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821/,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040/
角色列表(按出场顺序):
石野当间,叙事人。异言杂志社编辑,24岁,山犬半妖。
铃原让治,侦探。Gleiphir侦探社社长,55岁,人类。
白川透,助手。Gleiphir侦探社老板娘(误),57岁,山犬半妖(目前隐藏)。
砂九良(sakuryo)=有栖川景纪,作家。自由撰稿人,????岁,猫又(隐藏)。
雾隐藏之介=秋叶苍海,作家。古董店老板,28岁,人类。
雨生鹭千代,作家。《吉祥寺少女侦探事件簿》作者,22岁,天狗半妖(隐藏)。
樱井梨华,媒体。帝都报社记者,25岁,猫又半妖(隐藏)。
翼=永藤心辉,读者代表。学生,15岁,猫又半妖。
小松壬三郎(NPC),研讨会组织者。出版商,44岁。
真由美(NPC),小松的管家,47岁。
室井谦人(NPC),小松的秘书,32岁。
----------------------------------------------------------------------------------
“这次的事件,全部是我亲眼所见,亲生经历。
大体的情节与雨生老师的小说中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更换了事件的背景和出场人物姓名。事件就发生在上个月初的那几天,正好是假面舞会的前几日。当时我们六人被小松壬三郎先生邀请到他的乡间别墅,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那样的惨事。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尸体,这感觉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浑人不快。
对了,侦探先生有听说过小松先生吗?”
“小松,那个华族出身的出版商的话说了解也算是了解一些。”
“正是这位。不过您可能还不知道,毕竟新闻报道什么的全都被压了下来,其实小松先生已经在那个事件中遇害了。”
“好歹也是个侦探,这点消息还是查得到的。人死了不说,死因还被当地警方定义为山中妖异入室杀人,连正经调查都没进行就草草封卷了事。依我看是小松本家那边出手了,毕竟是很重视家族名誉的华族,比起追查家族成员遇害的真相,更加优先的却是自家的名字和爵位有没有被和‘凶杀案’‘连环杀人’这类的字眼刊登在一起,真是讽刺。”
“华族的力量吗,原来如此。其实,我们也隐约有同样的推测。当时事情发展地太过诡异,结束的又过于仓促,直到离开那个别墅,真相如何依然云里雾里。按照当时的情况,砂老师是真凶的推测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但实话说以我对老师的认知,那样的杀戮方式实在不像是他的所为。警方到达以后,先是匆匆忙忙地把我们全都带去扣押调查,不到半天又莫名其妙地全都放了出来。据同样卷入事件的记者前辈说,她个人进行的后续调查也是四处碰壁,不仅现场的别墅被封锁起来,提交给报社的新闻稿件也被打了回来,搞得她十分恼火。这么看来,应该也是受了小松家的干涉。
不过就算没有任何报道,除了几个当事人以外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案件的情况。可未经任何对峙就单方面认定砂老师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我个人实在无法接受。不找到砂老师问个清楚,我总觉得不能安心。这一个月我一直尝试和他联系。只是,他和编辑部的往来信件一向是寄到邮便所的代收处,没有透露过具体的住址。工作之外的时间我也经常去那个邮便所附近等候,却一直都没见到过他去取过信件。之前用来联系的电话番号,从事件结束之后就完全无法接通。前几日跟雾隐老师说起我的想法,老师就推荐了您的Gleiphir侦探社,他说如果侦探先生都找不到的话,帝都之中大概也没人有办法了。”
“哈哈哈,石野君你放心,让治确实就是这么厉害,找人就交给我们吧,一定没问题的。不过你们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案件,我是完全没搞明白。什么小说里是凶手又不是凶手的,所以说,这个‘SAKURA YO’到底干了什么。”
“sakuryo。白川呀,案件还没听就打敢包票?那可是纯种的妖异,找不到的话你来向石野君谢罪吧。话说回来石野君,小说毕竟还是有虚构的部分。我还是想听一下原本的发生经过,来尽量具体地回溯一下整个事件吧?尤其是吉祥寺这篇中没有写到的细节,如果想得起来的话务必要说出来。”
“没问题的!确实是我疏忽了,应该从头讲一下的。实话说事情结束以后我反复想了好久。有些我注意到了但雨生老师没有写到的情节,应该可以起到参考。
这个事情的起源还要从六月末时候主编收到邀请函说起,那一段时间他身体不适,特地委托我开车陪同雨生老师一起赴约。收到同样的信的人还有其他五位,刚刚提到的砂九良老师、雾隐藏之介老师、帝都报业的记者樱井梨华前辈、将事件写成小说的雨生鹭千代老师以及笔名为‘翼’的读者代表。”
“翼,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几乎每期都能看到她的读者信。没猜错的话是个安安静静很懂事的那种黑色长发国中少女,很大几率是半妖,有耳朵的那种。”
“的确是的!铃原侦探真是太神奇了,光看信件就能猜到这种程度的吗……翼君看特征应当是猫又的半妖,黑色长发也是完全准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实在是不可思议。我对她的书信也算是熟悉了,对她的情况也有些猜测,但刚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相当意外,本以为那种书籍的阅读量至少是大学生的。”
“这个嘛,营业机密。说起来,作者,编辑,记者,读者代表。这样的构成,是出版相关的研讨会吧。”
“没错。请柬上确实是这样的名义。小松先生和我社也算是常有合作,最近志怪类型的书籍热度增加了不少,邀请函中他表示想要请这几位作者联合出版一个新的怪谈推理系列,特地邀请了他认为合适的成员一起讨论,顺便参观一下他引以为傲的别墅。
这位小松壬三郎先生虽然是华族,但是为人非常和蔼,完全没有那种大老爷的架子。从会邀请读者参加研讨会这点就能看出一二呢,这样的做法在出版业内也算是崭新的尝试。在我看来,他并不是一个纯粹贪图利益的商人,而是一个对推理悬疑文学抱有着真正的热情和‘爱意’的出版家。不过另一种角度来说,这种爱意确实是有点过了头,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
“的确,能够真的自己住的房子建成那种样子人,也算是人间罕见,倒是十分有趣。”
“《吉祥寺》里,雨生老师是完全按照他的别墅来描写的,真是没有半点夸张。见到之前真是很难想象,现实中的人可以做到如此彻底。”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房子?”
“白川先生其实可以看下这一段描写。雨生老师写的很详细,从‘吉祥寺和山冈将车停在吊桥边’开始,一直到‘像是走进了影片布景中一般。’这里。”
“……我看看……悬崖上的别墅……福尔O斯的书房,啊前几年那个侦探的活动写真里的……全都是镜子的封闭房间……真是猎奇。”
“镜子的房间是出自江户川O步的《镜地狱》。一开始壬三郎先生给我们展示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这部作品还没有拍摄成影片,不过如果帝都映画打算制作的话,真应该参考一下壬三郎先生的设计。其实二层这条走廊还有很多房间,据说都是源自不同的悬疑作品。实在惭愧,我对这个类型的小说阅读量完全跟不上。除了这两个最著名的,其他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倒是跟我一同前往的雨生老师对这类推理的作品相当热衷,整个人就像进了游园会一般兴奋。
管家真由美小姐让我们自己挑选一间,雨生在几个房间之间转了好几遍,最终选了镜屋隔壁的欧式风格的火车包厢。她旁边的房间锁着门,据说是有先来的客人已经选定了这间。我则是选了镜屋另一边的房间。与其他诡异的风格相比,那个房间不得不说是正常的很。除了桌上摆着的十个黑乎乎的人偶有些不自然以外,基本就是个普通的洋式卧室。”
“哈哈哈,《东方快车》和《无人生还》吗。石野君,你那间其实才是不得了大凶之间啊。”
“果然!原来是这样的作品……听名字果然是很凶。我记一下,回去拜读。那天雨生看到我选了房间以后也是一直笑,却不肯告诉我原因。我还请教了真由美小姐,结果她也不懂小松先生的装修意图。本来想着稍后有机会请教一下壬三郎先生,谁知道……唉……真是世事难料。
抱歉扯远了,我继续讲。
安顿好了房间以后,真由美小姐带我们下楼回到一层的起居室,那时候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听声音我认出他就是砂九良老师。那天他穿着普通的褐色小袖长着,带着一副很小的圆框眼镜。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喝着真由美小姐泡的红茶一边等其他的人来。我还记得他是用双手捧着红茶杯喝茶的,还拿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雨生往红茶里面放的牛奶和方糖。当时感觉虽然外表超出预期的年轻,但是内里果然还是和文风一样,是个非常传统的人。
之后不久,AKI、咳、雾隐先生就跟翼君一起到了别墅。先生说是在车站看到了一个人在看地图的翼君,两人是旧识,询问下发现竟然是一个目的地,就结伴走了过来。我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行李都不多,翼君身上只有一个很小的挎包。当时还有些奇怪,我还以为女孩子出门都会带半个家出来的。像雨生,明明请柬上写着预计只会占用两天左右的时间,她却塞了满满两大箱的行李,光和服就塞了好几件。”
“诶?什么,原来雨生是女的吗?”
