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4022 发布时间:9/4 21:42
这段有点长,既然企划主说延期一周,那隼篇下次再发咯XD窝去肝秋活……
◇津岛洋三篇◇
从那以后,我就时常约隼去喝酒。酒,不知何时就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喝酒的人,看着豪饮者,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人不可貌相,酒量也不可貌相。喝清酒,再喝啤酒,然后喝清酒,如此反复,却还不见醉的迹象,啊啊,那些被他饮下的液体都去了哪里呢?是变成了血液的一部分吗?我常常想,说不定我的身体里的大部分血液都是由酒构成的,所以我才会如此地与酒亲近。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在学校里也喜欢涂一些滑稽的漫画给同学看,逗他们发笑。然而我最擅长的其实是油画,比起风景画来又更擅长肖像画。现在,我正是靠着画画来维持生活——说是维持生活,也不尽然,更确切地说,叫做“换取酒资”。我犹如憧憬中的工薪族(salaryman)一般每日通勤——早晨九点背着画夹去公园写生,下午三点则下班休息(基本就是去酒场消耗掉比画一天能赚到的多得多的钱)。话说回来,酒可真是个魔物。
我也想过戒酒,可是时机总不能成熟。有的时候刚刚下定决定摔掉酒杯,就收到了朋友一起去喝酒的邀请,要拒绝别人,对我来说比戒酒还要难上千百倍;有的时候散着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酒场门口,若不向老板打声招呼就忽然不来,也不太礼貌……总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两三杯下腹,七分醉上头了。
但是,请相信我。我从未为了享乐而喝过一杯酒。我之所以每日比电车还要准时地出现在酒桌上,是因为我一次也没有忘记为他人服务的使命。酒能使人健谈,能让言语变得轻松。我常常在席间滔滔不绝地讲着笑话,仿佛在表演落语,一团欢乐气氛。而我的心中却绝不轻松,宛如是一生悬命的马拉松奔跑,又像是抢救着危急病人的医者,在与死神作着殊死的搏斗。
“搏斗”,我想说这是一个十分贴切的词。第一个创造出它的人类,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我一直在“搏斗”,有时是和自己,有时是和所谓的世人、思想的敌人、还有女人。隼也很擅长“搏斗”,而且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那种。隼的职业是商人,所谓商人,是一种最擅长与金钱打交道的族类。他有着天赋的精明头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可以理智地做出最经济实惠的选择。自从我和隼认识了之后,我就能放心大胆地把钱交给隼,让他带我去玩乐或者买东西,再也不用担心上当受骗,反正他总能让每一块钱发挥最大的效用,讨价还价的本领也令我叹为观止。我的“搏斗”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倒不如说一败涂地,就像幼童去和彪形大汉玩相扑,结果是必输无疑。即使如此,我还是常常不得不站在彪形大汉的阴影下,带着连自己的影子也将被吞没的恐惧,却只能发出哀蚊一般弱不可闻的叫声。 咕咚!就被打下了地狱。地狱一定特别浅,从上面掉下去用不了一天的时间。
早晨,我在公园写生的时候,遇见了简小姐。那个时候的简小姐,穿着一条蓝绿色的长裙,褶皱间如同藏了碧波万顷。她那只属于异人的红发,此刻正安静地绾着,被压在一顶精巧的、蓝紫色的帽子里。我该如何描述简小姐的模样呢?我想,最合适的语句应该是,那是一道恰好可以入画的风景。
我像位绅士一样和她打了招呼,询问能否为她画像。简小姐虽然有些害羞,还是答应了,并且似乎对绘画艺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我让她站在喷泉边,做出微一回头的姿态。然后,我拿起画笔,迅速地画了起来。
这幅画是这样的:微笑回眸的简小姐捧着一束盛放的百合花。简小姐见了,稍稍有些惊讶的样子。
“可是,这附近并没有百合花啊?”
“是没有。不过,我觉得百合花的纯洁非常适合小姐,既然没有办法将鲜花送美人的话,那便只好送给画中人了。”
简小姐的脸颊透出一点点绯红。她仔细地欣赏着画布上的百合花,似乎非常中意的样子。
“谢谢。我很喜欢这幅画,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不胜荣幸。小姐喜欢的话,就赠给小姐好了。”我毫不犹豫地说。
“哎呀,那样怎么……”简小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津岛先生是以作画为生的吧?给您报酬是应该的,况且,我认为这幅作品有这样的价值。”
刹那间,我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眼前的这位娇小的女性,是第一位说我的画有价值的人。虽然我也给杂志连载过漫画,可不知不觉之间,我总是在拼命地迎合着、讨好着编辑,仿佛不那样做就会被冷冷地一脚踢开一般。汗流浃背的服务。我还曾经为了钱,去复制过春画,在酒和药物的麻痹下,做着令人作呕的工作,然后在终日后悔和自暴自弃中把赚来的钱转手又换来了酒和药物。啊啊,真是悲惨,目不忍视!
可是,一种奇妙的自尊在我心中作祟,既然我说了要送,怎么好意思再收钱呢。尽管我最近经济上吃紧得很,几乎是从喉咙里伸出手的程度的需要钱。
简小姐像是读懂了人心似的,又开口说道:“如果津岛先生坚持送给我的话,至少让我请您去喝一杯吧。今天晚上您有时间吗?”
