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大陆,圣别纪元后期。
血族女王莉莉安突然失踪,几乎同一时间爆发的怪奇疫病让人类数量逐年锐减,失去管控的血族加上疫病的席卷,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
将一切扭转的契机在于教会发现血族的血液竟是能治好疫病的良药。
从此,以血液为中心的利益旋涡将整个世界卷入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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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宴】
|以脚本记录形式,漫画有待补完|
冬雪过后的春日,生命复苏,连那些长年冰冷的身躯也开始躁动——月下宴,一场狩猎者的狂欢。
本着举办者是嗜血血族,今年还是需要让子嗣抽空写一张邀请函。圆月的幽光映在银色发丝上,看着女仆们一件件排开款式繁多的礼服,薇帕拉皱起眉头,却好像在琢磨其他事情,发尾的蛇首也躁动发出声响。
历年的月下宴,即使身为古老血族,钟爱美女的她从未缺席狩猎,也常常满载而归。她厌倦在外人的目光下享用猎物,也厌倦那些放纵无礼的血族,所以总是会把女孩们带回自己的城堡,柔软的鹅绒蚕丝才不会伤及她们细嫩的肌肤。
但是冬季的动荡,让她的心思分出去一半,很多猜想需要去证实,即使进行了实验,还是得不到有力的证据……
“起这么早就是为了选衣服?”慵懒的女声慢慢靠近,少女红色的卷发被睡到蓬乱,金色眼瞳中充满困倦。
“Cherry……”来者是同族的老友,实力强大的初代吸血鬼,这次光临艾卡艾诺丝城堡是来教导艾泊尔体术,顺便被拖去月下宴看热闹,最终目的是能饱餐自己最喜欢的食物。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Cherry随意梳理了一下挡在脸颊上的长发,搂过身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仆享用起早餐。
“不要着急。”薇帕拉选中了一件黑红相间的晚礼服,它看上去比派对主旨保守太多。女仆们立马围上来开始换装工作。
“我的建议是,少管闲事。”Cherry难得的按照规定没有将食物杀死,随手用法术迅速换装,设计大胆的礼裙,红与黑是这群饮血贵族的最爱色调。
“我从不管闲事。”薇帕拉整理好眼罩,紫色宝石在月色下散发寒光。“通知艾泊尔,要启程了。”
熟悉的密林里萦绕情意,从细微的轻笑到放荡的浪潮,一切都是老样子,肉体的交织扭曲,让冰冷的种族重新获得异样的生命感。而这次薇帕拉却没有多看一眼情绪高涨的人群,独自走向了嗜血统治者所在的纱帐。
轻而易举地通过审讯,会面年轻的莉莉安也不是今天的重点,通过几句试探,薇帕拉就知道这个女孩恐怕对自己都没有一半的了解。简单交谈后,她的目光转移到了侍从乌列克身上。
“您好,兰西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察觉到有人走近,负责看管场地的乌列克转过身,看到是薇帕拉后表情有些怪异。
“这场宴会一如既往的成功,今晚过的如何,乌列克?”“还好,今年没有什么控制不住的局面,感谢关心。”乌列克平静地回答问题,心里却想尽快离开这个能窥探人心的妖女。“是有些需要询问的,但不是宴会方面。”看出了对方的意思,薇帕拉直奔主题,视线轻松地扫过面前欢快的人群,扇子轻轻挡住红唇“您认为,冬季的湖骸,和教会有什么联系吗?”
