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万事皆缘起,因缘生万物;万物又有灵,就此诞山川精怪,飞禽鸟兽。
大清尚书纪晓岚先生有云,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多了,便会起争端,扰世间清闲。
只是非人的东西要是搅乱伦常纲纪,也不好叫人判断,因此诸国就此暗地里建立了各自的组织。
说到这里,便要提一提那中国的六扇门——此地搜人类中的能人异士,又招神佛妖怪,为的是清查异常、解决事件。
正是因其存在,世界齿轮啮合如常。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世界半架空企划,并不会涉及南京的严肃历史事件。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并无法完美还原南京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当我们谈论“死”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邓云青和我成了同事之后,经常到我家玩。他说他有个三层的纸扎大别墅,不过不能碰水也不能碰火,还一脸可惜地跟我说,我不能去真是太遗憾了。
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但心里挺不是滋味。
看得出来,他尽量把自己的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对此毫不在乎。他对我说,现在他有房有车,吃穿不愁,还有份好工作,好多活人的生活质量还不如他呢,我差点就信了。
后来有一天下班路上,我买了一杯奶茶,觉得挺好喝,就顺手递给邓云青让他也尝尝。他接过吸了一口,什么也没吸上来。
我错愕地盯着奶茶,邓云青在一旁大笑起来,就好像这个事儿真的很好笑一样。
黄昊宁在旁边看我俩,表情怪怪的,他的点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黄昊宁说:“你俩喝奶茶,用一个吸管啊。”
我一拍脑门,忘了,习惯了。
我们两个认识太久,在饮食上并不特别避讳。喝同一瓶水在学生时代是常事,特地倒出来喝反而显得生疏。
我是这么想的,但我没说。邓云青替我把话全说完了,我们认识太久了不计较这个,但他又话锋一转,说:“不过以后也不用计较了,我喝不着了嘛!”
邓云青当了二十多年的人,能吃能睡,爱晒太阳,现在他不能了。这对他来说也是好的吗?他要一直这样当鬼吗?我想问他,又怕得到答案。
我俩躺在我家的懒人沙发上看综艺,之前这玩意只有一个,后来我又给邓云青买了一个。懒人沙发是会吃人的,而我心甘情愿以身饲虎。
主要确实是舒服。
综艺是我喜欢的侦探类节目,邓云青没看过,现在我们看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期。我们一边看一边讨论案情,邓云青在一旁胡猜,我偏偏不告诉他正确答案。这一期我看了太多遍,难免走神。我注意到字幕里所有的“杀”和“死”都被打了引号,最近几年的综艺似乎都是这样,似乎不加一个引号,观众就真的会认为节目里假到不行的塑料模特是真的尸体。甚至嘉宾说声“笑死我了”,字幕里也会变成笑“死”我了。我一直无法理解这种做法,仿佛把观众都当成傻子对待,是一种纯粹的欲盖弥彰。但现在我的心情反而微妙地与字幕的状态靠拢了。
在邓云青的面前,我不敢说“死”,不敢说“杀”。其实本来也不想让他看这个综艺的,是他突然想起我以前推荐过,硬拉着我来看。邓云青问我,这个人到底是谁杀的呢?我就回答,我也不知道谁是犯罪分子。他问,死者到底是被什么凶器杀掉的呢?我就回答说,我也不知道犯罪分子用怎样的手段作案。
我处处回避那几个词,但邓云青非常直白,就仿佛想要引我说出来一样。到后来这甚至有些像一场游戏,他说,凶手,凶器,死者,千方百计地要我上钩,我说作案,犯罪分子,作案工具,被害人,滴水不漏地闪转腾挪。其实他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我偏偏不想说那几个字,仿佛说了,就是往本来已经结了痂的创口上再捅几刀一样。
后来我说不闹了,邓云青就说好,也没再提那几个字。我们都安静下来以后,房间里就只剩下电视的声音。我几乎记得住每一个镜头,每一个人讲的话,在这种熟悉感中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皮也沉重不已,邓云青好像离开了,又好像没有,他好像来过了,又好像没有,我也许跟他说话了,又也许没有。
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薄毛毯,一期节目播完,下一期已经播到一半,邓云青看到我醒了,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薯片袋子:“我全吃了,一个都没给你留。”
鬼吃东西是吸食物的气,吸完了之后虽然食物还在,但吃起来味同嚼蜡,我有幸体验过一回,不堪回首。
“几点了?”我问他,然后去摸我的手机。手机上是准确的时间,六点二十五,邓云青报了个虚数,说是六点半。
我说哦,脑子里回忆刚刚梦见的东西,像一团浆糊,越试着去想越不清晰。我问邓云青,我刚刚有没有说梦话,他点点头说,我刚才一直念叨着想吃炸鸡,外卖一会就送到了。
我松了口气,那还好。可能我确实是太想吃炸鸡了。
许天明睡着了。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我去给他拿了条毛毯,他的睫毛动了两下,眼睛睁开一条缝。
我拍了拍他,让他好好睡,他却伸手抓住我的袖子,问我:“可不可以不要死?”