“雨生鹭千代,听名字就知道是女性吧。还是位年轻有活力的小姑娘呢。”
“……我又没看过作者简介。”
“铃原先生真是厉害,我刚才似乎没有提过雨生老师的年龄吧,杂志上她也从来没透露过个人信息。”
“石野君没发现么,刚刚在说话途中‘老师’两个字省掉了很多次。”
“啊,原来如此,我都没有注意。”
“石野君继续继续。雾隐和翼来了,然后呢。”
“他们选好房间以后,又等了许久。窗外的颜色已经从蓝色变成了深红色的时候,樱井学姐才到达,说是在山间迷路了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狼狈,后来她小声跟我说是没找到进入别墅外围围墙的门,翻墙进来的。
她到了以后,真由美小姐上楼去叫下来了一位带着单片眼镜,头发梳成标准的三七分,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瘦高男子。是那种在大夏天依然一丝不苟地穿着三件套,打着领结,西装裤线笔挺,浑身散发着高级古龙水和发蜡气味的那种教科书一般的绅士。看到他那身装束,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小松先生,赶忙站起来。幸好雾隐老板小声提醒了我一下才不至于当众闹笑话。说起来雾隐先生和侦探先生在这点上真是有些相似,总能未卜先知一样。”
“会造出这种房间的人,没道理穿得这么刻板。”
“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其实这个人是小松先生的秘书,名字叫做室井谦一,感觉上是个和名字正相反,从哪里都看不出谦逊的骄傲人物。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行六人前往一层走廊尽头的宴会厅,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一直仰着头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到达宴会厅时,壬三郎先生已经坐在主人位的高背椅上等着我们了。他是个非常亲切的中年人,体型有些微胖,留着短短的唇髭,带着一顶福尔O斯在映画海报上常戴的猎鹿帽,嘴里还叼着个烟斗。应该只是装饰,他身上一点烟草的味道都没有。他让我们称呼他为壬三郎先生,理由竟然是觉得这样听起来很有名侦探的味道。还预言说以‘壬三郎’为主角的侦探故事一定会大受欢迎,说不定可以成为最长寿的日本本格推理系列作品。
他并不像我印象中的华族那么高高在上,席间也跟我们侃侃而谈关于本格推理和志怪小说的看法。虽然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阅读严肃文学,不过看到他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身为志怪推理杂志编辑的热血也跟着有些沸腾起来。
不知不觉这一餐竟然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新系列的框架也有了大概的思路。壬三郎先生吃完最后一口甜点,拍拍手跟大家说,‘诸君,研讨会的事宜我们明天再继续。难得有这么志同道合的好友聚在一起,不如大家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进来时候的房间都是由各位自行挑选的,我对于谁住在哪个房间并不知情。除了镜屋之外,每个房间里都了一张卡片,包括室井君在内的七人之中有一个人‘凶手’,一个‘侦探’,还有一个‘助手’。凶手的杀人方法已经写在了卡片的背面。现在是晚上八点,一会大家回到房间,除了凶手以外都不要出门。晚上十点的时候,这里会有一场‘凶杀案’发生,届时请‘助手’协助‘侦探’来进行调查。看看诸君能用多长时间解决我设计的这个案件。’
‘谁会是凶手,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告诉大家,那就是——’壬三郎先生又拿起那个装饰烟斗叼在嘴里。
‘死者就是我。’
说完,他就让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去找属于自己的卡片。我在那个摆着人偶的托盘底下翻到了一张手掌大小的黄色卡片,上面一边写着一个洋文的名字,一边画了一顶圆礼帽。虽然看不懂西洋文字,那顶圆礼帽我却还记得,是名侦探的助手先生的标志。知道了身份之后,我就一直坐在门口听着走廊里的动静。心里还有点庆幸,我对自己的听力还有点自信的,应该可以帮得上忙。不过,会好好遵守游戏规则的人还真是没有几个。本来以为可以分辨出凶手的脚步声的,结果似乎除了我之外大家全都出过自己的房间。前前后后我至少听到了四五种不同脚步声,还有铃铛的声音和叮叮当当的奇怪声响。走廊上还时不时飘来古龙水味,水果味和咖啡的味道。正当我为这些不守规则的行为感到烦躁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惨厉的尖叫声,我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挂钟,明明离十点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于是我赶紧打开门跟着大家一起往楼下跑。
接下来的事情,侦探先生,白川先生我想你们都知道了。”
“他真的死了?”
“是的,当我们赶到一层他那间酷似电影布景的书房的时候。看到的是壬三郎先生以扭曲的姿态匍匐在一大片倾洒的咖啡渍中,脸色发青,双目通红,嘴角溢出血沫的尸体。”
------------------------------------未完待续---------------------------------------
文中涉及的推理作品:
阿瑟·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
江户川乱步《镜地狱》
阿加莎·克里斯蒂《东方快车谋杀案》
阿加莎·克里斯蒂《无人生还》
古畑任三郎系列
由于故事情节保密,没有跟各位荔枝人商量太多,如果出现了bug赶紧敲我更改~~
虽然除了一群npc大家还都没有正面出场……相信我后面会有的!!!
这篇我争取日更……大概3-4篇完结(吐血
(中)
第二个事件
前置: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821/
引子: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040/
事件篇(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46/
事件篇(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548/
角色列表:
石野当间,叙事人。异言杂志社编辑,24岁,山犬半妖。
铃原让治,侦探。Gleiphir侦探社社长,55岁,人类。
白川透,助手。Gleiphir侦探社老板娘(误),57岁,山犬半妖(目前隐藏)。
砂九良(sakuryo)=有栖川景纪,作家。自由撰稿人,????岁,猫又(隐藏)。
雾隐藏之介=秋叶苍海,作家。古董店老板,28岁,人类。
雨生鹭千代,作家。《吉祥寺少女侦探事件簿》作者,22岁,天狗半妖(隐藏)。
樱井梨华,媒体。帝都报社记者,25岁,猫又半妖(隐藏)。
翼=永藤心辉,读者代表。学生,15岁,猫又半妖。
小松壬三郎(NPC),研讨会组织者。出版商,44岁。
真由美(NPC),小松的管家,47岁。
室井谦人(NPC),小松的秘书,32岁。
-----------------------------------------------------------------------------------
“是的,当我们赶到一层他那间酷似电影布景的书房的时候。看到的是壬三郎先生以扭曲的姿态匍匐在一大片倾洒的咖啡渍中,脸色发青,双目通红,嘴角溢出血沫的尸体。”
“氰化物中毒。”
“是的,我确认过了,有苦杏仁的味道。”
“欸……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认为是这个砂九良干的?目前听起来,我倒是觉得室井更可疑。”
“不不,白川先生您误会了,到这个阶段还没有人认为砂先生是凶手。后面其实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白川先生不愧是职业的侦探助手,室井先生确实是‘凶手’,但是他并没有杀人。”
“诶?什么意思?怎么又一个没杀人的凶手。”
“石野君这么夸他,会得意忘形的,这家伙只是直觉灵验罢了。凶手是指室井得到了‘凶手’卡片。石野君抽到的是‘助手’,文中这个抽到‘侦探’的水木,指的是雾隐吧。”
“没错,雾隐先生拿到‘侦探’卡片真是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当时最先镇定下来去查看尸体的是他,冷静而迅速将场面控制住的人也是他。当时真由美小姐已经有点歇斯底里起来,一直在重复自己是无辜的,大概是刚刚小松先生在她面前喝完咖啡就倒下了的缘故,那杯咖啡还是刚从厨房端过来,真由美小姐亲手给壬三郎先生倒的。多亏有雾隐老师在,很快就安抚住了她的情绪。说起来,尽管老师年纪也不大,但是真的非常可靠。就算没有‘侦探’这个身份,我个人也很信任他。所以后面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尽管非常震惊,但是一秒也没有怀疑过雾隐老师。唉,还是先不说这个。
看真由美小姐慢慢冷静下来,老师拜托她去打电话报警,但我们很快发现外线的电话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剪断了。不止是这样,下山必经之路上的那条吊桥也被破坏。这间别墅真的像壬三郎先生钟爱的推理小说一般,变成了孤岛状态。因为地处小松家的私有地,平常很少有人会来。也就是说,研讨会预定的截止日小松家司机过来这里之前,我们都被困在了这个山庄里面,而且很可能是和一个凶手一起。”
“接下来就是证言部分了吧,这段我有点在意,在小说里面只提到了几个人的证言,还很简略。还有刚才你提到的声音也完全没有写到。嗯,雨生提到你们是房间的顺序说的,也好,石野君应该有记录时间吧。我需要知道这些人在八点到九点二十之间做的事情,尤其是你听到或者闻到,等够确定时间点的部分。”
“刚想拿出笔记来就被侦探先生发现了,我真的是坐在门前看着挂钟写的时间。当时还觉得一个游戏玩得这么认真的自己有点可笑,不过后来真的发生了案件以后才发现随时记录的好处。虽然案件到现在也没有解决就是了……找到了。
室井先生说,他一开始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安排角色,所以根据小松先生之前的安排,在房间整理着晚餐时候会议的内容,整理好了以后就去了小松先生的书房。按我的记录,那时应该是八点二十分,他脚步很轻,不过我闻到了古龙水的味道。他说汇报完了之后小松先生看他没有动作专门提醒他,说‘凶手’的卡片放在了他的房间里,让他赶紧去找照着时间点做,要不就来不及‘犯案’了。还让他出门的时候顺便去叫真由美小姐泡一壶咖啡过来。他去叫过以后就回了房间找卡片,那时是九点五分前后,室井先生说他刚找到卡片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了真由美小姐的尖叫声。
然后是樱井前辈,樱井前辈看了手表,她在八点半前后听到旁边有开门的声音,以为是凶手行动,所以悄悄跟了出去。她看到砂九良先生下了楼进了会客室那边,然后没多久就走了出来。前辈以为砂先生还会去书房,没想到他直接上了楼梯。一时匆忙之下就躲进了中间没有关门的镜屋,仓促间斜挎在背后的相机还碰到了镜子上。这个声音我也有记录,是在八点三十五分。然后过了一会儿,樱井前辈等着砂老师回了房间,就离开了镜屋去了走廊另一边的雾隐老师房间。两人原先认识,有些事情正好要跟他说。后来听到尖叫声两个人一起下的楼。
砂老师接着解释了一下出门的意图。他下午去餐厅之前,把折扇落在了会客室。因为感觉到房间里有点闷热,就出去取了一下,一路上没有看到别人。回来的时候,听到本应该没有人的镜屋里面传出声响,还吓了一跳。
接下来是住在火车包间的雨生,她说她在枕头底下找到了空白卡片以后非常失望。本来以为自己一定能抽到‘侦探’或者‘助手’的,‘凶手’也比什么都没有好。而且房间的墙壁太厚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觉得很无聊,所以一直在房间里面搭配适合推理场景穿的衣服。最后选择了身上那套吉祥寺少女侦探同款的校服和斗篷。
雾隐老师也说他一直没有离开房间。他的那个房间是偶人馆主题,其中一个机关人偶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旧友的作品,但是已经坏掉了。尽管抽到了‘侦探’的卡片,但他认为事件发生之后再开始推理比较有意思。所以没有关注外面的声音,一直在埋头修理那个人偶。后来就是之前说过的,樱井学姐去找他,跟他提到了砂先生的事情。
走廊尽头是翼君,翼君说她一开始在房间里写日记。后来听到了有人下楼梯的声音觉得好奇,就稍稍打开了门缝看了会儿外面,她看到砂先生从楼下走上来,然后过了一会儿记者小姐从镜屋里面出来进了隔壁的房间。之后又看了五分钟左右,走廊里没有动静,她就关上了门继续写日记。
真由美小姐在大家回房间了以后就在收拾餐厅和厨房,都整理好以后觉得有点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躺下就睡着了。九点左右被室井先生叫醒,说小松先生想提前喝今晚的咖啡。她赶紧去厨房准备咖啡,泡好咖啡以后直接给小松先生送了过去。小松先生一开始没有喝,而是跟她说了一会儿闲话,确认了下第二天的菜单,还特地嘱咐她做布丁要少一些糖。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小松先生似乎是渴了,大口喝了几口已经温了些的咖啡,然后就突然很痛苦地倒下了。”
“就这些吗?”
“恩,我记得的就这些。”
“铃铛的声音和水果的味道还没有提到过。这些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铃铛是和相机撞到镜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八点三十五分。水果的味道是在那之后不久八点五十分,开始有咖啡的味道是在九点整。”
“这样……嗯,你们预感没错。看来砂九良确实不是凶手。”
“诶?侦探先生这么快已经推理出真相了吗?”
