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万事皆缘起,因缘生万物;万物又有灵,就此诞山川精怪,飞禽鸟兽。
大清尚书纪晓岚先生有云,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多了,便会起争端,扰世间清闲。
只是非人的东西要是搅乱伦常纲纪,也不好叫人判断,因此诸国就此暗地里建立了各自的组织。
说到这里,便要提一提那中国的六扇门——此地搜人类中的能人异士,又招神佛妖怪,为的是清查异常、解决事件。
正是因其存在,世界齿轮啮合如常。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世界半架空企划,并不会涉及南京的严肃历史事件。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并无法完美还原南京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大量回忆警告
角色OOC警告
地点地址具体内容结构胡编乱造警告
严禁考据!!
陈知安挤上了公交车,额发已经湿了一片。
清明时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南方的天气总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她站在没人的后排拍干了肩膀上的水珠而后坐了下来。
这辆公交一直开往医院,一路上吵吵嚷嚷有不少学生趁着清明节假期出来玩,也有不少人手里拎着祭拜用的东西,打着哈欠。
陈知安掏出手机看了看五分钟前的消息。
“中医院……”她垂下眼拨了拨团在一起的发片。
没过多久车上就满了,她身旁坐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袖口别着一块布,陈知安的视线在那里转了一下,又看见她背后正飘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透明的灵魂几乎要看不见了,他就这样攀在自己老伴肩膀上对着发现自己的陈知安露出一个惊讶又慈祥的笑。
“妹儿啊,今年多大呀。”
陈知安没搭话只是勾了勾嘴角,像是单纯在看另一边车窗外的景色,而后转回头去了。
“啊呀呀,小姑娘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开开心心才是道理,看我老伴我们生前说好了谁走了都不许哭,黄泉路上多等一等,还是能一起走的。”那个老爷爷拍了拍快要睡着的老婆婆的肩膀,试图把没从衣领里拿出来的白发理好,指尖穿过了发丝,又径直环住了老婆婆的脖子,“以后吃饭别太娇气就好了。”
陈知安塞上耳机打开了工作群。近日来有部分受害者在宾馆或医院中发生脏器衰竭死亡案件,乍看起来只是单纯的身体问题,但是其中似乎有不少疑点,执行科连夜开会要求进行各区域排查巡逻,有了前一个月的江南贡院怨灵事件,这次又遇上六扇门结界维护,整个六扇门几乎是倾巢出动。
陈知安点开地图查看自己在上面标注的案发地点,从肝脏、脾脏、肺到肾脏的位置分布来看,纤长手指在屏幕上画出一个圆。
“国际高尔夫酒店或者紫金山附近……吧?”
就在这时公交车踩下刹车,全车人往前微微晃了晃,呲的一声,车门开了。
“我要走啦妹儿,好好去玩啊。”
陈知安看着那个缓慢起身的老人,眼疾手快往她的薄衫里塞了一张护身符。
那个透明的灵魂霎时颤了颤变得更加透明,但是依旧在走道上与她挥了挥手。陈知安在没人看的地方摆了摆手指让对方快走。
她捂住那只完好的眼睛,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公交车启动,她视线追随着渐行渐远的灵魂与老年人,缓慢地阖上了眼睑。
微凉的空气伴随着开门时带来的些微水汽让人打起了瞌睡,陈知安靠着车窗索性闭上另一只眼睛听着耳机里的白噪音。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又闻到了那种令人烦躁的焦糊味,视线梭巡,先是看见了没关严实的厨房门,里面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爸爸有些焦躁的脚步声。她跑了过去但是大约距离太远,身体又太轻,走得太慢了,时钟走得越来越快,可她怎么也靠近不了那扇门,爸爸的声音远去了,像是跑到了另一头,只留下了灶台噼啪的响声。而当她好不容易推开了那扇厨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流,就好像发烧和衣角都要被烧得卷曲起来,她几乎要被这阵风吹飞,好不容易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能看见的却是满目疮痍,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得女孩站在祷告厅中,圣母像的脸开始融化,滴下的红色血水划过圣母面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火星飞舞间,那个女孩转过身来,燃烧的木屑与空中的红点就像是一只只蝴蝶在她背后围绕出一条血路。
“你回来了。”她说,“可别死呀。”
记忆中那只手是漆黑的,在面前张开时犹如黑夜张开嘴将她吞没,自己只能在黑夜的缝隙中喘息,窥视外界。
就在那条裂缝中,那双眼睛像是绯红色的星辰,倒映着她狼狈地半张脸和几乎要被烫得烧起来的绷带。抚在面颊上的时候就好像从火海中劈开了一道冰冷的坎,灼烧感变为刺痛,炽热暴风也在这一刻骤然停歇,从头顶落下的不再是火星而是水珠,如雨幕般的水珠又在落地前被停滞住。无数水珠倒影着她们的身形和表情,惊恐和愉悦,陈知安甚至觉得那一瞬间这个家伙是失落惆怅的。
“再见的时候,希望你和现在一样有趣。”
梦忽地剧烈晃动起来,左右摇摆着,水滴哗啦落下,几乎淹没了她,让她无法呼吸,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有人推醒了她。
“醒了吗?”黑头发的青年晃着陈知安的肩膀,见她醒来又指了指已经空了的车厢,“你到站啦。”
陈知安揉着眼睛站起来环顾四周确认道:“到多久了?”
