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渐渐接近弗罗恩岛的边缘,一丝微咸的气息浸入了呼吸。玛尔斯驾驶着直升机沿着海岸线缓缓飞行。机内的金汤力和阿什雷德一边从高空搜索一边用通讯器与地面的同事们保持着联系。往另一个方向一直飞的话,就可以离开这个小岛,到达对岸的内陆。然而迟迟没有找到走失的“羊”,这让金汤力无暇分心去想象“外面”。
海面上闪烁的光点有一瞬间令他恍惚了一下。
弯曲的海岸线上并非平坦无物。直升机上三人的目光在礁石和阴影里来回交织。海水推挤着拍上沙滩,又缓缓退下,除此以外的任何移动物都会令人立刻用目光将其牢牢锁住。
海岬方向闪过一丝光亮。那是阳光反射在银发上产生的。玛尔斯毫不犹豫地调整方向并同时询问谁的搜索范围距离海岬最近。
“羊往岩壁方向逃跑了,距离最近的是赫西亚,卢卡斯可以支援,吉恩和赫伯特协助包抄。”
“收到!通知赫西亚!”
直升机朝着海岬边上的岩壁驶去。那里是少年奔跑的方向。
“我们降落到岩壁顶上那块空地上,金直接从岩壁上下去截住他,不要让他跑进岩洞!”
“好。”
金汤力抓起装备,在直升机着陆后的第一时间跳到岩石地面上,固定好安全绳索,准备从岩壁不那么崎岖的侧面下降。
2.
冬季的海风毫不留情地摇晃着他,金准确而迅速地寻找着一个又一个落脚点。
十米,五米,三米……
“金,下来可要当心哦。”
就在马上就要重新踏上地面的时候,底下传来的熟悉声音让金汤力差一点没有站稳。他解开绳索回头,岩石群上距离自己五六米,站着的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逆光的金发散乱着,与自己一贯的表情所不同的笑脸绽放着,右耳的耳钉反射着阳光令金汤力感到一阵目眩。这个画面过于真实,甚至比他的梦境更清晰,金汤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一丝奇怪的感觉在心里升起。
“怎么啦?我的脸很奇怪吗。”莫吉托笑着走近。
下意识地,金汤力后退了一步,环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埋伏,更远处的沙滩上有两个同样熟悉的身影,正牵着手悠闲地散步。
金汤力第一时间想要去感受莫吉托的“器”,只是相隔时间太久,他甚至没能立刻回忆起来安抚弟弟时的触感。这使他产生了动摇。
莫吉托仿佛一眼看穿了一般,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抬起手往沙滩方向指去:“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吗,哥哥一直都那么可靠,不要让我们失望呀。”
只一瞬间,金汤力感觉自己的心脏用力地收缩了一下,同时脑袋也轰然醒悟。顾不得海风将眼睛吹得生疼,他深深地看了莫吉托一眼,将这份笑意狠狠地印在心里,随后握紧双拳,转身就走。他沿着岩壁周围高低错落的岩石群前进,不敢回头。
3.
在沙滩上展开激烈追逐的赫西亚和少年,越来越接近自己埋伏的这片岩石区域了。眼看着赫西亚一枪未中,而少年似乎也发现这头有着另一个“牧羊犬”的存在,金汤力猛地冲出,准备直接包抄他。只是电光火石间,赫西亚的第二枪立刻追来,麻醉弹击中了少年。
金汤力看着少年脚步越来越虚弱,收起半自动手枪,朝他跑去。正好在他倒下前,接住这个小小的身体。
“好样的,这下可以安心了。这孩子真能跑。”赫西亚喘着气跑来。
“嗯。”
联络其他同事后,决定直接用直升机将少年从海滩带回去。
金汤力坐在直升机上,目光向着那片海岸,久久没有收回。之前异样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剩下的,便只有难以言说的怅然。
4.
仁慈的人,善待自己。残忍的人,扰害己身。
金汤力站在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温水洒落肩膀,后背,腰腹,抚过浅浅的伤疤,没有疼痛,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再伤害自己的身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仍然只有一小部分伤是来到维稳科之后增加的。
洗完澡,站在镜子前,是与平时相同的没有表情的脸。他平日不敢对着镜子笑,莫吉托一向爱笑,他害怕看到这一模一样的笑脸,这再也不会在弟弟脸上出现的笑脸。
金汤力勉强笑了一下,与脑海中莫吉托的笑脸重合,他看到自己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立刻别开了脸。
“对不起,莫吉托……”
对不起,没能保护家人,对不起,将这身躯变得遍体鳞伤,对不起……
2.
婚礼现场一片祥和。
私家游艇上宾朋满座,侍应生在人群中穿梭不暇。新娘在钢琴边轻声吟唱,细语缱绻;而新郎则与宾客谈笑风生、频频碰杯。
枪声总共响了三下。
第一枪响起的时候,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多只是骤然呆立,脸上还挂着未收敛的笑容。
第二枪响起的时候,钢琴声骤停,有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而大部分的人则慌乱地四下张望,企图弄清周围的情况。
第三枪响起的时候,厅内宾客已作鸟兽散,侍从手中的香槟盘在混乱中被打翻了,接着有几个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滑倒,使得本就秩序全无的现场愈发的混乱不堪起来——
他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宴会的人群之中,似乎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贸然存在。
还来不及细想,他一眼看见了目标。
几乎出于杀手的本能,他从上衣里掏出枪来,没有任何犹豫,对准台上的目标连开了三枪。
然后他立刻融入人群,不巧逃跑的时候撞上别人,由于反弹力往后退了几步,恰好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头部。
倒下之前,他就已经断了气。
枪声响起的时候,她就在离父亲不到五码的距离内。
第一枪射出的时候,她只看到父亲手中的玻璃杯忽地炸裂,香槟四溅——
而她大张着嘴,忘了惊呼。
第二枪响起,父亲的胸口上已经有了两个渗血的地方,在她的失声惊叫中,父亲颓然倒下。
这时响起第三枪。
钢琴师拦住了正要扑向父亲的她,将失去思考能力的她拖离了危险的现场。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几乎记不得。
因为她的脑海里的画面只有一个——
就是父亲那被飞溅的玻璃渣划得血肉模糊的脸庞。
子弹穿透香槟酒杯射入血肉之躯时,他完全措不及防。
对方瞄的很准,他中第一枪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死神的亲吻。
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满脸是血。
透过一片血红的视野,他能看见混乱四散的人群中,有一人岿然不动地留在原地,右手举起的枪口似有火光一闪。
——怎么可能?