“还没有确定,不过有点想法了,目前是可以排除砂九良的。对了,室井那张‘凶手’卡片上写的杀人方法他有没有展示出来。”
“这个有的,不过不是卡片上,而是单付着的一张纸。我只记得是绞杀,时间大概是九点四十分。具体的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樱井前辈拍了照片,本以为以后再看也可以的,就没有太认真记。不仅他的卡片,樱井前辈给所有人的卡片都拍了照片,还有现场的状况,断掉的电话线和吊桥之类。并且在征求了大家的同意以后,将每个房间的布置都拍摄了一遍。不愧是职业的记者,她注意到的很多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虽然一时不能连接起来,但应该会对案件的侦破有帮助。正好她的房间窗子是封死的,光线很暗,第一天晚上前辈都没有睡觉,用红色的床单包上了房间里的灯泡制做了临时暗室,将照片都冲洗了出来。说起来真是惭愧,比起只能在大家说话时候记笔记的我,感觉她才是称职地扮演着侦探的助手角色。只不过很可惜,这些照片和底片,以及一起放着的身份卡,在第二天夜里就和砂九良老师一起全都不见了。”
“畏罪潜逃么,这么看来他确实很可疑。不过,也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然后被真凶灭口了?”
“我倒是可以肯定他没有被害,毕竟是亲眼见到他逃走的。不过这都是第二天的事情了,我还是先说完第一天晚上发生的事。”
“你继续你继续,咳,我不插嘴就是了,让治你别那么看着我。”
“其实白川先生如果在现场的话,作用也会比我大很多的。侦探先生在的话,说不定第一场事件都不会发生。不过,虽然比不上铃原侦探,我们这群人里面适合当侦探的人物还是不少的。头脑清晰性格沉稳的雾隐先生,行动力强脑筋灵活的樱井前辈,就连那个一直思维跳脱,不负责任,时常让我觉得头疼的雨生,在那天晚上都展现出了一些侦探的气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吉祥寺衣服,开启了什么奇怪模式的缘故。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么认真的样子。折腾了一晚上,大家讲述完证词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真由美小姐都偷偷打起了哈欠。大家的证词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怀疑点,毕竟各自在房间,没有谁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看大家都累了,雾隐先生提议先去休息,天亮之后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这时候雨生站出来,她提出不能等到天亮再做措施。根据大家的证词,现在似乎没有哪个人特别可疑,但是那个掩饰得很好的危险凶手就在我们之中。而且切掉电话线,毁掉吊桥这些行为,表明了这个人不想让外界,尤其是警察过早地介入到这个事件里。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还没来得及湮灭证据,二就是他还想继续杀人。现在贸然让大家各自回房,会给凶手毁灭证据或者继续杀人的机会。既然现场在一层,除了真由美以外,其他的人都住在二层,不如让真由美小姐搬到镜屋来住。然后由大家都信任的人轮流在二层楼梯附近站岗。这样的话大家都能更安全一些。
樱井前辈立刻同意了她的提议,并且补充了一下理由。她刚才在拍摄大家房间的时候观察了一下二层的窗子。她的房间和雨生房间的窗户都是封死的,翼君和室井先生的房间窗外则是有铁制的围栏,我的、雾隐先生的和砂先生的房间窗子只能打开一小部分,勉强可以通风,但是成年男子的体型绝对无法通过。走廊上也没有可以藏的地方,在楼梯附近站岗的话任何人想要出自己的房间都会被看到。
虽然真由美小姐很害怕镜屋里面的镜子,在我们大多数人的劝导下还是搬去了二层。我本来想着实在不行就跟她换一下房间,还没开口,雨生已经帮她搬好了床铺,还很聪明地拿替换的床单做了个帷幕,将镜子全部遮了起来。实话说,那些床单让我觉得比镜子还要更诡异,幸好真由美小姐没有意见。
根据大家的推选,由雾隐先生、我、樱井学姐和雨生轮流担任夜间值班的任务。雾隐先生负责十二点到三点,我负责三点到六点,因为樱井小姐和雨生都是女性,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由我六点钟将她们两人一起叫醒。
回房以后,我闭上眼睛却完全睡不着。总觉得眼前还能看到壬三郎先生倒在地上的样子,还能闻到他书房里混合着苦杏仁味和咖啡味的血腥气。我一边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边盯着挂钟发呆。差不多快到两点半的时候,本来那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突然一下子变得非常浓烈,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并不是我的错觉,外面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雾隐老师出事了,鞋都没有穿,从床上跳了下来直接冲了出去。走廊里当时一个人都没有,隔壁镜屋的门开着,里面散发出来的的阵阵血腥味浓到让我头晕,差点呕吐出来。我赶紧捏了鼻子跑过去,却看到了从来没有想像过的可怕场景。
雾隐老师半跪在地上,手里捧着真由美小姐被剪去了耳朵,剜掉了双眼的头部,她的喉咙上有两三道深刻见骨的刀伤,血还在往出一下一下地涌着,她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停止。不过最让我觉得可怕的并不是真由美小姐的惨状,而是雾隐老师紧咬着牙根,眉眼怒立着犹如修罗一般的表情。”
-----------------------------------------未完待续----------------------------------
实在抱歉,依然没有什么正面描写……要写的内容太多更改叙事方式的话这篇可能要上万Q-Q
事件篇还有一篇,届时线索就全部放出了,大家明天见。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24/
下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603/
聽說有人要重刷存檔,關心姐姐幸福的弟弟只好挺身站出來踢他電源線了。有種就推我下樓啊寶貝兒。
ファルス……仏語のfarce。笑劇。道化芝居とも訳される。観客を楽しませることを目的とした、喜劇の1形態。
===============================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
他们是被双方家长安排见面的,她一开始就对他这样说。
“他跟大人坐船去很远的城市做生意,最后回来的只有他的日记本,每一页都是给我的信。我不会扔掉和他有关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忘记他。大概……也不会喜欢上你。对不起。”
她是时下越来越常见的那种新潮女性。她绷着脸生硬地对他说出那些话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某种正在威吓敌人的幼兽,交迭在膝上的纤细十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没关系。”
他笑着这样回答她。从他们落座开始也不过10分钟,但足够他决定用一生的时间保护她了。
“一见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
他对结识不久的朋友这样说,换来了朋友的一个白眼和“不要在单身汉面前秀恩爱啊”的愤怒大喊。朋友跟着上洛的剧团来到帝都,之后剧团留在了帝国剧场,而朋友就帮剧团处理演出日程之类的杂务。朋友是出生在帝都的人,却始终不肯告诉他为什么会去了外地又为什么会甘心在剧团里当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务。越来越好奇的他拖着朋友去喝酒,酒量不太好的朋友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以前的事情。
比如说朋友是个孤儿。有一个可爱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约好了以后要结婚。他被推荐去远洋的商团做见习,出发的时候听说女孩子被大学教授的家庭收养了。帝都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他回来只是想找到那个女孩子。
“就是这么老套啦!怎样啊,白痴!呜嗝……我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么多,超难为情的耶!”
朋友的酒品好像跟酒量一样让人不敢恭维。满脸通红的朋友伏在桌上对他自暴自弃地大喊大叫,叫到最后把自己整个脑袋埋在了手臂里。
“所以说啦……你那位可爱得不得了的夫人不也是教授家庭的女儿吗,她的朋友里会不会有叫抚子的女孩子啊?”
他一边给朋友顺背一边拼命思考了很久,最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茉莉家教很严,她的朋友我几乎都认识。我回去会问问她,不过据我所知是没有啦。”
那时他和茉莉结婚已经三年了。茉莉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不肯服输,家里明明有司机,她却总喜欢自己开车去接喝醉的他。不管他再怎么苦笑着辩解自己没有喝多,茉莉还是不肯让出方向盘,他只好扶着朋友坐到后座去。朋友是真的喝到烂醉了,直到上车都几乎没抬起过头。等到车子慢慢发动,朋友才似乎终于清醒了一些,不过也就是从低着头变成直勾勾地盯着茉莉看罢了。
“再看要收钱喔。”
他开玩笑地对朋友这样说。
朋友没有回答。
朋友死了。在剧团分给他的小房间里,紧闭了门窗,用煤气自杀。遗书仔细地折了四折,放在朋友床头的小桌上,内容是请求剧团烧掉他的所有遗物。事情的发生就像小说里的上一页和下一页一样突然,他昨天才跟朋友一起喝过酒。他呆呆地看着剧团的人把朋友的遗物投入火里,但没能看到最后。喉咙里像是坠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他无法可想只得提着酒去找了曾经是大学教授的岳父。
“最近的潮流就是这样的呀。虽然我也还不想服老,但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活得太过虚幻了。你的那个朋友还是搞戏剧的对吧?那样就更加危险啊,我见过很多这种人了,前一天好端端的,回家读了个什么悲观文学,砰,就自杀了。”
被岳母大人严令禁酒,只有在他拜访的时候才能喝个痛快的岳父满脸通红地长篇大论的样子,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那时看起来……那么正常。”
“这也是时代变迁的一部分啊,诚士郎。不管是好是坏,时代总是在前进,影响着整个世界的运转方式。比如说我们家茉莉,对吧?她的名字是我改的,大和抚子那种逆来顺受的名字,实在不适合她这么好胜又好学习的小姑娘呀。以后是女性也会进入社会、跟男人平起平坐的时代……诚士郎,你怎么了?诚士郎!?”
他无法控制地突然弯下身子剧烈呕吐起来。舶来的水晶酒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暗红的液体淌得到处都是,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你为什么要骗我?
朦胧之中,他听到了这样的幻觉。那个幻觉从最开始的模糊不清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分昼夜地切削着他的神经。茉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神情严肃地把他叫到了露台,他却始终无法正面跟她对视。
“诚士郎。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大可以不必瞒着我。如果是有了其它喜欢的人,那么现在离婚也变得很常见了,你不必……”
茉莉的声音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生硬。她的声音像是在水中不断下沉一般变得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愈发清晰的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骗你……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视野中的一切都像是阳炎一样开始摇摆不定,他看见朋友出现在茉莉的身边。他从来没有见过朋友那么难过的表情,朋友的嘴唇是鲜艳的樱桃红色,是那种煤气中毒的人才会有的红。
茉莉看着丈夫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她讶异地上前想要拉他一把。丈夫却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带着极度惊惶的表情猛然向后退了几步。
他就这样翻出了露台。建在二楼的露台,下面是园丁每天整修的石板路。他摔出栏杆时的姿势十分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出去的一样。
暗红色的液体从他仰卧着的地方汨汨流淌开去。
“明明三个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呢,这个故事。”
“的确如您所说。但人心并不是用简单的对错就可以分类的,感情、利益、欲望……所有这些要素混在一起,所以事情的走向才不可预期,所以才会留下那么多的故事和传说。”
“您说话的口气像是小说家或者诗人。”
“我的确偶尔会在杂志上发表一些拙作……”
听到苍海的回答,客人不知为何微笑了起来。这位客人似乎是在闲逛的时候偶然走进这家古董店的,苍海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进门时用手杖探路的动作,然后才发现他的双眼之中没有光芒。店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许多种类不同的商品,所以客人似乎并不敢妄动,只是放松地倚在门边,耐心地听他讲那些故事。不知从店内哪里传来风铃的声音和古董时钟摆动的声音,夏日的熏风混杂在客人平和的声音之中。这位客人看来是个性情平和的人。
“将这个八音盒拿到我这里来的夫人给我讲了这个故事。故事的真伪已经不可考,男主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也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茉莉夫人烧掉了他的日记本和有关他的所有东西。”
她毁掉了和他有关的所有东西,却只有他最初送给她的八音盒无法处置,最后只好送到熟人介绍的古董店。
“不过突然听我说了这么多,希望客人没有厌烦才好。”
“不会,这是个好故事,您的声音也很让人舒心。不过说到八音盒……”
盲眼的客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朝苍海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
“您的店里经常有这类商品流动吗?其实我想找一个八音盒。可能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设计,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如果有相同或者相似的东西……”
客人取得苍海的同意之后,有些迟疑地放下手杖,用双手稍微比划了一下。
“大概是这么大的……用金属制成的八音盒,整体是圆形的,表面有浮雕的装饰……”
苍海记录的笔突然停了下来。
“……我记得表面有一些磨损,或者说擦痕。底部有可以转动的把手,正面是……嗯……我记得她说过是时钟。实在对不起,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记住这些特征。请问您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苍海有一会儿发不出任何声音。听不到回答的客人疑惑不解地偏了偏头,他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干涩的声音。
“我会尽力找找看的。——先生找这样的八音盒,是要送人的吗?”