十四挠了挠脸颊指着站台上的发车时间:“也没有很久,但是司机说你叫不醒。我就上来了。”
陈知安拍了拍被玻璃捂热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可能是被魇住了。”她伸手摸了摸十四毛茸茸的脑袋,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小猫咪下意识抬了抬下巴,又很快收了回去。
大约是看自己的同事没事了,十四晃着脑袋走在前面和陈知安讲话:“中医院来住院的人不是特别多,大多数有器官问题的都去别的医院对症下药了,中医院大部分是来调理的人。”
“但是他们也有西医科室和住院部,依旧不能掉以轻心。”陈知安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像是在出神又说道:“早去早回。”
十四停住脚步,两人站在中医院大门外,身旁走过的都是上了年级的老人,偶尔有些年轻上班族顶着脖子后面几个紫红色的印子走出来。
“知安姐姐。”他笑起来,像是个甜甜的学生仔,皮肤很白又很可爱,仰头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猫咪懵懂地光,竖瞳微微聚起,盯住陈知安,“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去看医生吧。”
陈知安笑起来:“这不就是吗?”
十四摇晃脑,单脚转过身,老神在在地将双手背在背后,像是只真的无忧无虑的小猫咪:“这家不行,知安姐姐不喜欢这里对不对?”
陈知安没有否认,只是仰头和十四一起看那在阴雨天里伫立眼前的建筑物,她觉得自己的左眼又开始作痛,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袋,那里没有纱布也没有中医扎进来的金针:“困难是要直面它才能跨过去的东西。”陈知安伸手揽住十四的肩膀,大言不惭地指着面前的中医院几个大字:“开始我们的冒险吧!少年哟!”
十四咯咯直笑。
医院里总是满布着消毒水的味道,多少有点刺激鼻粘膜,十四跨进二楼后就开始打喷嚏,好一会才停下来。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十四揉着鼻尖看向四周的门牌显得有些茫然。再往里面走就是护士台,十四眼尖地看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满头扎满金针的中年女人。
“针灸康复科。”陈知安看起来熟门熟路的,略过没人在的护士台,一路走到了特约门诊前整了整衣领把两片假发片摘了下来,才抬手敲门。
“早上好,刘医师。”
坐在办公室里的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四十岁上下的女性,白大褂有些洗掉了色的灰,但是很整洁,单马尾里混杂着几根白色的头发,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坚定有力,却很温柔。她似乎是没能立刻认出门口的是谁,好一会才亮着眼睛招呼陈知安。
“早上好小陈,眼睛还会痛吗?”
十四目瞪口呆。因为他瞥见了这位医生的胸牌,上面明晃晃写着六十两个字。小猫咪的视线来回扫视两次,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倚靠在门口不动了。
“不进门吗?小家伙。”
“进来吧,坐会。”陈知安招呼十四,轻车熟路地坐下伸出手给刘医生。
“没想到我被返聘还能遇上你。”刘医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皱纹才变得明显起来,“当年听说你被领养的时候我还只有四十几岁。”
“您现在看起来也很年轻。”陈知安笑道,“妈妈也说有空要来看您。部队里的康复师都下手太狠。”
“当年在我手底下嗷嗷叫的时候也没见她多喜欢我。”
十四好奇地看过来,开口问道:“刘医生和知安姐姐很早就认识了吗?”
刘医生搭脉的手微微换了位置坦然道:“那可不是很早,基本是看着长大的。”
陈知安有点不好意思,她道:“最近还是容易做噩梦。”
刘医生毫不留情:“只要不是睡不着就不归我管。”
过了好一会她才收回手,再抬头时已经不是医生的模样,更像是个担心小辈的老人:“还是梦到火灾?”
