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啾!”來幸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感覺好冷啊。”他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一些,愜意地窩在枕頭上看著煙斗先生在書桌前工作的背影。這個噴嚏也沒能破壞他今天在和煙斗先生散步回來的好心情,他吸著鼻涕,悄悄在心裡回憶今天所見的景象,好像等不及要將那片被燈光照亮的櫻花寫在稿紙上了。
“都說了要穿大衣,這不是感冒了。”煙斗先生的背影與書桌上的燈光融成一片。來幸瞇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向對方說話。
“不是穿了嗎!這肯定不是感冒,而是被人掛念了……”
“哦?這是被誰掛念了?你父母嗎?”煙斗先生在桌前活動了一番筋骨,甩甩他的手腕,“買點別的東西吃吧?老吃米飯可是會得腳氣病的。”
“說是那麼說,可是沒錢啊。對了,煙斗先生,你覺得愛戶嶺這個名字怎麼樣?”
“還不錯,挺好的。”
反應太冷淡了吧,說說喜不喜歡嘛。來幸失落地摸了摸枕頭的一角,有些埋怨起煙斗先生對這般重要事情的冷淡。這可是我想了很久的名字呢……
“真的?那我就這麼叫你啦。嶺先生、愛戶先生……adore!”他在最後大聲說出來他在那個名字裡面所埋藏的意義,期待起對方的反應。
煙斗先生——現在是愛戶嶺了,在桌子前抖了一下。
“小孩子……別亂說。你知道那個詞是什麼意思嘛?”
“當然知道啦,不僅知道,我還要告訴我的名字來幸可以念做英語的like。”來幸說完,又開始為自己在外國人面前班門弄斧自己那夾雜著日本方言口音的英語後悔。他側過身去,好避開煙斗先生的反應,“睡覺了睡覺了,晚安,嶺先生。”
“晚安。”
“嗯,晚安……”
“怎麼了?”
“睡不著……!”來幸又翻了個身,他看到嶺從桌前起來,走了過來。
“我來給你講睡前故事。躺過去一點。”
來幸乖乖給對方讓出來能坐的地方。嶺俯下身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遲疑了頗久。
來幸催促道:“快講吧快講吧。”
“那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某個男人生來就有作為榜樣模仿的長兄,還是說算不上長兄呢?總之對方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吧。這就是故事的開端。”愛戶嶺緩慢地說著,來幸看到嶺那雙溫柔的眼睛在煤油燈下閃爍著十勝石般的光芒。不知名的火燃燒起來了,來幸抬頭看向自己的書架,正好瞧到放在書架頂部、好好保存起來的煙斗。
“他被當做長兄的替代品,被人們冠上了長兄的名號,名跡流傳於世。自己做過的事情也好,自己沒做過的事情也好,全部都被賦予了長兄的人生才有的意義。貴族,商販,平民,農人,奴僕……”
“長兄現在在哪裡呢?”來幸插嘴道,期待地等著故事的後續。
“不是這樣的,他的心裡有一部分在那麼喊著。我是不同的,我應該是與那個人不一樣的……然而,並沒有任何人理解,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法說出口。被人期待的感覺總要比不被人期待的好。他就這樣與人們維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然後啊,某一天,叫著兄長的名字的人們請求男人道。”
來幸聽到了自己的胸口傳來砰砰的心跳,愛戶嶺輕淺的呼吸聲穿過厚重的棉被,送到他的胸口。他的眼睛透過愛戶嶺的話語,看到了那個年輕、被人們誤認為是兄長的男性。
被人當做他人的替代品,一定是很痛苦的事。
“‘你能為我們做一件小事嗎?’比起來請求,人們的語氣更像是在質問,‘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更懂得如何討好權貴?如果是你的話,無論是怎樣的貴族婦人,都會忍不住瞧上一眼吧?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很快地籌到足夠的錢吧?’……人們這麼說著,將他推上了高臺。”
“或許他曾經還說的上是討權貴喜歡,也或許他的樣子還算引人注目,但是只有那件事……只有金錢,他是確實做不到的。就這樣,他最終與人們失之交臂。意識到男人並非是兄長的人們,就這樣撤開了雙手……無論如何曾經努力去扮演他人,那個人最後還是沒有辦法討人喜歡。”
