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万事皆缘起,因缘生万物;万物又有灵,就此诞山川精怪,飞禽鸟兽。
大清尚书纪晓岚先生有云,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多了,便会起争端,扰世间清闲。
只是非人的东西要是搅乱伦常纲纪,也不好叫人判断,因此诸国就此暗地里建立了各自的组织。
说到这里,便要提一提那中国的六扇门——此地搜人类中的能人异士,又招神佛妖怪,为的是清查异常、解决事件。
正是因其存在,世界齿轮啮合如常。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世界半架空企划,并不会涉及南京的严肃历史事件。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并无法完美还原南京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一早醒来照例要先照镜子,来生把乱糟糟的刘海往脑后梳,左边那张被烧伤半毁的罗刹脸出现在眼前。
伤疤怪吓人的。十四岁的来生拆下绷带后,被自己的脸吓了一大跳。医生说这种程度的烧伤很难长出新肉来,去做植皮吧。来生似懂非懂,保育院不教这些。一色先生接了个电话之后拉着一色太太商量,小町坐在她床边折千纸鹤,最后两位成年人来征求她自己的意见。
时至今日她依旧没有任何处理这伤疤的打算。每天都乱蓬蓬的头发加上墨镜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多费钱财。来生推了推年会团建时抽到发光墨镜,往姜曙云头上安装荧光发箍。
那玩意儿看起来像是什么……太空题材电影里外星人的触角。来生给自己也整了一个,顶着这样的东西,她说仿佛能接受到什么母星的召唤。小姜摸了摸触角顶端的发光按钮:“啊,是蜗牛眼睛。”
舞台上的灯光像火光。五月初的风还有点冷,来生抓过小姜的肩不容拒绝地将她推进前三排。台上台下都在笑啊闹啊,最后返场时,台上主唱拉着嗓子开始唱《红日》。
她想起以前。那时候她拿着当时最新潮的翻盖机,和小町两个人分用耳机的一头,被开着新车的大哥送去学校。二哥在内地读书,放假回来时会对自己进步缓慢的普通话沾沾自喜,聊到同学会说听不懂内地方言。现在来生在内地工作,她看着小姜——还好小姜不说方言——或者说小姜都不怎么说话。
一色太太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和来生提到过那个晚上。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冲到大街上拦下了她的车。她被黑灰和血糊了半张脸,表情稚气未褪,个子却要比同龄人高很多,因为营养跟不上生长速度看起来身上没什么肉。看到她下了车,急急忙忙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往身后指。大街上其他人也才看到远处有浓烟升起。再后来就是来生昏倒在车前。
起火原因是福利院的电线老化。床位靠近窗帘的小孩烧伤尤为严重,社会福利机构的员工来了又走。来生还在惋惜自己一头及腰长发因为烧伤不得不剪掉,门外就传来护工野兽一般的嚎啕哭声。来生对那位同龄人没有什么好感,她从记事开始就因为长相与众不同而被对方带头孤立,仿佛混血儿活着会妨碍到他呼吸一般,好在小男孩小女孩没什么力量上的分别,由此她和对方也变成这个福利院最难领养出去的麻烦。哭声还没平息,一色小町又来看她,这次她臂弯里抱着一把快要和她人一般高的卡萨布兰卡,奶声奶气地说:“来生姐姐,我来看你了。”
但来生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音乐节散场之后,她送小姜上了出租车,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到家马上给自己发消息,小姜敷衍地答应,跟着出租车一起消失在路的尽头。
来生从没有深究过自己的身世来历。护工说当初她被放在福利院门口的纸箱里,身上包的被子很厚。可以想象母亲是爱她的,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亲手将她养大。这或许是在骗人,或许又没有——如果爱她为什么连个生日都不愿意给予呢?