思绪被痛楚强行截断了——又有东西狠狠一口咬住了他心脏的深处——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已轰然倒下。
周围的保镖们此刻都朝地板上的人聚拢过来,有人掏出枪来回击。
渐变冰凉的他双目仍旧睁得大大的,浑浊的眼球瞪着天花板,像是在诧异着自己的突然死亡。
喜欢画画却画不好,没什么兴趣的钢琴偏生弹得不错。
莫伊边想着上述人生无奈之事,手指边在黑白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着。
直到一声枪声将他的演奏打断。
他站起身来,看见新娘的父亲已经倒在地板上,在胸口的要害处,两个抢眼的血洞正在不断渗出鲜血,似乎已经断气了。
莫伊抓住情绪失控的新娘,半扶半拖地强行将她带离现场。
他将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然后乘人没注意的时候来到最高层的走廊上,由于刚才的混乱,这里倒是一片静寂。
有人在走廊的拐角处等他。
“事情有变。”
谢尔盖乘着没人发现,悄悄对正准备上台演奏的莫伊说道。
“那个杀手被发现了,已经扣押在船舱里。”
“那怎么办?”
“一会儿我会利用恩典把他放出来,如果他刺杀失败,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视情况离开这里。”
谢尔盖顿了顿。
“如果他刺杀成功,你就想办法搞到‘蝮蛇’女儿身上的门禁卡,比起蝮蛇本人的性命,我觉得他的那些有关黑帮的内部资料更有价值。”
交付完毕,谢尔盖回到婚礼现场,继续扮演着侍应生的角色。待到新娘开始唱歌,保镖开始放松警惕,蝮蛇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的时候,他默默发动了恩典。
周围的一切瞬间静止了下来。
他找到了那间关押着前来暗杀蝮蛇却不幸被发觉的男人,打开牢门将他扛到大厅,像搬弄一具木偶般将他安置在一个绝佳的射杀位置。然后把枪放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布置完这一切,他又回到牢房那边将门恢复原状,将钥匙放回门卫的口袋里。
再度返回大厅,他便开始搜索蝮蛇的口袋,可惜一无所获。
眼看着恩典结束的时间快到了,他只好先将新郎身上的门卡拿走了。
三秒后,歌声重新响起,现场又恢复了之前的祥和。
——随后那名莫名其妙出现在现场的杀手顺利射杀了黑帮头目“蝮蛇”;而杀手本人也不小心地撞上了“某个家伙”导致逃跑失败,中枪身亡。
制造完以上种种“意外”后,谢尔盖来到这艘船上最高楼层的走廊角落处,等待着莫伊前来接头。
两人一见面,没说一句话,莫伊就将刚才从新娘身上偷来的门卡递给谢尔盖,谢尔盖接过,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新郎那张门禁卡,从走廊的第一间门开始,一个个试刷了过去。
由于这层并没有几个房间,所以他们很快就刷开了除一个门之外的所有房间。可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还有一个房间呢,‘蝮蛇’的卡你怎么没有拿来?”莫伊轻声问道。
“我在他身上没有找到卡。”谢尔盖回答道,“我还是认为资料放在船上的可能性很大,毕竟我已经搜过他陆地上的办公室了。”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谢尔盖和莫伊对视一眼,谢尔盖作了个你留下的手势,自己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窥视。
对面那间没有打开的门前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正当他刷开门准备进入时,谢尔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那人的背心往前一推,顺势跟着挤进房间,不待那人挣扎,他就将无声手枪抵在那人身后扣动了扳机。
谢尔盖扯下桌布遮在尸体上,然后朝莫伊那边轻声唤道:“过来吧。”
莫伊一脸不情愿的走进了这间有具尸体的房间。
“我们应该是来对地方了,这里看上去是蝮蛇的书房,资料很可能就藏在某处。”谢尔盖一边打开桌上的电脑,一边乘开机时间撬起了上锁的抽屉。“我说怎么找不到蝮蛇的门禁卡,原来事先被这小子给摸走了。”
莫伊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
“蝮蛇也想不到他未来的女婿打算在婚礼上刺杀自己的老丈人吧。”
谢尔盖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找的那杀手枪法还过得去,但是当间谍还远远不够,居然被发现也真是够笨的。”
“本来你的恩典是打算用来查找资料的,现在浪费在了把那家伙从牢里放出来,难怪你现在心情不好。”莫伊耸耸肩,“既然蝮蛇现在已经抹除,上面那帮人也算拔掉了一根肉中刺。”
“他的女婿又岂不是把他视为肉中刺,不然何必如此急于杀之而后快。”谢尔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翻看着里面的东西,“当时查到他女儿的未婚夫竟然意图刺杀自己的老丈人时,我就感到奇怪。只要跟蝮蛇的女儿结婚,然后接手党派的事物就行了,反正除了这个宝贝女儿,蝮蛇并没有其他子嗣。”
“可是他竟然要暗杀蝮蛇,那么很可能说明了一点,就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蝮蛇的接班人。那么真正的接班人会是谁呢?”
谢尔盖突然噤了声。
莫伊回头一看,发现谢尔盖脸色变了。
“怎么了。”
“莫伊,我们现在就返回岛上。马上!”
谢尔盖严肃地对莫伊说。
“——蝮蛇的接班人就在岛上,而且他是一名牧羊犬。”
世界上的任何秘密组织似乎都千篇一律,身处隐蔽的场所,有着遮人耳目的假象,自带晦暗压抑的环境。阿达西尔从来都不喜欢神慈科,一点也不。即便于他而言神慈科是达成心愿有且唯有的手段,他也无法做到对其视而不见或心生好感。
阿达西尔对神慈科的了解并不比岛上的一般居民知晓的更多。比起维稳科或者研究所,这个组织始终都带着面纱,像是在雾中翩然起舞的人,似乎有着曼妙的身材,但却因太过妖娆及捉摸不透使人望而却步。阿达西尔为数不多的,与组织有直接接触的时光也被当事人连同那件事深深埋葬在记忆深处,所以当他再一次以“组织成员”的身份回归时,心情复杂又微妙。
长长出了一口气,阿达西尔做了件看上去并不像他风格的事。然而他的风格又是什么?如果被两年前的自己看到现在这幅光景,会被耻笑也说不定。
钢珠在指间游走,阿达西尔沉默地看着这些能被他赋予新的意义的小家伙们,此刻却都老实安稳地躺在他的手掌中央。新买的黑色皮质手套勾勒出阿达西尔手掌的轮廓,曾经有人夸过他有双好看的手,如果弹钢琴的话一定美妙至极。
钢琴,听起来就是和自己完全格格不入的东西。阿达西尔自嘲地想,他甚至都没有亲眼见过那玩意儿长什么样。
身后传来声响,来者拖拉着沉重的脚步,听起来有着不一般的怠倦。阿达西尔在记忆中搜索,很快便找寻到合适的目标。他想这个人倒是没有变化,就好像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报到一样。
“咦——我还以为是谁呢,”有着柔软黑色卷发的男人顶着严重的黑眼圈,同时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好久不见了啊,我还以为你死了,看样子意外地还活的不错嘛,Supernova。”
“不要随便就定夺别人的生死,你这混蛋。”
阿达西尔转过身,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几乎重合。宽松的白大褂、不整的衣服、特浓咖啡、双脚趿着拖鞋,似乎对于男人而言是万年不变的套装搭配。
“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始终保持平稳到迟缓的语调,男人看上去就像是下一秒就能入睡。他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露出尖锐的犬齿。
阿达西尔不作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保持沉默,并希望对方能因此觉察后快点离去。
“你……与之前不太一样了,”男人却像是打算留下来长谈,一口气喝完半杯咖啡后接着说,“发生了什么?”