“啊,是的。”
年轻的绅士突然展颜而笑,表情里没有一丝阴霾。
“是非常重要的人。”
——那样的八音盒。
只凭触感和模糊记忆作出的描述不一定完全准确,那样的八音盒也不是就真的那么罕见的。可能只是类似的东西,甚至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年轻绅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摸过一次那个八音盒,当时听到的旋律也几乎忘记了,只记得八音盒的主人将它视若珍宝,轻易不肯拿给别人看。
“后来再遇到她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算起来和她成为家人也已经六年了,说来惭愧,我还连她是不是真的习惯了新的姓氏都问不出口。”
年轻男人说话时的口气温和如水,感觉不到一点矫揉造作的影子。那种想起重要的人才会露出的幸福笑容,并不是装出来的。
苍海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啊,实在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家长里短,店主先生也不耐烦了吧。我就先告辞了,那个……虽然像是大海捞针一样的请求,但如果店主先生碰巧遇到类似的东西,还请务必知会我一声,我一定会尽力准备能让先生满意的报酬。”
面对辞行的客人,店主应该说些什么才是。脑子里这样想着,身体的每一处却都使不上力。
“这张卡片上有敝舍的地址,我就先放在这里了……安昙野宅,我想应该很好找。拜托您了。”
客人对苍海所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出去。店门关上的声音和笔掉在地上的声音重迭在一起。他终究没听到苍海低声的自语。
“……真的是,明明三个人都没有做错啊。”
(下)
事件篇完结
前置: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821/
引子: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040/
事件篇(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46/
事件篇(中):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91/
角色列表:
石野当间,叙事人。异言杂志社编辑,24岁,山犬半妖。
铃原让治,侦探。Gleiphir侦探社社长,55岁,人类。
白川透,助手。Gleiphir侦探社老板娘(误),57岁,山犬半妖(目前隐藏)。
砂九良(sakuryo)=有栖川景纪,作家。自由撰稿人,????岁,猫又(隐藏)。
雾隐藏之介=秋叶苍海,作家。古董店老板,28岁,人类。
雨生鹭千代,作家。《吉祥寺少女侦探事件簿》作者,22岁,天狗半妖(隐藏)。
樱井梨华,媒体。帝都报社记者,25岁,猫又半妖(隐藏)。
翼=永藤心辉,读者代表。学生,15岁,猫又半妖。
小松壬三郎(NPC),研讨会组织者。出版商,44岁。
真由美(NPC),小松的管家,47岁。
室井谦人(NPC),小松的秘书,32岁。
--------------------------------------------------------------------------
“不过最让我觉得可怕的并不是真由美小姐的惨状,而是雾隐老师紧咬着牙根,眉眼怒立着犹如修罗一般的表情。”
“哦?看到小松的死那么淡定的雾隐,终于也激动起来了吗。这点吉祥寺可没有说,有意思,说说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觉得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吧,一个简单的选择,影响了整个事件的走向。不过这种一念之间错失了拯救他人性命之良机的情况,换做是我肯定会更加懊恼,恨不得死的是自己吧。
雾隐老师说,他发现真由美小姐的时候她还有些微弱的呼吸,离被砍应当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但那关键的几分钟他却根本没有守在二层。那时他听到楼下有些轻微的响动,多少犹豫了一下,见二层这边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决定下去稍稍查看一下情况,特别是检查了一下第一案发现场附近。大概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到楼上之后,起初也没感觉到异常,直到过了一阵子,他才注意到走廊间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寻找之下看到真由美小姐门下淌出的血液,赶忙推门进去。当时门没有锁,那些罩着镜子的帷幕床单大半被拉下,满屋的镜子映着他的身影,真由美小姐面朝下趴在门口不远处的榻榻米上,像是在逃走的路上被镜中的黑影拉住,夺去了生命一般。
他跟我说,如果那时没有下楼,说不定就能听见凶手行凶时候的动静,从而阻止事情的发生,又或者他能早点意识到血腥味的来源,说不定真由美小姐不会留那么多的血,就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真是惭愧,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我满脑子都在想谁是凶手,完全没想到还有救人的可能性。”
“这位雾隐先生听起来真是位大好人啊,我都想认识一下了。”
“为了复述案情,我已经透露了很多他的信息了。以侦探先生的头脑,找到他必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唉,希望他不要责怪我才好。”
“线索太多,反倒一点挑战都没有。我现在倒是不想知道他是谁了,该遇到的早晚会遇到。先不管他,我们继续说案子。按照剧情,樱井和雨生案发前在樱井房里洗照片,听到石野君的叫喊声很快出现,然后是半睡半醒听到声音出来确认情况的翼。其他两个人这里只说了被叫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当时我和雾隐先生去敲室井先生的门,前辈负责叫醒砂先生。室井先生先开的房门,他戴着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尖顶睡帽,穿着浴袍款式的睡衣,开门时候一脸被突然吵醒很不爽的表情。砂先生则是过了一阵子才来开门,我听到里面有隐约的铃铛声,和之前听到那个一样。可能是身上带着铃铛吧,跟之间的声音倒是也匹配。
那两人也看过现场之后,雨生提议说大家可以分组调查一下别墅,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本来说室井和雾隐老师一组,我和砂老师一组。结果室井先生相当不情愿,一副完全不相信雾隐老师的样子。若不是我相信老师的人品,说不定也会这么想吧,感觉雨生那时候看着雾隐的表情就有点怀疑了,唉,毕竟是唯一一个在房间外的人,按理说确实最有可能作案。最后还是砂老师主动提出和室井一起,他们负责调查一层的房间,我和雾隐老师则是负责查看别墅外面的部分。樱井前辈负责调查现场,拍摄照片。翼君说她还有些惊魂未定,拉着雨生陪她回房间。
后来雨生跟我说,翼君当时是想告诉她让她不要怀疑雾隐先生,因为雾隐不可能是杀害真由美的凶手。”
“呵呵,他当然不可能是凶手,死的可是个半妖啊。”
“啊?真由美也是半妖?……等等,为什么雾隐不可能杀半妖。”
“哎呀真是抱歉,我刚才似乎一直忘记说明她的情况。真由美小姐的确是半妖,看耳朵的特征应当是野干,尽管已经47岁,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快到五十的样子,是个温柔美丽的中年女性。她也算是我对壬三郎先生产生好感的起因吧,能够让身边的人自在地以半妖本来的形态堂堂正正地生活,果然是相当与众不同的华族。如果这样的人多些的话,世道也不会这么混乱的吧。
至于翼君认为雾隐先生不可能杀害半妖的原因,还得从她第一次见到雾隐先生说起。翼君刚刚半妖化不久,就遇到了相当凶险的境况,当时她被半妖猎杀者砍倒在雪地里,若不是雾隐老师搭救,说不定早就殒命山野了。以那件事为契机,她加入了老师所属的一个专门帮助处境困难的半妖的秘密结社。除了她以外,老师还救助过不少遇难的半妖。这样的人,的确没有任何道理用那样的手段去残害柔弱的半妖女性。
其实,当时我们都隐隐觉得会不会是室井先生所为。虽然也有别的犯人潜藏在这个别墅里面的可能性,但是就我们之间的人而言,能够用那种手法杀人的应该不会是女性。砂先生话说的不多,看起来也神神秘秘的,但是室井先生的态度实在是不讨喜,感觉的确更可疑一些。查看状况时我还特地留意了他的房间外面,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砂老师窗下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件袖口沾着血迹的灰色条纹的男士长着。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特别怀疑他,毕竟这些人中,我算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他的文字和言谈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怎么看也和杀人犯沾不上边。
我们回到室内的时候,砂先生和室井先生也刚好检查完了楼下的房间,没有特别的异常。一开始砂老师还以为在楼下盥洗室里有血迹,结果仔细看过竟然是干掉的莓子果酱。
全部检查完之后已经快要四点了,天色都开始泛白。由我和雾隐老师两个人在走廊继续巡视,雨生提议带翼去她的火车房间一起住,正好有两个床铺。其他人则是回自己的房间。之前一直没有说明,翼君的房间气氛确实有点恐怖,是我挑房间时候第一个排除的地方。整个像个地牢一样。灯都是枝型烛台的形状,哪怕全部开着光线也很灰暗,床铺还是个船型,墙上也有面大尺寸的穿衣镜,那个时刻,总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镜屋的惨状。
那几个小时,我一直担心着还会不会有第三场命案,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三场命案最后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是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
“该不会室井也死了吧?”
“没错白川先生,第三个受害人正是室井秘书。”
“不会是自杀吗?”
“如果您目睹了他死前的样子的话,肯定不会认为他是自杀的。要是一早起来在他房间发现了尸体的话,估计大家都会认为是他杀害了小松先生和真由美小姐然后畏罪自杀的吧。但是看到他死前那混合着诧异,愤怒和不甘的眼神,还有他拼命挣扎着拉着砂老师的裤脚说着救命的样子。我个人无法相信他会是个自杀者。
第二天早上,不,应该说是中午,毕竟所有人都聚集到起居室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尽管才认识了没多久,但是少了照顾着大家的真由美小姐,我们在这个庞大的别墅里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这时雾隐老师打破了尴尬,他说见大家精神都有些萎靡,想去准备些简单的餐茶。刚刚死了两个人,大家都有点没胃口,不过热茶的话倒是人人都想来一杯的心情。室井先生表示要自己去跑红茶,问有没有人想喝,雨生提了下牛奶和糖分都有安神的作用,然后樱井前辈也跟着选了红茶。不过我看室井先生不是不信任雾隐先生的泡茶手法,估计还是担心他会做手脚吧。
茶泡好以后,他们两个一人端了一个托盘回来,还拿了些白面包和饼干。翼君接茶杯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杯子没有拿稳。眼看着滚烫的茶要落到她腿上,幸好旁边的樱井前辈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才没有烫到。翼这边只是被打湿了裤脚和袜子,樱井前辈的相机却是被泼了个正着。那时候大家都在看着她们那边,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到室井先生咳了一声,大家看向他的时候,他不间断的咳嗽已经变成了干呕,眼睛和口鼻也都渗出了血。他开始拼命抓着身边的砂老师,喊救命也喊不出的样子。也就一两分钟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这个时候死第三个人。樱井前辈下意识地想要拍照,都没注意相机淋了水以后不能随便启动,一下子相机冒出了些火花,还能闻到些焦糊的味道。”
“有现场照片的胶片烧掉了吗?”