大屏幕里,凶手被捉拿归案,玩家们欢呼庆祝他们的胜利,而屏幕外的许天明问一个死者,可不可以不要死。
“哎呀,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思前想后,我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加班使人嗝屁,还打了张狗屁不通的卡,好夫夫没怎么写到真的很对不起,我下跪磕头
※OOC都是我的,涉及了一点还没写完的剧情,等到时候写完了就有时间顺序了(在说什么屁话
※但是我又续了一个月的命!
※字数:3751
棠梨牙疼,而且疼了好几天。
这件事不光灵兽科的周舆和葛葎蔓知道,情报科的姬仪也知道,就连后勤科的邓云青都知道。从某种层面上说也算是“英名远播”,接连几天内这四个人和她打招呼时起手式都是:
“牙还疼吗?”
棠梨痛苦点头。如果还有下半句,一般都是带着关切的询问:
“怎么不去医院呢?”
接着,询问者往往会得到一个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颤声答复:
“我……我怕。”
那么,罹患“深度牙科恐惧症”的棠梨为什么此时此刻又面色铁青地站在江苏省人民医院口腔科候诊区的门口,身边还站着表情镇定的姬仪呢?
这还得从一周前说起。
一周前,棠梨总算独立完成了一次灵兽收容任务。说是“收容”,其实也就是独自经手了一只未成年猫妖,在“妖异户籍办理办公室”登记完毕后,送到了“专人”手中。
还未成年的猫妖虽说是妖,但身上其实猫的习性更浓。不知是触了哪根逆鳞,这只小猫在中途竟发起狂来,幸好离“户籍办公室”只有几步,被葛葎蔓撞个正着,这位青草发色的姑娘再一次用藤蔓救了她——而棠梨手臂上这三道渗血的疤痕,在接下来一两周里就成了她“光荣负伤的证明”。
总之,为庆祝新人棠梨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未成年妖异帮助中心”在两天后私下准备了一个午间小派对,包括一个小蛋糕、几杯奶茶和一张写着“庆祝小棠完成任务”的竖联。
“本来是想给你做个横幅来着,”周舆犯难地说,“可惜花在蛋糕和奶茶上的‘经费’有点超支,被科长逮了个正着。”
棠梨差点一口奶茶喷出来。
“这这这不是挪用公款吗?!”
“放心,都在预算内呢,解释了以后科长也没说什么。”周舆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真的假的……棠梨怎么都不敢信。
正说着,从虚掩的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呼唤。
“棠梨——梨梨——呀,你在……嗯?”
“救命恩人”葛葎蔓一进门就闻到了蛋糕的香味。她一边走过来,一边打量桌上那块巧克力蛋糕,走到棠梨面前才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刚翻出暗红色的痂痕乍看之下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还好妖异不会携带狂犬病。”棠梨笑嘻嘻地说。
尽管心里还有疑惑,但问了好几个同事,都说没这个先例,让她不用担心,所以她也就大着胆子没管。说来也真怪,妖异难道没有基因吗?他们的种族特征会遗传,印刻在遗传里的生活习惯也大致相同,这从科学上来说……
“梨梨?想什么呢?”嘴角沾上奶油的葛葎蔓好奇地问。
“没事没事,瞎想。”棠梨随手扯过一张纸,帮她擦掉奶油痕迹,又对着已经分出去三块的蛋糕照了两张相,与文字一齐发了出去。
“今日内有蛋糕奶茶,欢乐齐分享!来不来?”