“你是在做调查?还是研究所的人都和你一样好奇心旺盛?”
男人习惯性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和其他人接触并不多,所以不清楚他们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记得你——”
下一秒就委身上前的男人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打在阿达西尔的脸上。
“你的味道变了,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通常情况下,成年人的味道很难发生大的改变。你是一个有趣的观察对象,介意我采取样本吗?”
“Vampire,离我……”
糟糕,不能与他直视。当阿达西尔猛然间回忆起这点时为时已晚,他所摄于Vampire之瞳,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钢珠从阿达西尔僵硬的手中坠地,弹跳了数下后欢愉地溜到了更远的角落。仅有眼睛能活动自如的阿达西尔牢牢地盯着钢珠,直到它们迅速地消失在视野外。
“成人的血液约占体重的十三分之一,一次性失血不超过总血量的10%时对人体并没有损害。我向来精于此道,即便你接下来会执行任务,也不会给你的身体造成负担。”
托起阿达西尔的下巴,Vampire对着他的颈动脉张开了嘴。
“请问——我打搅到你们了吗?”
柯尔特站在距离两人数米开外的地方微笑着问,同时抬起脚踩住一颗即将滚落进阴影里的钢珠。
“妈的神慈科都是一群神经病。”
阿达西尔愤愤然,揉着脖子的同时悄悄观察柯尔特的脸色。从那张一如既往的面孔上,他除了微笑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表情。
“Vampire是研究所的人,小Supernova不记得了吗?”
“你他妈再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或者突然消失,我就揍你。”
Cheshire咧着嘴笑了起来,他悬浮在半空中的脸转了个方向。
“所罗门——唔,也许我可以叫你柯尔特?柯尔特觉得怎么样,植入芯片后有没有什么排斥反应?”
柯尔特停下来,非常认真地看着空中那张微笑着的脸。
“我目前感觉还好,一般会有排斥反应吗?”
“根据个人体质不同,总有不同的结果。”Cheshire眨着眼睛回答。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所以,按照你之前所说,我们这次任务是组队形式?”
走在前方的阿达西尔一个急刹车,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嫌弃:“什么要我和他合作?他的能力这么没用?”
“阿达西尔。”
见柯尔特难得敛起笑容,阿达西尔冷哼一声不再作声。Cheshire反倒嗤嗤地笑了起来。
“正是因为我如你所言一般的没用,所以这次只能全部靠你了呀☆”
面对Cheshire满含笑意的回答,阿达西尔捏爆了一个钢珠。柯尔特看着对方手中的小小爆炸,无奈地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总之先执行任务吧。”
“总之什么总之,说好的组队,他们躲在后面算怎么回事?”
“因为我很没用呀,不论是我还是我搭档都是无法与敌人正面冲突的类型,所以还是让我后方支援吧~我和兰伯特会牢牢守住你的后方的,还请阿达西尔大人加油加油~”
阿达西尔嘟囔了一声,看口型像是“柯尔特怎么办”,他瞪着眼睛似乎还想说什么,克制了许久后才开始给自己注射Vampire研制的纳米机器。因为能力需要,到头来还是让对方饮了血才能制作出完全符合使用人的工具。
“将这个注入体内的话,能使你的能力在一定时间内可对自己操控。”
Vampire面无表情,照本宣科般讲解着。
“你的恩典很强,使用得当完全可以媲美一支军队。然而你并不精于控制,同时需要触摸、不能对自己使用都是你能力致命的缺陷。如何弥补弱点,增强优势,是你现阶段应该考虑的问题。”
阿达西尔颠了颠手中的注射器,虽然他并不信任Vampire,但却相信对方的能力。
柯尔特沉吟着,片刻后询问道:“也就是说,当Supernova将纳米机器注射后,实际上他操控的是被势能改变的机器?这样做是否有风险性?”
Vampire点了点头,以万年不变的声线回答:“风险是有的,但是经过技术加工——这些纳米机器是以Supernova的DNA为蓝图建造的,与他自身有着很大程度的契合性,理论上而言并不会出现因为恩典暴走的能力失控现象。”
似乎是见阿达西尔搭档二人都陷入了沉默,Vampire进一步作了解释。
“做个比方的话,一般的纳米机器是疫苗,究其根源依旧是病毒,人体会因此产生抗体。但是以目标本身制作的纳米机器则没有这样的副作用,但又因为确实不是与本体相同的物体,作为‘异己’还是有被操控的可能性。”
所以说这玩意儿根本没有完全安全性可言吧。阿达西尔看了一眼在旁边等待着的、笑容与平日仿佛有些区别有柯尔特。他想这时候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是该说什么?如果他是亚摩斯也许就能说出些暖场的话,但是他不是他。
“好了,开始吧。”
将纳米机器注入外周静脉,秒针转了一圈又回到起始位置后,阿达西尔终于有种久违了的释放感。
“我搭……柯尔特就拜托你们了。”
纳米机器的使用时限是7分钟,如果就这么不管不顾,使用马力全开的能力解决掉这个基地并不是难事,这也是上级给Supernova的“建议”。
但阿达西尔不想杀人,哪怕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坏人,他也不想杀他们。
不想再做凶手了,不愿再夺取任何人的性命,到底要怎样弥补,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偿清欠下的罪孽?