我本来是可以彻底拒绝的,可是,一来我不擅长拒绝女人,二来我不擅长拒绝酒——莫不如说,我正是被它打动了。那个时候,我还对简小姐怀有莫名的感激之心,我甚至感到四肢发轻,如同踩在云里雾里。我第一次明白了“期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它能使时间变得更慢、更慢,但不是在痛苦中煎熬。如果说从我诞生以来,有哪段时间是真正感到轻松、毫不痛苦的,那一定是和简小姐在一起度过的时间。
我答应了。并且步履轻快地回了房间。假如我能够预知到,那种轻快的来源并不是简小姐或者是某种被称作“期待”之物,而是因为我正在坠向地狱的途中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
夜晚如约而至。
出现在酒场的简小姐换上了晚礼服,不再掩饰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比起白天似乎更加美丽。说是单纯的美丽也不尽然,换言之,淑女,并非酒场里美丽的女招待,而是像社交场里的名媛,有一种落落大方的气质。
简小姐点了红酒,我点了威士忌。正当我们准备举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了。
“呦,洋三,好久不见啊。”
是隼。他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很自然地加入了我们。
“隼先生,晚上好。”简小姐依然非常优雅。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和隼一起喝酒了,可是觉得如此的“违和感”还是第一次。说不清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我微微地忧心起来。也许,这是一种危机察知能力吧。
酒过几巡,隼忽然在桌子下捅了捅我,然后站起来对简小姐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一趟洗手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愚钝如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站起来说:“我也去,我也去。”就追着隼跑到了没人的走廊上。
隼的眼角漾着笑意:“洋三君,你挺厉害的嘛。才几天没见,身边就有女人围着。看来你的魅力不小。”
虽然隼是笑着、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的,我却感觉他的目光正将我看穿。唯独被隼这样取笑,我感到异常的羞耻。我偏过脸,小声争辩着:“不,没有这种事……”
“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隼留下一句话,就丢下我去了洗手间。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席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竟记不清楚了。我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人就是如此奇怪,明知道酒杯也不可能给予救赎,还是寄希望于一醉消千愁,可我偏偏又是不容易喝醉的人,仿佛是命运开的大玩笑一般。越是喝酒,我越是加倍地意识到自己的清醒,那清醒的意识在变本加厉地磨损着纤细的神经,发出咯咯吱吱的骇人的声响。那可怕的声响令人疯狂。
终于到了酒会结束的时候,简小姐起身去结账,隼却忽然站起来,抢了几步,将简小姐拦了下来,又露出了他商人的微笑。
“简小姐请留步。交给洋三去买单就好。”隼朝我使着眼色,故意用责怪似的口气对我说道,“洋三君,难道你要让这位小姐替你买单吗?”
“我……”我从椅子上弹起来,脑袋忽然嗡嗡作响。那一刻我仿佛身不由己地上前拦住了简小姐,“我、我来付。”
说着,我就打开了钱包,向里面看了一眼。瞬间,我的酒意全消。
里面只剩下三个硬币了,估计连换一小瓶啤酒都不够。
我呆立在当场,一种从未体味过的屈辱感涌遍全身。简小姐只轻轻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还是我来付吧。”就转身离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感到我将永远失去这份还没有萌芽便已经死亡的恋情。我已是残兵败将,今后即使还能见到简小姐,也只能落荒而逃。那一次被蛰痛的伤口,再也不会愈合了,它在每个深夜,沉默着流血。
我一个人坐在仙游馆里,望着墙上的字迹出神。月光照在墙上,我没有丝毫睡意。“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那句话不知为何,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耳边。不,我没有玩弄女人,但是,地狱……地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小的时候,乳母越野常常带我去寺庙,给我看《地狱极乐图》。图上有人正被烈火灼烧,有人身陷血之池、刀之山,惨叫之声几乎透过图纸传来。越野恐吓我说,如果做了不道德的事,死后就会被投入地狱受苦。可是,到如今,地狱是什么我还是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什么是痛苦。
(死去的人如何告诉活人地狱的痛苦?活着的人有谁见过地狱的景象?这是借用了人类的想象,而想象源正是现实。)
(所谓的地狱,难道不就是人世间吗?)
无法忍受了。太过于痛苦了。我捂着几乎窒息的胸口,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止痛的药剂。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这种药会致人上瘾,所以格外难搞。但是我不能没有它。我把所有的东西胡乱扔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在将我的身躯扯得四分五裂。我几乎发狂,用头撞击着柜子,又用胃去顶住桌角,突然,哗啦一声,我把桌子上的金鱼缸碰了下来,碎在了地上。玻璃变成了一块一块长满了尖角的碎片,反射着月的寒光,而金鱼黏在地板上,在徒劳地挣扎着。
正像此时的我。我忽然静了下来,目光落在墙上的字迹上,一个念头突兀地挤进了我的脑海,那如同的某种启示、灵光闪现,我想起了那段文字的后续是:
我この恨を懐いて煩悶、終に死を決するに至る。
——这不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吗。怎么可能会忘记。
砰砰砰。
我仿佛才刚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意识到有人刚才一直在剧烈地砸着我的房门。正当我打算有所响应的时候,一声巨响,房门已经被对面砸开了。
是津岛隼。
他的脸上还带着睡眠被打扰以及久无人应的愤怒,然而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似乎就变成了一种担忧和惊慌的神色。房间里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了许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踏着混乱不堪的物品走了进来,在我旁边蹲下身,问道:“你……没事吧?”
