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某些麻烦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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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很罕见的体验:非常普通的一天,你站在街上,看着商铺里的商品,认真思考着购物清单,在最全神贯注的时候,突然之间——有一个活物以迅雷之势钻进了你的斗篷,并牢牢抓住你背后用来固定重剑的皮带,整个挂在你后背上。
这体验太奇特了,以至于阿维德·斯特加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在他愣住的短短几秒内,一个明显是追兵的、年轻的红发高等精灵已经站在他面前,似乎在考虑怎么向这个高大的路人开口解释这情形。
一只像毛球一样的小鸟绕着他的头顶叽叽喳喳地转圈,好像在嫌这场景还不够滑稽似的。
阿维德意识到,挂在自己背后的大约也是个精灵。他赶忙解下斗篷,而背后的家伙并没有打算松手;“快下来,”他劝说那家伙,“剑很危险,你会受伤的。”
“不要,我不会受伤的,精灵很灵活。”好的,确实是个精灵,听声音要比那个红发精灵更年轻。
“给我下来,锡里昂。”红发精灵先开了口,听上去他的愤怒能烤熟半头羊。
“我不,”名叫锡里昂的精灵手脚灵活地爬着挂到他肩上,露出半个脑袋对红发精灵说,“我才不自投罗网。”
“你能不能别挂在我身上聊……”
“你下来,给我回到家里去。”
“我真的想出来冒险嘛,拜托了!最喜欢你了芬德尔!”
“你们……”
“少装了!好啊,你想去参加冒险,找到队伍了吗?你知道该找什么样的队友配合吗?”
“……”
不善言辞的北地战士陷入了困境。背上叫做锡里昂的精灵大约是把他当成了一棵树,面前叫芬德尔的精灵则可能认为他是一堵墙,共同之处是他们两个都选择无视这位无辜的路人的主观意愿,并且以他为背景进行似乎是有关家庭问题的争论。
终于芬德尔迈出了第一步,他试图伸手去抓锡里昂,而锡里昂选择爬到战士的肩膀上躲避他的手——北地战士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眼疾手快地抓住锡里昂的领子,把他从自己的肩膀上拎了下来。
阿维德这才看清被自己拎在手上的精灵的模样,他看上去很年轻,有金色的头发的绿色的眼睛。那只毛球样的小山雀啾啾地叫着,落到了少年精灵的头顶上。
“是你要去参加冒险?小子,你的装备可不太像啊。”
这管用了,两个精灵停下了争执,并且在长达半小时的交流过程中首次注意到了阿维德·斯特加尔先生是一个活人。他们两个默契地注视着阿维德,似乎在等阿维德继续这个话题。
这是人际交往中相当尴尬的一种情况:你开了一个头,成功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着你,等你继续这个话题,然而你的讲话已经结束了,没有后续可讲。于是冷场了,并且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引发冷场的你。
这便是阿维德现在面临的窘境。他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判断被无视的无奈和冷场的尴尬哪个更糟糕一些。他只好尽力地尝试说些什么,鉴于他和这两个精灵完全不认识,阿维德选择了他认为最常规的方式:“阿维德·斯特加尔,佣兵。”
红发的芬德尔点了点头,说:“芬德尔·西罗先,巡林客,冒险者。”
锡里昂终于双脚落了地,他没有继续逃跑,而是热情地介绍自己:“还有我!锡里昂·暹罗德,德鲁伊,冒……”
“不,你只是个九十三岁的德鲁伊学徒,你应该回到你母亲身边去。”芬德尔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这让锡里昂相当不满。眼看着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阿维德几乎感到了头疼,急忙按住了又要跳起来的锡里昂,说:“我想你们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这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总是说我太年轻了!”锡里昂机敏地意识到阿维德可以是个帮手,于是拽住他的手腕,可怜兮兮地控诉道,“我已经九十三岁了,在他眼里还是太小,永远不能出门游历!”
“冒险对你来说太早了。”芬德尔皱着眉说,“何况你连队伍都没有。难道你要一个人去冒险吗?”
阿维德意识到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开头,为避免陷入循环,他替锡里昂说道:“西罗先先生,我理解你对后辈的关心,但总要有第一次冒险的。我想暹罗德先生只是缺少值得信任的队友和旅伴,我可能可以推荐……”
“你可以当我的队友是吗!”锡里昂突然地抓紧了阿维德的手腕,用充满期待和恳求的天真可爱的眼神注视着他,摆出了一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的样子。
如果这是一种策略,那么锡里昂精准地击中了阿维德最不擅长应付的领域。阿维德被他弄得一懵,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芬德尔竟然松口了。
刚才还坚持要锡里昂回家的芬德尔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这个高大的北地战士,开始盘问他:“您是从哪里来的,之前在做些什么?斯特加尔先生?”
