼,那男孩便馬上拉著他的姐姐走了過來。
是他的室友,同為赫奇帕奇的艾治·喬斯達和艾治的姐姐艾格琳。兩人容貌不甚相似,卻都有雙溫柔的眼睛。
“艾治!艾格琳!”布萊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招呼他們,為他們騰出來位子,那兩人看起來也樂意與他同坐。他們互相寒暄過後聊起來了艾治暑假時看的世界杯賽——他們的姐姐是愛爾蘭隊的選手,艾治和艾格琳看來都對此相當自豪,雖然艾格琳一直躺在她弟弟的腿上吃蘋果派,但還是能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來由衷的開心。
“不愧是世界杯,我也有些想去看了。”布萊茲最後以這句話結束了這個話題,轉向了下一個,“說起來,喬斯達今年五年級吧?今年就是OWLs年了……?”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艾治的痛點,他難堪地低下頭去,似乎有點坐立不安,布萊茲看著他的反應,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更好,過了會兒,艾治才不好意思地回答:“請不要提醒我這麼難堪的事實……今年可能要麻煩布萊茲幫忙。”
“沒事,有困難的話隨時問我。”布萊茲答,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這個對話。艾治很努力。布萊茲知道對方花了多少時間在圖書館,不過他同時卻也覺得對方多半是沒有管理好自己的時間和投資方向。說到底,在布萊茲·路易斯看來,沒有哪個巫師是沒才能的,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想做什麼,要做到什麼程度程度而已。
“放輕鬆,很快就過去了,你可能需要吃點榛子果。”艾格琳慵懶地從蘋果派裡抬起頭來,手上的食物已經更換成了南瓜餅。
“因為榛子是智慧之果嗎?真是犀利啊艾格琳。”
艾格琳沒有回答他,南瓜餅過了會兒也消失在這個十六歲少女的嘴巴里,不過,這一次,她的零食都吃完了。她對她弟弟投去無聲期待的視線,艾治顯然也早就諳熟於心,習慣了做他姐姐的小跑腿。
“我去找小推車買點零食,姐姐想要巧克力蛙和甘草棒吧?布萊茲有什麼想要的嗎?”艾治問。
“沒關係,不用麻煩你。”
“真的不用嗎?”
“真的不用了,我在麻瓜的便利店買過一點零食了,現在還沒有很想吃。”事實上,那塊巧克力現在還安安穩穩地放在他的口袋裡,和幾便士的零錢互相摩挲著。
艾治點點頭,他快步消失在下一節車廂,留下艾格琳和布萊茲兩人對視。雨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停了,現在在窗外出現的是大片田園風光。沒了食物可咀嚼,艾格琳看起來便陷入了困頓,卻又不能在學長面前睡著,於是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沒有艾治·喬斯達這個中間人,他們要交談起來有些困難。
布萊茲又翻開了那本書。這回,他能看下去了。他開始期待起來列車快些到達霍格沃茲。倫敦給他的不愉快已經被拋在了腦後,他現在只想回學校去。火車咬合軌道的抖動變得劇烈,與此同時,他聽到從過道上傳來了一聲叫聲。布萊茲和艾格琳互相對視了一眼。
“我去看看。”布萊茲說,他有種從無盡的沉默中解脫的錯覺,好像快些去看看聲音的源頭就能擺脫一切。像其他人一樣,艾格琳默許了。
二
他們說那是意外。
無論是不是意外,布萊茲·路易斯都被遺棄在那張病床上。
人一旦躺在病房裡,對時間的流逝就喪失了概念,今早護士為他塗了銀粉的事好像已經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了。
隔著一層淺綠色的布,布萊茲聽到那個被火龍重度燒傷的人發出來的呻吟。他已經死了好幾次,現在正在進行他的不知道第幾次死亡——如果他真的走了,那說不定倒解脫了,但他沒有,治療師延續了他的生命,家人的期待保證他還會繼續受難下去。
他在彼此稱呼對方的時候叫那個人焦炭叔叔,就像焦炭叔叔會稱呼布萊茲狼仔一樣,隔著一張空床,再往那邊去,是曾被水鬼馬帶到‘那邊’去的人。他們的本名都被對方遺忘了,儘管那張名片就掛在病房門口。
“叔叔?”布萊茲試探性地問,“你要我去叫治療師嗎?”在半空中飛舞的時鐘滴滴答答地走向下一個格子時,他聽到對方身上的身上傳來皮膚爆裂開的聲音。焦炭叔叔并沒有回答,可帳子那頭的呻吟聲停止了。
布萊茲按了傳喚鈴。
