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有些麻煩,但是不聽話的人還是提前處理掉比較好吧?順便,也作為對你們的忠告。”
津輕直子原本有些因為爭執而飄離的意識被猛地拉回,若說原因的話,大概就是本能地從對話中感受到了違和感和敵意。並不是因為神大人——她在心裡面那麼叫那位頭髮顏色奇異的少女——語氣或是說話時使用的詞令人感到奇怪的緣故,而是在那句話背後,所顯露的某種暴露而直接的“想法”。
要被殺掉了,好可憐。津輕直子如是想著,感到自己的皮膚上像是針刺一般疼痛發麻。雖然無法理解人類社會社交時的情緒,但津輕直子還是能感覺到神大人的那種……
殺意。
神大人的話音剛落,方才表現出“反逆意識”的少女,就已經停止了生理活動。
穿著黑衣的少女,腹部湧出粘膩發暗的液體。連聲音都沒能發出來,就好像斷線木偶一般倒在地上。
啊,血流出來了。津輕直子看著黑髮少女失去靈魂的身體,抱緊自己開始發冷的身軀。
這也是沒有辦法、無可奈何的事情吧,因為違逆了神大人,所以被懲罰了。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她反抗了神大人……津輕直子面對著那具尸體,感到自己的身體裡生出一股寒意,她用手掩著嘴,好防止自己因為恐懼而發出嗚咽。
神的意志誰都不能違抗,為什麼不能理解呢。能理解的話,也就不用遭到這樣的……
潔白的地板上少女的身體仍在遠遠不斷地流出血。津輕直子還是第一次看見像是這樣的死尸。
以往用爆炸淨化的異教徒,往往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被火焰的高溫燒得像黑炭一樣。但是現在被神大人送到“那個世界”去的少女,身體裡象征生命的液體,還能不斷地溜出來。
原來這樣也能被殺死嗎?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奇異,津輕直子看到被神遷往那個世界的少女再也無法移動的軀體中不斷流出汩汩血流,好像沒什麼衝力的噴泉似的,小口小口地吐著,最後,那些血也停止了。大概是都流光了吧。
處在身旁的人們也在看著那尸體。有些人的五官在扭曲,津輕直子曾從被自己“淨化”的異教徒家屬的臉上,見過那樣的神情。
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呢?為什麼要那麼悲傷呢?被殺死的也不是自己吧。津輕直子在心中有了這個疑問。
神大人似乎是認為氣氛有點尷尬吧,做著很可愛的表情,大聲說道:“啊哈哈哈,大家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嘛!害怕大家在這個世界無聊,所以給你們準備了特殊的工作哦。”神大人如是說著,四肢輕巧地邁著半跳似的步子,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向著在場的遊戲者們說出了這樣的話。
神大人這麼說的話,應該就是有委託給我們的“重任”了?津輕直子消化著這句話,歪了歪頭,同時感到了無上的榮幸,對的,神大人的話,一定會給努力工作的仆民任務吧。
完成它是身為信者的津輕直子的“責任”。津輕直子略帶自豪地點了點頭,向著神的身影露出了微笑。
“這裡的打掃工作就拜託你們了哦!婭米相信你們可以做好的!啊,對了!要是沒有打掃完的話,是沒有食物可吃的喲!”有著奇特髮色的神明以孩童似的語氣歡快地指派著任務。作為被分派任務的二十一人中的意味,直子感到由心而生的榮幸。
能幫到神大人的忙就好了。津輕直子想著。注視著神大人跑向遠處、消失的身影,直子自信滿滿地走向古宅的二層。可以通過這個機會刻意地避開人群,也是一件好事吧。這麼想著,踩在古舊的地板上,聽著建築物發出好像要坍塌一般的呻吟,不知為何又覺得有些可怕,此外,宅子的內部光照極少,像是只隨時都能把在裡面走動的人吞掉的巨獸一樣。