“我……我的家乡在温斯蒂的北方,曾经是那里的雪地搜救员,一年多前开始做佣兵……”
阿维德下意识地回答了他,而后才意识到,回答意味着同意做锡里昂的旅伴。
芬德尔似乎对他的前职业很满意,毕竟搜救员应当是擅长照顾别人的。但他仍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最后甚至有点想和阿维德比试一场,来测试他的身手。
而一旁的锡里昂已经开始欢呼,小山雀又开始在他们几个头顶盘旋欢叫,庆祝初出茅庐的德鲁伊找到了第一个旅伴。前面说过,这是阿维德最不擅长应对的领域,尤其是当一个少年表现出这样的快乐时,阿维德更不可能再拒绝他了。
阿维德认命地接受了这个年轻的小旅伴。他乐观地想,帮助一个年轻的新手没什么不好的,年轻人总需要有愿意提供指导的前辈。芬德尔在收到了阿维德的承诺后满意而迅速地离开了,脚步轻快,表现出他异样的好心情。
大概在几分钟后,阿维德·斯特加尔先生就明白了芬德尔·西罗先的好心情从何而来。芬德尔确实很关心锡里昂,但他对阿维德的情谊可没有深厚到提醒他锡里昂是个多麻烦的少年。
在他找了大半条街,才在围观吟游诗人唱歌的人群中找到锡里昂时,他那一丁点儿的乐观都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头疼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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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消息,大伙儿。”锡里昂转回头来面对冒险小队仅剩的其他三位成员,刚刚进行过一阵复杂飞舞以通过肢体动作传递只有德鲁伊才懂得的情报的小山雀疲惫地降落在他的头顶,蔫答答地缩成一团毛球,“斯万并不是一个人住。”
在奇诺娅被城市卫队扣留之后,小队中剩下的四个人一致决定他们应该去斯万的家中看看。他们在谷仓边上所见到的那位帮助过他们的蒙面人与斯万之间的相似性实在不容忽视,若说上次在决斗场附近的小巷外那次惊鸿一瞥还能让冒险者们以为自己可能是看花了眼,但这一次的相遇则叫他们完全确信了——斯万在说谎,那如果不是他本人,就一定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无论是这两种情况之中的哪一种,在他的家中肯定都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作为决斗场的明星,斯万的家在什么地方倒是不难知道;作为城市卫队的一员,他的工作时间就那么明晃晃地写在排班表上,打着“探视半精灵工友”名号的阿尔泰进入驻地转了一圈之后便已经完全掌握。这计划因此立刻便能够实施,冒险者们趁着斯万值班的时间里来到那栋二层小楼附近,但出于谨慎,游荡者还是建议他们先窥探一下内部的情况。
于是,锡里昂派出了柯茜,再然后,他们就得到了这个坏消息。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这让他们避免了闯空门却被房里的人抓个正着的尴尬场景,不过他们的计划的确需要重新制定。
“和斯万住在一起的是谁?他的父母?还是什么其他人?”阿维德皱着眉头问,而锡里昂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据柯茜的形容,房子里只有一个稍有点年纪的女人,着装的颜色不算鲜艳,在她去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打扫房间。”
队伍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直到埃奎拉开口:“我不认为那是斯万的母亲。”诗人说,“我们知道,斯万家境不错,他的家族世代都为安菲雷亚斯的城主服务。这样的家庭是不会让主母来做打扫这样的小事的,或许那是斯万的女佣。”
“不论那是斯万的母亲,还是女佣,她都得准备晚餐。”阿维德看了看天色,这么说,“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斯万换班的时间将会在入夜后不久。从时间来看,她就快进入厨房了。当她忙起来时,或许我们就会有机可乘。”
谁都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他们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可想。当然,冲进去将那个女人打晕,随后在屋舍之中大肆搜寻一番也是个办法,可小队之中并没有人想要为了仍不明朗、且价值也未可知的真相伤害那一位无辜的女性。
冒险者们在小楼边上隐蔽的矮墙背后静静等待。或许司掌幸运的佩特拉女神隔着数个世界也能给予这个小队垂青,在一小段时间之后,那个女人已经穿戴整齐,臂上挎着一个小篮子,从房子里出来,仔细地锁上了前门。
“看样子,她是想要出门买点什么。”阿尔泰以自己作为游荡者的毒辣眼光评判,“她把自己的小钱袋就放在篮子里,看起来里面没有太多的钱。不管她要去做什么,她一定很快就会折返,此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花费在路途上的。”
女人以一种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大门,路过了冒险者们所藏身的那一段矮墙,这让他们不约而同地俯下身体、屏住呼吸,谨慎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就连柯茜都十分乖巧。于是,没有感到任何异常的女人毫无所觉地走远了。
“她很快就会回来。”游荡者重申,然后吟游诗人开了口:
“那么,我就去拖住她。”风元素裔这样保证,“我在战斗之中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只是和人拉拉家常,哪怕是陌生人,我也是能办得到的。”
对方应该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且没有受过丝毫训练的女人,因此就连阿维德也没有对这个决定提出反对意见。北地战士只是嘱咐埃奎拉小心谨慎,如果可以的话也打听一下斯万家庭的情报,便招呼其他人,准备一同进行原本的计划。
“我和你一起去!”阿尔泰自告奋勇,可雀跃的游荡着刚刚往前踏出一步,就再次被这队伍的领导者伸手拽着后领拉了回来。
“你哪儿也不能去。”阿维德说,“别在我们的诗人要做事时妨碍他,况且,你也离不开。”
他回手指指房子边上。阿尔泰随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到身高只有一米半多一点的小精灵努力地够着一楼的窗沿,试图以一个引体向上将自己拉到窗台上去。这位少年德鲁伊的动物伙伴则好整以暇地在窗子的上沿跳来跳去,歪着头看她的小主人艰苦攀附着的样子,当阿尔泰看过去的时候,她还欢快地鸣叫了两声。
“你在干什么呢?”游荡者忍不住问。
“大门锁住了,我想试试能不能从窗子翻进去。”锡里昂无辜地转过头来,说。
这仿佛理所应当的选择让阿尔泰一时间哑然,直到一只大手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阿维德示意这位梁上君子,“你看见了,这应该是你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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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奎拉在一个他认为合适的街角坐定了。
这儿很冷清,不论是向左还是向右、向前还是向后看都没几个人影,但却离斯万的家不远。他所跟着的女人就在这条小道上经过,然后向左转逐渐走远。诗人认为跟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如果她要回到斯万的家里,想必一定会从这条路上经过,而后依然需要五到七分钟的时间才能真正看见那道她刚刚锁上不久的大门。风元素裔的目的并不是去探究对方将要做什么,而是单纯地拖住她不让她回家,因此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可。
因为再一次摆脱了牛皮糖一般黏人的游荡者,埃奎拉此时的心情还算是愉悦。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试着自己的琴,以期它能够发出足够明亮准确的音色。接下来他要进行的并不是平常的表演,清楚这一点的风元素裔力求做好十全十美的事前准备。他唱歌更多是为了生计与爱好,鲜少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这样的事诗人虽然并不是头一次做,但并不充裕的经验依旧让他绷紧自己的神经,以慎重的态度进行对待。
就在他拨弄琴弦、弹出一串串悦耳的和弦时,一串仿佛应和一般的清脆鸟鸣声从他的头顶响起。诗人抬起头来,正对上了站在墙头之上的小山雀圆圆的黑眼睛。
“嘿,柯茜。”他招呼,“你也会唱歌吗?”