來幸看到嶺的雙眼被一團不定性的霧靜悄悄地凝結。而後,一種令人不安的瘙癢抓住了他的胸腔。自己並不了解愛戶嶺啊,他意識到這件事,感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淺薄而愚不可及。對方不叫愛戶嶺的時候、對方不是自己的煙斗的時候、對方擺在貨架上的時候、對方擺在貨架之前的時候,這些全部都是松平來幸所不了解的。
“就這樣,他被遺忘在那裡,經歷漫長的等待。隨後,故事結束了。”愛戶嶺吸了口氣,揉了揉來幸的頭。力道很輕,但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傳來的些微溫度。
付喪神也是有體溫的啊。來幸想。愛戶嶺沒再說話,只是為他掖上了棉被。
“嗯……”來幸想說點什麼,但他知道對方并不期待自己的話語,那股叫他覺得模糊而難以言說的感情,僅僅通過吞嚥的動過就能從舌尖上壓下去了。最終他鼓起勇氣,輕輕拉住對方的衣角。
“我可以要晚安吻嗎?煙斗先生?”他問。
“你幾歲了,小孩子一樣。”
“那麼,我可以給你一個晚安吻嗎?”來幸又問。
“請吧。”煙斗撩開了他額頭上的劉海。來幸象征性地、像母親對待自己那樣吻了嶺。
“我睡覺了,晚安。”來幸滿意地看到煙斗揉搓著頭髮,給自己捧起來自己的鼻子,“希望明天我的感冒就好了。”
感冒並沒有在第二天消失,反而更嚴重了。
來幸感到自己的喉嚨被一團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團病怏怏的氣還在向下走,頭腦也不怎麼清楚。狹小的房間在來幸看來就像燃燒來了一般扭曲,身體也是,無論是不是裹了被子,還是不停發冷。這種不適感催生出一種惰性,讓來幸不想起來。大概是發燒了吧。來幸想。
他很熟悉這種情況,每逢生病,最後都會發展成這樣的局面。雖然說不上什麼大問題,但父親就是以這作為來幸體弱多病的依據,不讓他出門。
不想起床……但還是要去打工。來幸想著,還是強迫自己起來穿好衣服。不工作的人沒飯吃。他提醒自己道。
“嶺,我出門了。”來幸向著在書桌前不知道在鼓搗什麼的嶺說道。
“你的嗓子怎麼啞了?”
“好像嚴重了一點。”來幸咳嗽了一聲,戴上自己唯一一頂帽子,“怎麼樣,戴得正嗎?看起來像不像紳士?”
“你先別去工廠了。”他聽到對方的腳步聲近了——一隻大手覆上他的額頭,付喪神的體溫傳達了過來,“你發燒了。”
“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了要我這種人也能賺錢的地方,不去工作怎麼行。”來幸嘟囔著,輕輕推開對方的手。腦子亂成一團,“我走了。不吃早飯去還來得及。”他給自己套上大衣,在地板微弱的傾軋聲中匆匆出了門。嶺原本想攔住他,卻被他躲開。
“真的別去了!”
來幸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窩火,或許是胸前那團叫人難受的霧氣讓他開始迷蒙了。他躲過嶺,快不下了樓梯。村上太太還在和家人吃早飯,並沒有注意到他。來幸就這樣上了街道。
路上的行人也變得不識相起來。來幸穿過擁擠的人群,但卻屢屢碰到陌生人的手背。七點的最後一班車算是勉強趕上,來幸和其他乘客擠在一起,等待火車慢悠悠地邁向洋火工廠。
像往常一樣,工廠的大門敞開著。製作洋火並不需要什麼技術,來這裡工作的工人多半像來幸一樣,沒有什麼長處。這份工作也收入低微,但比什麼都沒有要強一些。來幸回想起自己在逃出家門前曾經幻想的生活,雖然原本也曾預想過東京的生活會很苦悶,但多少對外界保持著一絲少年幻想。計劃總是高於現實所能帶來的境地。
他坐在桌前,包裝著火柴。工作單調又無趣,所有步驟只是像不停地向前滾動車輪一般運作。他擦拭了一會兒額頭上的汗,工廠很嘈雜,卻聽不到人聲。來幸在昏暗的燈光下分好火柴,他感到自己的頭腦緩緩下沉,如同浸泡在水中。
越來越冷了。
“怎麼沒精打采的?”來幸聽到身旁傳來了工頭的聲音。起初,他沒能明白過來對方是在和自己對話,直到成年的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想起來。
“我不知道,可能就是狀態不好而已……”來幸聽到自己那有些刺耳的嘶啞聲音,唯恐對方識破了拙劣的謊言。
“感冒了,先回家去吧,明天好了再來。”
“可是工作……”
“我和他們說一下,不會扣你的。其他人能幫你做了你的份。”
來幸有些不知所措地接過這份好意。他支支吾吾地謝過了對方,帶上自己的隨身物品離開了工廠。不知為何,得到了對方的承諾讓他的腳步變得輕快了起來。現在還未到來幸平日下班的時間,街上冷冷清清,見不到什麼行人,只有出來買菜的家庭主婦在被樹蔭遮蔽的小道上閒聊。
回到村上夫婦的洋宅時,來幸想起他早上對煙斗先生生了悶氣。希望煙斗先生他不在意才好,要是他生氣了,就對他說抱歉。來幸這麼想著推開了洋宅的門。
愛戶嶺在樓梯上等著他。
“怎麼回來了?”