“……”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往后缩了一下,眼泪就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
注:文中用的那段“墙上的文字”是藤村操的《巌頭之感》,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去百度:)仔细观察的话,生田斗真版的《人间失格》电影中仙游馆的走廊上就写着《巌頭之感》。
“啊……”隨著一聲輕歎,染著艷麗色彩的織物從白皙的肩頭溜了下去。村上解開遮面的面紗,悉心看著曳動火燭下少女美麗的身形——小巧玲瓏的軀體被包裹在華麗的和服內,黑髮上插著做工精巧的金簪,雖然臉上施了粉黛,卻仍能看出來少女的純真。約莫是擦了胭脂的關係,年幼游女的臉上看起來白裡透紅,如同綻在雪地裡的艷梅似的。與那副外貌不符的,是那少女眼裡流露出的情色,那雙眼睛微垂著,好像有情似的,明明並沒有做出什麼大不了的表情,卻讓人萌生出一股讓人下腹一熱的慾望。
“吶,客人……再近一點,小女看不清您的臉……”兩片嬌艷的紅唇相互摩挲著,發出稚氣未脫的聲音來,不知怎的卻讓人覺得嫵媚。滿是氤氳的雙眼微微挑起,朦朧地看向村上的方向,“再近一點……”
村上笑著脫了個乾淨,隨後倚坐在游女的身旁。武士的刀早已被卸下,吉原是不能帶刀的地方,這是自這裡成為男人的天府之後,便立下的規矩。他看著少女的側臉,笑道:“怎麼,看不清嗎?”
“嗯。”少女應道,甜膩的鼻息使人沉溺其中,村上伸出手來,攔過少女纖細的腰肢,得來的卻是對方欲拒還迎的推搡。“客人……太性急了。”
“把腰帶解下來吧,這樣不熱嗎?”村上問道,少女聽後只是將臉藏匿在寬大的衣袖之下,兩彎柳葉微微一皺,眼裡卻帶著幾分羞怯的意思。
“小女名叫寒梅……還請多多指教,這是初次……”
“寒梅啊,第一次嗎?那麼你的處女身,我就收下了。”村上淫猥地笑著,少女那種半推半就的姿態,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倒挑起人的情慾。村上撩開對方的下著——兩條從和服寬大的下擺露出來的白皙大腿在榻榻米上,好像灑了白雪。雖然說不上是肉感,少女的小腿卻有著漂亮的曲線,不同於一般吉原游女鬆懈的四肢,摸起來光滑緊實,肌膚卻又吹彈可破。
村上將自己的臉埋在那嬌弱身體的頸間,聞著對方身上發甜的香氣,隨後雙手覆上游女的雙腿,他俯下身,專心致志地注視著對方圓滑的膝蓋。少女似乎被這舉措嚇到,嬌小的身軀發顫,村上舔舐起對方的雙腿,陶醉在年幼的游女身上那片稱得上馥郁的濃郁香氣中。
紅格窗上燭影躍動,那種令人發狂的氣味充斥在他的鼻腔裡,令他的身心都化為野獸,只想著快些開始。他聽見少女微顫的聲音說道:“吶……慢點……”他感到少女的雙臂正環上自己的臂膀,好讓他們貼合得更近。
情色。
這是村上想到的最後一個詞。隨後,他倒在被喚作寒梅的游女的大腿上。對方將一把刀插在他喉嚨上,另一把苦無則刺穿了武士的心臟。少女看到此般景象,也並不驚慌,只是將刀具拔下來罷了。她仔細地將武士包裹在絲被裡,隨後擦拭其地板,過了片刻又像要是和晴朗幽會的少女似的,滿臉紅暈地抱起裹著尸體的被子。她赤著腳走出和室,以一人之力拖動著比自己高上不少的成年男子尸體。榻榻米被踩得吱呀作響,幾尺之內,被薄薄一層紙相隔的和室,能聽到女人做戲般的叫床聲。吉原的夜晚沉醉於此處,這便是名為吉原,被游女和老鴇們用銅臭和性病的味道構建出來的綺麗夢境。而少女身在此處,唯一的不協調感便是太過清澈,儘管如一般游女一般擦抹脂粉,也著華麗的衣物,但那種舉手投足間的姿態,讓人能明白過來這少女並不屬於這腐臭的美夢。
仿佛剛才所作所為不過演技一般。
她踩著小碎步,將對方的身體拖出了後門,隨後看了眼小巷子裡那名自己替代的游女,對方看見她,便招呼著離開了,走時身邊有個年齡稍大些的情郎。少女無言地看著這一切,將那對自己來說過重的軀體拖到了小巷。
在那兒,已經有人在等她了。她鬆開手,向那人輕聲說道:“已經暗殺完畢。”
“不錯,如此這般,幕府也會滿意吧……還愣著幹什麼,把他帶到吉原外,多砍上幾刀,裝作是武士內鬥死掉。”
“是。”少女略鞠一躬,跟在男人身後出了巷子。幾縷皎潔的月光潑灑在淺草的房瓦上,將事物照得透亮。
1、
——守护和征服,哪一样更难呢?