毛茸茸的小鸟仿佛自豪一般地挺胸抬头,在墙头上跳来跳去,翕动着她小巧的喙,从胸腔之中发出一长串与她的身材毫不相符的洪亮鸟鸣。那一串鸣声音调起伏错落有致,隐约还能听得出调子。山雀叽叽喳喳的鸣叫声比不上那些以歌喉出名的鸟类,但这一串略显噪杂的叫声之中倒也有着别样的活泼与盎然生机。
埃奎拉带着笑容听着柯茜的表演。绒绒的一团鸟儿在土墙上又唱又跳,小小的脚爪将上头的浮土与沙砾扑腾下来,落在诗人的肩头上,他也并不生气。风元素裔有些理解为什么锡里昂会选择这样一只柔弱的动物作为他的伙伴了——柯茜足够活泼可爱,在大多数时候,只要看看她便能得到一天的好心情。
“你真是山雀中的吟游诗人啊。”埃奎拉笑着说,而小山雀满足地拍拍翅膀,似乎骄傲地接受了诗人的称赞,然后向前倾了倾身体(或许这是在鞠躬),最后发出两声鸟鸣作为招呼,便回头将自己隐藏在墙头后面的树丛之中了。
大约是锡里昂叫她来看看情况的吧。风元素裔这么想着,继续去调试他的琴。这是个不错的决定,柯茜在天上飞行的速度显然要比两条腿更快,如果他没能拖住外出的女人,那么小山雀就能第一时间里将这个信息告知队伍中的其他人,让他们能够尽快离开斯万的家。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点为时过早。路口四周的街道上都还没有人,只有埃奎拉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自己的琴弦,发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乐音来。诗人随着这段音乐哼起一支调子,没有歌词的乐曲悠扬地回荡在空巷之中,仿佛一片宽广的原野在这城市中间突兀地展开,可惜只有路过的风是他的听众。
这没关系,因为现在,他需要的并不是观众,而是耐心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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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小来看,这锁倒还挺复杂。”阿尔泰端详着那把挂在门上的厚重铁锁,说。
听见这句话,原本忧心忡忡地探视四周邻里是否有注意到他们的阿维德转过头来,更加担忧地问:“那么你能打开它吗?”
“它?还难不倒我。”游荡者以一种专业的自信回答。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两个有些歪歪扭扭的回形针来,又看了看锁眼和太阳的方向:“只是你们得站开一点。”他补充,“我不希望你们挡住了光。”
在思考了两秒之后,北地战士点了点头。他抓起还懵懵懂懂的精灵少年,在一片“我不会挡住光的我就想看看”的背景音之中离开了大门边上。
游荡者满意地转回头去,面对着锁。他更加擅长偷窃,但开锁也是父亲曾交给他的一项有用的技能,他学得很不错。阿尔泰指尖用力,将手中的回形针拧成两根铁丝,然后选取了其中的一根,缓缓地伸进锁眼里去。
与他所声称的不同,开锁时并不需要多少光线——毕竟外界的光再强,也照不进锁眼里去。阿尔泰所希望的不过是没人能在近处旁观他的这一项手艺而已,倒不是说这是不传之秘或者会令他分心什么的,只是这总让他想起过去那些父亲还在身边的日子。
将无所谓的多愁善感抛开,游荡者精妙的手艺无可指摘。他手中的铁丝深入锁孔,很快便找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弹子。这份工作更多靠的是手上的感觉,而阿尔泰的手上功夫向来漂亮。他将这一根铁丝用自己的左手固定好,随后用右手握着另一根铁丝,伸进了锁孔。
他们很幸运,在这个时间段里,周围的街道上都没什么人,即便是一个超过了一米九、携带着双手剑的高大男人,一个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的精灵,以及一个鬼鬼祟祟趴在门口鼓捣着锁具的小偷聚在了决斗场明星家中的院子里,也没有任何人发现。阿维德已经用另一个话题暂时安抚住了想要见识游荡者开锁的锡里昂,现在他正和柯茜沟通,希望小山雀能够去跟上离开的吟游诗人,当他失败时便即刻将这消息告诉他们。
德鲁伊稍花了一点时间才让小山雀明白他的意思,但随后,柯茜便十分顺从地飞走了。阿尔泰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这把大锁里的三个弹子,并且将它们推进了弹子孔里,现在束缚着锁芯让它不能自由转动的,只剩下两个。
游荡者手中的铁丝在锁孔之内蜿蜒转动,原本它们应当是坚硬、难以变形的,但在阿尔泰的操控下却宛若两条灵巧而柔软的蛇。他用右手的铁丝弯折了左手的那一根,让它推动了三个弹子。一根回形针长度有限,它已经不能胜任去处理第四、第五个弹子的任务了,也就是说,阿尔泰必须仅用自己的右手以及一根铁丝处理掉最后两个弹子。
但这对他来讲,并不算什么过于困难的挑战。游荡者在锁孔之中娴熟地探索,铁丝碰触到锁簧时微颤的触感在他灵敏的指尖显得十分明显。他一口气探出了剩下的全部两个弹子的位置,然后依靠锁孔让铁丝弯折,再次伸进其中——咔嗒一声,最后两个弹子也被严丝合缝地推了进去。
现在,锁芯的转动已经畅通无阻,内部的机关随着锁芯的转动而转动,紧接着,锁便打开了。
阿尔泰将自己的作案工具重新掰回成为两个歪歪扭扭的回形针形状,然后才好整以暇地拿下门上的锁头,招呼他的同伴们一起进入这栋房子。
“我说过,这难不住我。”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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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奎拉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如阿尔泰所说的那样,女人离开家之后只是去买了很少的一点东西回来。那些杂物只装满了她手臂上挎着的小篮子,诗人远远地看过去,那仿佛是一点菜叶,几块肉,还有被油纸好好包着的面包。
她更像是斯万家里的帮佣。风元素裔一边哼着歌一边想。没关系,这很快就能得到确认了。
诗人苍白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拨动着琴弦,象征其种族的蓝色漩涡随着他手背的律动一起飞舞。曼陀林流出的曲调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转折,平缓悠扬的乐音变得稍显活泼了起来:
“在海边小镇,细软的沙滩上,
我曾见过一个姑娘;
仲夏的日光,装点在长发上,
叫她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光;
她来自一条布满绿茵的小巷,
清风般擦过我的肩膀;
哦,我还记得她细腻的发香,
就如同盛开的一树海棠;”
那女人的确因诗人的歌唱而放慢了脚步,但埃奎拉拿不准这是否是恰到好处的奉承。在女人头巾的包裹之下,诗人能够看出对方也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在更年轻一点时,她恐怕也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美人。如此来讲,《拉文·朗》这首曲子还算有几分应景,但这并不算重要——重要的是,埃奎拉得继续唱下去:
“她赤足踩在金黄的细沙上,
白裙犹如轻柔的海浪;
她在和煦的海风之中开口歌唱,
那声音甜美如蜜糖;
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进入了梦乡,
因那歌声中,海鸥也为她伴唱;
我不能自已,走上前去:
‘可否知晓您的芳名?美丽的姑娘?’