他從床上坐起來,肩膀上的傷口又一次撕裂,他能感覺到沉重的銀粉附著在傷口時肌肉灼燒的疼痛,他撩開對方的床帳,那個渾身膿黃的男人踡縮在床上,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他,好像在怨恨他為什麼要撩開那層輕薄的布料。
“叔叔,你怎麼了。”
“好孩子,讓我一個人呆著。幫我把床頭那束花扔了。”那個病人說著看向床頭櫃上那束花,他那微弱的聲音快要消失在那道勉強稱得上是嘴巴的縫隙里。花沒有枯萎,倒是玻璃瓶裡面的水早已泛黃,花是前幾天才被人送來的,瓶子倒是在布萊茲來這裡那天起就在這兒了。布萊茲看出來對方的傷口又惡化了,他照對方所說扔掉了那束花。
“怎麼了?”他問。
“我覺得我要死了,孩子,這次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要死了。”焦炭叔叔那張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相貌的臉皺成一團,四瓣腫脹的褐黃色間擠出來出來一點淚水,“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好不了,但我的妮娜還在等我好起來,可她不知道,我是好不起來的!我不想再治了,狼仔,你明白嗎。”
布萊茲搖搖頭,他為叔叔鋪好對方身下的床單,然後是枕頭,接著他拿起那個骯髒的花瓶。
“叔叔,你只是累了,待在這裡太長了。”他把那瓶花裡的水倒了,可因為手臂沒什麼力氣,花瓶重重砸了下去,在洗手池裡面摔了個粉碎,布萊茲回過頭去又說道:“叫幾個治療師帶你出去走走就會好些的。”
“真見鬼,累了。我整天都待在床上怎麼會累呢。狼仔,我們的人生都被毀了呀,我這樣的人不可能再有什麼前途,那邊那床也是,”這個中年男人在顫抖著,他一遍又一遍地拜倒在傷口下,隨後又站起來,可他太累了,他最後停在那個好像胎兒似的動作下,繼續說了下去,“而你,你才這個歲數呀,這是個活墳墓。你明白嗎,如果我沒被他們帶進來,就沒有這些事了,就解脫了。”
“但是不應該想著死。”布萊茲說,“我們要好起來,叔叔。”他抓著對方的手,卻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殘忍,這話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擊垮了這個被龍燒傷的男人。
“對不起……”焦炭叔叔細弱的聲音擰成了懺悔,佈滿青筋的雙手在臉頰上來回摳弄,在那雙合攏的手後看不見了。“對不起……對不起……”
有那麼一刻,布萊茲想將他的手鬆開,但他沒有。布萊茲知道自己若是鬆開了,對方或許會有更可怕的反應,但布萊茲卻沒想是到對方先甩開了他的手。叔叔的那隻還有空餘的手抓向另一樣東西,目標正是床頭的魔杖。
布萊茲想說點什麼,可什麼都沒有,他聽到有人在急切地叫喊。
在一聲可怕的咒罵聲裡一切都結束了,焦炭叔叔也真正死了,那具被火焰融化過的肉體靜靜倒在床榻上,好像做了場很長的夢。
當天下午,焦炭叔叔的遺體被送了出去。治療師又過來更換了銀粉,并告訴他他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證據就是傷口雖然還未完全痊愈,但已經不再呈大量失血狀,雖然在今後傷口還會反復開裂,但已經不會造成什麼大礙,只需要注意飲食營養即可。
他就這樣被父母接回了家,母親很高興,晚餐桌上的東西比他能想起來的聖誕節都要豐盛,他們雖然擔心他會不會因為“下午那點不愉快”而產生心理陰影,但他母親堅信,只要喝了湯讓手腳暖起來,之後的事情都會變得更好。他姐姐還給他畫了小賀卡,這使得熱湯的味道變得更美妙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想。就像媽媽說的那樣,在吃完一個月來第一頓味道不錯的晚餐之後,他被他母親驅趕進自己的臥室。
“晚安,布萊茲,睡個好覺。”
“晚安,媽媽。”他回答。他母親用指尖輕輕扣住他的肩膀,在他額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她是那麼地小心翼翼,好像在對待什麼很容易就壞掉的東西似的。她的臉上一直帶著笑,似乎是為她好不容易見到了自己的孩子而開心,不過,她還是熄燈病關上了那扇門。
隨後她鎖上了兒童房。
在第一次被鎖上的臥室裡,布萊茲聽到了他父母的尖叫聲與咆哮,他們彼此咒罵,彼此怨恨,恨不得對方快點去死。他聽出來那個話題的內容是他自己。在短暫地休息後,是又一次地互相責怪。
“我不怪你,因為那是個意外!可傑羅米,你竟然要求治療師不要為他治療!”他聽到他母親咬牙切齒的聲音,母親以前從未這麼說過話,這是第一次,“‘不要為他涂銀粉了!’這種混賬話,你也能說得出來!”