“什……您为什么会问这个?”乌列克明显一颤,但迅速回归平静,等着对方开口。
“好奇。”薇帕拉歪过头,血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美丽且诡异的笑容。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群小叛徒们吃的东西和普通血族不一样,除了教会的血库有问题之外,我听闻教会里还有尊会流淌黑泪的圣母像,不知道你对这个传言,了解多少呢?”看出乌列克的猜忌,薇帕拉随即望向场地中央,放缓了聊天的语气。
“我只能说,那不是传言,教会确实有……和湖骸有关的物质……”乌列克字字斟酌,对于曾经敌对过的同族,他确实没条件全盘托出。
“其余的我也不曾知晓,请问兰西小姐还有其他需要吗?”乌列克垂下眼帘,有意回避着薇帕拉眼罩上那颗紫色宝石,他知道那是蛇女蛊惑人心的“眼”,一不小心中招恐怕会把事情变麻烦。
见薇帕拉仍旧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看着场地里面欢闹的人群没有再理会自己,乌列克找准机会立马行礼表示要去看望一下莉莉安,匆匆告辞。
不出薇帕拉所料,这个世界近年来的异变,教会恐怕是最主要的源头,现在手中所掌握的机会,还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可能,更多的筹码。
“薇帕拉小姐?”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差点忘记今天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亲爱的坎,你终于来了。”薇帕拉微笑的转身,却被男人的着装惊讶到——绿色的老式丝绸长裙,外罩黑色斗篷。她本以为今晚在入场时打过招呼,穿着华贵长裙活像奶油蛋糕的艾维斯已经算是难得的男性打扮了,但一想到他俩的交情,一切都合理起来。
这时,发尾的银蛇似乎感应到什么气味,向坎那黑色的大斗篷下试探,吐信的响声也引起薇帕拉的注意。
那是一名人类少女,青涩,美丽,是坎此行带来的上乘佳礼。女孩不知是害羞还是恐惧,将身躯尽可能的藏入斗篷,却还是被坎推了出来,弱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薇帕拉很理解这种状况,也很有信心轻松应对,她像往常检查猎物一样,用扇子轻轻托起少女的下颚,注视着少女扫过自己的眼神从恐慌慢慢转化为震惊与沉迷,就知道狩猎成功了。
“这孩子叫系莱茵,曾是教会的修女,还很年轻,需要您多照顾。”这时的系莱茵已经不自觉的走到薇帕拉怀中,思绪仿佛已经被囚禁在这个女人手中,乖乖牵着走。
“我明白,明晚子夜来东城门接她即可。”薇帕拉轻轻抚摸着少女的长发“我会好好招待她的。”看着美如妖异的薇帕拉,年轻的修女小姐已经把方才的恐惧忘得一干二净,本以为今天走了运,但天真的她当然不知道,这次招待她的血族,可不止眼前这一位。
“嗯……关于那个事情,您真的不需要再找帮手了吗?”坎犹豫许久还是选择开口。“坎,你了解我的,对吧。”看着薇帕拉并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谈及此事,坎拽了拽斗篷,就此作罢。他不知道薇帕拉突然决定去雪山是为了什么,还是说有什么东西的存在已经让初代血族感到不安了。
“艾维斯说,会让维奥拉自己来找您......”坎看了一眼薇帕拉怀中的系莱茵,有些纠结先前沙漠之行,自己没看住这份礼物让她和雷特混在一起的事情。“不必在意,我很中意这孩子。”看出坎的忧虑,当然一些过于熟悉的气味也躲不过发尾的银蛇那敏锐的嗅觉“我很了解雷特女士,我不在意和她共享食物。”“啊......这样......”坎悬着的心也平缓下来,随即离开表示要去找艾维斯谈谈。
时间正是深夜,迷乱的喘息声混着小夜曲,宴会的每处角落都散落着情欲的印记,但此时薇帕拉只是坐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浑身散发出威胁的排斥气息,独占一张摆满糕点瓜果的会客桌,顺手递给系莱茵一杯热茶。哪怕再燥热狂欢的血族,也不敢朝这个方向多看一眼,谁都知道薇帕拉在处理欲望这方面近乎疯狂的偏执。
“母亲大人!”不远处,粉发少女快速地提起白绸裙摆,用长至地面且钢化的粉色发尾当作细长的高跷,轻松地越过地上交叠的人影来到薇帕拉面前,在众血族的愕然下扑到她怀里。“艾泊尔,玩的好吗?”身为古血的子嗣,成为嗜血血族会被看作羞辱标记,但是薇帕拉只在乎价值,并且碍于她的身份,也没有血族敢当面指出来,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待艾泊尔。