收信人是姬仪。
自从加上微信后,她与他的聊天记录里就大多是她主动发而他偶尔回两句,一般都是有关吃的,请他喝奶茶啊吃甜点啊,他很少答应,可她就是不死心,总觉得不请他吃顿饭就还不了上次请他帮忙的人情。
片刻,青年发来回复,果不其然又是“心领”云云。棠梨撅撅嘴,关了手机继续聊天。
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呢?
真是个谜。
俗话说得好,乐极就会生悲。尽管事后想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乐”,可“悲”还是悄悄降生了。
第二天上午,棠梨决定直接去找姬仪,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上九楼——却被告知姬仪刚好出去了,可能过一会儿才回来。棠梨沮丧地关上“通灵与占卜办公室”的门,只觉一腔冲动都被按在了喉头,索性冲进九楼茶水间,在同事们惊异的眼神中“咕咚咕咚”灌下两杯温水。
“怎么啦这是?”
耳边飘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她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浮在半空中,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把纸杯往背后一藏。
“没事,口渴了。”
“我看你这气势不像喝水更像要吃人哪。”后勤科的邓云青直摇头。
“哎呀,真没事!”棠梨摆摆手,“你怎么会来这儿?”
“找朋友来了呗。你不也是吗?”
她竟一时语塞。自己和姬仪算朋友吗?好像只是麻烦与被麻烦的奇妙关系。但要说“见同事”似乎也不对劲,只好含混点头。
所幸邓云青没有往下问,而是准备离开,棠梨便没有多挽留,又接了一杯凉水,心想喝完还是先下去。
下一秒,仅有两三人的茶水间里突然回荡出一个介于“呃”与“唔”之间的吃瘪声,音速传播之快,全然教人无法反应,紧接着,“声源”在齐齐注视下“唰”的一声捂住脸蹲下去,在努力蜷成一个球的同时,还断断续续地发出了莫可名状的声音。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邓云青正打算询问时,耳旁忽然传来另外一个似疑惑似无奈的陌生男声:
“你怎么了?”
女孩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憋出一句话:
“我……我牙疼……”
此后几天里,随着她坚决不去看牙的天数增加,“棠梨牙疼”这个消息在六扇门的科室之间小范围地传播开来——具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但他们每次打招呼时都会附上一句关切询问,弄得棠梨不光牙疼,还头疼。
终于,在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星期六,棠梨一鼓作气冲进了江苏省人民医院。
省医院本来就大,再加上是周末,人也多。跟着人群进了主楼,捏着提前挂好号的手机,她还在找口腔科在几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张眼熟的侧脸上。
“……姬仪?”
青年正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看见她后欲言又止,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见熟人如见救星,更何况这位救星不知为何大周末的也来医院了,棠梨蹭上前去,说:“好巧呀,你来医院做什么?”
姬仪瞥了她一眼,“走吧,先换个地方再说。”
“呃,嗯?”
怎么突然要换地方?
棠梨木愣愣地跟着他上楼,一路左弯右拐、翻越人海,直到转进一条小过道里,她才惊醒般地问他:“等一下,这里不是口腔科吗?”
“你不是来看牙的吗?我以为你迷路了。”
姬仪站在口腔科门口,反问得十分气定神闲。
“……”
棠梨啊棠梨,这是哪门子救星啊,你不如把这双眼睛抠了算了!
当然,眼睛不会真抠,可牙齿是真得看。
棠梨哆哆嗦嗦地报完到,屁股还没挨着候诊区的长凳,就见姬仪转身要走。她赶忙扯住青年的衣角,顶着他投来的眼神,小声说:
“能……能……陪……陪我等一会儿吗?”