在房子的肚子裡呢。津輕直子這麼想著,盡力放低自己的音量,躡手躡腳地走著。從比例上來講,二層的走廊非常寬大,直子還未見過民居內能有這麼大的走廊,似乎比教宗大人的宮殿還要更大些吧。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直子實際並沒有拜訪過多少戶人家的緣故。走廊並不長,粗略地看一下,二樓似乎只有兩個房間。
津輕直子推開第一扇門,室內發出一股陳舊發臭的紙墨味道。巨大地將整面墻都覆蓋的書櫃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書籍,不過,多半有著精美厚實的包裝,看起來很古老。
津輕直子隨意地抽出一本,翻看了起來,書不是自己感興趣的類型,所以只是看了幾眼就放回了遠處。
再仔細一看這件房間,只有貼著走廊的那面墻沒有放書架。加上除了方桌和五張椅子外沒有其他的擺設,所以是用來做書房的吧。
直子的家庭中,除了教宗所寫的教典還有幾本詞典外,並沒有多少書。因為信仰神大人的緣故,不能聽從外界的妖言,所以也不可以私藏書籍。因此,直子可以說是不怎麼識字。
但既然這裡是神大人的地方,所以有這些書,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畢竟,神大人是不可能會被迷惑住的。
可敬可畏又可怕的神大人啊。
直子在胸口劃上代表神的十字,向著書架的方向虔誠地祈禱。
希望神大人能保護小杏。
小杏是津輕直子為教宗大人生下的孩子——人們都認為孩子的父親是教宗大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那段時間唯一一個佔據她肉體的人,就是教宗大人。
直子害怕男人,更畏懼身形高大、毫無陰柔可言的教宗。會委身於他,也只是因為父母逼迫這進行的宗教儀式而已。直子過去對在自己肚子裡面待了十個月的孩子,只感到噁心而已,她曾想著竟然還有那樣可恥的生物,會在別人的肚子裡面苟且,然後再墜地,像是沒事人似的脫離母體,一點都不負責任。
但是生下孩子之後,卻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種對孩子的期待感。
可是直子還不知道那孩子的樣子,那孩子便被教眾們以保護教宗大人的血脈為由抱走了。
是女孩吧。直子想著,撫摸起自己現在平坦的小腹,連她自己也看不出這裡一年前還裝著一個怪物。必須是女孩子吧,我的孩子的話。
如果是男孩子,就只好殺掉或者閹割了。這樣才不會讓那個讓她有幾分憐愛的孩子,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東西。直子這麼想著,擦拭起書房內的桌子。
“在下坂本權平,前來回收龍馬的財物。”
身著和裝、手腳間有些拘謹的高大男人走進屋舍時,陸奧陽之助正對著窗外空蕩蕩的天空發呆,等訪客出了聲時,他才意識到對方的存在,隨即便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失禮。他陪笑著道了不是,之後奉上了待客用的茶水。
眼前的男人長相並不像龍馬,雖能從眉眼裡稍稍看出些相似,但無論是飽經風霜的臉頰,還是髪須稀疏的頭部,都和陸奧陽之助印象中的坂本龍馬沒有絲毫相像,或許是因為權平比龍馬要大上不少吧。
若是坂本龍馬再年老幾歲,或許會長得更像權平些吧。
想到這裡,陸奧陽之助不禁感到胸腔內一陣抽搐般的苦痛,然而過去曾為武士的桎梏又令他難以淚下,只得苦笑著看向面目嚴肅的男人。
“這些日子,多謝海援隊的諸位照顧龍馬了。”坂本權平毫無波瀾地說著,像是鋼鐵所鑄的臉皮之下,看不出多少情緒的變化,“希望他沒有麻煩到諸位。”
“……不不,怎麼會,完全沒有的事!”陸奧陽之助略有些心煩,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開始于他心尖上亂舞,他隨即又補充道,“龍馬兄……龍馬先生可是我們海援隊所有人都由衷地欽佩的,他是海援隊的支柱啊!是海援隊的隊員被他照顧才是!”