避开要害部位的钢珠只是牵制了敌人的行动,如果能感受到疼痛与恐惧,那就一定会后悔,也就会因此自责吧。
然后自省,对所犯下的错误进行改正。唯有活着才能纠正错误,端正品行。
突然从通道里冲出的敌人对阿达西尔发动了攻击,子弹顺着他的脸颊擦过。他大步一跃冲上墙头,忽视重力向前奔跑。敌人们发出吼叫,枪管喷出火焰,一拳挥下的阿达西尔炸开地面,翻飞的混凝土在形成防御的同时亦造成攻击。
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要赶尽杀绝,人们的心底都有着名为“善”的部分。
落在地面的阿达西尔开始大口喘气,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剧烈运动了,他感到了眩晕。然而几乎是立刻,他又开始奔跑。
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要解决的问题有很多,但是完全束手无策。我该从哪开始?还是一切都该早就结束?我这样的人……
阿达西尔被看不见的冲力撞飞,他在后退的过程中极力稳住身形,被他接触的地面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一名穿着连帽衫的瘦小男子自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能力者。
阿达西尔用手背抹去鼻血,暗自在心中评估。
不知道是怎样的恩典,虽然看不见但是攻击却有效化。压缩空气?还是念动力?
该死,究竟是什么,怎么还有能力者,没听说啊。妈的神慈科到底怎么做的调查。
现在没时间想这么多了,4分钟已过,不论是纳米机器还是阿达西尔自身,各项机能都已经开始呈下降趋势。
尝试掏出另一管纳米机器,阿达西尔还未有更多动作试管就被击碎在了掌心。
不行,还不够,作为战斗对象资料还远远不够。原理、攻击强度和范围都还需要再确认。判断恩典的条件不足,无法针对其作出有效防御。加之攻击的不可视性,更是增大了调查的难度。
阿达西尔从墙上跳至地面,意料之外的,在这个过程中对方并未给予攻击。
“我不想伤害你。”
阿达西尔说,几乎是同时,他听到联络器传来的熟悉又厌烦的嗤笑声。
“你让我过去,我就放过你。”
连帽衫男子并不作答,只是透过刘海紧紧地盯着阿达西尔。
钢珠与看不见的攻击谈不上谁快谁一步。银色的小炸弹穿透空气的帷幕落在男子四周,挥舞着双臂的男子包裹于气流,快速向后退去。
这次他看清楚了,虽然只是一瞬,但是随着那男子的动作,确实有气浪喷涌而出。
是风。
吊起嘴角得阿达西尔笑的恣肆,既然已了解本质,那就无所惧怕。
阿达西尔令手指间的钢珠做自由落体,整层楼板随之塌陷。
男子完全未料到阿达西尔会搞这么一出,他在空中召唤着风,踩着气流使自己浮空。来自各个角度的钢珠射向四面八方,他看不到阿达西尔,但是对方似乎也在寻找自己。男子刚想嘲笑阿达西尔的准头,却在听到奇怪的声响后止住了这个念头。
那声音最初几乎是轻不可闻的,然而对于善于使风的他而言,还是很快就捕捉到了细小的空气流动。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相互交错的气流,愈发响亮的断裂声也令他心神不宁。
难道说——
有光斑投射在男子肩膀,他下意识抬头看,几欲发出惊呼。这座大楼被钢珠炸弹密密麻麻射穿了无数小孔,并且就在此刻还有未明角落中弹出银色攻击。
点连成线,线形成面。
大楼正在坍塌。
用风刃劈开砸下的水泥块,男子急速向上升浮,再度袭上的钢珠迫使他不得不改变路线躲避,就在此刻男子惊觉身体向下一沉。
“捉到你了——”
满脸虚汗的阿达西尔沙哑地说,即便他自己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但还是硬扯出一个笑容。
“抱歉,稍微睡上那么一会吧。”
阿达西尔松开双手,男子呼啸着向下坠去。
Cheshire看着不远处的大楼腾起灰尘吹了声口哨,兰伯特波澜不惊盯着狙击镜。柯尔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虽然能根据阿达西尔身上的摄像头及时传来最新的实况信息,但这并不能令等待变得好受。
“柯尔特第一次参加实战吧?这么说Supernova也一样,”像是为了打发愈发无法忍受的时间,Cheshire开口,“作为前辈还是给你一个忠告吧,我可真是好人~”
柯尔特露出习惯性的笑容,Cheshire见状笑的更灿烂了。
“你要记住,现在的你是Supernova的搭档,而不是阿达西尔的柯尔特。”
柯尔特沉默着,他是善于等待的人,也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的人。
“也许你说的没错,然而不论是柯尔特还是牧羊犬,究其根本与阿达西尔是Supernova,Supernova就是阿达西尔是相同道理。”
Cheshire偏着脑袋,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兰伯特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一紧,终究是没有按下去。
“什么,什么我是我,我不是我的。你们究竟在别人忙的要死要活的时候说什么。”
匍匐在障碍物下的柯尔特仰起头,看到自己的搭档逆着光站在高处。他有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是去想象的话并非难事。
阿达西尔跳下来的时候打了个踉跄,柯尔特下意识想要搀扶,却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
Cheshire吹了一个带着转折音的口哨,收了枪的兰伯特依旧沉默得像块石头。
半晌后柯尔特被阿达西尔松开,唇上依稀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看什么看没见过被抚慰啊,妈的我的头都要疼炸了真想倒头就睡。”
阿达西尔自顾自地向前走,至少单看行走比刚才显得更有精神劲儿。
“你们还等什么啊?任务做完了就快点回家吧。剩下的交给维稳科回收回收,我一身臭汗想洗澡。”
说罢还当真揪着领口嗅了嗅,抬起头看到剩下三个人都盯着自己的阿达西尔不明所以:“怎么了?不就接个吻?都是男人睡都睡了你还在乎这个?”
“哇——”
这次Cheshire的后半句因被兰伯特捅了一下腰而咽了回去,柯尔特心不旁骛,只是向前一步。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刚才吐了吗?”
指尖抖动片刻,男子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需要躺着想了好久才忆起自己因何身在此处。
看样子是捡了一条命。坐起身的男子咳出了血,扭头吐在地上。
他赫然发现就在不远处有一双脚。
这是男人生前最后看到的东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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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先踩个死线……和好搭档一起做DL战士,真好【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NPC这么多,就当大家都是为了帮助我谈恋爱的好助攻吧……
纳米机器和疫苗什么的,如果出现理论性错误请……悄悄地告诉我,我会趁人不注意改了的【
二改修改了点细节,感谢柯尔特为我捉虫!我的语感和年终总结一起死了【不
『ツーツーツーツー聞こえる?