“没有,似乎是别的东西烧了,胶卷还是抢救出来了的,不过见相机暂时不能用了前辈就去把胶卷和相机放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你和雾隐去调查了他的房间吧,有什么别的发现没提到的么。”
“有的,那时候雨生带着翼去她房间换衣服了所以没有看到。雾隐老师从室井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像面罩一样的东西,当时他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得很凝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不过他没回答我的询问,而是说要带回去调查一下。”
“就是这个面具是吧。”
“啊没错!原来是拜托了侦探先生进行调查。这到底是什么的面具,您一定已经知道了吧,可以告诉我吗?我试着去查了资料,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算是吧,真是个晦气的东西。你先说完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一会儿告诉你这是什么。”
“好的好的,马上就说完了。
雾隐先生收起了面具的时候,樱井前辈刚好从对面她的房间出来,不过她应该没看到什么。她跟我们一起检查了房间剩下的部分,书柜,床下,甚至门后面和衣柜里面,都没有什么发现。这个房间似乎很少使用的样子,应该只是偶尔和小松先生一起过来吧。毕竟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适合办公。都检查完以后我们出了房间,看到雨生一个人在走廊里面,她说翼不太想让别人看所以在外面等她。没多久翼君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这时候我们才注意到,砂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在场。
他的门锁着,我们担心他也遇害,雾隐老师就直接撞开门冲了进去,那时候我才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全貌。四叠半的榻榻米房间,看起来令人联想到温泉旅馆的布置,正中间是一个窄窄的有蓝色波纹的蚊帐。掀开蚊帐一看里面空空的,这时候我听到窗外有铃铛的声音,赶紧到窗前去看,刚好看到一个有着两条尾巴,背着一个褐色布包的黑猫一下跃过了屋后面的围墙,白色的后爪上还绑着一个一个小小的铃铛。
房间里有轻微的苦杏仁味道,在矮桌底下还发现了装氰化物的小玻璃罐,床褥上也找到一些黑色的猫毛。稍后我们跟樱井前辈回到房间想要重新梳理下线索的时候,就发现相机还好好地放在桌上没有动,那堆放在一起的胶片还有其他的照片、证物统统不见了。
事件的部分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根据这样的情况,雨生推测砂九良是猫又妖异,可能是和这三个人有什么仇怨吧,杀了人之后就带着可能拍有自己样貌的照片和底片逃走了。”
“嗯……这么看这个砂九良确实可疑啊,但是前面又说过他不是凶手。那凶手到底是谁啊完全不明白。”
“还不明白吗?我倒是觉得清清楚楚了呢。石野君,其实相对于找到砂九良,你更想知道的是案件的真相吧。”
“那是当然,侦探先生果然已经知道了吗?”
“是啊,听完你的描述,就像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一样,这个案件的情况已经清楚地不能再清楚,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不过对你来说,觉得一片迷茫云里雾里也无可厚非,毕竟有些事情以你很难接触得到。其实雾隐那个家伙应该早就猜到了什么吧,还非得借我的口来告诉你,真是个不爽快的人,不过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他就是了。”
“侦探先生,请务必将真相告诉我!拜托了!”
“———————事件篇·完———————”
接下来将召开相关人员内部推理会议,不确定会由哪位选手来揭露事实的真相,请期待剧中角色的后续更新。事件篇到此结束,所有需要的线索已经在文中揭示,有兴趣的可以一起猜猜猜~~~
常世之则
01
在那个人造半妖出现之时,筧正化形为人类坐在路边的果子店里,身前的碟子里装着还未吃完的三色团子,手里握着本月的《异言》。隔着窗子看到那个有着半妖气息的军人迎面走来,人类里常见的褐色瞳孔里倒影着的是灰发红瞳身姿挺拔动作干练的身影,而化形之下狐狸的金瞳中出现的却是笼罩在人形上正在挣扎着向四周咆哮的凶兽的虚影。
看来不是一只半妖而是一个人造半妖啊。
就在筧咬着团子如此想着的时候,对方突然的侧目与自己形成了对视,冰凉的眼神如同开过刃的刀一样直迫面前,里面所含的凶煞之气宛如出鞘的妖刀,教人眯了眼。没想到仅是一个错目的交错,竟然让这只稻荷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4、500年前战国混战的战场,隔着玻璃似乎都有浓烈的血腥味萦绕鼻尖。
躁动的凶兽的虚影边缘轮廓和身影细节较筧之前见过的人造半妖要更为清晰,分界也更为明显,足以说明融合成功度之高,再结合那几乎形成实体的锐利杀意,这个人造半妖大约已经从一个人类被鲜血浸泡腐蚀成了一个器物,一个凶器。
他一直注视着军人,直到对方重新直视前方走远过才收回目光,有些遗憾的看着盘子里还没吃完的三色团子,喝尽了剩下的茶,谢绝掉店家续茶的好意结账离开了果子店。
驻足在店门口,筧望向着军人离去的方向抽了抽鼻子,片刻便从熙攘的人流中分辨出了对方肃杀的气息。然而他没有立刻动身追赶,因为还在考虑要从什么位置接触又要将对方引向何处才能损失最小,现在的位置已经临近边缘区域,对方的速度很快,可供他选择的地点并不多。
02
作为稻荷神社里的狐狸,筧并不能远离神社,不能离开供奉神社的区域。长期停留在限定的范围,对于已经超过600岁的他来说,所谓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迟缓而麻木,他已经不记得赏过多少次神社后山的樱花雨,也不记得经历过多少次节日祭祀,入目的山景总是似曾相识的,连对于丰产的确保都逐渐变成了守护。
相对于此,人类总在变化着,从着装到居所,从饮食到观念,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连同新生的小妖们都因为接触着新鲜事物而像人类一样同过往不同起来,这样新奇的感觉就像雁的翼羽时不时刮过稻荷狐已经开始迟钝的神经。慢慢的,筧开始对年轻的人类和幼龄的小妖观察起来,而在巡视供奉区域时来到边缘区域的果子店,一边吃团子看月刊一边和店里其他客人交谈成为近十余年来因此而衍生出的新习惯。
只是今日的观察活动注定不能圆满的结束了。
伴随着军队快速发展而诞生在暗中的躁动与横流的欲念搅在一起构成的“暗杀事件”,让筧重新感受到了人类的贪欲和残忍——利用扭曲的手段将自己的同族炮制成用于战场的产物——人造半妖。
每每面对这个物种,筧都感觉十分复杂:他愤怒于人造半妖对于天狐的刺杀,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天狐的话,这是一种悲哀的存在——
“如果说军人作为人是为了保护而存在,这些身为人却被同类作为原料制作的兵器则已经无法被视为人、妖、半妖中的任何一种,已经成为了一种被人类贪欲驱使的器物。”
“为了领地内的安宁,为了领地内人与妖的平衡,为了消除人造兵器的悲哀,给予器物应有的慈悲才是正确的选择。”
在第一次带上常世禊祓的鬼面时,筧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03
筧远远缀在军人的后面,从行进的方向判断出对方大抵只是途径自己的领地,若不是被自己正好撞见,兴许自己在神社感觉到这个气息寻过来查看时就已离开。如此看来,当两“人”是有缘。
当目标将行至领地最边缘的林间时,筧确认这已是最后的机会,所幸这处的林间道在晚间行人较少,今日更是无人路过,便直接定了在此地动手。为了不在路上缠斗时卷进其他无辜人员,筧特意从林间里插了近路绕到人造半妖的前面,手里握着幻化而成的匕首,待对方进入射程后瞄着要害投掷出去。这本就诱敌的攻击,被轻松击落也是正常,在确认对方已经看到自己之后,稻荷果断转身向树林内预定的地点移动,他相信无论是军人还是人造半妖,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放弃对攻击方的追击。
此时已是仲春,了解领地的筧在林间快速穿行时可以回避开所有隐藏在丛见的茎根,本想着对方未必能有此能力,即使只有两三次也能以此阻拦出一些时间。却不巧,追赶自己的人造半妖似是继承到了快速移动的能力,全程只有晃了晃并未减缓速度,抵达空地时双方之间也只是拉出十尺的距离,仅仅比初始的距离增加了两尺,这让筧多少有些惊讶。
看似需要重新调整评价了,原以为那样的凶兽会不利于移动,现在看来,许是鵺了。
既然这次遇到的是速度型,前期速度缓慢的木系攻击不再适宜,快速的风系与灵巧的符咒更为优选。
那么姑且,先打个招呼吧——
“阁下夜安。虽然不知您要去往何处,吾辈现在需请您停留在此处了。”
如此考虑的筧在与军人打招呼同时摸出织羽袖内的符咒甩了过去。
看到打出的箭型符咒和气刃都被对方轻松闪过,筧一手重新甩出四道咒符化作猎隼加速振翅攻过去,一手执着折扇待对方继续击落咒符时因无法卸力而姿势僵固的一刹挥出风团旋了过去。出乎意料的,这个原本可以将触及之物吸附住从而达成定身效果的常用手段却被以极强的力道一刀斩散。看着四散的气流,这样的力度让稻荷也不禁皱眉,重新评估起自己是否可以承受正面的攻击。
于是为了不被近身缠斗,筧不断移动着同时放出新的咒符,在攻击的间隙里看着对方不断闪躲着飞隼的身形敏捷沉稳,而虚影的鵺已经陷入暴躁,屡屡向自己挥击却又因无法击中而更加狂暴。稻荷这时开始疑惑为何面前的人造半妖至此都没有妖化,并非他希望如此,而是根据过往同袍所讲的情况来看,已是凶器的半妖往往会因性命之忧或者受到挑衅而失控妖化。一个并不太可能的假设,让筧暂停了所有的攻击,全部咒符都停在空中与对方对峙。