黑色的天空抖动起来,白色的沙尘四处飞散,目光所及的遥远地方,如同巨大的齿轮转动起来一般,天幕的开口缓缓扩大。瓦兰德抬头盯着那条黑暗的通道,感受着从中涌出的气流,再次咀嚼着这个问题。
久违地回到这个黑与白的世界那一刻,虚圈强烈的灵子风暴让他回忆起从亚丘卡斯成为破面的时候,千万条灵魂与错综复杂的记忆纠缠在一起,在身体内部涌动、撞击,好像要冲破胸膛喷涌出来一样的感受。
那之后,虽然头脑中仍然回响着嗡嗡的轰鸣声,眼前也模糊不清,他还是奋力挣扎着,像新生儿蹒跚学步一样,用自己的双脚站立起来,确认了“自己”的存在。
从取回了人类的意识和姿态以来,被赋予十五这个数字的破面,起初多半是凭借本能维持着自己的生存,但后来,随着意识和思维逐渐清晰,那混乱的记忆碎片渐渐拼合起来,像一团混沌中一道白色的丝线,标示着在这些相互吞噬的灵魂之中,作为统合的一个。
不是最有力的,不是最机敏的,也不是最强大的,只是少数几个具有整合性的灵魂中,将其他较为微弱的聚合起来,变得千疮百孔但还是拼尽全力逃脱了覆灭的命运的一个。
好像荒原上的野牛群聚在一起,围成密不透风的围墙,把角朝外,保护里面的新生或老弱一样。
混杂了其他人类和动物的记忆,如今的“自我”与叫做瓦兰德•艾尔斯坦的人类,已经不能称作是同一个了。但是,随着“第二次生命”不断向前延伸,他像看着彩色丝线逐渐织成织锦一般,看到了统御着这具身体的灵魂,生前的一幕幕景象。
在“他”还活着的时代,广袤的土地上时常回响的是金铁交鸣的乐曲,上演的是血与火的剧目,国家之间相互交战、吞并、联合、分裂、征伐。他曾随着远征军踏上别国的土地,也曾经守在家乡和入侵者作战,曾经亲眼目睹过各种各样的战斗。
为了土地与权力,将异国的国民从居所中驱赶出来,用刀尖挑着婴儿在火上烧,把老人白发苍苍的头颅撞碎在石头上,像飓风一样来去,像野火一样破坏一切的征服。
为了土地和利益,以谋略逐渐侵占领土,利用别国的危机,时而强硬时而柔和,在遗忘中像阴影一样蔓延至整片大地的征服。
为了自由舍弃性命,血战到最后一刻也要昭示己方主张的守护。
为了生存深深低头,在几乎失去一切之后还要忍辱负重的守护。
究竟哪一种更困难呢?
他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最终没有得到答案,出于不同的目的,同时受到国力、兵力以及能够使用的资源限制,征服与守护最终都走向不同的方向,并不是空有美好的愿望就能取得胜利。
但是,和理性的思索无关,破面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灵魂的形状。
和那些与他一起降生到这片虚无的土地上的同伴一样,他也有着对某个目标狂热的追求,那并不是嗜杀者对血的渴望,也不是强大的战士对战斗的享受,也早已脱离了狩猎者追猎和吞噬猎物的欲望。
他想看到所有人都放弃的事物存活下来,因而选择了守护的力量。
就像这些戴着面具的残破灵魂,本来就是不允许存在下去的东西,不管是黑衣死神还是白衣灭却师,都想要让其消失,看到它们彼此咬杀,浑浑噩噩地相互攻击,他们一定会认为,这就是‘虚’的本性。
虽然深深怀疑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是谁,瓦兰德还是认为,目前这种局势是无论哪一方都乐于看到的。和几乎所有势力敌对的现在,想要守护同胞,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破面仰起脸,灵子的乱流吹散了他的额发,青绿色的眼睛在白沙形成的雾气中闪闪发亮。
——因为困难才有趣啊。
让那些自诩为“神”的家伙困惑吧、恐惧吧,就算被踩在脚下,也变成带着毒液的尖锐棘刺刺穿他们吧,就算被碾碎,也像漫天飞舞的虫群一样重聚起来吧,像岩石一样压碎、像大海一样淹没,像烈火一样烧尽这些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看不到他们哭泣和流血的愚神,然后全员一起回来,抬头挺胸地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
——认为我们还能被随意驱使的家伙,一切不会如你所愿。不管多少次,不管满身鲜血还是沾满污秽,在你被拖进同样的深渊以前,我们都会爬起来和你战斗的。
破面的眼前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个影子,他站在黑暗里,似乎正在发出嗤笑。
在对那个身影施以最深的诅咒之后,破面也笑了。
那个笑容假如在阳光下,大概显得开朗而又无畏,但苍白的弯月给这个表情染上了凄怆诡异的色彩,仿佛露出獠牙的野兽一样。
2、
“唉,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瓦兰德看着自己的上级,他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四处打量的样子几乎带着点好奇。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现世旅行
“虽然不想承认,属下也有同感。”
“诶……和我意见相同让你这么反感吗……好伤心啊……”
浅色头发的青年眯着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一脸沮丧地打量着自己的从属官。他举起手臂,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本来还以为能够悠闲地休息一下,女王大人真是任性。”
新上司无来由地让瓦兰德感到焦躁,他试图冷静地分析原因,是因为自己还沉浸在过去无谓的感伤中?是因为这家伙总是穿得花里胡哨?还是第一次见面就让女孩子,不对,少年出现在房间里?或者是那些古怪张扬的装饰品?不,对待同伴应该一视同仁,决不能因为个人习惯就产生偏见,也不能就此抹杀他的战斗力和领导力,但是……
——果然还是无法相处,这大概真的是本能吧。
瓦兰德放弃了思考,接着,他听到在屋顶上蹲下来遥望远处的柚希发出了提问。
“你觉得这次到现世和死神作战,她是怎么想的呢?”