たった今発信中
まだ見ぬ君へ
メッセージは今日も宙を駆けるよ』
……好像做了很長的夢。
是關於只能容下一人的小行星和手搖發信機的夢。她見過很多次這個夢了,只是最近一直都沒再做而已。記得夢裡的自己總在拼命搖動發信機的手柄,也不知是要朝哪裡發射信號。明明目所能及的地方,就只有漆黑的宇宙而已。
灰神終於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沒有五顏六色的小行星,硌得脊背生疼的木雕花紋是現實的觸感。她又呆了一會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摸索電燈的開關,洗手間的窗子正好被撞開。
“小夏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
【急募】我舍友撞開洗手間的窗戶爬進來了【我該報警嗎】
不知為何腦子裡出現了這樣的標題。
灰神一動不動地看著月島以跟文靜外表完全不相稱的敏捷動作跳到地面上,可能她只是單純被嚇傻了而已。
“月……”
“作曲方面的知識我的確是比不上小夏!小夏說我唱不了的話大概也是真的吧!但小夏為什麼總是要一個人攬下全部事情啦,我們可以好好討論啊!”
“月島同學,你先冷……”
“小夏坐在那裡先聽我講完!正坐!”
“……在洗手間嗎?”
“請不要打岔!”
“……是。”
“我啊!小夏問我要不要組成搭檔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因為我很喜歡小夏,也喜歡小夏的音樂!”
“那個,謝謝,對不……”
“但搭檔的意義不是只有作曲和演唱那麼單純的分工吧!?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不肯給我機會呢!?我也想聽見小夏的聲音啊!只有我一個人發光的舞台算什麼舞台,兩個人一起閃耀才是真正的搭檔吧!?總之,那個……!!”
“……”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完全以別人為中心了的呢。
不是沒有遇到過願意跟自己討論細節的人。一開始的合作總是很愉快,但只要再往深處去,所有人都會在某個時點苦笑著對自己說出一模一樣的話。
這些就不用討論了吧,反正我想的肯定比不上灰神——
搭檔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只是想跟對方分享各種各樣的想法而已。如果是因為自己說得太多而讓對方不好開口的話,只要自己不再出聲就可以了對嗎?
不對。不是這樣。好煩。太認真了吧。算了,你喜歡就好。你自己決定吧。
好厲害!不愧是灰神!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你是怎麼知道的!?
說什麼“想要的效果”,其實根本就沒有想過這麼具體的事情吧。只是將自己想做的東西,稍微迎合了對方的口味,稍微加上了流行的要素。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只會用“反正”和“肯定”的人,變成了自己。
我在這裡,我就在這裡,拜託聽到我的聲音,拜託跟我說說話。
漫長的時間里,日復一日地拼命發送的相同內容的電波。不知道要送到哪裡去,甚至都不知道有沒有成功送出去,終於連發送電波本身都放棄了的自己。選擇了輕鬆地縮在自己的小行星里,卻把責任都推給從未見過的接收者的自己。
如果有一天,終於收到了回復的電波。如果真的出現一個人,保證會陪自己走到最後。
“……我、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而已啦!現在輪到小夏了!來吧!”
像是因為不好意思而加快了語速的舍友,整個輪廓都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分明。
“我……沒辦法相信你……!”
“嗯!”
“就算現在說得再好聽,之後你也可能會厭煩的!因為我會問很多問題!”
“嗯!”
“如果要堅持我自己的想法,就會很麻煩……可能會吵架,可能會惹你生氣,或者不開心!”
“嗯!”
即使是這樣,即使可能會變成這樣。
“就算這樣……我也……可以……試一次嗎……!”
“求之不得!”
舍友的回答絲毫沒有猶豫,充滿了不知從哪個宇宙空間得來的自信。
這一天第二次的放聲大哭,多了一個人在旁邊遞紙巾。
“既然問題都解決了,那就重新打起精神來討論畢業演出的事情吧!小夏有什麼好想法嗎!”
“不,問題根本沒有解決吧……那個,只是……主題的話,我曾經有一個想法……”
很久以前想好的曲名,叫做《星間通信》。
茫茫無人的荒涼宇宙之中,光子奔跑的時間是幾萬年。每天每天都在發射電波的我,終於有一天等到了你的回音。
“小……小夏……!”
“……理想狀態啦,理想狀態而已。現在還差得遠呢,不要擺出那種感動的表情。”
“但是真的很浪漫啊!我喜歡這個!我喜歡小夏的想法!我們就用這個吧!”
“啊,嗯,這個也比較好確定服裝和燈光主題之類的,服裝的話如果你不介意男裝……因為我想到這個曲名的時候靈感好像是小王子……”
“王子——!!這個我也喜歡!演出的服裝就決定是王子風吧!因為是星星,所以燈光這邊我想……”
……不是騎著白馬的那個,是戴著防風鏡和紅色圍巾的那個。雖然很想這樣吐槽,但既然是舞台服裝,恐怕月島的選擇才比較正確吧。
『ツーツーツーツー聞こえた?
たった今発信中
向う星の君へ
メッセージにありったけの願いを込めて』
寫歌詞的時候煩惱了很久,最後還是根據月島的要求做成了二人對話的形式。雖然是因為“跨越宇宙的對話!多浪漫啊!”這種不靠譜的理由,但她相信月島作為準偶像的舞台直覺。
畢業演出那天的時候,月島上台之前似乎才開始緊張起來,來來去去說了好幾次讓灰神不要離開後台。灰神坐在備用器材上看著幕布緩緩拉開,王子裝束的月島颯爽地跳上舞台,佐世保嘉瀨正好從後台的另一側進來。
“接下來就是你們組了嗎,感覺如何?”
“……不知道。”
“是嗎?我第一次聽到你這樣評價自己的作品。”
“因為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作品……”
對佐世保的回答雖然混著苦笑,卻是發自真心。
從作曲到編曲再到歌詞和演出,沒有一項是一人獨立完成的。不停地討論,不停地修改,也許改掉了不必要的地方,也許增加了多餘的動作。但那是有限的時間里,兩個人竭盡全力所能得出的最好的結果了。
灰神轉過頭去看月島在台上自我介紹,佐世保低低的笑聲幾乎被觀眾的歡聲掩蓋。
“恭喜畢業。”
“嗯,謝謝。”
小惑星之間最盛大的通信,即將傳遍宇宙。
话又说回来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呢。
钟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一边侧头避开对手的攻击,一边困惑不解地这样想道。
时间是九月二十三的深夜,地点是霹雳堂的货仓。这类货仓多用来存放些不大见得光的货物,故而不但外头层层伪装,里面更是布下前后两阵,机关重重,即使在霹雳堂之内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进出机关布阵的法门。
好了,再问一次,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呢。
是回临安的路上临时决定先去就近的货仓一趟错了吗?还是在看见守门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就该转头回去的?通过前阵拿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正好看到邻近的石室之中灯明全灭,那时候如果不过去察看,是不是就不用扯上这等麻烦事了?