“没办法,记忆太深刻了。”陈知安耸耸肩指着自己的眼睛,“只要它还看不清楚基本就忘不掉。”
“你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刘医生在电脑上点着什么,十四看见一味黄连舌头上立刻泛起一点苦味,吐着舌尖想给自己舔舔因为打喷嚏还没下去的毛,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人类,住了嘴,“你知安姐姐到现在还是不太愿意进医院吧。”
十四点头:“是不太愿意。”
陈知安反驳:“但是我跨进来了。”
直面苦难是好事。十四想,偏着脑袋看两个人,但是跨进医院不代表跨过了心里那道坎。事实是陈知安依旧在做噩梦,他也依旧没有放弃。
“说起来最近中医院的病人也多起来了呢。”陈知安问,“年轻人也多起来了。”
刘医生一边操作电脑头也没回地抱怨:“现在年轻人不像以前了,吃的东西油重,生活不规律,又一直坐着。多多少少有毛病。”
陈知安:“我上楼的时候看到内科的号已经拿完了。”她露出一个对着长辈的笑容:“您的号也不好抢嘞。”
刘医生开口说了句什么,语调温软,像是一口含在嘴里的软糖,十四没听懂,但是陈知安笑得更欢了。
“最近来看胃病的特别多,喏,我这里山楂都快卖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零食铺。”
“肝脏肾脏倒是不太有。”
话音刚落十四看见刘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极其敏锐地回过头看她,那种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压迫力,半晌才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你呀,学你爸妈是十成十。我这里确实不多,隔壁一般科室的倒是不少。”
陈知安微微后仰,遮着嘴角和十四说:“刘医生以前军队出身,没被爸妈少打扰。”
刘医生用力咳了一下,陈知安立刻坐直。
“前两天有个病人病危,被送去住院部了。”刘医生敲下回车,指了指对面,“喏,你们自己去吧,我老了,管不了你们这群年轻人要干什么。”
陈知安闻言起身,顺从地道了谢,十四看见这姑娘站的笔直给刘医生进了个特别标准的军礼。
十四不拘泥这个,只是和刘医生说了句谢谢,也就晃晃悠悠跟出了门。
住院部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要穿过另一栋检测楼的花园,路过单独的整形科而后才是最高也最压抑的住院部。
跨进门的瞬间,两人就看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哭哭啼啼的病人家属,和那种令人汗毛倒立的阴冷感。
陈知安眨了眨眼,什么也没看见,再去问十四,小猫咪也只是摇摇头。
大约是近来探望的病人家属有点多,现在也快过探视时间了,护士台查得很严格,陈知安费了点功夫才上了楼。一踏进电梯就能闻见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坐在电梯按键旁边的女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给他们按下了呼吸科住院部的楼层。
十四鼻子抽了抽,看向另一边的墙壁。陈知安扯住对方衣袖摇了摇手指。
住院部里很安静,出了护士来回走动查床的声音,就只剩下了老人的咳嗽声和家属聊天的声音。陈知安走得很慢,脚步也很轻,单看上去就像是在找病房,但是十四被她拉着袖子,很明确地察觉到对方的警觉。
他们在路过敞开病房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里面的家属在讨论最近发生的学生跳江案和最近多发的脏器衰竭。
‘隔壁床原来那位就是肺衰竭去的。’男人说。随即是一个含糊不清的老人的声音。
‘生老病死,人生常事,那人就是要走了,谁也留不住的。’
十四侧头去看,却只能看见微微垂落的被角了。
“你信命吗?”陈知安突兀问他。
“我不信。”十四斩钉截铁道。
陈知安回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巧了,我也不怎么信。”
两人最终停在一个空了的床位前。屋里很巧没有探视的家属,正午时分几个老人都已经睡了,十四能听出他们呼吸的时候多少有些滞涩的声音。
陈知安摸了摸已经冷了的床铺,叹了口气。
已经换过床被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有股焦糊味。”十四揉揉鼻尖说:“刚才电梯里也有。”
陈知安回过头问他:“是哪边的电梯?”
十四想了想,他们进的是最左边的电梯,但是他闻到的味道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也是在左边。
“不会是什么幽灵电梯吧。”
“不是。”陈知安说,“应该是专用的货梯。”她顿了顿又说:“专门运尸体去太平间的货梯。”
医院的太平间一般不会标注在电梯楼层里,只有需要用到的人才知道在哪里,有的医院或许还会用权限卡才能下去。
十四看着那个熟门熟路走在前面的女孩拐进了逃生专用的楼道,又转过一个弯果然看见了一间货梯。
“为了不让患者看见运送尸体的病床,一般不会用客梯。”她解释道:“或者索性用的时候和人说一声,直达太平间。”
后续还需要进行消杀工作,别的什么。
昏暗灯光下陈知安的脸色看着是惨白色的,半点不像在平日里的活泼积极,甚至有点紧绷。
“你知道太平间的鬼故事吗?”陈知安按下了最后一层楼的按钮。
十四点点头,脑袋上冒出两个毛茸茸的黑耳朵:“太平间的鬼故事可太多了。知安姐姐想听哪个?”