“一直呆在虚圈的您应该比我更了解现任的一刃,大人。”
瓦兰德摆出职业性的微笑把问题顶了回去,柚希不禁抓起了头发。
“咿……”
百折不挠地想和下属搞好关系的上司真的有点可怜,于是瓦兰德还是开口总结道。
“以虚圈现在的情况,无论是谁都应该会选择蛰伏起来慢慢恢复,不管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必须站起来与之一战的原因不外乎两个。”
“首先是,要解救变成傀儡的同伴吗?”
“嗯,想要让我们所在的世界长久地存在下去,唯一的方法是放弃过去那种在短时间内相互吞噬的做法,尽可能地保存力量,如果能够找到解除破面被控制的方法,失去的同伴就能回来……虽然这不容易。”
“那么,另外一个理由呢?”
“这是更重要的理由。”
十五号感受到了飞速逼近的灵压。他把身体重心压低,做出准备冲出去的姿势,而四刃似乎也同样有所察觉,绷紧身体做出了备战的态势。
“要昭示我们是有自己的意识,有能力自己选择,不为任何人利用,不为任何人驱使,不会跪拜在任何人脚下的生命。”
“嗯……这样吗,说得有理,白蛇姬大人的确是这样的……
“对了,操纵虚和破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他们能解析出操作的关键,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应用,我想,这一定是一开始就……”
柚希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十五号突然转身,从两人所在建筑的顶端一跃而起。
“喂!你上哪儿去?”
“四刃大人是很强的,并不需要从属官保护,放心,假如您战败了,我会第一时间回来拿这个号码的。”
“真是够了……”
柚希哭笑不得看着自己的从属官侧身踏过大厦闪光的玻璃外墙,向某个灵压并不集中的地方奔去。
3、
现世稀薄的灵子让刚刚从虚圈回来的破面感到四肢像被粘稠的液体缠住一样,而胸腔似乎也在承受重压,他试图稳住呼吸,调整肢体各处分布的力量,想要尽力回复行动自如的感觉
——奇怪,原来在现世的时候,竟然习以为常地过了五年吗?
脚下是地面电车站、市立图书馆、购物中心、街心公园……作为人类开始生活的地方。
或许因为灵子或是地脉的关系,这里被作为死神从静灵庭到达现世的稳定通路。连灭却师也经常在这个地方出现。
作为破面,假如在一个地方停得太久,会吸引现世虚化的灵魂,自从那场战斗结束,为了不给周围的人带来困扰,瓦兰德便离开此地,在全国各个地方到处辗转。即使如此,这座城市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依然清晰可见。街道的分布,行人的流动,建筑的格局……一切都带着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远处出现了几个相当强大的灵压,大概是队长级的死神吧。而来到现世的死神席官也大多聚集在那个方向。看来静灵庭虽然正在为自己的问题焦头烂额,还是把几乎所有队长级都派到了现世,而自从上次战斗过后,对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原有实力的虚圈来说,这实在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为了这一点,不少二位数选择了前去牵制队长级,而战斗能力比较强的三位数和十刃则是先去击退副队长和席官,采取这样节约战力的方式。大家默默地达成了共识,这次战斗的目的不是消灭对手,而是为虚圈争取继续存在的权力。
像沉重的巨兵相互撞击再弹开一样,天边的沉雷开始鸣响。瓦兰德甚至记得其中的几个灵压。原来他们还活着,和自己一样再次踏入了这片混乱的漩涡。
周而复始,永无休止的战斗实在是太愚蠢,太令人厌烦了。就算是死神,假如虚圈不主动出击的话,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应该付出大量牺牲、花费大量战力将其消灭,这次他们的行动像是踏上了被谁一开始就铺好了的道路,让人觉得只是顺势而为。而那个背后的“谁”,应该不是死神的总队长,而是——
突然,瓦兰德感到身后有灵压接近。
挟着风势和冲击力,像出膛子弹一样飞速移动着,大概是身躯娇小行动敏捷的类型吧。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而是急于赶去众人聚集的战场。
“等一下。”
那个身影出乎意料地敏锐,在瓦兰德立起无形之盾的一刹那,便轻捷地向后弹开了,好像蜻蜓在水面接触一下,不,是还没有接触就远远飞离的样子。
女孩脖子上红色的围巾在空中飞舞,接着随着蕴含着活力的身体落地,她眨眨圆圆的眼睛,金色的瞳仁像黑暗中的猫儿一样闪闪发亮。
接着,她皱了皱鼻子,以与娇小外表完全不同的巨大力量举起斩魄刀向瓦兰德挥来。
——啊啊,这一点也毫无变化。
瓦兰德瞥见了她手臂上的队章。
“九番队?”