啊,不对,在发现有人侵入自家货仓的时点,好像就不能不管了。真麻烦啊。前阵机关全无异常,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说明这人是正正经经解了机关进来的,正要进后阵的时候被钟礼撞上了。看他身手路数,并不是霹雳堂弟子,那么他在堂内有内应?还是抓了哪个堂主拷问出来的?不管哪边的风险都相当之高,这人花了忒大力气最后却要选这个几个月也不会有人进去一次的货仓下手,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思及此处时耳边风声骤响,钟礼闭眼叹了口气,上身微微后仰,一阵劲风恰好从他鼻尖数寸之遥掠过。
这不速之客使的是一路小擒拿手,在黑暗的狭小石室之中突然发难应该是想抢占先机,只是不巧没占着钟礼便宜,钟礼仓促之间又没来得及多想,顺势就还上了手,这下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在狭小的石室之中游斗周旋。钟礼自幼修习隔空掷物,这听声辨物的本领比一般练家子都强些,原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人在黑暗中的反应竟不在他之下,恐怕这人练的不是跟他一样的远程功夫,就是些无声无息间取人首级的暗杀本事。对手的小擒拿手虽然来势凶猛,收招放招之间却略显凝滞,恰恰也正印证了钟礼的猜想。钟礼又叹了口气,脚下不停,连避几招,左手五指极慢极慢地活动了一下。
在黑暗之中打斗,势头太凶猛的招数对你可没好处。
两人又拆了二十余招,那人耳听风声,认了钟礼位置,一招金丝缠腕抢攻得手,牢牢抓住了钟礼右臂,正待顺势将钟礼扭住,突然小臂上一阵钻心剧痛,原来钟礼故意左闪右避带出虎虎风声,左手却无声无息地伸在右臂之前,那人一心求速,不料竟是把自己一只手臂白白送到了钟礼指间。钟礼指上一按,叹了第三口气,格开那人手臂放了力道,身子一闪竟就让开了通往石室门口的路,那人也无暇迟疑,当下抢身夺门而去,钟礼紧随其后出了石室,天上明月正好隐入层层云间。
要说他准备周全,来闯雷家地盘他连个帮手都不带,要说他无谋莽撞,他却又穿着上等护身软甲,钟礼是越来越弄不懂这人了。刚才查看前阵中货物的时候并无短缺,看他应该也没来得及进入后阵,再打下去也只是麻烦,钟礼有一瞬间都想让他就这么去了算了。只是身在自己的立场,不管再怎么麻烦也万万不能这样做,只恨这人不会挑时候,待会抓住了不掀他八九片指甲简直解不了心中这口闷气。
再看那人时,只见他身法迅如灵猿,轻捷异常,登高墙如履平地,转眼间就已退开了数十步,稳稳立于檐角之上,钟礼抬头看他时,只觉空气稍为振动,黑暗中银光微闪,五枚细如发丝的银毫针已是到了面前。五枚银针直取睛明、翳风、上星五穴,针针皆是杀招,钟礼心下早知这人是不愿泄了自家路数才与自己近身缠斗许久,原来这腾挪飞梭才是他本来功夫,于是身形微动,闪过了左路两枚银针,一拂衣袖挥开余下三枚,余势未收,两枚银晃晃物事无声无息已至跟前,眼看着便要取自己咽喉,原来那人暗器修为精深,虚实相交,环环紧扣,五枚银针既是杀着又是下招幌子,可见其用心之深。这新来的两枚暗器是看准了对手的空当,钟礼再想闪躲招架已经不及,然而他面色不改,毫不迟疑咬牙以左臂硬格,虽是避开了经脉穴位,却也一阵刻骨疼痛,左臂登时血流如注。那人偷袭得手,却感觉这对手与在石室里拆招之时像是有哪里不太一样,心下说不出的奇怪,但他之前苦心掩饰,这时毕竟亮了本门功夫,又兼此时打得性起,反而没了先前许多顾虑,他仗着两人之间相去甚远,钟礼又一臂负伤,加上方才过招时早已看穿钟礼轻功不如自己,即使钟礼想要欺身近战,想要避开也是再容易不过,竟就站定在房檐尖角上不再移动分毫,双手银花翻飞,暗器种类数量只见增多不见减少,一招更狠似一招,虽然钟礼凭着听声辨物的底子或避或挡,原地游走,暗器虽多也未至再伤及他,但转眼间退路皆被封死,整个人就像站在一张银晃晃织网之中,他却仍是不追不逃,两眼紧紧盯着屋檐上的人影,脸上神情木然得吓人。
为什么刚才没有想到呢。
子岐和前月那楚三的致命伤皆是五穴针孔,那人侵入这处货仓,是因为他只知道这里的机关解法。撞上钟礼的时候他不是正要进入后阵,而是根本无法进入后阵,正准备原路返回。因为记着后阵解法的图纸,现在还在钟礼手上。
三年前,钟乐受托运送的新火器图纸,一面详记了火器构造,另一面记的正是这存放着火器原型的仓库机关。
钟礼将那完好的右腕一翻,手上已多了两个漆黑弹丸,瞅个空当指上发劲,两枚弹丸箭一般呼啸而去,直扑那人面门。原来霹雳堂指法精妙之处,近可截脉断骨,远可隔空掷物,若说那人暗器手法是绵中带劲,敌人未察觉时便已近身,讲究的是杀人于无形,霹雳堂指法便是以指代弓,以刚克刚,射出之物速度奇快,飞行时裹风裂空,嘶鸣尖啸,极尽张扬,不是暗器,却是一门穿石破木的霸道功夫,敌人就算看见也防无可防。那人反应也快,只略略一愣便将了手中折扇一格一拨,转眼间已卸了弹丸劲道,两枚弹丸一前一后滚落到那人左肩上,劈啪分出三个倒刺扎在衣料里再不移位,大约是刺上带毒,又或者是取个就算一下打不穿敌人身体也定要剜下一块肉去的狠毒意思,不过反正弹丸连那人的皮肉都不曾沾着些儿,那人也毫不在意,定神避开钟礼连珠炮般射来的弹丸,扬手正待还击,只见钟礼护了血淋淋的左臂,单手指天,大喝一声:“破!”