超重感缓慢从脚下蔓延上来,陈知安看着在面前打开的电梯门和漆黑一片的空间道:“那就看看这位想给我们讲个什么不太一样的鬼故事吧。”
焦糊味扑面而来。
十四矮身一躲,就看见自己背后的轿厢里多出一个漆黑色的手印。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个手掌的大小和落下的扭曲空气,就被另一只手十分熟练地提了起来,垫着后腿抱在怀里。那个姿势与其说是抱猫抱习惯了,不如说……
“姐姐。”十四抬起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已经跑出轿厢五米远的陈知安下颌,“我不是狗,这样抱着不舒服。”
陈知安脚步明显一顿:“不好意思,习惯了。”
十四随即被推了推,前肢搭在陈知安肩膀上,整只猫趴在她的肩膀上。黑色的瞳孔缓慢扩散开成了能更大程度接受光线的圆形,远处的电梯光亮逐渐变为一个小点,从中能窥见似乎正在缓缓扭曲的空气。
陈知安跑得很快也很稳,更像是一只闲庭信步的猛兽。面前的空间似乎在无限延伸,黑暗中空无一物,只有她回荡着的脚步声和均匀的呼吸声。脖子里偶尔能感受到十四毛茸茸温暖的体温,告诉她不是一个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十四的声音很轻,猫咪耳朵不自然地抖了抖。绑在脚上的铜钱晃来晃去的打在陈知安外套的拉链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热浪滚滚而来,几乎要在漆黑的环境里卷出一片鲜红色的火海。
陈知安似乎对这种情况特别敏感。她第一时间止住步子往后跳了一点。热流擦着十四翘起的尾巴尖掠过,还没等他感受到烫,陈知安就已经伸手掐灭了那一点点火星。
“小猫咪的尾巴要不好看了。”陈知安笑道。
十四舔了舔同伴的脸颊,假装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紧绷感。
陈知安没有继续贸然前进,她回过头去看,电梯还在远处亮着灯,虽然看起来已经离得很远了,然而实际上距离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继续改变。
鬼打墙了。
陈知安摸了摸十四毛茸茸的背脊想道。
呼吸科,尸体,焦糊味。
“最近有哪里起火了吗?”
“好像有。”十四跳下地变回了那个可爱的青年,落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前两天是有个老小区因为忘关煤气造成起火,受害人……呃。”
“肺部吸入大量烟雾导致灼伤,被送往医院抢救。”陈知安说得流畅就像是看过无数遍类似的报道:“我今天来的时候还看到一个,应该也是被闷死的。”
十四晃着油光水滑的黑尾巴开玩笑一样问道:“哎呀,那应该叫来帮忙带带路的。”
陈知安:“什么呀,人家直接往墓地去的,要带路就得带黄泉路啦。”
闻言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整个漆黑的空间震动起来,电梯的光点也开始缓慢晃动,就好像这片区域正在液态化,一点点将两人包裹起来。
“嗯?怎么,听见有别人比你去得轻松点就这么生气么?”陈知安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把银光闪闪的蝴蝶刀,刀刃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发出了类似灼烧的滋滋声,“那我也可以再送你上路一回。”
火灾现场的受害者通常都不是被烧死的。陈知安余光瞥见了黑暗里伸过来的微微有些发灰的影子。烧死的也就罢了,但是多数人是被烟尘闷死或脱水休克之后死去的。那绝不是一种轻松的死法。诚然这种情况下还有可能得救,但是已经被熏得漆黑的肺部和灼烧过后的皮肤,又或者是已经被烧伤萎缩的鼻粘膜,眼球甚至别的地方,在康复过程中都是一种煎熬。有的时候还不如死了算了。
蝴蝶刀挥出的瞬间带起一阵腐蚀的声音,破空声从十四背后不远处传来。然而陈知安并没能砍下去。
焦黑的尸体,辨认不出的面容,萎缩的四肢,和扭曲惊恐的面庞。这些东西其实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过。陈知安也想过很多次是为什么。她只记得在不顾阻拦冲进祷告厅的时候看见倒在地上的大人们都是面部朝下的,而接下来的一切记忆就都变成了和那个奇诡女孩有关的场景了。
被烧伤的声带发出嘶哑地吼叫,半边面孔已经被熏得焦黑了。然而还不行,然而还没有。他还没有死去。
“小心背后!”