04
三千院司在例行光顾关东煮摊返回军营的途中绕路去了一趟杂货店,再度出发时日头已晚,行至前后人烟稀少的一段时,树丛里突然飞出一个带有杀意的物体直扑而来。在下意识抽刀打落发现是一把匕首之后,司快速看向攻击方向,发现有一个人影向着林间深处逃走,军人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追击过去。
时值褉春末旬,木植尚未繁密,树根半隐半现得俯卧在草间,司都有两次脚下不稳,而前方奔逃的人影却行径顺畅毫无迟疑,似是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三千院司获得了鵺的能力后移动速度一直快于常人,然而此刻却不可有丝毫大意,越是如此他对前方人的评估越是谨慎。当持续追逐结束在一片空地里,来自半妖的直觉告诉司周围并无埋伏,同时也告知他面前十尺之外那个安静的青年并非宛如他的笑容一般人畜无害。
“阁下夜安。虽然不知您要去往何处,吾辈现在需请您停留在此处了。”
司对面的青年一派从容,表情及语气似是品茶一般宁静,而言辞之间出手迅速,语将毕时第一波攻击已经直飞要害。
飞来的箭形咒符被军刀斩断,而后将接连两波迎面的气刃也被司闪避开,他惊讶于对方的攻击手段,这样的手法比起之前所了解的妖异来说要更类似传说的阴阳师,然而明治之后阴阳师就已没落。然而待他再看过去时,对面已经从一个褐发青年变成了身着墨蓝色纹付带着鬼面的人形白狐。
对方明示了妖异的身份,同时变化成飞禽的咒符都让司绷紧了多年军人的神经,果不其然一个带有吸力的风团在自己攻击后冲了过来。这时,比起不稳妥的后退和回避,他更相信手中的刀和自己的力量。
不出所料的,在他用强力挥刀斩散那个风团之后,白狐的攻击一下变得收敛起来,随后的攻击类型同之前没有发生变化,依旧是咒符与风刃的组合。然而咒符从箭型变为飞禽,速度、灵巧和数量都远胜之前,还有夹杂期间的风刃,即使没有到让人难以招架的程度也不再似之前的游刃有余,司不得以放弃了快速攻过去的计划,以守为主,同时放弃一些小攻击,不断试图缩短双方的距离。
变故也就在此时发生。
05
当对方所有攻击都暂停的那一刻,三千院司原本没有准备停手,躁狂的鵺的攻击本能让人颇为失控,而对方下一句问话却比之前的攻击都要奏效,如同抵在咽口的利刃,迫使他停住了所有动作:
“异世之物啊,你尚可以称之为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含糊其词,司却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在模棱两可内隐约暗含的那个肯定让他垂下了手里的刀,顾不得这只是对战暂停的间歇。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苦涩得回答道:“还算是人吧。”
原本僵持中的妖异在得到自己的回答的一瞬后便合了纸扇,抬手将所有咒符都收进了织羽袖子中,摘了鬼面浅鞠躬后送上了一个盒子正式道歉:“没有确认便动手是吾辈的过错,在此奉上伤药,希望阁下可以原谅吾辈的无礼。”
听闻此,司迟疑了——姑且不说对方的说辞是否可信,妖异的伤药对自己是否有用也是一个问题。
对方仿佛理解了他的迟疑,直接打开了盒子在指尖沾了些半透明的药膏,没有打过招呼直接捉过左手,在他有反应之前直接将药膏涂在手背的伤口上。推匀在伤口上的药膏有着清淡药草味道,有点冰凉凉的感觉,很快便止血了。看到明显有效的药效,妖异终于不再局促,对伤药做了补充的说明:
“无需担忧,这个伤药对同族和人类都有效力,是吾辈一直很喜欢的。伤处若是不大用药立时便可止血,一晚后便能愈合到没有痕迹了,”说着指着了指自己的右颊,“若想不留疤痕正是合适的。”
被白狐毫无预告的行为惊到的司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一个之前被咒符猎隼划过出的小口子,然而他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直接沾了些赔罪礼擦在手腕的伤口上。这个举动中传递的信号让白狐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再度将伤药递过来。
这次送出的道歉礼没有再被拒绝,司直接将盒子收进口袋。
06
许是认为道歉已经结束,在司收下东西之后,白狐终于松快地露出了笑容,居然絮叨了起来:
“这个伤药外伤可用,内伤也有些许效用。若是治内伤需温热后再外敷,切勿内服。吾辈与友人常言,,任何伤情都应当及时救治,不然身体常不适心绪就会不宁,心绪久不宁遇事就不定。尤其阁下这样的人,不宁不定是不能对抗凶兽的躁动的。”
司正站在原地听对方絮聒,猛地被最后一句戳中,看向狐妖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妖异则是狡黠一笑便打开纸扇,遮挡的只留了金色双瞳,抢在司开口前一边说着“今夜夜色虽好也打搅阁下许久,请恕吾辈失礼先一步告退”这种无关痛痒的话一边化作花瓣一样随风散开不见了身影。
07
筧待人造半妖的气息彻底离开领地才重新显现出身形,逐一抚过在对战中受损的树木,看着上面的刀痕叹道:
“身为人造半妖,虽然是异世之物却依然自认为人,依然期望为人,如此则不再同器物一般,可视之为人。”
“然而这也是他最矛盾最可悲之处,若是无人帮他也不知能撑多久,若有再遇,愿他不坠深渊。”
叹闭,筧取出一只咒符,将其化作人形持着烛笼返回了神社。
=====================
感谢无辜路过却被追打的三千院司(´・ω・`)
为表歉意欢迎来神社许愿不投币,本机会可使用一次【x】
一
幾盞瓊漿下肚後,知覺便朦朧起來。等到迷亭信樂握不住酒杯時,藝妓才停下斟酒的手。迷亭仰倚在對方的大腿上,細嗅著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對方身上繁複的衣料意外的柔軟,令他一時間不想起來。隔著幾扇繪製得精巧的屏風,又是一曲靡靡之音。
“啊,是三味線啊……”迷亭喃喃著,空閒著的手指玩弄起藝妓華美衣物上的裝飾。迷亭雖為來此處玩樂的客人,卻遲遲不解衣帶。每每來此,總是喝過酒、聊過天就作罷了。也因此在游女藝妓間流傳著這位風塵場熟客是個陽痿抑或天閹的傳聞——倒也不無道理,畢竟,越是有那方面的障礙越好色的客人數不勝數。迷亭雖不會與風塵女子雲雨,卻喜歡單純地與相熟的游女、藝妓做肢體接觸,或是抱著,或是躺在膝頭,更加重了這種傳聞的可信度。
藝妓微測下身,看向膝間仰躺著的男人,鬢旁水色的髮絲垂在迷亭臉上,淡青綢緞掃得後者輕輕笑了起來。藝妓名叫陽子,今年不過二十出頭,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都是位美人——尤其一雙在白裡透紅妝面上的眼睛,好像能說話一般盯著人看。這位藝妓除卻高挑的身材和半妖的身份外,幾乎完美地符合了外國人對日本女性一種美的臆想。
“怎麼,不喜歡嗎?”陽子接話道。
“不,在和式樂器裡,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迷亭頹然答著,“不過,我聽到的多半是作為開場樂,我又不怎麼懂,只知道出聲就是好樂器了……”這話逗得半妖藝妓漾起一個端莊的笑來,迷亭似乎樂得看到對方這樣的反應,也一同笑出聲。幾尺之外,三味線聲仍未斷。
暫態,藝妓又問:“我可以抽煙嗎?”
“請便,我喜歡看人做那種日常生活裡會做的事。”迷亭慵懶地躺在陽子的腿間,美艷的藝妓在得到答復後便持起煙斗,過了片刻,香甜的氤氳飄散於半空。從藝妓兩片艷紅的唇瓣裡吐出來的煙翻騰縹緲。迷亭從寬大的和服袖中伸出手來,探向形狀變化的極快的煙霧,理所當然,手指僅僅輕觸到那煙霧片刻,最後抓了空。
“老是這樣會燙傷的,迷亭先生。”緩緩地,迷亭聽見陽子這麼說道。
“啊,無妨無妨,來講講最近的事情吧……我先開始。”迷亭知道陽子並非能言巧語之人,而更擅長去傾聽。被陽子傾聽是件樂事,那雙微垂的雙眼始終帶有一種傾聽者的素養,總會以溫柔的神態注視講話的人,“近來啊,在寄席興起一種啞語病……”這種一聽便知是胡謅的話,不過是用以一樂的玩笑,陽子自然不會真正放在心上,卻還是做出感興趣的樣子,仔細聽著。迷亭對這種將所有話語視為平等的體貼很是感激,繼續講了下去,“這啞語病呢,普通人即使害上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最多不過是講起話來磕磕絆絆罷了,可是對落語家而言,就是致死的病害。”
“我這次要講的,是一位同門師兄的故事。這位師兄雖說已經年紀不輕,桀驁不馴卻不輸年輕弟子。即便如此,卻一直停滯在了二目,遲遲未能升上真打,眼見著比自己年齡小上不少的師弟在手藝上越發騰達,不忍心生嫉妒。”迷亭撐起身子來,改為與陽子對坐的姿勢,隨手抄起一把折扇,抬起手來,做出一副高傲的派頭,模仿起那位故事中師兄的臉來,“一旦有師弟稍作輕慢,便會做出長輩的模樣,或是橫眉冷對,或是高聲斥責。寄席間的人啊,深知這位師兄虛榮的秉性,也不願與其爭執。一次,有位新來的前座不小心在幕後打翻了茶水……”此刻做了略微停頓,迎來陽子些許好奇。
“怎麼了?”
“自然是受了師兄的叱責。師兄他一邊小聲叱責著‘你這蠢貨,快給我收拾好’,一邊踢了腳正坐著的女前座,”迷亭露出一副憤怒的表情,旋即又改作前座受驚的臉孔,“那前座是個老實的年輕女性,也不敢太多言語。況且,那時候真打要上場了,前座便只好照著師兄所說,收拾好打翻的茶水,便退下了。自那天起,便不見前座。有人惡意猜測,是師兄向師父說了些什麼,卻也因證據不足無從知曉真相了。自那天起,師兄的腦殼上便生出一朵花……”
“花?”
“是,就是植物的那個花……那花越是長大,師兄講落語的能力便越是倒退。起先還有些二目的風範,後來便聽起來像剛剛入寄席的前座一般了,再後來,甚至比街頭模仿說落語的小兒還不如。師兄,就此沒法再講落語了。啊,我先插句嘴,最近西洋的學者發現,人要講話的時候要用的器官不只是嘴巴喉嚨,還要用這頭殼裡的東西。”迷亭拿起折扇,戳了戳自己的頭,示意陽子,陽子只點點頭,表示理解,“師兄得了啞語病,損壞的並非喉嚨,而是因為有花朵在腦子裡生了根,才說不好落語的。”
陽子似乎比方才來了更多興趣,微微前傾了些,想聽得更仔細點。
“你猜那花是什麼?”
“什麼?”