女孩迟疑了一瞬,眼里流露出困惑的神色,接着好像认为这是敌人迷惑自己的手段,继续挥舞斩魄刀,想冲破封锁了自己行动的层层防御。
但是,面前的敌人似乎带着悠闲余裕,在死神少女出手的瞬间向相反方向将那无形的重物顶上去,化解了斩魄刀劈砍和突刺的力道。大概是手臂被震得发麻,少女脸上明显露出了恼火的神色。
“叫京榊的副队还好吗?”
终于,少女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瓦兰德抓住这个瞬间用无形之盾卷起旋风,裹挟住就要刺向自己的斩魄刀,锵的一声,闪着青色寒光的锐利刀刃飞到了半空。与此同时,少女身体四周竖起了无形的障壁。
虽然身体还能够活动,但自己明显是被限制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死神少女立刻使用鬼道袭向四面和头顶的空气墙,然而苍蓝色的火花像光线射入水中一样,被那奇怪的盾墙吸收了。
“抱歉,我不想和你战斗。这场仗对我们和死神来说都毫无意义,请停下来,听我说几句话。”
敌人竟然以安抚般的语气开口了。少女鼓起了腮帮,带着生气,疑惑,有点好奇,又不想输了气势的表情吼道。
“你这家伙真是奇怪,我不想耽搁时间,有话快说,然后让开。我还要去找队长她们……”
接着她抓着头发皱起了眉,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最后自暴自弃一般地大声道,
“都是因为你刚才一直提她的名字!京榊大人是九番队队长,难道你和她交过手吗?居然还活着算你运气!”
破面眯起眼睛露出了微笑,露出了像是怀念的表情。
“你笑什么!不是要问问题吗?”
“啊,抱歉,抱歉,我叫瓦兰德,是破面十五刃,想问你们前往现世,是被下达了怎样的战斗指令?”
“什……当然是因为虚之王国的宣战啊!是你们单方面突然咬过来,我们当然要回击!”
“果然只是这样吗……有关破面被抓走,有人进而对它们进行了操纵的事情,你知道吗?”
“操纵……鬼才知道!难道不是你们先入侵静灵庭的吗,一次两次,完全不接受教训,既然这样我们也只有再把你们痛打一顿……”
少女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而青年只是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这样啊,确实不是从你们某个番队的实验中暴走产生的吗?”
“虽,虽然十二番的确是那种地方……那不可能,大虚是从外部入侵的……不对,你怎么知道?!”
“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
“……”
一问一答进行得太过顺利,死神少女似乎一方面为后悔的情绪所笼罩,一方面正在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透露了什么重要信息,她以一副宁死也不会再开口的表情瞪视着对方,结着手印准备下一次鬼道的攻击。
“请教你的名字?”
“诶?”
“我们不是不打架就活不下去的一群,和你们一样,我们不想出现无谓的牺牲,我们有一起行动的理由,有生活的地方,有要保护的东西。情势允许的话不想和你们成为敌人。现在我要想法让这场战斗在双方还没进入狂热状态的情况下结束,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意思,但是,啜饮鲜血喝醉了的话,不管死神还是破面都会变得很糟糕的。”
一口气说完以上的话以后,破面欠身低下了头。
“然后,受到了你的帮助。要致谢需要知道对方的姓名。”
“喂喂……”
具有压迫感的不明障碍像雾气一样消散了。斩魄刀回到了自己手里。死神少女叹了口气。
“鹭渊宫叶,九番队三席。”
4、
和预想的一样,交战双方渐渐进入了亢奋的状态,不管是追求一击制敌的杀手,还是追求单纯明快战斗的战士,他们的灵压彼此交相碰撞,迸射出飞舞的火星,黑色的白色的队伍交缠在一起,像浪花拍击着岸边的岩石,双方怒吼着,将力量全数灌注在自己的武器上。
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把战斗进行到底。无论是死神还是破面,灵魂深处深深铭刻的本能逐渐被唤醒,起初还在考虑着战斗的技巧以及脱身的机会,但慢慢地,他们忘记了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深深沉醉在战斗之中。尤其是对于破面,眼前的敌人逐渐幻化成了生前让其感到痛苦和遗憾的形象。他们不顾一切地向黑色岩石撞击着。
——对了,就是这个时候。
海潮和岩石为一阵飓风吹散,形状各异的巨大躯体冲进了这个战场。他们头部包覆着白色的外骨骼,双眼像两个黑洞,里面闪烁的目光绝称不上理性,而像幽蓝的鬼火一样。
这大概是最“符合”破面原本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杀戮,不存在什么同类意识,也不知道怎样群聚起来,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击着眼前所见的一切——这些曾取回了理性的同类,现在又回到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虚圈奔赴现世的破面与静灵庭来到街道上的死神们,一瞬间处于困惑和不知所措的境地。
就在这短暂的迟疑中,变得狂躁,似乎完全不知道躲避危险的白色野兽冲散了双方的队伍,让他们一步步不断后退。而破面们面对以前的同伴,似乎也不知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已经不是原本的的他们了,只能战斗了!袭击过来的一律给我去死!”