“在工廠裡叫人趕回來了……”來幸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經能想見對方笑起來的樣子。
但煙斗只是搖了搖頭:“我就說你這樣不行吧。”
來幸支支吾吾著上了閣樓。他脫下大衣和帽子,上了床。嶺叫他快點睡覺,自己則去樓下做了些什麼。身體還是很冷,但已經比早上時舒服不少。來幸裹著被子,迷迷糊糊地想到——煙斗先生是沒法被人看見的。隨後,他就在昏昏沉沉的知覺中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愛戶嶺正坐在來幸身邊,讀著不知什麼報刊。閣樓的頂部傳來被雨水敲擊的一串聲響,嶺點了燈,讓室內還算明亮。
“燒已經退了不少,要喝水還是喝粥?”
“喝水。你會被別人看到的,想想一個水杯憑空移動向閣樓,那樣我就要被當成妖怪啦……”來幸嘟囔道,卻還是接過嶺遞來的水杯,小口喝了起來,“煙斗先生會生病嗎?”
“會吧?沒病過,所以我不知道。來,吃藥。”
來幸感到自己臉上燒成一片,他囫圇吞下嶺拿來的藥,靠坐在床上。他想象屋外的雨水打在屋瓦上,又跳起來,最後全都匯聚成涓涓河流,滲到地下去。
“好好躺著,買藥拿的是你的錢。”嶺又說道。
“那就好,不然我會愧疚的。”來幸聽從對方的指示,安靜地躺了下去。
“我也沒錢啊。”
“我知道啊,不是我在養你嘛!”
“好好,你厲害,你可厲害了。”嶺應付似的說道,來幸卻分明看到對方的嘴角掛著笑意,“快睡吧,吃了藥馬上就會想睡的。”
“我這不是在躺著呢嗎?嶺好像媽媽哦。”
“是嗎?應該是爸爸吧。”來幸聽到水杯被放下的聲音——然後是翻找書桌的聲響。
“不要爸爸。”來幸小聲說道,他拉上被子。閣樓的燈火還亮著,從書桌那邊傳來鋼筆莎莎的聲響。從閣樓狹窄的窗戶那兒,淌進來了半遮的月光。
“那我就當媽媽吧。睡吧,我就在旁邊。”
“嗯!”來幸窩在棉被裡,“晚安,我可以要晚安吻嗎?”
對方停頓了一下,來幸閉著眼,想到自己的要求或許太過分了點。他聽到自己的呼吸已經歸於平穩,身體也沒那麼冷了,到了明天,感冒或許就好了吧。他盡情享受著被對方照顧的這刻,直到感到額頭被對方蜻蜓點水吻了一下。
潮水般的暖意吞沒了意識。
“都多大人了還要晚安吻。”他聽到愛戶嶺這麼笑道。
其实已经写好很久很久了,但是一直没发,难得520就……
不过请不要被前半段的甜蜜气息欺骗这一篇其实是刀【顶锅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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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饰一处女,芳名手儿奈。
传墓在此间,叶茂松柏青。
古松根久远,枝老叶犹荣。
青冢不可寻,芳名忘不成。
上
小雅十二岁时才第一次踏上了这片名为帝都的土地。
自从那场人类与妖异的对立结束后,已经经过了十数年的时间。
这片土地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类以外的身影。那些传说只留在了人们的口耳相传中,渐渐的为这座城市赋予了另一个名字——妖都。
不过对于自幼在海外长大的小雅来说,这些她自然都不可能得知。在她生活在外的那十几年里,当年曾经席卷整个国家的骚动早已平息下来。对外敞开国门的帝都,已经随时间的流逝变成了一座完全不同的新兴都市。
小雅就要在这座正试图从过去中走出来的都市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听说母亲的家里曾经是十分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但是因为之前的战争失利受到波及,早已衰败下去。据说在海外生活的父母只在一开始受到了一部分来自家里的援助,之后都是靠行医的父亲来维持生计了。
母亲家里的亲戚们也早已断了联系,倒是父亲那边似乎还有一位阿姨,偶尔会和父亲保持书信的往来。
也正是托这位阿姨的帮忙,当年父亲行医的诊所才得以一直保存下来,成为一家人的新家。
虽然整个帝都都以要忘记那段过去一样的气势,马不停蹄的前进着,可是雅医堂所在的这条街道却仿佛被时间所遗忘了,仍保持着过去的平静……这是从父亲口中听说的。
过去的老邻居们中似乎还有认得父亲的人,在看到搬回来的父亲时都露出了欣喜的笑脸。
也托这些热情邻居出力相助的福,已经被放置了十数年之久的诊所,只花了半天时间就重新变得可以住人了。
小雅天生性格温顺胆小,就算在海外时也没能交到几个朋友,可是来到了这条街上,她却能轻而易举的融入到人们中去……这大概就是父亲会喜欢这条街道的理由吧。
早春的四月初,伴随着盛开的樱花,小雅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水手服,系起那条已经有些褪色的粉色发带,踏出了诊所的大门。
她回头看看前几天父亲刚刚重新挂出去的看板,虽然经过了时间的洗涤,“雅医堂”三个字仍旧鲜明有力。
“小雅,你笑什么呢?快要迟到了哦。”
“爸爸,我的名字其实就是取自这间诊所的名字吧?”