……”
这是埃奎拉从德莫拉听来的一首小诗。讲述了作者单方面地与一位名叫“拉文·朗”的姑娘一见钟情。那女孩儿是船家的女儿,在诗人遇到她时,她与镇长儿子的婚期已定,隔日便举行了婚礼。诗人参与了那场对小镇来说空前的盛典,最后怀着怅然的心绪以诗歌记叙了这几日他的见闻。这首歌不长,但通篇对一个漂亮姑娘细致而生动的描写让它也享有一定的传唱度。其中对少女美貌的歌颂也容易叫一个昔日的美人驻足聆听。
“……
贝壳与珊瑚堆砌出女孩儿的嫁妆,
今天她是整个城镇的新娘;
她穿着嫁衣,她的舞蹈舞蹈热情而奔放,
亭亭站立时,她的身姿又如女神的塑像;
最终与她牵手的是她的新郎,
多少年轻的男人会为此黯然神伤;
直到垂垂老矣,他们也会记得:
温斯蒂的珍珠,拉文·朗!”
“迷魂曲”这种东西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效果,埃奎拉的父亲也说不清。不过总之,诗人的歌起了作用,他的音乐让这路上唯一的行人沉醉其中,并且陷入了恍惚。
“美丽的女士,抱歉占用您一小段时间。方便与我聊聊吗?”一曲唱罢,收起了曼陀林的风元素裔站起来,这么对他的目标说。
“乐意之至。”那位女士带着有些空茫的表情,毫不犹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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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斯万会更有钱一点。”游荡者抱怨,其中所藏的言外之意换来了阿维德严厉的一瞪。
这栋别墅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宽广,内部的陈设也相对简朴单调。冒险者们在一楼探索了一圈,客厅、厨房以及一间常在使用的简陋客房——或许现在该称为佣人房,那么另外的那个女人的身份便是斯万家里的女佣——就是其中所有的内容了。他们搜查了这些地方,这并不花什么时间,因为其中并没有多少杂物,同样的他们也几乎一无所获。这栋房子里的陈设都有些年头了,似乎是从斯万祖上一直传下来的,除了历史意义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价值。厨房的碗柜里有几套餐具,但除了其中的两套之外,其他仿佛很少被使用,应该只是为了待客而故意多准备出来。
“至少我们知道了,这房子里常住的人只有斯万和那位女士。”锡里昂耸了耸肩,提议一起去二楼看看。
“或许我们能找找四周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暗道什么的。”阿尔泰提议,“小说里都这么写,有些年头的殷实家庭之中总会有这些东西。”
于是,他们在一楼最后挣扎了一番,一无所获。或许游荡者所说的那种情景的确存在于现实中,但至少卡瑞里安家并非如此。
结果,战士、游荡者和德鲁伊最终还是爬上了楼梯。二楼有三个房间:一个书房与两间卧室。书房当仁不让地被划分给了锡里昂,剩下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进入了两间卧室。
左边的这一间里很整洁,但生活气息也很足。阿维德谨慎地步入其中,很快他便能看出,这是一个属于战士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剑油的味道,除开床铺、衣柜、桌椅这些卧室之中的必需品之外,房间里依然摆放着少许的备用防具与武器。北地战士拉开衣柜的门小心的翻了翻,很轻易地找到了前几天斯万在决斗场上穿着的衣服,看来这房间的主人除了斯万,不作他想。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衣柜之中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阿维德四处看了看,但这房间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桌子上没有抽屉,底下摆着一个小箱子,里面放这些养护武器的东西,剑油的气味也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看来斯万习惯于把一切文书上的工作都放在书房处理,在卧室之中倒是偶尔做做武器的保养。其他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最后无法可想的阿维德甚至趴在地上向着床底下的缝隙里看去,可惜里面什么也没有,就连灰尘也不多。
毫无所得的战士有些丧气,但他仍然寄希望于他的同伴们。他从这间卧室里走出来,迎面便看见了从对面那一间屋子里出来的阿尔泰。他用满怀期望的眼神看着游荡者,然而得到的回应却同样不太乐观。
“是个很干净的房间,没有暗门,也没有密道。”阿尔泰干巴巴地评价,“有全套的寝具,几件衣服,随时都能住人。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很干净——有点太干净了。恐怕实际上,那里没人在用,只是不停地在打扫。”
同样一无所获的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随之一前一后地向着书房走去。与愁云惨淡的两个成年人不同,锡里昂倒是兴致高昂地在高大的书架上爬上爬下:
“嘿,你们来看!”年轻的精灵仗着自己身体轻巧,只用一只脚踏在书架上架子的边缘,同侧的一只手抓住上三层架子的上缘,整个身体舒展开,挂在半空向他们招手,“我没想到斯万他还挺爱读书的,书房里什么都有!宗教经典;政治类;经济类,嗯这个不太多;安菲雷亚斯历史,我在图书馆看到过;几本小说……哦你看,还有城市规划和水利建设,我再找找看……”
小德鲁伊开心地在书架上爬上爬下,直到阿维德忍不住出言提醒:“锡里昂,”战士用自己最严肃的语气说,“你还记得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吗?”
“——当然记得!”精灵从离地半米多的书架上一跃而下,落地时甚至没发出什么声响。他重新站在地面上,仰视着靠近过来的两个人类:“但很可惜的,这里除了书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信件,没有日记,甚至连家谱都没有。城市卫队的文书倒是有一两份,不过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另外就是城主颁发的职位任命书,那个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想要么他是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要么就是他想要隐藏他家中某个成员的存在,于是他不得不把这些东西藏起来。”
“……这么说,又是一无所获。”阿尔泰有些恹恹地说,“真的没有暗门啊密道啊什么的吗?”
游荡者不死心地在书房里又转了一圈儿,依然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找到。阿维德思考了一阵儿,提议大家去翻看一下挂画的背面或者书的夹缝之间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实践这种可靠性存疑的建议。
——从敞开的窗子外,毛球一样的柯茜扑棱棱地重了进来,精神饱满地装在锡里昂的头上,在精灵的惊呼声中吱吱喳喳地用脚爪拽着他的头发,想要把他往窗外拉。
“那个女佣回来了!”年轻的精灵一边抢救自己的头发,一边这样对他的伙伴们说道,“我们快走!快些!”