“就那样啦每年都来,”少女抬起头,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扑闪“这次把尸体藏得很好哦!绝对不会给母亲大人找麻烦。”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人类想来见见世面,而猎杀他们就是艾泊尔最喜欢的娱乐。“对了!维奥拉小姐!这里!”或许是自己跑的太快,跟在艾泊尔身后的金发少女已经被拥挤的人群挡在一旁,手足无措。
那是一位非常年轻的血族,艾维斯的女儿,和一旁在品尝蛋糕的修女一样刚迎接人类的成年。少女笨拙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有些局促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裙摆,向薇帕拉行了一个不太熟练的屈膝礼。
可能是同为血族的原因,她相比起系莱茵更放松一些,甚至还可以和艾泊尔愉快地聊天,但看向薇帕拉的时候,仍旧紧紧地握住裙摆,努力使自己的微笑看上去自然些,最终还是涨红了面颊。
薇帕拉非常庆幸这两位男性友人的审美都很合格,她示意女孩过来坐下,花言巧语地闲聊让两位年轻的少女完全放下了对自己某些传言的恐惧,并顺利地邀请女孩们来自己的城堡游玩。这就是薇帕拉的惯例,是宴会真正的开场。
找到Cherry的时候她已经睡倒在一间纱帐内,看上去是非常安眠的一夜,如果无视掉纱帐外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和昏倒在一边的一群青年男子,看样子饭后睡意对任何种族都适用。
Cherry对年轻女孩们兴趣并不高,但也不愿意错过新鲜宵夜,便跟着薇帕拉一同回去。
马车上,年轻的女孩们相聊甚欢,艾泊尔也是发挥自己的娇小无害的外貌优势,让女孩们一步步放松警惕。很快马车行驶过阴暗泥泞的沼泽和幽暗的森林,停在了一栋幽暗高耸的巨大建筑面前,这是艾卡艾诺斯的一侧大门,也是通向庄园地宫最近的路。
地宫是薇帕拉最爱的地方,没有阳光的烦恼,火烛摇曳,卧室中央那张铺着血红丝绸拉着黑色帷幔,大的夸张的床榻已经见识过几百年来各色出众的美人在此纵情。
两个女孩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广阔的府邸,华丽的装横,耀眼夺目的宝石雕塑,甚至来到拥有蛇首喷泉的血红色水池时还能轻快地享受弥漫花香的水浴,直到她们身着轻薄纱裙浑身瘫软地倒在深红柔软的绒被上时,才明白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一些“代价”。
黑色的帷幔后传来女孩轻柔,些许忍耐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哭声,香甜的血腥味,银色鳞片闪烁的光滑躯体缠绕着白嫩的大腿,纤细的手腕,她们都沉溺在那紫色眼瞳的蛊惑之中,渴求着蛇发女妖的爱抚与肌肤,曼妙的躯体交缠,沉浮在血红之中,在遮天蔽日的地宫交欢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薇帕拉醒来的时候,两个年轻的女孩还在熟睡,维奥拉是血族的原因身上并没有留下痕迹,只是白皙皮肤下泛起微微红晕;而系莱茵可没那么幸运,细嫩的胴体上粉红色吻痕十分明显,甚至脖子上的孔洞还在微微泛出血红,薇帕拉轻吻那处伤口,让它快速愈合以免影响女孩安稳的睡眠。Cherry在昨夜尝到了甜头后,并没有过多地参与,而是窝在床榻舒适的一角沉沉睡去,现在叫醒她绝对会被起床气误伤。
“母亲大人?”艾泊尔向来对情爱没有兴趣,早早回到自己的卧室,但睡得时间并不多,为了处理商业内务一直在等候薇帕拉醒来,这也是她过去几百年来的常态,这次也精准的在浴池找到了薇帕拉。偌大的黑曜石浴池,气氲飘然,池水是血红色,却散发着花香,女仆们正跪在池边为薇帕拉梳理长发。
“昨天那个臭猎人......咳咳,雷特小姐来过,您知道吗?”“做什么?”“她来处理沙漠贸易的金额......但是你不在,她只把部分收益留下了,其他的需要和您额外约个时间商讨一下。”艾泊尔依旧看不惯那个人类,但是碍于交易和她与薇帕拉古怪的关系,自己不得不替玩心渐增的母亲完成会面。
“我是该和她好好谈谈,”想起系莱茵身上熟悉的气息,看样子是自己的驯服还不到位。薇帕拉轻笑着叫过两名人类侍女“等她们醒了,梳洗打扮好,人类女孩需要治疗一下疤痕,准备好餐食,晚饭后会有人来接她们的。”
“艾泊尔,等艾维斯来的时候,把之前收集到的那些东西给他一部分,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研究......”“遵命。”
迷乱的狂欢,虚假的和平,谁都无法掩盖真相掀起的腥风血雨......