“是桃花呀。”迷亭笑著扔開扇子,“原來師兄自那日起,便迷上女前座啦。可惜師兄並不自知,還為自己訓誡了心上人而沾沾自喜呢。師兄也講不好落語了,為治好這病,只得離開了寄席,去了遙遠的鄉下,找妖異開個處方。那妖異叫他供上白酒,再做法將桃花拔出,叫師兄再不得動情……然後呢,……等到師兄回來時,女前座已嫁作他人婦啦。”
“啊……這還真是……那麼,之後,迷亭先生的師兄呢?”陽子似乎對這結局略有些不滿,但還是禮貌性地問了。
“只好找點別的花種在腦殼裡咯,不管如何,師兄現下是講不好落語啦。”迷亭說著,又改了坐姿,“另一件事,就不大有趣了……不,不如說有些令人不快。我的另一位同門,被要求為軍表演。雖說也不一定就凶多吉少,但事情擺在自己眼前時,才隱約明白過來原來正在打仗……正如天狐遇刺於我而言,便是遙遠而不可及之事,可合魂法案失效,原本是半妖、又或流有半妖血統的人們的生活受了影響,我才真正察覺到……”
“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半妖藝妓輕聲說著,迷亭聽後苦笑,又躺在對方的大腿上了。
“人的視界,就這麼淺,這麼短啊。”
“可不是嗎。”藝妓又抽起煙斗,迷亭看到對方精巧的雙唇裡露出幾顆潔白的貝齒,輕輕嗑在煙嘴上,“我最近倒是有些擔心一件事。”
“什麼事?可否為你排憂解難?”
“啊,我想是不行的。我擔心的人是一個認識的女孩,也是做我們這行的,只是年紀尚淺,也不在這樓裡……前些日子,聽到她迷上一個年輕軍人,兩人不過見過幾次面,便戀得熱火朝天了。再過了陣子,竟然與那軍人私奔,一同回了軍人的老家……”陽子淡然說著,語氣悵然憂傷,持煙管的芊芊十指,竟微微抖了起來。
“既然已經私奔至鄉下,應當是不會有什麼事了。你便安心吧。”迷亭說道,得來陽子一聲歎息。
“著實抱歉,我不該和客人說這個。”
“哪裡,你不適合愁容。”迷亭又講了幾個段子,終於惹得陽子再度笑了起來,這才安穩下來。這時,三味線聲已停了,窗外起了雨。雨聲起先如滾在地面上的落珠,能聽見飽滿的雨粒從房梁上彈起的音色,而後漸大,最終成了傾盆之勢。迷亭這才想起時下已是三四月份,是該下雨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雨嗎?”
“不,幾日前下過一次雨了,迷亭先生不知道嗎?”陽子說著,微微挽起寬大的振袖,冰涼的食指輕輕點在迷亭臉上,“只是當時雨勢很小,不過濕了梁頂雨就停了。”
“啊,想必那時候我是在表演,抑或是練習吧……既然雨勢這麼大,那今夜我便不走啦,陽子,再來些酒助興?”
“好啊。”陽子笑著說道。迷亭作為熟客,早就知道陽子千杯不倒,自己不過是在買醉罷了。又是幾盞酒下來,迷亭便來了睏意,又隨口胡說了些東西,最後,還是躺了下去“啊,我想睡會兒,失陪。”
“睡吧。”陽子道,得來許可,迷亭便躺在陽子的大腿上合目。陽子柔聲哼著叫不出名字的歌謠,輕輕拍在他的背上,引得倦意如潮。窗外,春夜雨聲噼啪入耳,引得雨愁煙恨。今夜,又不知花街有多少人要因這陣雨而不歸家。
二
迷亭信樂醒來時,幾尺房間內已不見陽子蹤影,唯能見到陽子在矮桌上留了字條,旁邊還擺了杯冷卻的茶水。對於對方這份好意,迷亭甚為感激。
喝完茶水,迷亭便離開了房間。和室外的走廊上,一個小小的青綠色背影正做著打掃。看到對方的影子,迷亭隔著數尺打了聲招呼:“詩織醬!早安!”
“早。迷亭先生。”被喚作詩織的女孩從打掃中抬起頭來,女孩正介於少女與幼女的年齡之間。或許是因為少女臉上的青鱗與角顯示出的半妖身份,又或是因為在花樓見慣了俗世的緣故,眉眼間帶著種不合年齡的冷然之美。為方便幹活,粗糙的衣物被挽至關節綁了起來,露出兩條白皙手臂,手持著高過身高的掃把在做著清掃。
“我可以坐在這走廊上嗎?”迷亭問著,卻還沒等對方會答就坐下了,隨即玩弄起手中的折扇來。
少女也未對這失禮行徑做出什麼其他反應,只是輕聲答道:“您請便。”
“啊,肚子餓了,詩織醬,你知道在這附近哪裡能吃到早餐嗎?”
“大門外幾條街外向東便是。”少女答完,又埋頭於清理。迷亭便照著對方所說出了花樓。街上,是大雨過後特有的空氣,呼吸自然而然地被貫入潮濕微涼的氣息。詩織所說的地方要比迷亭想象中的遠,多花了些時間才到,即便如此,似乎也過了吃早餐的時間。迷亭便決定隨意地買些甜點再回游廓。甜點被店裡小妹一雙巧手用油紙包了起來,放在印有波點的盒子裡。
“連這種地方都被西化的浪潮侵略啦。”迷亭向那打工的少女做了張怪臉。對方雖然莫名覺得其妙,卻還是強做笑臉。這樣的表情讓迷亭覺得很是有趣,他拿著點心,一面思考著賣甜點的少女的心態,一面快步回了吉原。拱形的大門在雨水沖刷後,勉強在常年累積的污垢中露出原本的色澤。白日的吉原街上並不見多少客人。迷亭在金色的大門駐足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在心中以“巨獸”形容起了吉原——
這巨獸每至傍晚,便會重新活動起來,將人吞入腹中;到了隔日早上,則會入眠——又或稱之為消亡比較好?這條狹窄的街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生死的循環中存在著——
這想法在三輪車的吱呀作響中戛然而止。迷亭進入吉原的口,在街道中慢步走了起來。路旁的娼館雖還在營業,卻不及晚上繁榮。木製的格子窗如同精巧的鳥籠,數名游女端莊地坐在見世寬大的柵格窗後,或是彼此間談笑風聲,或是叫住路邊恰來經過的客人。
“這位先生,你來不來喝茶呀?進來坐坐吧”隔著張見世的木欄,一名看起來年齡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嬌聲問道。迷亭因對方的話而停在張見世前。少女的姿態猶如籠鳥欲要衝出籠中,又或幼雀欲鳴,令迷亭想起年少時曾在寄席養過的鶯鳥。
“喝茶就不必啦,我還沒吃過早餐。要不要吃甜點?”迷亭將手中的糕點盒舉了起來,給少女看盒子中的點心。
“啊,不行……您得上來坐坐。”
“不必客氣。”迷亭將盒子上綁著的緞帶解開,拿出其中一個點心來。包裝盒上雖然是西洋化的圖案,內裡的點心卻是和式。見迷亭執意要將點心送給自己,木欄內的少女忙從縫隙中伸出纖細的手臂來。過了會兒,裹著粉末的雪白點心滾落在少女琥珀色的手心裡。
少女不知所措地看著手中的甜點,再望向在見世外站著的迷亭,不確定地問道:“我吃了?”
“吃吧吃吧,若是下次再見面,告訴我味道如何好了。”迷亭說著,將點心盒重新蓋上、綁上緞帶,揮手告辭。走了幾步後,再進了朱雀屋。
詩織似乎做完了打掃,正看著走廊的盡頭發呆。見到迷亭回來,便低下頭來打了聲招呼。迷亭盤腿坐在走廊上,拿出點心,自行倒起了茶水。茶葉在杯中緩緩綻開,猶如春花一般飄然立起,攪動起杯中的水流。迷亭抿起茶水,專心致志地吃起其中一個點心,茶水略帶苦澀的香味和點心的甜膩味道混合在一起不顯甜膩。
“詩織醬,吃點心嗎?很好吃哦!”迷亭在吃完一個後問道。詩織被人招呼,便放下掃帚,地上雖沒有軟墊,卻還是正襟危坐。
“不必多禮哦,隨意地坐著吧,反正是吃早餐。來一個來一個。”迷亭拍拍身旁的糕餅盒,指向內部雪色綿軟的點心。詩織照他所說,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個,輕聲問了句可以嗎,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復後,便細細咀嚼了起來。當吃到有些難嚼斷的地方的時候,又一隻手遮面,另一隻手捧著點心小口吞嚥,似乎是不想讓迷亭看見一樣。詩織這種過度的禮節,令迷亭感到有趣,於是就裝作在看扇子的樣子,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對方的神態。
少女不慌不慢、卻明顯享受於點心的香甜,雖有些拘謹,但仍能看出要比自己剛與她答話時要更放鬆,看到她的臉,甚至能讓人生出少女比方才要幸福了不少的錯覺。詩織吃完了點心後,再斯文地張望起四周,迷亭為她倒了一杯茶。
“……您身為客人……”詩織遲疑地看著杯中茶水盈滿。迷亭笑著將茶壺放下,仔細端詳起對方的臉來。
“只是吃個早點而已,沒有太大關係吧?”迷亭隨手抓起一個點心,一面吃一面問道,“好吃嗎?”
“非常好吃……”詩織微微頷首。
“那就再拿一個吃。”迷亭將印有波點的盒子遞上詩織面前,詩織猶猶豫豫地拾起盒子角落的最後一個糕點。等到這時,迷亭已經將手中的糕點吃完了,正拿起扇子敲擊草席。
“正好閒來無事,詩織醬聽不聽落語?”
少女並未答話,只緩緩地點頭。得來許可,迷亭便開始講起落語——少女只睜著青碧色的眼睛聽著,即便到了段子的高潮,也只是做出禮貌的笑來。演畢,迷亭將扇子扔下,而紗織則鼓著掌,點頭稱好,從頭至尾絲毫沒有失態的笑容,乃至到了精彩處,捂著嘴發出笑聲。
“哎呀好累好累,這時候才能感覺到茶水的彌足珍貴啊。”迷亭又為自己斟上一杯茶,紗織輕輕點點頭,收拾起放著茶具和方才吃過的點心盒,“真不錯啊,這一家的糕點。”
“是……”紗織似乎並不熟悉該如何接下這種話,“很甜……”
“是呀,我下次要嘗嘗那一家別的糕點……啊,我也差不多該走了,詩織醬,代我向陽子說聲謝謝啊。”迷亭拾起扇子,旋即揮手告辭,紗織在背後說了聲:“您慢走。”
迷亭攏緊羽織。街上已慢慢熱了起來,太陽變得有些刺眼,到了拱門處,迷亭才驚覺昨夜大雨將春花打得七零八落;柳樹倒是因風雨而青翠起來,生長得比來時更為茂盛,其枝條隨著微風在吉原的門前漾起。
少女的姿態記得清清楚楚——若是能記住那姿態,再將其融入落語之中就好了。迷亭想著,站在柳樹下,捧起一束柳條,貼在自己臉上。
體型、氣息、神態、語言,不同的人總會有不同的特征。正因如此,落語角色、人間人物才有趣。身為落語家的迷亭,自然而然地受到這些個性的吸引,再被這些個性的主人所擁有的故事俘獲。
真摯也好,虛假也罷,沉醉於他人一時表現出的“個性”者,便是迷亭信樂。
迷亭走出幾步之外,又回頭看了眼花街門前的柳樹,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三
迷亭回到寄席時,師兄彌助果然已一臉盛氣凌人坐在矮桌旁。
“師兄您回來了,怎麼,沒啞嗎?是哪兒的醫生啊,耳朵想必不大好。”
“哪裡,托信樂你的福,現在除了嗓子偶爾發緊外,並無大礙。”迷亭彌助捧起矮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倒是聽說你愛上了男人?”