“你等等,锡里昂!”阿维德一把抓住了正准备回身向着柯茜拉拽的方向移动的小精灵,轻轻松松地一把提起来,让他双脚离地无处着力。
“给我走大门,不许跳窗!”他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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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的确是斯万家的帮佣。六年前她曾被山贼袭击,那时斯万的父亲将她救下,从此以后她便在卡瑞里安家做做杂活,照顾一家主人的生活起居。只可惜这件事还没过去一年,卡瑞里安家的老爷便染上重病,因为年事已高而回天乏术,撒手人寰;夫人也因为哀思过度,没过多久也同样去世了。从那以后,家中就只剩下小辈和她这个女佣。
埃奎拉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琴弦。从这个女人的叙述之中,他找到了一点不算特别通顺的地方。但既然在被迷惑的状态下她仍旧还记得将它糊弄过去,那么恐怕直接对着这一点发问就会立刻打破迷魂曲的效果。诗人倒是很想立刻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但想到仍然在斯万家中寻找线索的伙伴们,他不得不暂且按耐住自己的求知欲,转而询问一些别的问题。
当话题跟斯万有关的时候,这个女人几乎是滔滔不绝的。埃奎拉一边闻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边恶趣味地想着如果把这些情报卖给那些痴迷于冠军的粉丝们将会赚到多少钱。诗人很快便知道了斯万·卡瑞里安每天日常的行程以及爱好,也很快圈定了他的交友范围大多在城市卫队之中。他的人缘似乎不错,但是鲜少在家里待客,因此女佣也并不清楚具体是哪些人。只有偶尔中的偶尔,他的好对手与好朋友弗宁·狼牙或者作为他顶头上司的城主会来拜访。
他们就这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聊了很长时间,最后,吟游诗人甚至把“影响斯万·卡瑞里安的三件人生大事”这种纯粉丝向的不着调问题都问过了,甚至女佣还真的给了他答案(“少爷父母去世、加入城市卫队,还有获得决斗场冠军吧……我想。”)。太阳逐渐偏西,看看天色,埃奎拉觉得这段时间也差不多能够让他的同伴们把斯万的家里查个底儿掉了,于是便开口,问出那个一直令他觉得疑惑的问题:
“斯万还有其他的家人吗?”他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双眼却一直紧密地注视着女佣的表情,而她的神色也的确挣扎了起来。
“我是说,除了他的父母之外的。比如……有个兄弟?”
诗人谨慎地追加问题,女佣皱着眉,她在抵抗乐曲的效果,但迷魂曲在完全失效之前,仍然让她说出了几个字:
“……另一位少爷……哎呀,我在干什么呀!”
回过神来的女佣仿佛一下子就将眼前的埃奎拉忘记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就仿佛将要迟到那样突然地着急了起来。提着小篮子的女人迈开步子,急匆匆地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而几乎是同时,在不远处的一个树丛里,一只银灰色的小山雀也扑棱棱地飞上了天。
“唔……”空无一人的街角又只剩下了若有所思的吟游诗人。埃奎拉在琴弦上弹奏出一小段简短而欢快的小调,仿佛是象征着某种胜利一般。
“所以,斯万的确有个兄弟。”他这么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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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藏起来的信件与家谱、无人使用却随时能够入住的空房间、与斯万相似到一定程度的蒙面人,以及女佣吐露的只言片语。这些线索加起来之后,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便被拼凑出来,放在了冒险者们的面前:
斯万有个兄弟,而且在那个进行了许多抢劫案、并且显然在密谋这什么的组织里处于一个并不算很低的位置。
小队再一次在柯茜的指引之下聚在一起之后,由于埃奎拉得到了决定性的证词,他们没用多长时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即便如此,太阳也快要沉入地平线之下了。他们得赶快决定下一步得去做什么。
“我觉得,干脆去把这件事情跟斯万摊开来讲讲吧。”阿维德这么自暴自弃地说,“我们就跟他说,我们知道你有个兄弟了,还遇见了他,跟他说过话。看斯万怎么说?”
这提议引起了一点小小的反对声音,但也很快沉寂了。提出反对意见的人也没法做出更好的决定,最后,他们还是认为,阿维德所述的那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还算是有一试的价值。
恰巧时间刚刚入夜,冒险者们决定去半路上堵截回家的斯万。他们来到城市卫队驻地附近,却只见到一大群人远早于他们围堵在门口附近,仔细倾听,还能听见人群之中有谁呼喊着斯万和弗宁的名字。
埃奎拉和锡里昂看着这样的人墙,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我知道他们是很出名。”阿维德一脸震惊,低声对他的伙伴们说,“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出名。”
“他们不会从前门出来的。”阿尔泰这样总结,“城市卫队有四道门,但除非有特殊情况,他们只会开这一道。你们觉得,决斗场的冠亚军下班算不算特殊情况?”
一时间,冒险者们说不好这个,但他们相信柯茜能够很快知道。小山雀在这一段旅程之中帮了他们不少次,这一次也一样。她借着自己娇小且不引人注目的体形,挥动小小的翅膀飞到驻地之中的高处,随后很快,她便再次飞回来,带着整个小队向着一个人员稀疏的方向离开。
事实证明,决斗场的冠亚军下班并不算是城市卫队中的特殊情况。阿尔泰所知道的其他三道大门一道都没有打开,反倒是斯万与弗宁两人搭了人梯,在一段没什么人烟且有树木遮挡的的高墙附近翻墙出来。看见知名正派人士做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叫人感觉十分诡异,但冒险小队实在没时间去在意这个。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但还是有几个居民在徘徊。见到突然出现的弗宁和斯万,他们立刻便惊喜地大叫起来。这些人似乎有着呼朋引伴的欲望,但两位经验丰富的决斗家并没给他们这个机会,斯万和弗宁似乎已经惯于面对这样的情况,在第一声惊呼出现时,便已经十分默契地同时拔足飞奔起来。他们跑得很快,就像一阵风一样将所有人都甩在后面——如果不是柯茜,冒险小队显然也将会成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之中的一员。
多亏了小队之中这位会飞的成员,他们能够得知这两位好朋友在甩脱所有疯狂的粉丝之后,相约去了一间僻静的酒吧。
“现在我们怎么办?”锡里昂蹲在酒吧前面的小巷子里,一边用一点来自菲薇艾诺的谷物当作零食喂给柯茜,一边仰着头问其他人,“酒吧里大概没什么人,我们直接进去抓住斯万问问吗?”