索菲娜头一次尝到当自己情妇替身的味道,是她在艾卡艾诺丝城堡地下室闲逛时的意外收获——一张巨大的画像。
今天是送货的日子,与往常不同,货物的特殊性使交易转移到了暗无天日的地下,仅有烛焰跳动。那是一张人物肖像,端正的挂在会客厅壁炉的上方,画中女人身着米色纱裙,怀抱黑色乳羊,下垂的眼眸和微笑的唇,长发如水蓝色波涛般垂至腰间,头戴白绸红钻发冠,右手的星符纹身格外醒目。
索菲娜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一样是海洋的子嗣,只是这身奇装异服她只看薇帕拉私下穿着过,像是几百年前沙漠古国的礼服。
“今天很守时?”角落的红色帷幔拉开,蛇发女妖揉着她惺忪的睡眼缓缓走来。“我该这么问您亲爱的,您的瞌睡可是我的噩梦。”不知道是不是冬季降临,和蛇类使魔共体的薇帕拉精神大不如前。
“漂亮吗?”这时,薇帕拉已经走到索菲娜身前,放松地倒在她的臂弯里。“她?是我会喜欢的脸蛋。”索菲娜很熟练的抱起薇帕拉,环顾四周准备找个沙发坐下。
“还在人类时期,她为了我,失去生命 。”薇帕拉玩着索菲娜的水蓝色卷发,绸缎睡衣已经滑落下肩头。尽管怀中的人是冰冷的长生种,但是每当看见她裸露的蜜色肌肤和织物下饱满的身躯,索菲娜的周身总会异常燥热。
“她是我第一个情人。”突然,薇帕拉用力掰过索菲娜的脸,发尾的蛇信也渐渐贴了上去仿佛在捕捉某些信息。“哇哦,那可真是个伟大的女性,我很荣幸听到她的芳名……”“我忘了。”她放开了手。
“那幅画修了几百年,没必要记住她的样貌,如果为了报答她的献身那么我这漫长的生命就是最好的回礼。”薇帕拉以及其慵懒的姿势倒在索菲娜的腿上,柔软地触感让索菲娜对她越陷越深“我希望你能在这个月份内找个时间,修复的日子到了。”
“没什么事情是把我的脸画在前任脸上更荒唐的了。”索菲娜摆了摆手示意门外的女仆将“货物”带进来,顺便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薇帕拉身上。
随着沉重铁门打开,为首的两位血族侍女手持铁链,身后分别跟着十位人类少男少女。
“验过货,基本都是健康的没有染上疫病,没有太多麻烦的孤儿。”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动的“你可以提前通知艾泊尔,这样我可以留出时间把他们带去铃兰内湖那边。”
“她出门了,你可以留一晚亲自告诉她。”薇帕拉直起身子,瞥了一眼那群充满恐惧预备发出聒噪哭声的货物,发尾的蛇头也发出警告的嘶声。“留宿的代价可是很大的。”索菲娜可没给她再缠住自己的机会“还有一批储血器需要运过来,人数不够就单独联系扎克利亚,他的审美可比我好。”说罢,附身交换深入的一吻,在女仆终于找到合适的衣物遮盖薇帕拉的身体后,披上风衣离开。
感谢禾子老师帮忙弄上传!弄好了好久……
莫名写得挺不好意思的一篇(?
只提到名字就不关联了,再次真诚感谢热心同事的编排(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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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之人不可忘却,黎明降辉,是为城邦祝福之光……
她引以为豪的孩子们,拒止死亡,不屈进击,汇聚星火燃尽黑夜。」
黎明后的纳塔城宛如新生的婴孩,原本由她所庇护的孩子们如今亦是父母。幸存的人们重新牵起尚未断绝的联系,漫漫长夜后在篝火再次点燃的黑夜中,行游于欧罗大陆的吟游诗人弹奏着属于人类的赞歌。营地橘红色火光与纳塔内微弱的蓝色灯光相互辉映,诗人的指尖拨动着琴弦,唱诵间又为冬日的故事增添了几分人情味的诗词。跨过冬至的严寒跨过新年的伊始,连灾厄席卷也无法湮灭的生命篝火将由人之手点燃承传。而聚集在篝火前的人们,为曾经的母亲再次吟唱起温暖人心的摇篮曲。