须知两人缠斗至今,钟礼不曾发得一言,那人微微一怔,道是他虚张声势意欲偷袭,立刻凝神留意上下四方,不料凭空两声闷响,那人只觉左肩一热,随即剧痛钻心,伤处有如烈火灼烧,一阵焦臭味直冲鼻腔,低头看时素白衣袖早已被鲜血染透,只有左肩处一片焦黑,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江南霹雳堂悍名远播,靠的正是独门的火雷霹雳。
钟礼自幼跟随堂中大人行商较价,最是明白善水者溺的道理。他知道那人对自己轻功自负甚高,索性只将全副精力聚于最初那出其不意的一击,之后追弹只求迅猛凌厉,却不再拘泥准头。弹丸上本是倒刺和延时爆炸的二段机关,只是一般人心思再怎么缜密,防得第一段那倒刺也已属不易,再说那人露了一手上乘泄劲功夫,心下自必有几分得意,加上追弹声势甚急,更如何料得到机关全在最初二枚之中?那人倒有骨气,抵死不叫一声,只管把下唇咬出了血,勉强避开钟礼接续而来的十数枚弹丸,护着身上要害且战且退,然而那些弹丸看上去色泽大小混无二致,却或轻或重,或疾或缓,有些沾着衣物发丝就炸裂开去,有些才到眼前已经在空气中轰然爆散,不到半刻那人髪间衣上已是处处焦痕。钟礼抢身而上,攻势愈密,只可惜那人也已退至檐沿,脚尖借力,一纵身跃至高墙之外,发足奔远了去,不需片刻,黑暗中便不再见他身影。
钟家客房之中,那异邦客人正就着灯光看书,突然面向后院的窗户被猛地撞开,一个血淋淋的人跟着就摔将进来,转头细看时,却是这钟家的主人钟礼。客人也不管他,只是接着看自己的书,过了一会儿才似乎觉得该问点什么,便又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钟礼这时已经勉力支撑着坐起来倚在了墙角,听他不痛不痒的问这么一句,不禁恨道:“要你管那么多,有小刀没,借我用用。”
他平时温文有礼,说出这几句话已是极不客气,客人却也毫不在意,从腰间拔出小刀就扔了过去,钟礼顺手接住,雪亮的刀尖正正向着自己。
“………………”
钟礼好容易才忍住没对客人翻白眼,拿了小刀割开手臂取出那两枚暗器,见是两个三面锋棱的小小尖锥,锥面寒光闪烁,锋刃隆起,原是东北猎户在雪林间打猎时所用的器物,被这尖锥射中的猎物吃痛定会惊逃,然而愈是跑动,肌肉搅动三面锋刃,血流更多,即便不一击毙命也终要死于失血。两枚暗器比猎户用的尖锥足足小了八成不止,然而刃上有齿,锥面刻了引血纹路,若是钟礼刚才贸然活动左臂,这条左臂怕是要真真交代了去。钟礼不抱希望地看了仍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客人一眼,自己扶着墙蹭到八宝柜前拿出药布包扎妥当了,回身看见客人已经扔了书蹲在地上拿着那两个钢锥端详把玩,脸上尽是幼童看见新玩具的好奇之色。
“……上面没毒,你要玩就随便拿去玩。”
两年前,钟乐的尸体上,也全无下毒的痕迹。敌人当真不会用毒吗?还是兄弟二人都被看小了,敌人还不舍得用毒?钟礼摇摇头暂且把这事放到一边,转念想道:“那人精于易容,出了城去有出了城去的逃法,藏在城内也有藏在城内的躲法。”便取了桌上纸笔写下两张纸条,一张着下人把临安城内所有药铺的某几味药全部买走,不论大小不论成色不论价钱,不可遗漏一家;另一张吩咐手下着人好生盯着近日出城通路,只要是看见左肩有伤的,统统先带回来。写毕了交给客人道:“拿去给随便一个下人,别跟人说我在这里,别跟人说我受伤的事。”客人哦了一声收起钢锥接过纸条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又回到房中,也不知是随手交给了哪个人,钟礼只感觉自己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眼见着客人收拾了桌上书卷,拿上灯火回到床前,也不管他正坐在床沿就爬了上去,正欲吹熄灯火,才又看了他一眼,问道:“我睡了,你不出去?”
“我今晚睡这里,你要么换间房要么睡地上。”
“我睡床,你睡地上。”
客人说得极是自然,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一般,说完就大刺刺躺在了床上,这屋子的真正主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悟到再与他争辩也没用,顺手把他推向墙边,自己也躺了下来。客人依旧没有一点脾气,只转头看了他一会儿,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跟人打了?很强?输了?”
“嗯……是啊,应该算是很强吧。我输了吗,我想想,嗯,大概我们两个都输了。”
“但你很开心,你也奇怪。”
正如客人所说,钟礼身上多处被暗器擦伤,虽已包扎过了,但半个身子都被左臂流出的血浸得殷红,此时面色惨白,鬓发凌乱,却仍是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
“——……是该开心。有样东西我找了好久,可算找到了。”
客人不知是没听懂他说的话,还是根本没兴趣听他回答,连应都没应一声就吹熄烛火,背转身睡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又在黑暗中好奇道:“找到了,又放跑了么?”
钟礼的声音,这晚上第一次真正带上了悠悠的笑意。
“这一次,我可要看看他怎么逃。”
警告:R15,我拉灯了。并且并不唯美,并不唯美,并不唯美。重要的事情说三次
如果有BUG就让它们随风而散吧(
感谢企划主提供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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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瑞坦将花洒水龙头掰向冷水方向,但它仍然毫不停息地喷出滚烫的水雾。尽管高温并不会像伤害别人那样伤害他,但皮肤上一阵阵灼热的刺痛并不好受。浴室里满是热腾腾的雾气,空气湿热难当。
这也真是太他妈热了。花洒只能喷洒出滚烫的热水,应该是热水器哪部分坏了。待会儿得叫管理处说一声。可还好是自己,瑞坦看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皮肤闷闷地想。若这时在这里的是史利维斯特,这水温大概能烫破他的皮。
空气也湿重得无法呼吸。瑞坦打开浴室通风的窗户,然而一阵干燥而炽热的气浪突地拍到脸上。他顿时梦地脊背僵直。这干燥里带着浓烟,塑料烧焦的臭味和某种烤肉似的油脂香味混合在一起的热浪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火灾时才会形成的热浪。
瑞坦下意识地向下望去,楼下早已是一片火海,看不清道路,在夜色里正格外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火星被热风卷着擦过他的发间。
这哪里是热水器坏了,那是铁质管道里的水早就被楼下的火焰烤得沸了!!