“可弗宁还在他身边呢。”埃奎拉这样提醒。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朋友嘛。”年轻的精灵毫不在乎地说。
阿维德摇了摇头:“可我们不能排除他也是那群抢劫犯们同伙的情况。那个与斯万很像的蒙面人帮了我们,但就像是他能够混进敌对势力之中一样,城市卫队之中没准也还有内鬼。”
“那也不一定就是弗宁。”锡里昂申辩。
“谁能说的准呢?”阿维德叹息,“说实话,我现在连该不该相信斯万都拿不准。”
阿尔泰突然打断了这一段人类与精灵之间的奇特谈话:“阿维德,你太多疑了。”
紧接着,埃奎拉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或许我们可以等到他们从酒馆里出来。他们总是要回各自的家的,在那时便会分开了。我们可以单独堵住斯万。”
阿维德看起来还想说什么,而在那之前,游荡者先打断了他:“这样吧。”阿尔泰提议,“在他们分开之后,我去跟着弗宁,搞清楚他家在哪,他干了些什么,并且保证他不能回来打扰你们的谈话。”
权衡了一番之后,北地战士终于接受了这个提案。他们不再说话,并且在酒馆对面的小巷之中沉默着度过了相当无聊的一段时间,直到他们的两位目标从酒馆里出来。弗宁和斯万在酒馆前的小路上并肩走了一段,随后在路口处道别。正如他们之前所商讨的那样,紧接着,阿尔泰便向他的同伴们做了一个暂且告别的收拾,追随这那个高大的绿色背影遁入了黑暗之中。
他们只剩下三个人了,但这并构不成什么问题。一如既往,是柯茜在上空指引着他们在并不熟悉的城市小巷之中穿行,在各种小路之中寻找捷径,随后突然的,他们在一个转角差点与斯万面对面撞上了。
“什么?”金发的英俊男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随后在一个合适的距离里,凭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明显认出了眼前这个三人组之中的两人——阿维德和锡里昂,毕竟他们曾在城市卫队中见过,后者还向他要过签名。冒险小队的成员们能看出斯万对他们这样半夜里堵在他回家路上的行为并不是很开心,但他依旧不失风度:“诸位有什么事情吗?”
“那我们就直说了。”阿维德开门见山,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我们看见你的兄弟了。”
回答他们的是斯万有些震惊的表情,但那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就被他很好地压制了下去:
“我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他这样回答。
面对油盐不进的决斗家,北地战士有些焦躁:“你也知道这城市正面临着很大的危机吧?我们和你们一样,想阻止事件发生,也有能力帮助你们,所以需要你坦诚以待。”
从斯万的表情来看,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在这一段短暂的沉默之中,锡里昂乘胜追击:
“我们在追查杀死朋友的凶手,随后发现了一个组织,遇到了麻烦。你的兄弟就出现了,帮我们解了围,他明显知道些什么,但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只是叫我们来找你。”
恐怕这位年轻的精灵已经在潜移默化之间被并不在此地的奇诺娅带坏了,吟游诗人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巧,小德鲁伊已经稍微学会了一点。那位和斯万很像的蒙面人可从来没说过“去找斯万”这种话,他只是说“如果还行继续查下去,便去找城市卫队吧”。
这几句话已经让对方的态度松动了下来。决斗家的神情已经不复刚才的坚定,他有些迟疑地发问:“……你们见到克罗了?”
“是的,就像锡里昂所说的那样,他还救了我们一命。”埃奎拉诚实地说。这部分没什么好隐瞒的。
斯万的表情有些松动:“我很久没见到他了,他还好吗?”
决斗家的话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随后,并不理解因此也不能感知到这份感情的锡里昂却毫不犹豫地泼了一盆冷水上去:
“我觉得他不好。”小精灵这么毫不留情地说。
“他看上去不得不做许多违心的事情。”破罐子破摔的北地战士从旁补充。
斯万露出了一个苦笑。
“这段时间,的确是难为他了……”
不,我们的原意并不是叫你怀念你许久未见的弟弟。阿维德因为这忽然煽情起来的气氛而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并且看上去很像打断斯万的怀念与愧疚,直接提出一些不太礼貌的问题。不过幸好,在他真正将这种意图付诸行动之前,斯万的面容就已经先严肃起来了。
“如果你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我们现在不能待在这里。”他说,“四处都可能有对方的眼线,我们得换个地方谈谈。”
“那么,就去我们那里谈吧。”埃奎拉这样提议,“没人会在意几个已经死去了的旅人的临时住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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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补充,但依然敷衍。
没有肝吃,没有动力,全程快进,只有打架勉强可以入眼。
凑合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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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见深林城城主一事,因为有光之雨骑士团的副团长牵线搭桥,完成得比所有人的预想都要更容易些。同芬德尔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城市的统治者一样,伊莱·林音也对在自己的辖区内开启一扇能够联通世界的大门表示了很大的兴趣,并且愿意为此全力帮助初来乍到的冒险小队。
当小队问起这城市之中是否有任何纷争或不和的迹象,使得第五季的神力无法在此处生根发芽时,深林城的城主也陷入了静思。作为北方精灵联盟的首府,城区之内还驻扎着珂旭骑士团,这里当然堪称一个和平安定的地区。伊莱·林音也无法说出此地何处可能发生危机,而最近令他烦心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今年降临得过早的初雪以及异常的严寒是否会影响到苏利文山脉之中雪精灵村庄的生活。
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冒险小队当之无愧地领受了向深山的雪林之中运送补给的任务,于是,猎魔人买回来的那些旅行用装备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地派上了用场。他们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便穿戴整齐准备出发。城主所能供给的物资足够让山脉之中的三个村落都能够挺过最初这一段困难的时间,因此它们已经远超出了五个人所能够携带的数量——幸好,伊莱·林音足够善解人意,他为小队提供了运载货物的雪橇和作为畜力的雪橇犬,这些皮毛厚实、看起来与原生的丛林狼有几分相似,但却憨厚得多的大狗吐着舌头,呼着白气,小风车似地对它们暂时的新主人们摇着尾巴。