睡吧,寄予人类希冀的故土,结束即是开始。污秽的残骸溶解于黎明的光辉,但我们无法避免,它所留下名为痛苦的种子坚固地扎根在每个人的心中。向南的暖风徐徐吹拂,象征万物复苏的季节重新溶解这片大地的冰冷,传递着它向前的意念。在这里所有一切又将按部就班地进行,包括在光芒不及之处那些悄然改变的命运……
纳塔城的相关状况还没完全稳定之时,阿洛伊斯甚至等不及参与废墟中的新年就与雷涅踏上返回圣伯拉的旅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莱茵心中不禁猜测以阿洛伊斯的性格,在之后不论面对怎样的事实,或许对他而言都将是蜕化的契机。但愿那时,叮嘱的话语能保护他不会被真相所动摇。
科雷塔的发言同样也在促使着莱茵去调查教会的真相,可对比危机袭卷后的当下,比起去质问教会的意志,眼前更重要的是修复残缺不全的纳塔城与饱经疮痍的人心。人们无法提前得知去避免未知的袭来,但至少还能处理应对灾难后的现状。
为了抚慰在灾难下逝去的生命,在纳塔城滞留在此的多姆与安纳托向猎人们提出了修建教堂的事宜。猎人们为此还举办了一场以教会援助重建为前提的正式谈判,虽然中途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好在双方最终同意了相互的提案。不过期间仍有部分的猎人暗中并不赞同建立教堂的想法,这些猎人大多参与过农场的战斗。他们不光是质疑教会愿意资助纳塔城修复这件事本身,这段时间所经历的种种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推断出「教会背地里隐瞒什么」的结论。秉持怀疑的态度,人群间微妙地徘徊着不安氛围,在这股氛围还未发酵到无法收场的程度前,有几位算得上当事的老猎人也当面摆明了态度,才让无法得逞的猎人们只得甘愿收起獠牙悻悻散去。
对于大部分的民众而言,教堂的建立其意义不光是藉慰被卷入灾难中的人,同时也凝聚了生者于未来的寄托。这是死者与生者羁绊延续的证明,是给予延续希望的路标。而在人类繁衍不息的时间长河中,这座教堂将会屹立于此见证,印刻下纳塔城的兴衰与人类的不屈。
随着整个纳塔城重建工作的开始,夜莺们振动着翅膀熄灭了墓园中最后一盏光亮。唯有熏香炉的独特香味带着逝者的思念仍不舍地缭绕在大街小巷之中,良久才逐渐散去。湖骸的清理工作结束于18日清晨迎来结束,夜莺们陆续返回城内相继开始善后工作。莱茵跟在艾德蒙的身边也参与到了这长达半月的葬礼中。从废墟之下搜出勉强还能使用的工具,将沿途拾起的碎片整齐摆放在木制的板车上,至少在最后的阶段它们能够以完整的模样参加仪式。但青年很快发现,这样的举动不过只是徒劳。那些躯体被污秽撕裂而四散破碎,有些早已腐烂不堪,有些在未送抵墓园前与夜色的露水一同融化在初升的辉光中。他们是人类?是血族?或是早已沉没于铃兰湖下的存在……这些早已变得不重要。莱茵重复着手上的工作,放弃了早些时候天真的想法,将残存的黑色杂质擦拭后将它们放于一起。毕竟,在死亡面前他们都是遭遇不幸的人罢了。
木质的车轮辗转往复,碾压坑洼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竟令人无比安稳,这几乎成了一段令人难忘的旋律。他想起在刚入工会不久时听到夜莺的故事,尽管期间无人哼唱,默默交织的车轮声响仍为逝去的人们谱写着归去的曲调。悠扬之声时深时浅地穿梭在街头巷尾,他清晰地记得月色下的艾德蒙虽沉着脸,眼神依然清澈明亮。同行的费恩同样读不出任何情绪,她总是无言地帮把手。有时也会见她提着幽蓝色的提灯,去替换墓园中那些快要熄灭的光亮,有时也会静静地陪在艾德蒙的身边直至黑夜结束。