須臾,屋舍之內沉寂了。坂本權平端起茶杯,靜靜地喝了起來,半晌,他將茶杯送離嘴唇,喃喃地說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陸奧陽之助仍未從那張蒼老的臉上看出多少傷感。然而坂本權平緊緊攥著茶杯的手,卻發出難以察覺的顫動,他那雙已經開始有了皺紋的手上,青筋略有些浮脹。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坂本權平重複著說了一遍,再次端起了茶杯。陸奧陽之助看到對方那被燙紅的手指,也端起茶來,啜飲杯中香茗,不禁更覺茶水的苦澀而皺起眉來。
“龍馬兄,他才剛剛結婚不久啊……”
“……是,這一點,我和家人已商量過了,將會把他的夫人接到土佐去。”
“您辛苦了……我去帶您看坂本兄留下來的財物吧。”陸奧陽之助答道,站起了身,“坂本兄並沒留下多少財產,多數花在海援隊上了,但他的佩刀還在。”
“好的。”權平頷頤,陸奧陽之助推開了和室的門,輕聲走在長廊之上,直到步行至龍馬的房間前才停下,他在門前躊躇了片刻,但右手還是搭上了門扉。紙門被輕輕拉開了。
陸奧陽之助走了進去,與他名字相似的少年正盤坐在室內,呆呆望著冬季光禿禿的庭院;和室之內,物件擺放得雜亂無章,地上是些紙屑,似乎原本是什麼文件吧,硯台被好好地擺放著,墨磨了一半,也不會被用完了。
似乎是意識到了響動,少年轉過頭來,略有些呆滯的臉上,失去光澤的雙眼機械化地移動著,似乎是過了片刻,陸奧守吉行才意識過來。
“權平……”少年微微歪了歪頭,看向來客,隨後,他的面部微微抽搐了一陣,大概是想像往日般做出個笑臉吧,“你來啦……”
“我要帶你回去了。”坂本權平緊繃著臉,輕聲說道。陸奧守吉行略愣,過了會兒,他點了點頭,從草席上站了起來。
“龍馬離開了。”半晌,少年又垂下頭,“對不起,權平,對不起。”
陸奧陽之助的內心再度感到一陣抽痛,他感到在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腹臟裡,有個聲音在咆哮、尖叫,而那份衝動,亦隨著陸奧守吉行的存在擊潰了一直以來的壁障。
“龍馬兄……那麼厲害、那麼耀眼的人,為什麼……龍馬兄可是想要讓海援隊變成世界的海援隊啊!為何!為何!為何!”陸奧陽之助高聲喊道,霎時,那心中燃燒的火焰,似是隨著喊聲噴發而出。他竭力喊著,嗓子有些啞了,淚水卻止不住地涌眶。方才心中那份不安與躁動,此時好像盡數洩了出來。
“是咱……沒保護好龍馬。”青年以近耳語般的聲音說道,“咱啊,要是那時候能抵住攻擊,說不定就能……咱可是被榮小姐委託過的啊,現在卻……”
陸奧陽之助抬起頭來,看向付喪神那雙金色的眼,那雙好似金箔般的眼睛啊,其中已然多了流轉的光,稍後,些許水露溢了出來。過了會兒,陸奧守吉行才用手指擦拭起眼睛來,然而淚卻早已淌了滿面。
“……嗯?付喪神原來也是會哭的嗎?”少年輕喃道,更為努力地擦拭起臉頰。
陸奧陽之助不忍再看刀劍,便回過頭去,卻見坂本權平別過了頭,再不言語。和室之內,只剩下少年擦拭著臉頰的聲音。過了會兒,連那聲音也沒了,陸奧陽之助再看向土佐吉行那雙金目時,對方的眼神似是又恢復了往常,只是這次,比起人類,更像是刀劍了。
脫蕃