以诺对这群动物的到来似乎很高兴,有着黝黑皮肤的半精灵变着法地试图逗弄它们,不一会儿就跟这些好客的动物们混熟了——然而很快便能对它们发号施令,并且令这群颇有个性的狼犬们乖乖听话的还是有着丰富巡林客经验的芬德尔。狼犬们似乎更多的把以诺看作和它们地位同等的朋友,不听话,但会随心所欲地撒欢;然而对很快便从照料这些狼犬们的饲养员口中学会了控制这一群动物的口令的猎魔人,它们则有着一种面对主人一般的疏远而严肃的尊敬。
在整理好队伍之后,冒险小队便即刻出发了。他们之中没有人熟悉雪原,自然也没人知道该如何在一片深雪之上安全地行走,这显然为他们造成了许多困难:最不适应寒冷,因此在城外的山坡上格外步履维艰的沙漠精灵一个不慎便落入了被白雪掩没的地缝之中,多亏了他们准备万全的登山用品之中当然也包含着绳子,以诺才能迅速地重新回到地面,没有被掩埋在流沙一般向下陷落的冰雪之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样的断层之下竟然还有动物在活动。不仅仅是凭借不慎落入这个天然陷阱的半精灵的回报,小队中所有人从那道裂缝边上向下看时,也都成功地与那一群挤挤挨挨地向上仰望着的冬狼们对视了。来得过早的严寒并不仅仅令智慧生物们干倒措手不及,这群捕食者显然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食物短缺让它们难以仅凭皮毛维持自身的体温,不得不挤在这样的地下洞穴之中取暖。
与冒险小队同行的雪橇犬们对这个充满了掠食者气味的缝隙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但真正作出决定的是五名智慧生物。经过简短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不应该在野生动物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于是便撇下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狼群,驱赶着好战的犬只们带着物资离开了这个地方。
但食物的短缺也的确使这些动物们变得更加饥不择食。作为地下洞穴的不速之客,冒险小队显然已经被这些饥饿的狼群们划进了菜单。在冒险者们离开了没多久之后,他们便发现了那群受到惊扰的野兽并没有同他们预想的一样安分守己地呆在原地,而是狡猾地兵分几路,从各个方向对整个队伍迂回包抄、赶了上来,并且摆出了一副想要将它们一网打尽的势头。
狼群显然并不明白什么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而这并不妨碍它们实际上做出了类似的举动。无奈应战的冒险小队在雪地上战斗的确不如在平地上哪样得心应手,但面对这样一群数量并不多的冬狼,它们打得也并不是很困难——更何况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还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帮手:
雪精灵卡姗妮娅·库切,切尔氏族的首领。就精灵来讲,她是一名相当高大健壮的女性,背着一把比正常型号大了两倍的长弓,射出的箭矢能够轻易地穿透那些野兽们厚实的皮毛与坚硬的骨骼。
在芬德尔向着这位女性的领导者自证身份之后,卡姗妮娅显得很高兴,并且愿意作为小队临时的向导,将冒险者们带到她与族人们的村落中去。的确如深林城城主所预料的那样,过早到来的大雪与严寒的天气使得深山中的冬季分外难捱。据对捉襟见肘的粮食问题操心不已,以致于不得不在铺满了大雪的山野之中乱转的卡姗妮娅所述,即便作为在精灵之中最为保守的一支亚种,她所领导的切尔氏族与另外一个村落的尤奇氏族对来自深林城的帮助也是持欢迎态度的,可是由英格威·门捷列夫领导着的斯诺氏族却显然不这么想。
即便是在苏利文山脉之中,这位野蛮人首领的极高自尊心与顽固不化的个性也是出了名的难缠。除此之外,他还常被评价为一个根本不像是精灵的精灵:与他因为悠长的生命而普遍显得包容而单薄的同族们不同,英格威有着极端好战且慕强的性格。他相当排斥外来的帮助,认为斯诺氏族世世代代便生活在雪原与深林之中,他们自己也能够过得很好。不知是因为这位首领的影响,还是英格威的性格是由斯诺氏族之中应运而生的,总之,那一整个族群似乎也都这么想。
不过,现在冒险小队首先面临的问题并不是顽固不化的族长和他的族人,而是另一群保守排外而且多疑的雪精灵。即便有切尔氏族的族长卡姗妮娅·库切作为中间人,想要这个村落之中的所有人都勉强接受外来的冒险小队以及深林城补给的存在,还是颇费了他们一番功夫的。
当他们最终勉勉强强获得了这村落之中原住民的信任,并且将来自深林城的补给从雪橇上卸下来一部分交由对方妥善地保管之后,日光已经逐渐隐没在山坡上的树梢之下了。那些暂时脱离了雪橇上的缰绳束缚的大狗们摇着尾巴在雪地上四处撒欢,在那些带着他们长途跋涉的人们脚边粘着,抬着头用眼神要求它们的晚餐,并且在冒险者们真的将它们的食物拿出来的时候拒绝安分地排队等待。芬德尔试图训斥、归拢这一群不肯乖乖听话的动物们,但它们的数量对一个单独的巡林客来讲还是太多了,因此他最终还是没能避免某些事态的恶化:机智地选择和森精灵一同行动的Kk身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并没去拿狗粮的斐尔也安然处于这一团糟之外,然而剩下的两位则不幸被毫无秩序可言的狗群围攻,并且干脆被扑倒在地上,灌了一脖子的雪并且蹭了一身狗毛。
最后将笑生和以诺救出来的是卡姗妮娅。雪精灵的女族长本是前来邀请冒险者们共进晚餐并且在此地留宿一晚的:积雪的深山夜晚暗藏了许多不适合长途跋涉的危险,即便是经验最为丰富的雪精灵也不肯在这样大雪封山之后的无光夜晚中出行,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叫帮助了自己族群的恩人在黄昏时分离开。
对于这样伴随着热汤与床铺的友善提议,小队自然不可能拒绝。席间宾主尽欢,冒险者们又多问了些有关今年异常的大雪以及周边雪精灵村落的情况,并且得到了一份地图。他们在当晚进行了一番计划,决定从这里开始兵分两路,以诺、笑生与斐尔一同向着尤奇氏族的方向进发,而芬德尔与Kk则尝试去说服顽固不化的斯诺。刚巧,在切尔氏族的村子之中,有一个女孩要前往尤奇的村子看望她的恋人,可以兼做冒险者们的向导,因此地图便被分配给了芬德尔与Kk。第二天的早上,队伍分配好了将要分给两个村落的物资,并且也将拉雪橇的犬只一并分配完毕,不需要等待向导的猎魔人与精灵牧师便即刻出发了。
他们再一次走进了深林与雪原之中。深山里的气温比平原低得多,一方面这令并不适应寒冷天气的外来者们不得不裹紧了自己的衣物,而另一方面,这却也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便利。过低的气温使得地面上的积雪再次冻结,在表面上形成一层薄而脆、却并不很滑的硬壳,对于轻盈的精灵来讲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即便深山的森林之中,地面上的积雪深度已经没过了正常人类的膝盖,而对于芬德尔和Kk来讲,就算加上沉重的御寒衣物,他们踩上去只会产生一个微微的凹陷而已。
从数量上来讲比之前的规模减小了的雪橇犬队在精灵们身边撒着欢地扑腾。这种乐观而单纯的动物很容易就会有个好心情,跟着新朋友一同去一个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足够令它们兴奋。与两位精灵不同,这些动物们的大半条腿都陷没在积雪之中,腹部的皮毛在洁白的地面上拖曳出一片片细微的花纹,但这些雪橇犬却似乎丝毫不因此感到疲惫。为了照顾这些动物,精灵们走得并不快,因此大狗们仍然能够在雪地之中上蹿下跳,掀起一片片白色的雪沫来。