呼喊声在更远的地方传来,陈知安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火海中,她的视野也是如现在一样模糊不清,恐惧和迷茫充斥了每一个细胞。但是更多的是愤怒和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自己,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曾追寻着这些答案很久很久,查阅每一份自己触手可及的报告和报道,所有的资料都被摆在面前的时候她依旧会问自己,为什么?
刀刃切进焦炭里。那已经称不上是皮肤了。割开气管,她感受到了一点点滞涩,再在颈骨上落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最终从另一边穿过。
黑色荡漾起来。就像那个一闪而过的梦一样,摇晃,破碎,最终成为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十四在短暂的失明后发现他们已经重新站在了停尸间里。
这里很冷,只有机器的嗡鸣声。摆在外面的尸体其实不多,只有寥寥几具,更多的是大型冷冻柜。
陈知安在原地站了很久,在走向其中一个柜子。十四眼尖地看见她还没有收起手里的刀。
两人走路的声响在这种空无活人的地方显得更加诡异了。
“知安?”
陈知安抬起手放在了其中一个冷冻柜的开口处,她呼出一口白气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查了很多资料,问了很多人,甚至找到了当时的执法人员。所有东西都表明这件事情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任何的疑点。那你还会相信,你当时所看到的表现出疑点的证据吗?”
十四歪着头,看上去稍微有点紧张:“依旧会,因为那确实是你看到的啊?为什么这么问。”
陈知安呼的一声拉开了冰柜,十四下意识闭了闭眼睛,但是里面是空的,没有睡着人。
“因为那个时候你太小了,还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当你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会想,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只不过做了一场梦?那些我所看到的记得的一切,都只是大脑为了让事情变得合理,让大脑变得不那么痛苦而营造出的假象?”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做过很多噩梦。有关于尿裤子的,有关于被妈妈打的,也有关于考试考不上的,所有内容都大同小异。”
十四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
“然而只有一个梦,它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再现,每一次的内容都有所不同,然而每一个角色和场景都被恰如其分地连在了一起,所有人一切都像是被人编排好的剧本,合理得无可挑剔。”
陈知安转回身来,表情并没有十四以为的那么颓丧,反而是一种释然的苦恼:“这是为什么呢。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了。”
两人没再在停尸间停留很久。期间陈知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原先越好一起吃午饭的同事打来的。十四凑在边上听,好半晌悄悄笑起来,小猫咪肩膀抖个不停,几乎要憋不住笑。
“我们在总统府,遇到点事!”那边听上去有点吵闹,呼吸不稳。
陈知安:“嗯嗯嗯。”
“那什么!”姓汜说:“我,我们可能没法来和你们吃饭了!”
陈知安:“啊对对对。”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陈知安!”
陈知安:“没有没有。”
十四:“噗。”
半个小时后姓汜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陈知安发来的图片。
昏黄灯光下精致摆盘的榴莲酥被做成了天鹅的形状,背后还有一盘闪闪发亮的片皮鸭,不远处能看见一只白色的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水,另一只手匆忙做出打招呼的姿势。角落里还有几屉没打开的小蒸笼,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在吃什么。
姓汜:……紧急搜索同事怎么做才好吃。
餐厅里陈知安咽下最后一口叉烧酥,看见听完她简述过去的十四放下茶杯摸着杯沿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火不是她放的。”
陈知安坦然道:“想过。”
十四:“那你为什么……”他比划了两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恰好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要对我笑。”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很难不怀疑,“而且,如果我不这么想,或许就失去了追寻她的动力。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这个悲剧。”
那个灿烂又无辜的笑容和第一次见面时感受到的迷茫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了。陈知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很有喝发财酒的架势。
太巧了。如果那天不是她觉得眼睛疼去医院复查,如果不是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如果她不是自己眼睛的罪魁祸首。或许她也不会心心念念惦记这么久。
她只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复,一个亲口问一问的机会。
深夜,陈知安拎着一塑料袋的小零食走在回家路上。手机亮起屏幕,显示妈妈两个字。
她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了夜间新闻的播报声和父亲拖沓的脚步声。
“晚上好小宝贝。”女人的声音很有活力,但是有些沙哑,那是年轻时候在部队里做教官喊出来的毛病,“最近过得开心吗?”
“晚上好妈妈~”陈知安晃了晃塑料袋给对面的人听响,“我刚买了零食准备回家。”
“明天轮班休息呀?”
陈知安道:“没,这两天要执勤巡逻的。”
父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两天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逗留。”
妈妈抢过话语权:“别听他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长大了,有独立空间,趁着年轻该玩什么玩什么。”
那头的男人像是有些不满女人的说法,啪的一声响。陈知安缩了缩脖子,知道爸爸又被武力镇压了,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换了人。父亲的声音传来。
“知安,过得好吗?”