坂本龍馬在尚為羸弱稚子的時候見過家中那柄傳家寶的靈——權平大哥在家中有熟識的下士來時,曾給他們看過坂本家的傳家寶陸奧守吉行。隔著那些高大的下級武士,尚還是孩子的他看到一個頗為高大的青年。俊俏的青年和那些武士們有說有笑,正當龍馬想上前看清青年的樣貌時,卻被榮姐抓住了肩膀。
之後的事,龍馬便記不清了,只知道那時候榮姐似乎頗為擔心,說過那是武器之類的話。還是個孩子的男人雖然好奇,卻並不打算過多違逆溫柔的二姐。過了會兒,他被家中的女人們塞了一手的點心,也就忘了那日在家兄跟前所見到的靈。直到從江戶求學歸來,龍馬才聽三姐乙女提到家中所傳的打刀是守護家族的靈——坂本家的本家仍是商人,身為武士不過是前幾代的事情,有這樣的傳家刀,是不可能不自豪的。
而今龍馬又遇到了那個靈。
二姐榮抿著唇,雙手將打刀奉上。而伴著那打刀的那靈,則頗為開心地衝著他一笑。
“這柄陸奧守吉行,就拿去吧,他會成為你的助力。我從以前便知道,土佐蕃是關不住你的,即使勉強讓你待在這兒,也只會像使蛟龍困在淺灘上一般。”
龍馬點了點頭,並為榮似乎沒看見青年的事有些疑惑,不過,他也知道,對方既然不是活物,那榮姐看不見似乎也不奇怪。想著這些事,他向準備離開的榮道了謝,而後注視起那把刀的靈來。
刀靈比他印象中的要更為年輕,現在看來也並不高大,光看外貌的話,歲數恰好在少年與青年之間,臉上還未生出青須,反倒比龍馬還要年輕些,容貌則與龍馬記憶中一般,是個相當俊俏的少年,且很有男子氣概。
榮見龍馬已經拿上了刀,便離開了,唯留刀靈和龍馬共處一室。
“你是八平的小兒子啊!原來已這麽大了,咱稍稍有些吃驚呢!”刀靈似乎對身為坂本家的守護神頗為自豪,“咱就是坂本家的傳家刀的付喪神,陸奧守吉行。”
龍馬頷首以應:“我是坂本龍馬,今夜,就要脫蕃了。隨我一起吧。”他等待著對方的回答,透過紙窗而來的皓潔月光將和室內的器物都染上了一層銀白,半晌,少年金色的眼睛裡帶著疑惑與些許憤怒,以略生氣的語氣回答他了。
“脫蕃是罪過,這樣可能會連累坂本家的啊……!咱作為坂本家的傳家刀,又哪裡有理由跟龍馬你走呢!”少年說著,環起臂膀,帶著半分說教的意思訓斥起龍馬來。作為一個人,反被武器勸說,另龍馬感到半分好笑。隨即,他又意識到,陸奧守此刻並非一把刀,而與那些他認識的下士又或勤王黨並無多少差距。
“陸奧守,你覺得土佐蕃大嗎?”龍馬忽而問道。
“咱沒出過幾次坂本家啊,不過,權平說土佐的土地並不比鄰蕃小!”少年說著,不知緣何有些得意了起來,“咱想,土佐藩是很大的!”
“那坂本家的宅邸,算大嗎?”龍馬又問道。
“坂本家的宅邸當然說不上小!”
“那麼坂本家的宅邸與土佐藩相比,哪個更大些呢?”龍馬直視起陸奧守的雙眼,等待起對方的回答,換來的是對方一聲短促的笑。
笑畢,陸奧守頗為認真地回答:“咱怎麼看,都覺得是土佐藩!”
“這就對了,而比土佐更大的,就是日本。可是,日本並不是最大的啊!日本之外,還有英吉利、美利堅這些國家,而土佐藩在世界地圖上,連一粒沙的大小都不及。陸奧守,我就是要出土佐藩,去見這個世界!”坂本說著,愈發慷慨激昂了起來,陸奧守聽著這些話,似乎是明白了少許他所思所想的。
“咱覺得龍馬要是只是想出去見見世面,何必要脫蕃呢!”陸奧守說,但語氣早已沒了方才的怒氣,“龍馬你有想過脫蕃之後,要做什麼嗎?”