正在准备开门的父亲也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看着看板。
“怎么,你不喜欢吗?”
“才不会,我最喜欢了~”
小雅笑了笑,这才告别了父亲。
她从今天起,就是比良坂中学的一年级新生了。
还是头一次接触帝都的学校,她不免感到几分紧张。
自己的口音会不会有些奇怪呢?学校里会遇到什么样的同学呢?现在的同龄人都喜欢些什么呢?能不能在这边交到朋友呢?
怀揣着各种思绪,小雅走在樱花飘摇的道路上。
“都说了不要烦我!你们这群家伙!”
路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小雅刚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比自己稍高一点的少年一拳打飞了一个人。
难、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良少年?!
小雅吓得后退几步,看到少年把试图围攻自己的几个高年级生一个接一个的揍飞出去。虽然他自己也挨了好几下拳头,不过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
“哼!给我记好了!下次不要再惹我了!”
明明看起来也就是小雅的同龄人,却好像十分习惯打架的少年用袖口随意擦了擦嘴角,最后又踹了倒在地上的人一脚才准备离开。
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唔?你看什么看啊?”
少年的口气很冲,他身穿着一身黑的立领制服,敞开的上衣里露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一头漆黑的短发却在额角的位置挑染成了鲜艳的绿色。
本能的觉得这个少年不太好惹,小雅忍不住想要尽快逃走,可是目光却落在了他嘴角边刚刚草草擦过的血迹上。
“啊,请等一下!”
她掏出手帕凑上前去,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她已经踮起脚仔细的替少年擦干净了嘴角的血。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啊?!”
少年似乎吓了一跳,非常夸张的后跳了一步。
“奇怪的家伙……!”
不知为何,少年逃也似的跑掉了。
不过,重逢的机会意外的来得很快。
顺利找到了自己的教室的小雅,一走进去就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少年,看来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他的周围还围着几个男生,几个人正有说有笑的聊得火热。
“你们是没看到!我把那几个家伙都揍飞啦!”
“开学第一天就闹成这样,真不愧是你啊七条!”
看来是少年正在向朋友们炫耀今早的战绩,他朗声大笑着环视着教室,然后目光落在了刚进门的小雅身上。
一瞬间,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过紧接着班主任就走了进来,敲着黑板让同学们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一刹那他的表情变化并没有落入任何人眼里。
在之后的自我介绍中,小雅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天道七条。
“……下一个,女子13号。”
下次随身带点创可贴吧,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就交给他。
这么想着的小雅,整理了一下水手服的裙子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如月 雅。”
下
千秋在诊所门前挂上了“外出中”的牌子,提起了脚边的包裹。
“小雅,准备好了吗?”