“挺好的,办公室还有猫咪可以玩。”
男人笑了两声,关小了电视声音道:“你去过墓地了?”
陈知安开门的手一顿。
“你如果不想去就不去。”男人的声音很缓慢,听上去半点没有以前在家念法条的严肃,“人生总有那么几个跨不过去的坎,他不会影响什么,只是在那里,就当是一个里程碑,一堵撞上去会很痛的南墙。没必要去尝试。”
女人也说:“是这样。爸爸妈妈当初选择你也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想要一个养孩子的机会,同时作为交换给你的是一个正常孩子可以过的童年,别的一概不干涉。”
“你想长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想喜欢什么也都可以。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超出家里的那层书架里的范围,也都没有问题。知安,不是安于享乐,而是知安图报。不是安于现状,而是安而求进。”
陈知安转开门,脱了鞋,将塑料袋放在了房间的书桌上,拿出里面的两罐可乐塞进冰箱,转而走进了浴室。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爸,妈,我这里信号不好,先挂了。”
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问问有没有好玩的,父亲先一步说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陈知安抬起脸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叹了口气。
她的其中一个小时候的孤儿院员工就葬在南京郊区的墓园里。而这两年在南京工作,她只能做到在墓园外买一束花,匆匆离去。
冷水扑在脸上,顺着眼角滑落,镜子里依旧是那个活泼向上的好姑娘。
——End
*改编可以乱编,戏说可以胡说,没有任何人需要对当事人谢罪因为他们都死了
话说明朝永乐年间,有一知县名为许昌,为官清廉正直,心系百姓,却也因此得罪了地方豪绅。豪绅派人杀害了许昌,又重金贿赂了负责的官员,许昌一案便草率了结。许昌膝下有一独子,名为许原,从小聪慧过人,博闻强识,过目不忘,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许原意图替父报仇,惩治豪绅,他深知豪绅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撼动,于是埋头苦读,希望有一日入朝为官,重审父亲的案子。
八月,许原前去乡试,赶路时遇到一群孩童正用棍棒击打一只白鹅。许原见白鹅可怜,驱走了小孩,又把鹅带去医馆疗伤,悉心照顾。白鹅渐渐伤愈,与许原也日益亲密,怎料某日许原发现白鹅不见踪影,房中却有一妙龄女子。许原诧异,女子自称鹅娘,是修炼了几百年的鹅妖,化为人形便是来感谢许原的救命之恩,说罢便来脱许原的衣服。
许原大惊,问这是何意,鹅娘道,我道行尚浅,你救我一命,我赔你百年,也算是不负你的恩情。许原连连摆手,鹅娘见他如此,便问,莫非你已有婚配?许原摇头,鹅娘不解,道,我听闻男儿都好美色,你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想也知道该干那事。许原道,我一心考取功名,并未想过男女之事,还请姑娘自重。鹅娘奇道,你这人实属罕见,难道我没有姿色?许原细细打量鹅娘,见其婀娜多姿,顾盼生辉,虽心中微动,却也连忙摇头。鹅娘见许原不愿,也不强求,从此变作书童打扮,陪同许原参加乡试。鹅娘性情直爽大方,两人交情日笃。
及至乡试放榜,许原中举,为来年会试愈发刻苦读书,鹅娘为其研墨,照顾其起居,许原也对鹅娘渐生情愫,两人定下终身。鹅娘要回乡告知族人亲事,许原欲同去,鹅娘怕族人为难许原,便独自上路。豪绅知许原中举,前来巴结,许原个性刚正不阿,痛骂豪绅为富不仁欺压百姓,甚至害死许原之父,豪绅愤怒,招来手下痛打许原,眼看许原就要奄奄一息,鹅娘赶回县里,痛揍豪绅及其手下,救出了许原。
两人逃至临县,许原身体康复后与鹅娘大婚,来年二月许原进京赶考,高中榜眼,入翰林院,几年后重审知县许昌身亡一案,查出当地豪绅种种不义之举,将其收押至大牢,择日处斩。
这真是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啊!
破天荒说:“志怪的怪是有了,就是还不够精彩。需要加入一些爆款元素,比如当下最流行的……”
邓云青:“最流行的什么?”
破天荒:“合成大西瓜。”
邓云青:“合成什么?”
破天荒:“大西瓜。”
破天荒:“我们可以对这个故事加以改编,加入一些合成大西瓜元素。比如许原的父亲断案,断的是什么案?西瓜疑案。这个豪绅呢,用一个葡萄换了一个大西瓜,农民事后觉得不对劲,告上公堂,许原的爸爸就开始破案,他是怎么换的大西瓜呢?”