那一刻,姬仪眼神的变化隔着变色镜片都能感受得到,不过她不会读心,并不知道青年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片刻僵持下,他忽然叹了一口气,示意她放开手,然后隔出一个空位坐了下去。
“我是来调查那几家酒店旅客离奇死亡事件的。”
“嗯?”棠梨想了想,“啊!”
原来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酒店旅客离奇死亡事件是近期才发生的,死者均因为体内某个脏器发病而在酒店房间里身亡。警方依然把一连串案子交由六扇门跟踪调查,这次还刚巧赶上了六扇门维护结界的日子,所以灵兽科主要负责的不是查案,而是加强警戒,防止局里收容的灵兽跑出去。
“为什么会来医院调查呢?”她好奇道,“一般来说不该去那几个死过人的酒店看看吗?”
“都要去,只是先后问题。有些遗体也是会送到医院进行解剖的,现在头七还没过,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线索’。”
棠梨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姬仪能借乐器与妖异交流,想必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她把手边的肩包放在腿上,刚把手机放进去,就听见姬仪问:
“……手臂怎么了?”
“手臂?”棠梨瞄了一眼,“哦,你说这个伤?我没跟你说过吗?上周送一只小猫去登记的时候被抓伤的,没什么大事就是了。”
他又问:“所以才会有那天那个蛋糕吗?”
棠梨眨了眨眼。
“你给我发的照片上有个小牌子。”他把微信里的照片调出来,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蛋糕上果真还斜躺着一张小纸牌上面写着“恭喜小棠首战告捷”。原先以为他只会看一眼就拒绝,没想到观察得这么认真,她难为情地别开脸:“那是周舆哥定制的蛋糕啦,什么‘首战告捷’,就是第一次独立做完工作而已……”
姬仪“嗯”了一声。
候诊区外的大过道上人来人往,他们面前的这条走廊上也有人来来去去,她与他隔着一个空座位,他坐姿端正,而她背靠墙壁,仿佛是坐标轴上所有变动中唯一不变的两个点。一时间没有交流,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声响清晰了很多,钻牙声、咳嗽声、喷雾声、不时的喊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正在上演全武行。棠梨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朝他那边挪过去,惹得姬仪看过来,像在戒备。她只好干笑着又挪回原位,突兀说:“上周那只小猫是执行科的楚寅——楚先生送来的。”
“嗯?”
“楚先生长得高高壮壮的,感觉像练健美的那种身材。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哪里的黑社会,吓得我都快报警了,结果他掏工牌跟我说是执行科的,闹了好大一场笑话呢。”
姬仪没有说话。
“他说那只猫妖是在医院附近捡来的,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捡到妖异呢?有这么好捡吗?”
“我不清楚。”
“唔,”女孩并不纠结这些问题,“然后呢,第二天我又碰见了执行科的楚辞——也是‘楚先生’。你看多巧,都姓‘楚’,明明也不是什么大姓。不知道为什么,那两天有事跑来灵兽科的同事出奇地多。欸,我猜那两位‘楚先生’之间估计有‘猫腻’,可是随随便便打听别人隐私也不好……”
棠梨扳着手指,似乎要把这一周来发生的事全说给他听。但其实他们也就几天没见面,这几天里又能发生多少事呢?看他沉默的样子,或许是嫌她话太多了,理智告诉她应该闭嘴,最起码不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再尴尬——
“请15号患者棠梨前往就诊室就诊。”
女孩的话音戛然而止。
重复三遍的广播无异于死亡宣告。棠梨不由抓紧了肩包,起身后又看了姬仪一眼,见他同样站起来,心里知道这样已是仁至义尽,只能咽下憋在喉咙里的“请求”,小声说:“谢谢你陪我。”
“没事。”
“那……那我进去了。”
“去吧,早治疗早好。”
她沉下一口气,朝向就诊室的每一步都像踩进沼泽。
直到陷在“床位”里,听医生的话乖乖张嘴,喊出第一声“疼”之前,徘徊在她脑海里的念头其实只有一个:
如果她开口要他再等一等,他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