现在来生的生日和一色小町是同一天。来生有点恍惚,那今年该去过这十四年来没有一色小町的第一个生日吗?已经二十八岁了,是当年初遇小町时年岁的一倍,她自己都不知道小町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照川告诉她不解决问题不要去找他,但这又该怎么解决呢?她骑着共享单车回到了自己公寓所在的小区,举步维艰地迈向那栋楼。
小町就在楼下等她。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将近两周,来生看着她平静的脸,那滋味可说不上有多好受,磨蹭了好半天才走上前,又觉得喉头发涩,说不上一句话。
在那之后,来生没有再没有留过长发。小町和她同床共枕时,打着卷的长发散在床上枕上好似黑色的波浪,她就那样躺在来生身边,到了深夜,举着手电筒偷偷读书给来生听。她还记得在搬去大哥房间住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小町在念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书——“她抓得更紧了。这里面并没有感情,也没有交流。她不是在抓着一个同类。他的手只不过是某个此刻能抓住的东西。他不敢问她关于病痛的问题。他害怕这样的问题会释放出龌龊的恐惧,某种看得见摸得着、散发着恶臭的东西,就从他俩之间冒出来,就在这个房间里……”
“好吧。”一色小町先叹了气,“好吧。”她今天依旧穿着黑色长裙,整个人沐浴在路灯光下,光打得她脸色惨白,睫毛投下来的阴影却更深刻。等到来生走近之后,她伸出手——
“来生。”在结束突然而然的亲吻之后,她的声音喑哑颤抖,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五月的风还有点冷,来生想怎样拥抱面前这个人都不为过,只是打下来的白炽灯光让这整件事变得惊骇。
她踉跄后退两步。
屋顶上的那只鞋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似乎在几天前外面就一直下着绵绵细雨,把人闷在了家里,湿气从门窗侵入到了屋内地板人身上,总叫人黏糊得很,就连用来静心的香料也变得令人烦躁了起来。楚辞放下茶盏叹了口气,看着外面连绵如同细针一般的细雨,回头瞅了半个身子仰躺在床上叼着雪糕棍百般无聊的楚寅,轻轻拍了拍他大腿。
“起来更衣,我们出去走走。”
等到楚寅撑着半个身子抬起头看的时候楚辞早已不见,走进了浴室换衣服去了。楚寅只得挠挠自己躺着乱糟糟的头发,又看看外面阴沉沉的天。
“我们要出去吗?少主?”
“嗯。”
仅仅是半分钟,楚辞便换好了衣服边扣上腰上的扣子边从浴室里出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慢慢说道。
“去外面看看吧,我也想看看现在的龙舟成了什么样子。”
接连好几天的阴雨连绵,龙舟都被一条条栓在了江边,从它们有些斑驳脱落的颜色木块中看得出来这些龙舟都有些年头了。江边往来的人们也不多但是都撑着伞,还有些个脚步行匆带着斗笠的老人家,担着担子也看不见篮子里装的什么便匆匆的擦肩而过了。龙舟们便被一大块塑料的布盖着,露出了怒目圆瞪的龙头,雨水打湿了它们,从一道道沟壑中流下了雨水。
雨势不大,但楚寅还是一手撑着伞一手扒拉着刚在路上买的粽子,猪肉有肥有瘦,一口下去也有香喷喷的油水迸发在齿间,糯米的粘度也刚刚好,咬下去颇有嚼劲但是却一点也不粘牙,楚寅吃的是嘶哈嘶哈直烫嘴但是又吃得停不下来,偶尔吃的入迷了伞还会歪到一边去,只得连忙把伞给扶正了。楚辞叹了口气,提议要不把伞收起来了吧,遭到了强烈反对,楚辞看着他那张说要是少主感冒了的脸便没了辙,只能接过伞说我来撑着吧你先吃,楚寅便看看自己手里的粽子看看少主,才嗯嗯吃了起来。
楚辞是没吃粽子,只买了几份绿豆糕和一盒从便利店拿的冬瓜茶消消暑,这种又湿又阴的天气还正临近夏日,又闷又湿的感觉连作为妖异的他都深感不适,胃口都坏了不少。只是吃了几口的绿豆糕又被用塑料袋给装起来了。
“少主不吃了吗?”