邓云青:“用两个菠萝?”
破天荒:“不错,然后这两个菠萝是怎么换的呢?这不就有悬念了吗?”
邓云青:“我觉得挺好,这个故事您随便改,改成啥样都无所谓,您觉得精彩就行。”
破天荒:“也谢谢你的供稿。顺便问一下,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
邓云青:“前半部分是。到鹅娘回来之前都是真的。”
鹅娘赶回县里,正碰上鬼差来捉许原的魂魄。原来许原已被当地豪绅活活打死,鹅娘见此惨状,当即与鬼差大打出手,拼死护送许原魂魄回归。鬼差见许原逃了,只得捉了鹅娘回去交差。许原醒来,只见地上躺着一只死鹅。
来年二月许原拖着病体进京赶考,考官暗示许原行贿,许原不肯,直至放榜果然籍籍无名。许原自此一病不起,死前还念叨着鹅娘的名字。
至于豪绅,自然是享了一辈子清福,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破天荒:“观众不会喜欢这个故事,太丧了。好人没有好报,恶人也没有恶报。不过像这种豪绅,准要沦落畜生道,几辈子遭人享用。”
邓云青:“肯定是,没准昨天的五花肉就是。”
破天荒:“怪反胃的,还是当苍蝇吧。只可惜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或许来世能再续这段情缘。你还知不知道来世的故事?”
邓云青:“来世啊,知道一点,不过还没结束呢。等结束了之后再给你讲。”
“你的热咖啡。”黄昊宁递给柳小姐一罐罐装咖啡。
柳小姐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地接过咖啡,她身上披着殷无的外套,像是凶案现场被保护起来的目击证人。
“那,我们有一些问题要问柳小姐。”殷无打开一罐汽水,见黄昊宁拿着另一罐汽水对他举杯,便也回敬了一下,希望这不是半场开香槟,殷无想着,转向柳小姐,“第一次拿不起琴是什么时候。”
“小提琴的话……大约是半年多前,我的父亲离开之后。”柳小姐把重音咬在小提琴三个字上,却对父亲的死亡没有过多停留解释,“毕竟还有整个半年档期,要在全国巡回演奏,然后又要准备去国外表演,得提前学好一些英语……”
殷无和黄昊宁一起耐着性子听她碎碎念,却还是忍不住打断:“柳小姐,那这琵琶……”
“是月琴。”柳小姐纠正。
“这月琴为什么要带在身边?”
“其实……”柳小姐犹豫了一下,“我小时候住在在彝族村落,和爷爷学弹月琴,后来爷爷死了,我弹奏月琴的时候,越来越重,就像提了一袋大米。我妈妈,她是大城市里的人,从来不喜欢这些乡下的东西,就叫我改学了小提琴,果然没有了那种重量。”
听言,殷无又去提那月琴,并不很重。
“我妈发现我在小提琴上也很有天赋,就带我回大城市学琴。那时候开始我就经常演出,每一场,父亲都会带着这月琴在台下第一排听着。他走了以后,就作为遗物留给我了,我不能委托观众为我举着,只能放在休息室,可以说是我的一种精神支持。”
“就是你小时候那把?”殷无又问。
“是的,我爷爷也弹过这把琴,算是传家宝了。”
“月琴……龙……听着可真耳熟……”黄昊宁一边说一边望向殷无。
“你可是灵兽科,看我干什么。”殷无理直气壮地回望。
“我记得部门考试考过……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老大是叫……囚牛。”黄昊宁艰难地回忆着。
“啊,我们那儿确实有囚牛和月琴姑娘的传说。”柳小姐接过话茬。
“囚牛,龙的长子,平生爱好音乐。”殷无用手机快速查阅百科,“既然如此,如果是囚牛大人屈尊降临于此,我们怕是抓不住它。”
“哪儿的话,龙子这种大人物怎么会真的出现……哪怕是雕像也有不小的神力吧。”黄昊宁说着,也提起那月琴,指着头部的雕像,“这雕像,雕的是囚牛?”