“我還在迷茫著……誠然,我加入勤王黨,是出於想救國的目的,可這真的是對的嗎?攘夷現在的做法,我並不讚同,是的,應當還會有更好的方法能保衛日本……”龍馬說著,忽然微微勾起了唇角,笑了起來,“陸奧守,與我一起去看看這個世界吧!和我一同找那個方法吧!一起親眼見證那個即將到來的新時代!”
陸奧守微微頷首,不知作何解答,過了會兒,他又抬起頭,以金色的眼睛仔細端詳起龍馬來。被刀靈這麼看著,龍馬仍笑臉盈盈地望向對方。許久,陸奧守開口了:“龍馬!咱也不知道咱這麼想是不是正確的,不過,咱想出去看看,比土佐、比日本更為廣闊的世界!帶咱去吧,龍馬!咱想去看看海!新時代啥的,咱不太懂,不過會去看著的!”
“那還用說!”坂本龍馬毫無顧忌地在刀靈面前笑得像個孩子。他大步走出和室,名為陸奧守吉行的付喪神少年跟在他身後,出了坂本家的宅邸。
室外,早春的寒風撩撥著剛剛生出嫩葉的樹枝,現在還不到賞櫻的季節,但夜空爽朗,一彎皓潔的月亮嵌於天幕,將土佐的土地照得明亮。男人帶著少年,在月下的小徑上奔跑著。路上的人家能看到些微的燈光,遠遠看去,形似夏日螢火。而坂本家的宅邸,早已被拋卻在身後了。
許久,龍馬停下了腳,付喪神少年跟在他身後,順著龍馬的視線看向遠處。土佐的海展現在眼前,遠遠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在月夜下有如銀箔,水浪卷著帶著濕氣的海風,從哪兒襲來了。龍馬看向身旁的陸奧守,少年瞇起了眼,似是陶醉於海風之中。
“這就是土佐的海啊!”
“這就是土佐的海!”龍馬大聲說著,已然忘了自己還在逃亡的途中,他看向付喪神少年,陸奧守為眼前的景色而開懷笑了起來。
“沒想到海在這裡看起來這麼小啊,可真漂亮!”
“我在江戶看過更讓人驚奇的東西,那裡曾有外國人的黑船駛進碼頭裡。”
“黑船?”
“對,黑船,”坂本龍馬用手比劃著,苦笑了起來,卻又為了隱藏起了自己的那份不安,以半開玩笑的口氣說道,“比大船還大,上面裝著數十門鐵炮,即使是名刀如土佐吉行你,也打不過啊。”
“外面有那麼厲害的東西?咱還不知道啊!”陸奧守吉行笑著,兩彎金目瞇了起來,“那咱今後一定會跟著龍馬,將龍馬的武藝發揮到極致,保護龍馬的!”
龍馬微微一愣,心中的芥蒂仿佛被少年的笑融化一般,令他也笑了起來:“那還用說,我可是有北辰一刀流的職稱啊!不需擔心!”