“沒有的事,那事情稍後再說,你有沒有見小梅呀?是不是已經和別人結婚、做了幸福的太太呀?”迷亭肆意戳著對方的痛處,果不其然,二目彌助的臉部抽搐了一瞬,能得來對方這樣的反應,令迷亭很是滿意,卻見彌助放下茶杯,歎了一口。
“沒見,我想是再不見比較好。”
迷亭彌助是個長相有些滑稽的高大男人,頭頂的頭髮剃得像和尚一樣,眉毛則濃得過分,加之眼神裡透出的一種憨厚氣,只要稍稍做出幾個表情,便足以引得他人捧腹大笑,最近又因為去鄉下旅行療養,曬得黝黑,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市內的人了,而像不知哪裡的農民。迷亭彌助就是以這副尊榮,擺出長輩的樣子、指使寄席的小輩。
即便是現在這副有些許傷感的表情,讓人看到了也會引出笑意。
可這副模樣對落語家而言,實屬天賦的一種。長相過於清秀的男子反而不適合落語,太過漂亮的容貌會令聽眾產生自卑感;而笑意,時常是建立在高人一等的快樂之上的——或是因見他人之醜陋而確認自己的五官“還能看”,或是因聞他人之蠢笨而明了自己的頭腦“算聰明”,更甚,因他人之悲慘而方知自己的幸福,即便笑者並不理解自己笑出來的原委,這便是人會笑的緣由之一。
彌助以和服袖擺擦拭著臉龐,過了半晌後又抬起頭來:“師父和其他人呢?”
“師父近來身體不大好,彌生兄幾日前被軍隊要求為軍表演,現在正在收拾行李呢——彌生兄怕就是下一代‘長助’吧,至於兩個前座稱是因為家中事故,離開了,而師妹你也清楚——迷亭門下如今清閒自在,如何?”迷亭張開彌助擺在桌上的折扇,端詳起其上所繪製的梅花,“——太雅緻了,不適合彌助兄的落語。”
“由不得你來講。”
“哪裡的話。說來,你近些天來去旅遊了,所以不知曉吧,戰爭開始之後,過來看落語的人反而多了。可不可笑?”迷亭輕笑著,猛地將扇子合上,扇子發出咔的一聲,“寄席也好,花街也罷,大家可都在不安裡尋求著慰藉呢。”
“哎呀……可別把我的扇子弄壞,那可是有名的畫師畫的。你這人,不是又去花街了嗎。別把你的人生套在百萬民眾身上啊……不過是坐在高座上,可別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啊,這是我的忠告。”彌助故作滄桑,信樂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聲。
“怎麼可能。”
見話題迅速冷了下來,彌助也不就此罷手,又開口道:“說來,我在回來的路上,坐著三輪車,可見到不太好的事情了。”
“什麼?”
彌助故作玄虛,點上一口煙。迷亭信樂支頤在矮桌上,見對方刻意吊他胃口,便偏過頭去。正是這時,彌助開口了:“我今天早上剛從火車站下來,叫了輛三輪車。到了河邊的路口的時候,見那裡被人潮圍了個水洩不通,車子都過不去——我本以為是有什麼厲害的路邊藝人呢,便叫車夫停下,付了錢,硬是擠到人群中央去了——你看我的身材,擠起來想必也很費力,不過,總算是擠到了。”彌助雖這麼說,但身材魁梧,想必當時不但不會費力,還相當輕鬆,可當事人似乎渾然不知,“擠進去了以後,卻不見什麼藝人,人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我才看到地上擺著兩個兩人大的東西,被竹席裹縛著——”
迷亭信樂喝了口茶水,繼而聽到彌助輕咳了一聲,好引回他的注意力。
“竹席內,伸出一隻被水泡得發脹的手來。原來,那是船夫在河裡撈到的尸體,我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那竹席裡裹著的是兩個人,不僅如此,還是一對情人,女的,是花街的游女,男的,則是個逃兵。兩人怕是因戰爭在即,才相約好一起殉情……你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彌助說道“游女”時,臉上露出一副淫猥的笑來,見到信樂的神色,才停了下來。
“沒事,沒事,只是感慨下大千世界罷了……”信樂忙喝起茶水,彌助也沒再追問,而是又講起下一件事來。
“在火車上,則碰到了很是好笑的事。”
“哦?”
“因為訂車票時已太晚了,我坐的是三等車廂,便與一眾農民擠在狹窄的車間裡面。與我鄰座的有三人,一個是流著鼻涕的小女孩,另外一位則是她父親,還剩下一位,是個鄉下的學生。”彌助說得口渴,舉起茶水便飲了乾淨,“那女孩一臉不安的樣子,幾次看向窗外,欲言又止,你真應當看看那神色,至於學生嘛,路上基本在睡覺,錢包從懷裡掉出來了,也沒人願意叫他起來。那父親便趁機將錢包拾起,看了眼裡面的內容物,抽出點錢,再合上錢包——看來是收穫頗豐啊。隨後,他就搖醒那個睡著的學生。”
“那學生雖然熟睡至連錢包掉了都不自知,被個鄉下漢子搖了幾次,卻也醒了。得知原委後,忙點頭哈腰地道謝,怎樣,好笑吧?更好笑地還在後面呢,小女孩一臉心神不寧的,男人便在那學生面前哄她,做出一副慈父的做派來。那孩子剛才一直在小聲求著父親些什麼,被置之不理,等學生醒來了,父親才與小女孩玩起來。”
“‘您真是個慈父啊。’那學生說著,好像看到了什麼聖潔光景似的,那父親則笑著點點頭,哎,我給你做做看他的臉,”彌助說著,做出一副憨厚的微笑,“就這樣,火車繼續行駛著,到了午間,不少人要吃午飯,那學生拿出的盒子裡,裝著煮熟的番薯皮一類的東西。我看了,便忙說‘你如此勤儉節約,想必很為家裡省心吧’——我並不是真想那麼說,而是察覺到他想被人那麼說,就順著他的意思,說出口了。”
“那學生似乎就是在等人說出這句話,聽到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瞬間露出來欣喜的神色,我全看在眼裡,他又趕忙露出一副謙遜的年輕人樣,說道:‘家父是鄉下的醫生,近來有學西洋學者聲稱,吃番薯皮有益健康。’雖然這麼說,他也就只吃了幾口番薯皮,反倒是那帶小女孩男人聽後,露出一副狂喜的表情來,歡快地說道:‘我常吃呢!’”
信樂看起茶杯上的紋路,彌助卻仍喋喋不休。
“可別以為這就完了。我與那學生恰好是同站下車,到了火車站,見到那學生又拿出便當來,待在車站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面,扒開飯盒上的番薯皮,拿著筷子吃起裡面的白米飯!如何?如何?實在是太過搞笑了,我現在想起來,還想捧腹大笑呢。”
“是是,我也算明白了。啊,我去續下茶壺裡的水。”迷亭信樂見茶壺空了,便提起茶壺,暫離了矮桌,彌助也不留人。
“去吧去吧。”
片刻過後,信樂雙手捧著裝了熱水的茶壺放回矮桌,卻見師兄的臉色故作凝重了起來。
“你是真愛慕上男人了?雖然師父門下已門可羅雀,我卻在寄席間聽到了你不好的傳聞,他們說什麼‘迷亭信樂不但喜好女色,也愛男色。’搞得我這同門師兄怪尷尬的。事實是如何——”
“怎麼可能。”迷亭為師兄蓄滿茶杯,也為自己蓄上,“說不上是愛……”
“那又是怎麼回事?”
“硬要說,也說不上是喜歡……應當用迷戀這個詞吧。啊,是的,是迷戀就是了,這可跟喜歡差了十萬八千里,也和愛差了十萬八千里,要我說,迷戀與喜歡的差距和喜歡與愛的差距是一樣大的。”和室之內,再無人聲,茶水一泡再泡,已味淡如水,“不,可能比那個更大些吧。”
“此話怎講?”
“一家之言,切勿當真,喜歡是輕率的,或是因為貪戀容貌身體,或是賞識個性態度,總之,並非喜歡此人本身,而是喜歡這人的特質罷了。”信樂抬起頭來,見彌助露出譏笑的神情。
“因他人的內在個性而在一起,又怎能稱之為輕率?”
“那就是輕率啊,彌助兄——你想想看,個性這東西,就像容貌一樣,是會隨著時間變的,哪怕是再怎麼美麗的美女,也會隨著時間而變成形如枯薧的老太太,個性也完全擁有這種特性,換句話說,個性怎麼能作為一個人的內在呢?人的內在不應當是更穩固的東西嗎?要是以這樣善變的東西作為核心,人還能好好地活著嗎?……真正的核心一定在別處啊。至於愛,我個人想,那便是當這人的特性——內在和容貌都產生變化時,只要是‘這個存在’,就能一直愛下去,真正的愛可是很少見的啊。”迷亭玩弄著梅花折扇,暮地將其張開,又合上,彌助一時沒能接上話,信樂便繼續說了下去,“話雖如此,怎樣的東西才是這個‘核’呢?我原本以為是名字,但仔細想想,若你上街隨便找條狗,叫其迷亭信樂,那條狗也仍然不是我。”
“你原來對自己的身份有自知自明啊。”
“哈哈,慚愧慚愧,這點上彌助兄還需多加努力啊。”
“話說回來,那位你迷戀的,是美少年嗎?”
“不,比彌助兄年齡要小上一些,但仍比我年齡要大。”迷亭答。
“哎呀,這可不好,你小子該不會偷偷迷戀我,躲著我在幕後用我的羽織做些猥褻之事吧。”
“不,看到你的臉我就無甚想法了,更何況你的個性我不喜歡。”
“真是狠毒——那麼,你又想說迷戀是什麼呢?”彌助饒有興趣地喝了口茶。
“既不是喜歡,也不是愛,一味尋求著對方在自己印象裡的虛像,想象著迷戀的對象的個性,并認定該對象就是那樣。於我而言,迷戀就是這樣的東西——所以我說啊,我並非喜歡,也非愛慕,僅僅止於迷戀,僅僅能接受我知曉的‘那一位’所有的個性,并認為我所認知的‘他’令人迷戀——僅此而已。硬要說,這可是和一見鐘情一樣的奇跡啊。”
“那豈不是糟糕透頂,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哎呀,那就說來話長——”
【因為腱鞘炎的關係,本來想寫得更長些,不過真的有點做不到了就……先這樣,剩下的等我忙完手好了下章再補(((】
【感謝清明的親媽借我陽子姊姊的大腿躺❤感謝詩織的親媽借我詩織讓迷亭模仿一下少女❤(也希望倉田先生不要打我)】
【談不了戀愛,就先寫下時代民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