“来了~”
少女应声从诊所里跑了出来。
这已经是小雅在帝都度过的第三个夏天,她不久前刚刚度过了自己第十五个生日。和当初刚来到这里时相比稍稍长高了些,不过和同龄人比起来还是偏瘦小的身材让她自己有些不满,最近似乎在努力多喝牛奶。
千秋看了一眼小雅的头顶,她今天换上了一根崭新的发带,比起之前那根颜色要更加鲜艳一些。他知道,换下来的那根旧的发带,被小雅非常仔细的收进了那张照片下的木盒里。
“这个吗?是天道君送给我的,我想给妈妈也看看。”
她察觉到千秋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摸了摸发带。
于是千秋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他并不觉得在这种日子里女儿系着这种鲜艳的发带有什么问题,因为对他们一家来说,每年的这一天并不应该是悲伤的日子。
是的,那也是她最后的愿望。
距现在刚好二十年前,千秋和手儿奈一同远赴重洋。
在那里,他们和抚养千秋长大的老师汇合,千秋一边跟随着老师学习西洋医术,一边研究着替手儿奈治病的方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的努力下,手儿奈总算是基本恢复了健康。
不仅如此,随着在海外生活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千秋发现自己身上的半妖化现象竟然渐渐消失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是千秋确实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人类。
此外伴随着如月家的彻底失势,他们也总算是从那个如月血沼的束缚中摆脱了出来。靠千秋行医赚到的钱生活虽然比不上以前,但对两人来说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而就在这种种变化一个接一个到访的第五个年头,千秋和手儿奈迎来了那个新的生命。
可是事实上,千秋当时并不希望手儿奈生下那个孩子。
一是他曾听说,半妖和人类间生下的孩子很难长命。虽然现在自己已经变回了人类,但仍旧不免担心。
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手儿奈的身体根本撑不过生产。
虽然手儿奈的病已经治好,不会再出现那么危险的发作了,但她毕竟长年卧病在床,身体状况仍旧算不上好。
如果非要生下这个孩子,手儿奈很有可能在生产途中就因为身体太弱而撑不下去。
担心着深爱的妻子的安危,千秋曾数次试图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手儿奈却拒绝了。
“千秋,你还记得吗?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曾说过,‘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我愿意去挺身对抗一切’。”
面对千秋的请求,手儿奈一如既往的露出了美丽的笑脸。
“所以我也会努力面对这个孩子,努力对抗一切可能出现的痛楚。我想让努力想要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成为我和你之间爱情的见证。”
千秋知道,当妻子露出笑容时做出的决定,是绝对无法被改变的。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尽一切努力帮手儿奈做好最适合分娩的准备,以及祈祷她们母子的平安。
可是一切都还是发生了。
手儿奈耗尽全力,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孩子。
可是她本就柔弱的身体也因此受到重创,在被命名为“雅”的孩子出生后没几天,便撒手人寰。
那一天,怀抱着手儿奈渐渐冷下去的身子,听着女儿微弱的啼哭声,千秋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当时抛下自己的父亲的心情。
可是,也正因如此,他才不会做出和父亲同样的事。
臂弯里静静的睡去的手儿奈脸上仍带着一抹微笑,尽管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她也一次都不曾后悔生下了这个女儿。
遇到了深爱的人,可以和爱人结合,并且为所爱之人留下了爱情的见证。
她短暂的一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受着病痛的折磨,却总算在最后的几年里,得到了一直渴望的幸福。
“每年的今天,请笑着来看望我吧,如果看到你和小雅哭泣的脸,我一定会生气的。”
手儿奈对着泫然欲泣的千秋提出了这个任性的请求。
“因为,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
在生命的最后,她笑着这么说道。
尽管手儿奈如传说中一样没能活着回到自己的故土,但是她却得到了幸福*。
*注:传说中的手儿奈被卷入了自己的国家和敌对国家间的纷争,本来应该嫁入敌对国家的她被夫家憎恨并驱逐,却也无颜回到故国。隐居起来打算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她,却又因为自己的美貌引起了男人们的争斗。对一切心灰意冷的手儿奈最终选择投江自尽,成为了一个传说。
尾声
“爸爸,这次的修学旅行,据说我们要去某个小岛玩呢。”
在给母亲上坟归来的路上,小雅开心的对千秋说道。
千秋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她的发带上,那个送给她这条发带的男生,一定也会像自己珍视手儿奈那样珍惜自己的女儿吧。
“我想给天道君做个便当……你觉得如何,爸爸?”
“对啊,那这次也给他多放点胡萝卜吧。”
面对千秋小小的坏心眼,小雅忍不住笑个不停。
手儿奈,你看到了吗?
我和小雅,今天也在幸福的笑着。
你也一定,正幸福的笑着,看着我们吧?
我将遍告人,曾到真间湾。
芳名手儿奈,传墓在此间。
来到真间湾,玉藻海中生。
江湾割海藻,总忆手儿奈。
千秋和手儿奈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或许会有人觉得跑到后日谈来塞玻璃渣有点那啥……不过这个结局是我和手儿奈的里之人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而且我们也不觉得千秋和手儿奈的故事有多么不幸。
就像手儿奈说的那样,她得到了想要的幸福,而千秋也是一样。
虽然千秋和手儿奈的故事大概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不过还有延续下去的东西。
如果有缘,我们三期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