不知是谁发出了这样的吼声。
于是,白色的潮水以更加强烈的力量反弹回去。
“所谓的理性只不过是这种程度,归根结底还是一群饿极了就会厮杀起来的怪物!清除他们!”
不知是谁高喊着这样的命令。
于是,黑色的衣襟继续在狂风中飞扬起来。
咆哮吧,奔跑吧,在天与地之间卷起狂澜吧。让暗红色的血雾给世间万物染上色彩吧。
结界里的建筑发出轰响,倾斜、崩塌,烟尘四处飞散,和以往的战斗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下去,一切又会重演,现世会再一次遭到破坏,踩着过去同伴的尸骨建立起来的秩序和平衡,又开始崩溃散落,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会回来收割战果。
瓦兰德在街道的角落发现了与对手陷入缠斗而身受重伤的十七刃,不知为什么,刚刚与他战斗过的两个死神的灵压都已经消失了。保护他前往安全的地方之后,十五刃再一次回到了混乱的战场之中。之前拟定的策略已经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不仅无法威慑作为敌人的死神,还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与以前同伴的战斗。
他看到被控制的破面队伍最前面,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奔袭,冲破人群把死亡带进敌阵之中的,正是之前在墨杜身边不离左右的从属官,一零七号伊诺克。
——啊啊,完全清楚了。
不管是一开始听到的还是现在看到的,暴走的同伴的种种行为,或者死神少女的说辞,以及战场的局势和死神们留有余地的攻击,一切都指向一件事,该与之进行战斗的对象并不是静灵庭,而是熟悉他们,创造他们,在他们身体深处埋下灾祸的种子的那个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假如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至少想办法让他们清醒过来。
瓦兰德向伊诺克发动了攻击,而一零七刃立即做出了反应,双脚蹬地,弹跳了几下就冲了过来。
伊诺克和所有被操纵的破面一样,眼里闪着不正常的疯狂光芒。瓦兰德曾经看到过这种丧失理性的色彩,那只在首领的安全受到威胁时,出现过那么一瞬而已,而现在的他将手中的利刃指向了自己的同伴。
“献上灾难,神威。”
伊诺克的喉咙深处发出口齿不清的低吼,然而归刃语仍然有效,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覆盖着头部的面具似乎伸展了,手脚变得更加颀长,手中的剑与手臂融为一体。他慢慢向瓦兰德走来,武器在地面上摩擦出火星,而地面被割开的部分开始产生裂痕,黑色的雾气向四周弥漫,泥土化为灰烬。这是带来腐烂、消解,接触到敌人就会让对方的肢体腐败的能力。
“喂,喂喂!你还能听到声音么?不管是你击败了同伴还是被同伴击败,‘大人’都会非常伤心,想起这一点的话就住手吧。”
瓦兰德躲过对方猛烈的冲击,倾斜着身体向后滑出去,接着在一片尘埃中直立起身体,冲对方大吼。
高亢的声音似乎震得空气都在簌簌发抖,然而伊诺克只是茫然地转动着头,向四周寻找声音的方向。面具上伸出的锐利长角仿佛切割夜色的利刃一样,微微闪烁着白色的光。
“放逐吧,黑羊。”
既然如此只能采取别的方法了。瓦兰德当即展开了归刃。晴朗阳光下的影子开始拉长、扭曲、变形,巨大坚硬的四肢垂落到地上,只有上身还保持着人形。白色的外骨骼从他的额角垂下来,遮住了面孔,长矛与盾的形状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分别被左右手握着。
驱逐、拒绝,把恐怖和慌乱以及黑影散播到四周,这是十五刃原本的力量,现在的情形正是以灾祸消解灾祸,侵蚀的力量与蔓延的黑影交织在一起,黑影便逐渐褪去,高举的剑与高举的盾同时从空中落下,产生了剧烈的撞击,就像陡峭岩壁上长着大角的食草动物相互比试力量一样。
一次, 两次,三次。
剑从左方,右方,上方劈下来,带着锐利尖端的巨盾上面同样产生了小小的裂痕,灵子流仿佛带上了血液和尸体的腥甜气味,随着盾上黑色的条纹延展飞舞。
伊诺克的动作异常敏捷,仿佛意识到攻击一直撞上对方的防御,他改换了劈砍的方式,而是双手交握着剑,以密不透风的剑击向瓦兰德戳刺着,十五刃仰面躲过一击,向对手的下腹踢出一脚,但对方向一侧跳开,顺势将剑尖向瓦兰德的肋下刺去。
剑击的走向是从肋下到肩膀,假如躲避不及,身体会被斜切成两半吧。瓦兰德的脚下发出重重的响声,他低着头,利用反作用力向后弹开,地面也因为重击而崩裂。
即使这样,一零七的剑依然划开了他的钢皮,伤口迅速扩大、剥落,像点燃的纸张被火舌舔舐一样呈现出焦黑的颜色,几乎显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
十五刃开始显现出力不从心的样子。他只是一味地防御,退却,但对方却紧紧跟着不放。两人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交替前进,越来越远离刚才的战场。
长时间的持久战中,实力或身体状况的微小差距会演变成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就在一零七看起来就要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时候,动作出现了轻微的扭曲,破面细长的瞳孔剧烈上下抖动着,挥砍的动作也偏离了。
——是了,就是这样。
原本处于劣势的十五刃用长矛的一端向伊诺克额头撞去,一零七刃仰面倒下,向地面坠落下去。
5、