“吉妮,你不懂,你不知道那些狼人巫師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只是——我只是沒法想象我的兒子在那種環境裡生活下來,蒙受那麼多的痛苦——屈辱——還有別的!”他父親說得那麼快,以至於到了中途變成了法語,布萊茲聽到有什麼東西被打翻了,“你父母都是麻瓜!不知道他們都是怎樣——”
“麻瓜!好啊!傑羅,你倒好了,把事情說得那麼輕巧,把要謀殺自己的兒子的事情說得高尚,再把別人的質疑歸咎于他們的出身!”
更多東西碎了。
“我絕不是要殺他,吉妮,他那麼痛苦。你看到他的傷口了嗎!那些傷會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好起來的!他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不想讓他幸福地過下去呢,可是這事情必須得跨過去,如果不忘了以前的布萊茲,我們就要一直被困在這裡了。”
“不,我不要,去你媽的你的孩子。他是我生下來的,你做過些什麼了嗎?回答我,傑羅米,你做過些什麼了嗎!”
布萊茲聽到他母親的哭聲,然後是他父親的,他能想象到他們擁抱在一起,他在黑暗中摩挲著那張賀卡,忍不住倒在地板上乾嘔了起來。
隨後一切都寂靜了下來。
三
聲音的源頭是艾治和一個格蘭芬多的少年。後者的狀況明顯不是很好,不停從嘴邊吐出來血液,恐怕是有嚴重的內臟傷。
“沒事我很好你們不用掛心噗咳。”雖然對方這麼推脫,但布萊茲還是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讓少年側躺在火車硬椅上。這樣躺著的好處是不容易壓到內臟,也不會被自己吐出來的血嗆到。
”抱歉,是不是有點太多管閒事了。”布萊茲問,“藥是他們拿到的那瓶棕色的嗎?”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又有人過來幫忙。
“是的,沒事沒事,老毛病而已,不用太在意,謝謝你。”被艾治叫做格拉尼斯的說著又想坐起來,不過在布萊茲的視線下,他又躺了回去。人漸漸多了起來,多數是被艾治的聲音吸引過來的。
“如果還有不適感,一定要和別人說,就算不是我也行,像是乘務員一類的……我走了,抱歉。”布萊茲向對方說道,他意識到格拉尼斯似乎也早就習慣了這種痛苦,與其留在這節車廂,不如像對方所說那般離開。
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再在意也沒什麼用。
畢竟,都是無可奈何的事。
等格拉尼斯的情況平穩了下來之後,他們很快都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艾格琳的巧克力蛙顯然挽回不了氣氛,不過她自己吃得很開心,那雙慵懶的金色眼睛也精神了起來,而艾治則和他的女友到別的車廂去了。謝天謝地,列車就要到站了。布萊茲收拾好他的書包,隨著其他學生一起出了車廂。
就如同往年一樣,他們在夜騏的服務下回到了校舍,今年的分院帽儀式還未開始,在一群群新生緊張的神情裡,布萊茲為他們打氣,那中間有個看起來是麻瓜出身的孩子一直在流鼻涕,似乎是感冒了。
“別緊張,會好起來的。”他給對方一張衛生紙。
“真的嗎?”