柳小姐点了点头:“我们那边做的月琴大多都是这样,是有说法弹琴给瑞兽听,求风调雨顺。”
“柳小姐,拉小提琴吧。”黄昊宁一张嘴,就要求一场上万收入的柳小姐免费奏乐。
柳小姐站在空无一人,吊灯也没有亮起的舞台上,靠着黄殷两人手机内置手电筒,才找到正中的站位。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刻在了她的肌肉记忆之中。
轻轻偏过头,把小提琴夹在肩膀和下颚间,用心去感受弦的振动,琴弓只是道具,音符是自然而然从五脏六腑中溢满而出。
殷无把手机交给了黄昊宁,举着伞比划了一会儿,就提着月琴往后退去。距离舞台越远,音乐声越不明晰,那月琴也从轻微地振动,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直到殷无推开大门就要走出去,那月琴上的龙突然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圈,苏醒了过来。
“你醒了,木做的龙子。”殷无向那龙头打招呼。
龙头不搭理他,看起来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它本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它从月琴中抽离出来,长条形身体虽然没有传说的龙那么庞大,却也远比月琴本身长得多。
木雕囚牛遵循本能,随着节奏晃动着牛角,大门外的柠檬黄色照明打在它的身上,它的身体也像是跳着水母舞蹈的舞者,映衬着金灿灿的光,和着音乐飞向了舞台。
殷无把伞往肩上一搭,关上了大门,阴影又一次充满了音乐厅。他的伞下的阴影在浑然一体的黑暗中吐着菌丝,动静不大,像是用毛笔缓慢搅动着墨汁。
木雕囚牛的身体从黄昊宁的右肩越过,忘却一切地舞蹈,然后爪子一弯,蹲坐在了小提琴琴头。
柳小姐一愣,从延绵的音乐中回过神来:“不行,太重了……一切都太重了!”
柳小姐回头看自己手上的小提琴,却见到那只木制的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抡起小提琴往地上砸下去。
“阿黄!关灯!”殷无对黄昊宁喊。
黄昊宁从骤变中反应过来,将两只手机朝地面丢下。黑暗覆盖了一次又一次砸着小提琴的柳小姐,在木雕囚牛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无数的菌丝抓住了它,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殷无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可以开灯了。”
黄昊宁举起两台手机往舞台上照去,殷无站立着,脚下的伞后面有什么在阴影中挣扎,柳小姐颓然坐在地上,看着小提琴的碎片抽泣着念了一句:爸爸。
“柳史娓小姐,这是六扇门的正式通报。你的月琴被囚牛的神像附体了。我们现在过个程序,你可以选择和我们签保密协议,保留你的月琴,具体事项我们六扇门免灾科的同事会在两个工作日内联系你。或者我们可以将月琴带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危害你的日常生活。”殷无背书似地倒出一堆官话。
柳小姐呆然,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的木雕囚牛,仿佛看见了父亲爷爷,还有那彝族的小小村落,雨打在树林和泥土上,小鸟在阳光间隙中合唱,那充满着乐声的地方。
又看了看小提琴的碎片,她看见了拥挤的纽约街道,穿着西装为她鼓掌的观众,维也纳金色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那些充满了她的梦想的地方。
“好了,选择吧,柳小姐。”殷无不带任何指向性地轻声催促。
选择,人生充满了选择。
“我其实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对殷无说,“我也算是小地方的人,我们那儿什么都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
“桂林也不算小地方了。”殷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那我家又不是在桂林城市中心嘛,是乡下小地方,开一个小超市,每周谁会来买什么几乎都猜得到,人和人的关系也很近……”
殷无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铁口:“但是乡下没有地铁。”
安检员看着他们两个,殷无把背着的琴盒放下过了扫描。看到琴盒里不过是一把伞,安检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殷无。
“对,也不会有星○克。所以我说我很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也把背着的琴盒放在了扫描仪上,安检员看那显示器上,琴头似乎动了一下,再眨眼仔细看,却没有任何异常,于是挥挥手让黄昊宁拿走。
黄昊宁背起月琴,看着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知名女小提琴家竟在演奏会上情绪崩溃!他点开,往下划了好久,里面很多煽情的话,讲了不少柳小姐家境如何,人生经历如何,最下面还附了一个链接网址,是官方退票链接。
又弹出一个提示,是柳小姐。
“我刚刚接受了采访,才空下来,谢谢两位大师。我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明天的演奏场,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我留了两张票,寄存在了剧院办公室,如果两位赏脸,可以来听明天的演出,结束后我再请两位吃个饭。”
黄昊宁看着那消息,突然意识到又到了自己选择的时候。
地铁窗外忽明忽暗,是通过了隧道。
黄昊宁很快地做了决定,他发了一句,月琴我们会妥善保管的,然后删除了柳小姐的联系方式,点进了官方退票链接。
做完一切以后,黄昊宁只安静了一会儿,又转向殷无说:“真不想大晚上回六扇门加班。”
“我还在想你居然这么久没有讲话,说不定难得地思考了什么。”殷无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思考了啊,思考完了,明天中午去吃南京大牌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