楚辞只是摇头,咬着吸管。
“过会吧。”
端午节原本是合家欢的节日,但是因为连连的几天连绵阴雨,人们的出行计划都被打消,这一场连续的阴雨都把人的兴致一天天给浇灭了,大家端午节假期便只能闷在了家里,隔江的一栋栋居民楼隔着大雾,暖黄色的每一盏灯在雾中就像是引领回家路人的引路灯。雨水突然滴落在楚辞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把手从伞外面抽回来摸了摸擦掉雨水。
“…?怎么了少主?”
楚寅正低头咬着粽子突然觉得头上的伞动了动,嘴里嚼着东西口吃不清的。
“没怎么。”
楚辞没有抬头,楚寅自然也看不见他的脸,可是他也没看到两个人之间缩近了的距离,想了想继续吃着嘴里的粽子,等到他完全把手里的粽子吃完的时候雨也已经停了,可是头顶的伞还在,拍拍手擦擦嘴便扭头刚开口便被头上的伞一压,被迫往下压弯了身子,还没来得及问,也没来得及开口。
楚辞的嘴唇是凉凉的,楚寅能尝到他沾上的绿豆糕渣,也能尝到一点点的冬瓜茶甜甜的味道,但是再去尝多一点,便已经被拉开距离了,快得就像树叶上滑落的水珠砸在伞面上一样,来不及挽留便散开了。楚寅张了张嘴,压低的伞被重新抬高,风一吹树叶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伞面上,他还是看不见少主的脸,但是看见了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听见了他说。
“我们回家了。”
(全文784字)
雾雨蒙蒙。
从这个石碑到那个石碑,从那个香炉到这个香炉,白季夏行走在墓园里,在他经过的墓碑上,灰尘与落叶都消失不见,只留着几朵白色的茉莉。
还好,还好,今年没有认识的人入住这里,白季夏的思绪飘忽不定,游走在过去的时光里。
这个孩子是退休之后寿终正寝,那边一家子都是六扇门的职员,只是入职时间完全不同,分别继承着长辈的遗志......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梦游般的思绪。
“白先生?您是来扫墓的吗?”
白季夏回过头,看见自己所熟悉的那只夜游神——钟翼,正抱着一束白菊,站在他的身后。
“嗯,我来扫墓,小猫咪也是吗?”
“是,我替母亲来看望一位故人。”
“钟玥...她身体还好吗?”
当白季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到钟翼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母亲她...住院了,可能是不适应气温变化......”
“...过几天我会去看望她。”
钟翼呼了口气,氤氲的白色转瞬间便消逝,“嗯,谢谢您。”
白季夏的嘴角再度带上礼貌的的微笑,只是这次的微笑里有着难以抹去的悲伤。
“嗯,小猫咪要看望的故人是哪位?我对这里挺熟悉的......”
钟翼四周看了看,径直走到白季夏身边,看向那个刚刚被先生用法术打扫干净的墓碑前,“就是这位。”
“哦,是他......”白季夏跟着钟翼一起蹲下身,把几朵茉莉放在小猫咪的花束旁,“阿玥还记着那些事......”
钟翼听着先生自言自语,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白季夏发现了他的心思,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在一场任务里殉职的,燃烧自己不多的修为,给一整个小队留下逃脱的时间,自己差点没法进轮回。”
“看报告里的描述,你母亲当时离得最近,本来能带着他一起出去,却被他一把推向出口。”
钟翼沉默着,他听过不少来自上一辈的故事,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但是他从先生的声音里听出了遗憾。
非常,非常深重的遗憾。
忽然,白季夏转过头,看向沉默的小猫咪,“钟翼,有时间的话,能陪我走完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