“當然,你會被分進最棒的學院。”他給她擦乾淨手,隨後在人群越來越多的時候藉口去了衛生間。
脫離嘈雜的大廳,布萊茲在幽暗的長廊中一人獨行,燭光從鬼魂半透明的身體裡穿過,留下縹緲的影子。他醞釀著急切的感情,但他卻又知道不需要了,想見對方的心情已經高出了一切。
旋轉的樓梯在半空中交疊、變形,他走上通向八樓的台階,那堵墻靜靜地等候在那裡,他在那兒來回踱步,想象著屋子那頭的模樣,隨後,從墻上出現了那扇門。
布萊茲輕輕推開那扇門,他看到房間里有十二把椅子圍成一圈,每一把都背對著另一個,每一把都是黑色,唯一不同的是,只有在房間最盡頭擺著的那把椅子上掛了藍色的絨布和裝飾。而在那個巨大原型的中央,一口巨大的坩堝吐出溫吞的氣泡。
“你來了。”他聽到坐在藍色椅子上的那個人那麼說道。“我們開始吧。”
所有人的臉上都戴上了面具,這是集會的主持人賦予房間的規則,人們在圓圈的外圍等待著,看不清彼此的臉,也聽不清彼此的聲音。那個戴著兔子面具的主人以魔杖攪拌著坩堝,三次,又三次。
“甘草、白鮮、山麥冬。”
戴著狗頭面具的少年將什麼東西丟進了坩堝裡,乾鍋的內容物仍在旋轉,只是變成了詭譎的色澤。
“蝙蝠、蚯蚓、青蛙眼。”
戴著臭鼬面具的少女將什麼東西丟進了坩堝裡,乾鍋升騰起一片白色的霧氣,但集會的主持人不為所動。
“最後是狼人的血。”
布萊茲走上前去,口袋裡的巧克力早已融化,那幾枚硬幣還在那裡,他把手伸到口袋的底部,拿出來了那把小刀,順著手腕的痕跡割了下去。
毫不留情,也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唯一存在的感情,是那快讓他發瘋的狂喜。他知道他在笑,他看著野兔的面具,想揣摩對方面具後的神情。
“我想見你,野兔。”他說。
羽毛笔,白徽章,戴金边软帽的文书官。绸胸衣,银铃铛,面纱舞娘顶花篮,腰肢柔软转过一环又一环。玫瑰长裙羊角辫,小女仆躲在灯枝烛火外叽叽喳喳看。淬铁甲,四翼纹,宫门刀斧手站成两排塑像,卫侍长策马驰破夜色帷帐,钩针薄纱下红发姑娘盯着剑花气得牙痒痒。铜袖扣,蓝念珠,少年修士下摆有点儿短,大司铎昨晚喝了点小酒,摇摇晃晃从法袍红到胡子尖。旧披肩,老奶妈,尖头靴子的小听差,大总管单片眼镜哗啦啦,从织锦地毯这一头跑到那一头。红炭火,银餐刀,跑腿的小伙计打翻奶罐,圆滚滚大师傅笑裂了胖脸蛋,烤脊肉煎土豆滋滋响堆成山。木窗棂,银烛花,素衣圣女柔掌牵绸绣晃下一路光华。鸽羽同异域的石矿铺陈堂皇登场,镂空金托水晶深盘盛寒冰透亮,昏黄烛影折罂色盤纹无声爬攀,浸透这典庆宴欢沸鼎响暖每一寸将来与过往,都随乌木角门拖曳链闩烁光,喷涌吞没这王座之下魅影摇曳玫瑰花窗。
——他坐在窗下,晦暗身影拖一点紫檀色在镶嵌的历史上徘徊,中古世纪的满月鎏金双瞳拨不开这藤色阴霾,温热双手炽烈炉火都拦隔这暗门外兴高采烈狂欢达旦。北天星恒已于这王权流转之日披裹蚀骨寒风辚辚杳逝,初雪吱喳自终年不冻的港口雀跃到凌晨之王足下沉眠久矣的西岸松木一叶一枝,凛冬青筋毕露的巨掌浮现自欧泊猫眼水晶碧玺琳琅繁饰双臂十字,将代什么人执掌这生杀予夺无上冠冕。
但现在,他觉得很热。领子很紧,衬衣浆得太硬,风琴褶又扎得生痛;领结硌人,袖口的花边令他发痒,黑马甲不透气又窄得叫人头昏脑涨,天鹅绒披风的裘毛滚边从密密叠叠欧根纱饰领间戳刺他渗满细汗的脖颈,外套上铃铃琅琅水晶系扣还叮叮当当晃得他心烦。——他早该知道的;他还不知道。他不知道这身礼服,华丽而流于庸常,浸过多少人体温舔过多少锋刀刃,撞破多少桩秘辛谋划过多少夜半窃语——这其中多少也有他一份。他不知道绞索,水牢,铁处女与蓄意磨钝的长斧,不知道肢解,开膛,木桩,柏油和羽毛,金杯盛鸩酒,火刑柱冲天黯淡千古流芳的弥天大谎,琅琅铛铛镣铐锁环冷如炉月的西陆荒原,腐锈斑驳擦破手腕一层摞一层累累疮疤——噢您可不用担心,这最后一项他很快就会知道了。是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行风者最细软绵密的亚麻与绸缎也磨得他指节疼痛,盲眼矿工最清凉通透的欧泊和猫眼也叫他掌心灼湿黏腻,眼前细纹横织如赭褐肆漫,那些浸满什么人体温舔过什么人刀刃的腥甜液体行将物归原主,自他潜意识的冰山底部悄无声息地钩就烙红的铁面具,熙熙攘攘尖声碎语跳跃吼叫着勾引,利用,背叛,复仇。——但现在,他只觉得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