瑞坦猛地关上窗户。史利维斯特还在客厅里。他能在火还没烧过来时用恩典抑制住火灾灾情,凭两人身手逃出去并不难……
……黑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陶瓷浴缸已经缓慢地融化成一团通红透亮的粘稠胶状物,其中的管道早已化为一团铁水,被包裹其中。墙壁上那些斑斓的色彩缤纷的瓷砖仿佛冰淇淋在烈日下暴晒一般,纷纷融化,向下流淌金红色的水滴。浴室里不知何时水雾早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但空气仍然几乎无法呼吸——不是因为潮湿,而是因为无法形容的干燥。
瑞坦这才模糊地意识到,这绝不是普通火灾的温度所能做到的程度。是他的恩典……自己那该诅咒千遍的恩典……浴缸,或是说那一团通红透亮的胶状物,被他的后背挤压出一个形状,又顺着他裸露的皮肤往下滚落。他艰难地喘着气,徒劳地用意识击打意识深处的某一点,试图让那一点滚烫重新变得安静而冰凉。
史利维斯特还在外面。瑞坦喉咙里发出近乎绝望的呜咽。
上帝保佑他逃出去……现在火还没有烧起来,凭他的身手他逃得出去的。
他一定要逃出去!!
只是一转念的功夫火焰便拔地而起,形成一道道绯红金灿的帷幕。浴室门早已高温碳化,一阵气浪便使它应声而碎。瑞坦恍惚间抬起头,在重重火舌后面,他似乎看到了搭档高大厚实的身影。尤其是当自己坐在地板上时,那个身影看起来更具压迫感了……
不对。那不是史利维斯特。那是史利维斯特,但是是他已经炭化的焦黑尸体……即使已经变为焦炭,那具躯体却仍然站立着。焦黑的手无惧火焰,穿过金红的帷幕伸向他,似是死神借着史利维斯特已经炭化的尸体踏焰而来,前来取走他的性命。
黑羊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他碧色的瞳孔瞪得极大,眼泪在眼眶里便已经蒸发。但当他看到伸向自己的焦黑双手时却如负重释似的,轻轻笑了起来。
“你是不甘心自己一个人死要带我走吗?还是不放心我?”他轻声问道,仿佛注视着恋人的面孔,“我早该死的。已经死了这么多不该死的人……这样最好。”
他轻松地投入了那具焦黑,但仍然高大的躯体的怀抱。
潮水涌没了他。
那股熟悉的,史利维斯特式的安定感迅速而温和地裹住了全身。死亡原来竟然是这么轻松,自在而舒适的一件事,就和史利维斯特本人带给他的安定感没有任何区别。瑞坦将头抵在对方颈弯里微微笑了。神对他可真是优待,就连这位死神身上也有史利维斯特的味道,闻起来像是苦涩的烟味与肥皂混合的味道……
“安静下来了……?”
瑞坦困惑地抬头。史利维斯特……活生生的史利维斯特正看着他。深色眼睛里有一丝困惑,但更多是担心。他强有力的脉搏顺着一侧紧贴脖颈皮肤的耳朵,顺着紧贴的胸口传来。鼓动的心脏上方是厚实肌肉,紧实但布满疤痕的皮肤。
这若是死神假扮的,可也太真实了。
瑞坦不确定地去摸搭档的脸颊,似乎触碰的是一个幻象……史利维斯特并没闪开,任由他来回摸索,用手确定一切。
“我……我看到你死了。”瑞坦最后说。他将脑袋抵回搭档的颈窝,裸露的身体紧紧靠着史利维斯特,仍然有些语无伦次,“我看到四周都是火焰,你被烧得漆黑,站在火焰后面。是我引起的,恩典……恩典又失控了……”
“火焰?”史利维斯特再度看向浴室。门已经没了——极速低温结晶化后,轻轻一碰就化为一堆亮闪闪的碎片。浴缸里小半缸水都已冻成一整块冰。毛巾架上覆盖着一层冰层,角落里挂着锯齿状的冰棱,亮黄和玫红瓷砖上结满冰霜。
“幸好你的恩典还只在浴室范围内。”史利维斯特扶起搭档。瑞坦显然也注意到了浴室内的情况,他呆站着,一时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明明……我还在窗口看到了楼下有火灾……”
“如果有火灾现在消防车早就到了。”史利维斯特看了仍然呆站着看着浴室内的瑞坦一眼,放开了他。“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瑞坦打了个抖。
安定的洪流随着手离开身体的那一瞬间,干燥滚烫的热度裹着令人绝望的不安再度席卷了他,令人根本无法呼吸。金红的火焰又隐约浮现在地板和墙壁上。
他猛地抓住了史利维斯特的胳膊。
“不行……”
“瑞肯?”
“……闭嘴。还有你叫错了。”
瑞坦吻了上去。
起先这个吻无关情欲,充满了不安,乞求和不确定。然而当史利维斯特拉回瑞坦腰侧回应着加深这个吻时,零碎的触碰顿时化为疯狂的啃舐与吸吮。待瑞坦意识到时,他已经卷起搭档的背心,赤裸的胸腹彼此来回磨蹭。他一手钩着史利维斯特宽厚的背,一只手在结实的胸口侧腹来回游走。而史利维斯特则一边用力回吻着他,一边两手都绕过他的腰际,顺着脊椎揉捏着臀部两团肉。两人粗重的呼吸,唾液,汗水和身体都交织成一团。
这感觉实在是太他妈令人诡异的好了。史利维斯特猛地拽起瑞坦摔在地毯上,一面用缓慢得要人命的速度解开自己的皮带。被那样直白火辣的目光盯着,瑞坦顿时硬了。他伸直小腿,脚心压住史利维斯特的牛仔裤裆稍微用力地来回挤压,那里也鼓作一团,又硬又热,他毫不意外地得到一阵压抑的苦闷喘息。史利维斯特任他搓了一小段时间,突然抓住他的脚踝顺势向上摁住。
“待会的事情,你得付自己全责。”牧羊犬说。他喉咙嘶哑,视线滚烫得能烧出一个洞。他说着再度撕咬着亲吻那片嘴唇。
之后的事情瑞坦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再醒来时已是凌晨,窗外一片漆黑。他隐约只能记起史利维斯特粗重的喘息,自己的尖叫,哭喊与恳求。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万匹马狂奔着踩过去,喉咙嘶哑得说不出一个字,身上狼藉不堪。史利维斯特背对着他睡得正熟,看起来也没有好多少,他背后腰侧满是抓痕和瘀斑,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但是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满足而安宁,平静得像是海中的一粒沙,夜空中的一颗星。之前的火焰,融化的浴室,烧焦的尸体都仿佛一场醒来便已开始遗忘的噩梦。
瑞坦动了一下,胳膊绕上史利维斯特的腰侧。史利维斯特正巧也转个身,刚好将他搂住。史利维斯特的心跳,体温,呼吸,气味,这些全都安抚着他,包裹着他。一切恐惧和绝望都被隔绝在外。
那就是噩梦。史利维斯特还活着。
他还活着。
瑞坦精疲力尽地埋进牧羊犬的怀抱,再度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