墓园中不光有忙着举行葬礼的夜莺猎人,在仪式刚开始时已有不少纳塔城的幸存者急着赶来确认失散亲人的安危。他们三三两两地穿梭在简陋的墓碑之间,抱着侥幸的心理小心翼翼地避过陌生的土地,如流浪者般漫无目地的徘徊着。正好赶上夜莺将迷路的人们送回时,有人也庆幸还能从一片亡骸中还能找到至亲之人。生与死的交界处每天都在见证各式各样地再会与永别,而踏至此处的人们都怀抱着同样的悲伤,在黎明来临后他们终会擦干眼泪微笑着告别。
是在那时,莱茵萌生出搜寻遗物的打算。在承载城市散落回忆的哭墙前,若是有亲人来悼念的话一定能认出他们的吧。为破损的吊坠腾出一块角落,他手捧着鲜花将它围绕后双手合十轻声唱诵悼念和祝福的祷词。
「……希望神能引导你们能再次相聚。」
春晖犹如温柔的妇人为他披上一层金色的罩衫,莱茵身着褶皱泛旧的白衬衫从远处看竟有些洁白得惹眼。嫩芽探出头被阳光轻轻地推揉相拥,鸟儿在林间来回跃动,找好了落脚的枝头着急地开始午后的独奏。例行的祷告于鸟儿第一个节拍起落结束,他收起作为神父怜悯的部分,重新回归属于自己的日常,准确来说是回到犹如教会时期的“日常”。
雪中的约定在纳塔城的夜幕下得以实现,那时神色略显疲惫的猎人强打着精神向安纳托做出欣喜的回应。莱茵庆幸着来之不易的相会,却在得知纳塔城的计划后,担心友人们安危又不得不向再见之人提出离去的请求。安纳托垂下眼眸沉吟半晌认可了他的说辞在转身离去的瞬间,青年像是捕捉到心中的不安一般,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一连贯的举动都在双方的反应之外,在对方反复的确认下他才慢慢回过神来。面对抛来的疑问不知是找不出恰当的理由,还是为了掩饰“违心”的举动,他只好将担心再次挂在嘴边。面对黑衣猎人慌忙离去的身影,被留下的那人读出了言下之意,上前一把勾住青年的肩头。莱茵重心一个不稳险些向后倒去,纤细的胳膊牢牢地支撑着他,还未稳住脚下时耳旁传来了对方略显不满的声音。
「臭小子,既然希望人留下来就别逞强了。」
一番 “教训”后,安纳托就这样“被”莱茵留下共同经历并见证了纳塔城所发生的一切,直到他作为教会支援的一方重新回到这里。教堂的建立与工会的修缮几乎同时开始,两人各忙各的本来相互几乎见不着面。莱茵仍是会想办法抽出时间跑去给他们那边帮忙,三天两头地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地跑到有安纳托在的地方。连他本人都蓦然地产生出又回到教会时期的错觉,只是相较于那时目地性更加明确。
认识安纳托前,莱茵对于他的印象多来自于他人。是多姆博学多才的老师、是孩子们温柔的兄长、是教会猎人中实力相当的血族……莱茵在处理教会事务的时也曾受到过他的帮助,他的确如大家所说的那般优秀。不过、与那些人不同的是无论安纳托待人多么亲切,莱茵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熟悉的陌生感上。年轻的神父默默为自己略显失礼的认知寻找原因,或许会产生这样的认知无非是与只在工作上偶尔产生交集的缘故。若不是在那之后他先踏出一步的话,恐怕与安纳托的交集会止步于萍水相逢的程度。
他总是怀抱着诸多大大小小的问题来请教好脾气的血族“老师”,不光是血族相关的问题,锻炼身体的方式、野外生存的方法等等,突发奇想的一切都会与他分享,哪怕是不能轻易说出去的想法在面在这位友人面前能坦然提起。在两人变得熟络后,莱茵所提出的那些问题也逐渐转移到了「安纳托」本身上,青年自然也是察觉到好奇心的偏移,他单纯地认为这不过是了解友人的行为而已。或许总是在听对方说的缘故,他注意到安纳托的言语中不自然掠过自己的表现。是习惯吗?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也能注意到,那人的言谈举止夹杂着些许陌生的意味。
友人的话,为何当初那朦胧般的陌生感仍旧存在呢?