月夜下,男人與少年的影子在被銀色濡濕的大地上行走著,笑得爽朗。海風掠過樹間,將兩人的聲音悄然抹去了。
海歌
海洋組
自現世的櫻前線在北海道隱匿之後,天氣也越發炎熱了,縱使本丸是時空中的縫隙,卻也難逃被火熱的太陽炙烤的命運;暑氣蒸騰著地面,將萬物灼燒著,幸而五月仍有清涼的風吹來。
浦島虎徹赤著腳,走在和室外的木地板上,與被太陽直接照射的泥土不同,木製的地板踩起來十分清涼,甚至有些冰冷,是個能讓人忽略暑熱的好東西。過了會兒,他坐在前廊上,看起了庭院的景色——前庭的草木被修剪得得當,能看出做內番的同僚們十分用心,池水也乾淨清澈,絲毫見不出死水的渾濁,還能看到青碧色的的天空和庭院裡的植物倒映在水中的樣子。
“真想去游泳,是吧,龜吉?”浦島虎徹撥弄著肩上烏龜的微博,金色的烏龜自然是不可能給他回答,不知是因為疲倦還是炎熱,烏龜瞇著眼,用以人類的視角來看有些鄙夷的目光看著他。被那表情逗笑,浦島捏著著龜吉的殼,跑向庭院的池水,將它放入水中。
“好想去龍宮城呀!要是能去就好啦,夏天的海邊一定很舒適,是吧龜吉?”浦島說著,看著金色的水龜在池水裡緩慢地移動著扁平的四肢。
“咱也想去海邊!”一個聲音從身旁的灌木裡跳了出來。浦島虎徹嚇了一跳,直直地看向灌木。那灌木抖動著,從裡面站起來一個比自己高上一截的青年,大概是個打刀、或者太刀男士吧。突然蹦出來的男人啊,有著頭捲捲的頭髮,雜亂的髮絲被隨性地扎成一縷,放置在脖頸後。
可是在浦島虎徹的眼裡,男人最為突出的特征是好像一對犬耳般支起的頭髮,要說是犬耳,確實有點像,但看起來更像是貓的耳朵。
“哎呀,龜吉,這是你的同伴的大敵呀。”浦島虎徹向著池水中的龜吉說道,龜吉仍悠然地游著,錦鯉們似乎十分好奇這個沒見過的客人,成群結隊從龜吉身邊游了過去,浦島虎徹看著那池水裡的活物,笑了出來,卻又忽然意識到這個陌生人方才在自己身邊聽到了自己的自言自語,頓時感到臉上發燙,“我是浦島虎徹!龍宮城的那個浦島……”他說著,感到自己的氣勢在這陌生人面前全被羞恥給磨沒了。
“咱是陸奧守吉行,坂本龍馬的佩刀!”陌生的刀劍男士笑著說,浦島虎徹看著那樣的笑容,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他依稀記得兄弟之一的長曾彌虎徹提過,本丸裡面有屬於他們那個時代卻站在不同立場的人的刀。
就是這個人嗎。浦島虎徹想著,更為好奇了起來。但凡是有趣的人,浦島虎徹都很喜歡,他也從眼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些許那種氣質來。
“你也想看海嗎?”
“咱想啊。”陸奧守吉行比劃著,“咱想看比這池水更為遼闊寬廣的大海,會有紅通通的太陽從海平線上昇起來,還有船,巨大的船……!有大魚從水中蹦出來,還有海鷗,海鷗的翅膀伸展開來可是很長的,一不小心把吃的放在甲板上,就會被搶走……”陸奧守吉行說著,好像是陷入了回憶中去,不出聲了,但馬上又恢復了那張笑臉。
“我不喜歡海鷗,龜吉也討厭海鷗,不過我喜歡鶴……”浦島虎徹答著話,隨即又覺得自己說的有點不妥,“但我喜歡大海啊,天氣這麼熱,真希望能去海邊。”
“對啊,對啊,大海最棒啦,無論再怎麼炎熱,站在海邊都會感到身心的平靜啊。咱出身的土佐那裡,有好吃的海產,有個很要好的朋友還請咱吃過鹽烤鰹魚呢……”陸奧守像方才那般笑著,浦島注視著那張笑臉,卻隱隱覺得對方的五官之下似乎蘊藏著苦澀。少年的直覺生性敏感,總能察覺到氣氛微妙的差異,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靜靜地看著陸奧守金色的雙眼眺向遠方。片刻,他感到對方似乎從那種氛圍中脫離了出來,心下鬆了口氣。
“嗯,我也喜歡鰹魚,海水啊是青碧色的,涼涼的,一浪拍著一浪,打在岩石上的時候,好像能把思緒和想法都吞掉。”浦島回憶著自己印象中的海,看著池水中的龜吉緩慢游著的姿態,對著方才才熟識起來的男人這麼說道,“慢慢地,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給捲走啦……真偽也不需要去管,其他的事情也不需要去做,足跡會被沖走,但是,漂亮的海螺和貝殼總會被留在沙灘上的。”
陸奧守吉行無聲地聽著,等浦島說完了也沒再說話,過了會兒,他用十分輕鬆的語氣說道:“是啊,漂亮的海螺和貝殼總會被留在沙灘上的。浦島真是厲害啊,看起來這麼年幼,心卻像大海一樣……咱仔細一看,發現浦島的眼睛顏色很像大海呢!”