从刚才起所有被控制的破面,都是凭依着多个中心,以圆形的活动范围行动的,远离那个中心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不会继续前进,而是返回去聚集在一起。除了攻击“前”同伴和死神以外,这批破面彼此之间却不会互相攻击。
假使投入战斗,在狭窄的巷道中很难发现,但脱离战场之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正是基于此,瓦兰德才打算试试把一零七刃拖出那个范围。
果然,伊诺克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似乎有某种力量在他身上不受控制地奔走流动,之前仿佛牵引着他动作的无形之线在绷得过紧的情况下断裂了,这对他造成了很大痛苦,于是瓦兰德用这样的方式,让一刃的从属官暂时停止了行动。
处理掉那些“中心”,破面们很有可能就会恢复。瓦兰德想着。即使是“创造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同时操纵如此众多的破面,也会是件麻烦的事情。他使用这样的方法,意味着目前他身边,并没有能够用得得心应手的“下属”吗?
战场的风向又转变了,有人发现了这位虚圈曾经的控制者,尸魂界高喊着“叛徒”,而破面们则咬牙切齿地想要向这位把黑白世界搞得一团糟的家伙复仇。
这家伙竟敢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战场,除了来观察现在的乱局,并让它变得更加混乱,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吗?尸魂界和虚圈这次不合时宜又毫无意义的战斗,一定,就是那个叫做笹木悠生的死神一手造成的没错。
不知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怀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但现在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只能凭一己之力一样一样解决眼前的困难。
瓦兰德使用了响转,像跃入水中一样进入了某一个正在涌动的漩涡。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那里群聚着几只发出尖啸声,跨过墙壁、树木缓缓移动的基力安,它们环绕着黑色帷幔一样的身体在周围的楼房的玻璃窗上映出黑影,瓦兰德就在它们放出的虚闪中穿梭着。长矛在周围划出一道道雷光。
突然,某种从未见过,样貌怪异的基力安出现了。
那是一大团蠕动着的白色物体,比起坚硬的外骨骼,覆盖在它身体表面的更像是一层半透明的皮肤,有某种器官在其中搏动,液体聚集起来,又接着像四面八方涌动。
——丑陋的东西多得让人不耐烦啊。
没有丝毫迟疑,瓦兰德的长矛贯穿了那只基力安,它发出战栗一样的剧烈抖动,透明液体流得到处都是。
狂啸声一瞬间充满了周围的空间,但是,那声音逐渐低落下去,被控制的破面们放缓了动作,开始原地打转,或者迟疑地环视四周。
——也许,这样能行。
白色的影子一秒钟也没有迟疑,就那样一跃而起向下一个中心进发了。
解决了一部分破面的受控状况之后,瓦兰德发现,继续前进越发困难,从天而降的箭雨像光的瀑布一样,封住了他的去路。
啊啊,笹木先生又找到新的同盟了,怪不得没法有效地使用。灭却师们要守护戒慎恐惧,认为是毒物一般的存在,已经觉得相当厌恶了吧。
静灵庭,叛变的死神,灭却师,破面,被操纵的同胞……各方势力在瓦兰德的脑海里交织成一幅错综复杂的图景。有种东西在他胸腔里涌动着,让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恼火。
——我的任务到这里,已经可以算完成了。即使不能拯救全部的同胞,也尽可能保存了虚圈的战力,应该尽快回到一刃身边,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什么呢?
——像推倒的积木一样四散倾斜的建筑,连根拔起的树木,压扁的汽车和一地的碎玻璃。
破面看到了蔚蓝晴朗的天空下,云朵投下的阴影,浅色头发的死神正背着手站在那片阴影之中,抚着额发远眺脚下激烈的战斗。
笹木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表面看上去,那表情简直站在庭院里欣赏花朵,看着微风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样。
然而,老对手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兴致勃勃的神情。
啊,这边的气势弱下去了,不要被对方压倒啊?这边好不容易接近了,很可惜却被打碎了头颅呢。对了,让灭却师们轮流集中攻击双方,以维持他们的平衡怎么样?再努力一点,再愤怒一点,再表演出更精彩的角斗让我看看啊?
火焰烧灼着永远无法摆脱战斗的战士,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悲哀的事实,只要这家伙不消失,什么都不会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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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1字,先这样吧。
感到了打打打的疲劳...擅自借用了各位的角色,如有OOC请戳;
下面接Melottia的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