这纠结于言语上的怪异感觉让莱茵介意了好一阵,他冥思苦想始终得不出让自己信服的解释,尤其每每与安纳托相见后他越是容易偏执地去思考。纵然他明白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但他无法停止去探寻的「好奇心」。直到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危险」的信号,他才选择将问题抛在一边。
不久后会踏上新的旅途,或许这个问题也能在外面寻找到答案。青年便将问题装入了行囊。
年轻的神父成为了猎人的一员,当时他所怀抱的部分问题在经历过旅途、战斗、生离死别等一系列全新的体验后大多自然而然地寻出了答案。就连面对欧罗大陆这无可奈何的现状,现在也能从那些猎人身上看见改变的可能性。
唯独关于安纳托的问题始终无法找出答案。
他原本将这件事压在了心里。可真正在外面对诸多繁琐的事情时,是曾经安纳托教授的一切在旅途中无时不刻地在帮助自己。路过帕斯玛街道时,会想到他曾在这里多次叮嘱如何去应付狡猾的当地人时的模样。被血族以绝对力量压制时,脑中清晰地浮现的是他所教授的应对血族时的技巧。贫民窟的孩子向他祈求良药时,浮现的是同样向他们伸出援手时他所显露出温柔的模样。
从「若是安纳托的话会怎么做」逐渐变成了「安纳托做这件事时的模样」,即便远离了教会也从未将视线从那个人身上移开。意识到不对劲的莱茵开始刻意地去回避惯用的思考方式,试着将全身心投入到更具危险的狩猎之中。他自然无法逃避本能,有关安纳托回忆仍不受控制地如海浪般被层层浮现,记忆中那人的行为举止更像是蒙上层雾霭令人摸不透虚实,每一次的回忆的过程都让莱茵产生出离他更近的错觉。
这样毫无意识的行为,仿佛是在向他寻求着什么。
习惯独自思考的青年终于意识到,长久以来怀抱的疑问并不能单靠自己揣摩便会得出答案。当脑海无数次地浮现而出的人冲破雾霭真正站在眼前时,青年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演武的结果毫无悬念,莱茵毫无招架之力被安纳托踩在脚下。青年仰望着安纳托依旧灿烂的笑容,忽略了心脏漏拍的瞬间。明知与方才战斗的快感有些许不同,他却把这种感觉归咎于身体浮于空中而带来的错乱体感。安纳托的声音让莱茵赫然回神,正对上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模样的红色竖瞳。至今为止揣摩的距离感恍惚间再次被莱茵抛在了脑后,他不经意地抬起了手腕伸向娇小血族,从安纳托眼里看来或许莱茵不过是需要搭把手,青年也顺着对方的意思,装作是那么回事地给予了回应。
想把他拉下来。
他诧异萌生出如此奇妙的想法,若不是安纳托及时伸出手打断了快要脱缰的思绪,恐怕连他也无法推测出接下来的行动。类似的情况在纳塔城相聚的那晚也再次发生过,明知是出自关心与好意的言语,而身体与思考背道相驰替他做出了决定。诸多的巧合碰撞下,纵使他想回避自己的内心,也无法再用「友人」这暧昧的定义去看待安纳托了。
我是想要拉下他吗?不、不只是这样。
我们那时都站在对等的立场上,我并没有仰望他……他确实是在回应我,如以往那样眼神依旧没有停留在这里而已。
……又来了,这令人烦躁的感觉。
……我是要把他拉到……
“喂!活还没忙完呢。”罗斯把怀里的木材堆在脚边,隔着条街精神气十足地冲莱茵喊道“你总往教堂那边跑,是不是想回去当神父啊?”
他弄不明白罗斯的本意,只得摇头否定“我没这个打算。”
“那你老往那边跑到底惦记着谁呀?”她继续扯着嗓门,用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音量大声地询问道。
被罗斯一语道破的他当场楞在原地,他双唇轻微地颤动着好半天才想起为自己辩解这件事。
“不、不是。我是真的过去帮忙……”
“说对了,他就惦记着人呢!”洛多维科不一会儿窜到两人间,他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悠闲地搭在好搭档身上。
“你听,他说他想去帮忙诶?”
“帮忙帮得人都不见了?”松鼠挑着眉示意“哎,我们的好神父——”
“有了心上人!”
“就不管咱们兄弟了。”
“我们好可怜哦——”两人装着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唱一和地向不知所措的青年抱怨着。机灵的耗子女士完全不打算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又凑近松鼠故作玄虚地询问是谁。
周围不时有猎人也停下手中的活,饶有兴趣地围观起这场闹剧,纳塔城的猎人都知道,只要洛多维科在哪儿纳塔城最前沿的八卦就在哪里。
“你这都看不出来?”
“教会的人来了好几个呢。”
“当然是那个——?!”松鼠嘴快得要将那几个字吐出时,手臂突然传来的力道吓得他猛地收声。
“……我们过去说。”
准备好的说辞不停地在脑内打着转,刻意地去隐瞒反而会被这两人追根究底。他不过是想去确认自己的想法才会一次次跑去那边,没想到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行为早已被赋予了意义。莱茵放下多余的顾虑,隔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语平缓地吐露出。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而且我想对方大概也不这么认为……”
“你不问就知道别人想什么吗?”罗斯问,“我可不知道,那个安纳托可怕得很。”
“你怎么知道是他?”莱茵忍不住脱口发问。
你猜对了,罗斯得意地转过身去跟洛多维科击掌,莱茵为不慎失言的行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怕吗?我见他平时对人都是笑嘻嘻的。”
“就是因为他笑嘻嘻的呀。我就不行,我不高兴写在脸上,洛多维科不高兴的时候话就少。”
没错没错,松鼠附和着点点头。
“他的确有时挺令人琢磨不透的。”莱茵忍住笑意,“不过问他这件事的话,大概会被他逃掉吧。”
“不是吧神父,我看你狩猎的时候可从来没让什么东西逃掉过。”松鼠在揶揄地扬起嘴角。
不一样,他可是安纳托。
他当然没有把这句话明摆出来,沉默了会儿若有所思地打量起维多洛科。
“你们是什么时候交换的名字?”