“嗯?”
“這是好事!”男人說著,露出了不像成年人似的表情,浦島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的外貌也只不過大自己幾歲而已,加之付喪神不會為歲月所困擾,陸奧守吉行的年齡並不一定比自己年長,“謝謝你,浦島!就算已經離去,留下來的漂亮的、亮晶晶的東西,永遠被繼承著啊!謝謝你!浦島!”陸奧守大聲笑著,腳步歡快地跑開了。只留浦島一人站在池水邊。
“……哇,真是個奇怪的人,為什麼可以突然間就變得那麼開心呢,龜吉,你說是不是呀。”浦島虎徹蹲坐在池邊,將食指伸入池水,金色的水龜看到他的手,緩慢地拍動著水波游了過來,“在考慮著什麼呀……吉行先生真有趣,不知道為什麼長曾彌哥哥會那麼討厭他。”
他撈起龜吉的身體,用手指逗弄著烏龜,初夏時的蟬鳴響了,他也不覺得吵,只是覺得有趣而已,過了半晌,他才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雖然么說,但那個人的心才更像是大海吧!真是奇怪的人啊!龜吉,要不要邀請他去龍宮城玩?我開玩笑的,不要那麼看著我嘛。”
完
家名:龐森比(Ponsonby)
盾徽:盾徽整體呈褐銅色,其中央為金褐色的蜜蜂,象征富足與創造;而盾徽的上端兩角則繪有銀白色的鐵砧,於其下是被繪成淺綠色的染料木。
头衔:公爵
封地:布里斯科公爵領
以故事的開始,1049年秋為起點,布里斯克的龐森比家的首代當家為霍華·龐森比一世,此人時年三十二歲,其夫人為富足農家的女兒海倫娜夫人(時年二十六歲)。兩人誕有一子霍華德二世(八歲),與一女菲奧娜(五歲)。其中長子霍華德為天生的白癡。
下臣之中,除卻埃馬努埃爾、卡諾特、克勞修斯等伯爵領地的伯爵及其下屬,霍華·龐森比一世十分喜愛學士克萊曼。
次年(1050年)春,龐森比將過去的情人里德小姐(名未知)誕下的私生子紫杉帶回家中,儘管霍華·龐森比一世施與他自己的姓氏,但一般將他叫做紫杉·里德。此舉遭到家中反對,但霍華仍然堅持,稱因身為長子的霍華德的身體原因,後繼者是必要的,而海倫娜夫人已有五年未孕。
霍華·龐森比其人,圓滑謹慎,雖聰慧卻不願冒險,身為公爵儘管相當會交際但缺乏該有的氣勢。其雙目暖褐,髮色則為金栗,身高約五英呎,是為看似十分溫厚的男性。此人在二十九歲(1046年冬)時上位,為上一家主的長子,有妹、弟各一名。
而龐森比夫人海倫娜則生有一對碧眼,一頭烏黑秀髮。其與先生在十一年前(1038年春)共結連理。海倫娜被評價為溫柔賢惠的婦人。
長子霍華德相貌醜陋,鼻子塌陷,黑色的眼球則突出,並不像他父母那般儀表堂堂。同時,其為天生的智力障礙者。
而長女菲奧娜則繼承了母親的碧眼與其父的金栗色頭髮,是位可愛的小小姐。少女生性活潑聰慧,但也相當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