“私人频道,保密。”
突如其来的质问自然难不住狡猾的松鼠,他一边推搡着还呆在原地的莱茵,一边说:“快去问吧,神父。快去快回,猎人工会永远收留失意男人。给你留饭!”
不问出来怎么会知道。
罗斯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叮咛,和脚下无限延伸的道路似地像是走不到头,犹如他至今为止无法理清的情绪。
问什么?
在演武场上你在看向何处?
那时拂过衣领的那抹血色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当我放弃留下你的时候,你会再次来抓住我?
…………
回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想甩掉令人心乱的画面重新回到思考的源点。几年过去,莱茵还是不太习惯那人喜欢给人意外惊喜的地方,他总是那么地让人不由得想要沉醉其中。
事情的开端悄无声息,火星一旦点燃便无法阻止蔓延。
如往常一样莱茵自然地加入教堂的工程队中,周围的人对这位前神父的猎人也都见怪不怪了。或许是对于教会还有所留念或是单纯地想来帮忙吧,加上多姆也时常在号召人手加入教堂的修建中,于是青年就是这样被教会的人群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安纳托见莱茵又热情地准时报到,毫不客气地把手里正拿着的工具顺手递过去,他则是抄起旁边的物件干起活来。
那人银粉色的长发中几抹鲜艳的红色被阳光衬得耀眼,宛如被血痕浸色。他心里浮现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越是美丽的存在越是透露危险。
“安纳托,在营地时为什么会想到做标记呢?有什么意义吗?”
“我只是想这么做,这样不行吗?”安纳托专注着手上的事情,“这样比较好找到你吧?”
“这样……”手上的声响渐渐盖过他原本的声音。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下次不做了?的确,莫名沾上别人的血,一般也会觉得不开心吧。”
“不会,我没觉得不妥。”他连忙否定,在对方满是狐疑的眼神下又提起纳塔城那晚的事情。
“你今天奇怪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安纳托歪着头不解地看了眼他,“你都抓着我的手了,这还不够明显吗?”
“我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情。”
“什么事?”
“在回答之前,还有一件事。”莱茵这次对上他的眼神忐忑地试探下去,“像这样经常过来找你,会让你困扰吗?”
“不会?你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吗?以前在教会的时候也是。”
“不,不一样。”
“嗯?”意想不到的反应让安纳托提起了兴趣,他甚至有些期待莱茵会说出什么有趣的内容来。
“我只是想来见你。”
他原本是在等着好玩的回复,却没料到眼前的人说出了这句话。安纳托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古怪地看了一眼莱茵。
“帕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是说,我想见你,所以才会每天过来。”青年澄澈透明的眼眸凝视着他,“帮忙也是真心的。”
“…………”安纳托皱着眉朝莱茵的身后看了看,在确认老实的青年大概不是被卷入猎人们的整人游戏后又将目光收回在他身上,半晌有些迟疑地回复道“好的?我知道了。”
“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现在就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搬过去吧,到工地那就先了。”
好,他漠然地颔首答道。在搬起重物时眼神再次落在那人的身上,娇小的血族不知何时已着眼于方才的工作上再没抬头看他。四周阵阵碎石与木块敲击的零碎声响催促着青年的离开,他张了张嘴仅仅能听到吐出干涸的呼吸声,于是青年不再多言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虽然不能断定……青年半信半疑口吻说出口的话,却让他得到了意外的反应。就算是安纳托当做误会,或是仍如往常那般也无所谓。对于莱茵而言现阶段来说仅仅只是「知道了」就足够了,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更好确认方式。
纳塔城中,莱茵仍然能找到安纳托喜欢常待的地方。尽管并不是次次都能碰到安纳托,他依然乐此不彼地两头跑。不需要回复的那句话被悄无声息地搁置在一旁,他们心照不宣,却无法避免不去在意两人之间逐渐扩散的微妙差异。
无法触及的,却已荡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