这是一段遥远的路程。据卡姗妮娅所说,即便是在天气晴好、土地干燥的夏季,旅行着要从他们的村子出发然后抵达斯诺氏族的村子,也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而就冒险者们现在所面对的这种情况:大雪封山,难以辨识路途,积雪和他们所携带的辎重也拖慢了他们的速度。他们讲在这寒冷的夜晚里露宿野外,虽然雪精灵们还算是亲切地将一些能够躲避风雪的温暖洞穴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但在这样白茫茫的一片里,他们是否能够找到那些地点还是个未知数。
不幸中的万幸是,今天的天气在冬日里还算是不错。从林间枝叶的缝隙中看上去,天空虽然不可避免的阴霾发灰,但却暂且没有下雪的迹象;穿过树与树之间的微风不算常有,挟来的冷气也不像是在平原上时他们所感到的那样尖锐锋利。两位旅者仔细地比照着地图上标注的路线与他们周围的自然景观,谨慎而缓慢地前行,一路上的交谈屈指可数——并不是他们没什么话好说,只是这严寒的气温实在是让人不想要张口:冷风顺着口腔一直灌进身体里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猎魔人与牧师就这么安静地向前走着,间或有一两句抱怨或者相互鼓励,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是雪橇犬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它们陷落在雪地里时发出的吱嘎声,幸亏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运输犬,有着充足的体力,不然这个只有两个人、几条狗的寒酸运送队伍移动的速度还要更加慢一些。
他们就这样走了整整一个白天,一直到下午临近黄昏时,也都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然而这个小队今天的路程也只能在此地附近结束了,不论是人还是狗,全都又累、又冷又饿。Kk对照着地图寻找着雪精灵为他们标注出的能够过夜的背风树洞或者其他什么地点,然而那些有标注的地方距离他们都太远了,因此相对来说梗富有一点经验的芬德尔则环顾四周,试图就近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即便是一片几乎要被大雪埋没的树林到底也还是树林,巡林客的经验勉强还算是能够在此处通用。
然而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精灵在雪原上的确如履平地,但这不代表他们所带着的那些雪橇犬和物资也是这样。它们的重量显然比森精灵重得多,就在芬德尔在断崖边率先通过了一处地图上没有标注,不过看起来结实得很的石桥,并发出口令让那些雪橇犬们也一同走过来时,那座小桥不太安稳地向下沉了沉。
——这桥要塌。
猎魔人瞬间便理解了这座小桥并没出现在地图上的原因:这一段石梁无法承受太多的重量,实际上并不能通行。然而就在这个意识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本人还没来得及对此采取任何举动时,这最坏的结果已经开始逐渐显现了:
雪橇犬们因为脚下大地的异动而不安了起来,然而它们还并不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动物的观察本能让它们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Kk也紧随着载满了物资的雪橇踏上了那座小桥。
“怎么了——”
瑞图宁的牧师这样发问,然而在他的这一句话最后的尾音完全出口之前,出现在芬德尔预见之中,而他却没能来得及阻止的意外便发生了:
他们脚下的桥梁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闷响声之中支离破碎,上面所承载的两位精灵、几条狗以及一个载满了补给品的雪橇同解裂的石块一起向下,落进了山体之中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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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跟塌方啊山洞啊之类的东西挺有缘分的?”Kk半躺在火堆旁边,一条腿不自然地抻得笔直,向着在挨个儿照料那些大狗的猎魔人询问。而后者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说了一句“或许吧”。
从落下石桥这一点来看,他们并不算是走运,但就这件事情发生过后的结果来看,他们在遇难者之中又有着非同一般的好运气:地面上全都是积雪,不算很松软,但也不至于让高空坠下来的生物直接落在石头上摔死——事实上芬德尔与雪橇犬们几乎都毫发无伤,只有瑞图宁的牧师不太走运,在落下的过程中左腿撞在了石头上,一声脆响,钻心挖骨地疼。
高等精灵显然不像是受过训也受过伤的森精灵那样善于忍耐疼痛,骨骼断裂所带来的强烈感受让他在这样冰冷的气温之下也冒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他是牧师,因此他本应该是能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伤势的,然而过分强烈的痛觉令他无法集中注意向神祇祈求神术。雪橇犬们拖着因为坠落而断裂的缰绳一股脑地拥上来,低着头呜呜的用鼻子拱着牧师的脑袋以示安慰,直到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太妙事情的芬德尔跑过来,将那些把Kk围得密不透风的动物们稍稍赶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猎魔人检查着牧师的伤腿时,他们身边的那些大狗却商量好了似的,向着同一个方向一起吠叫了起来。还有行动能力的芬德尔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此时,猎魔人本已经坐好了起身的准备,连手都已经在刀柄上按好,只等着让利刃出鞘了——而紧接着,他又移开了自己的手,放松了下去。
他看见的是一群鬼鬼祟祟的大地精,探头探脑,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相互以它们自己才懂得的咕哝声交流,明显有着不小的犹豫。
甚至不需要猎魔人的知识,芬德尔本身就对这种小怪物有足够的了解。大地精,或者叫做哥布林,身高不会超过人类的大腿,体能也与小孩子没什么区别。通常来讲,它们以粗陋肮脏的布料蔽体,并且会携带一些简单的装备。这些不论是头脑还是体格都并不强大的组成部落在森林深处过活,有着原始的种植业与畜牧业——太原始了,以致于很多时候它们并不能自给自足。当整个群体都不得不挨饿时,它们就会凭借自己简单的头脑和粗陋的装备进行捕猎,大多数时候是动物,少数时候是不慎靠近它们聚居地的旅人。
而现在,芬德尔、Kk以及他们所携带着的大量食物补给品显然属于后者。
石桥崩塌从上空坠落的响动肯定已经足够引起那些哥布林的注意了。如果他们是直接落在一个地精聚落之中,那当然肯定会有不小的麻烦,而现在发现了冒险者和他们的物资的——就芬德尔在奥伯之中度过了五十年左右的丰富经验来看——不过是一支在部落中负责探索或者巡逻之类工作的小规模队伍。它们没有一个很明确的上级,或者说上级也拿不定主意,这让他们在行动上不会有很强的目的性,也很容易退却。
想要赶走它们并不很困难。芬德尔暂时安抚了被疼痛折磨的瑞图宁牧师,解开了将雪橇犬们束缚在一起的缰绳,发出口令,指挥它们并排向着那些哥布林们进行一次伴随着吠叫的冲锋。最开始时,那些大狗们还对这样的命令稍有些犹豫,但在森精灵劝说了一阵儿之后,它们倒也执行得还算不错。一排体型庞大、肩高差不多便与大地精的身高相当的狼犬狂吠着向窥探着旅者们情况的探索小队奔腾而去,哥布林们立刻便吓得六神无主,恐慌地四散逃开了。偶然会有那么一两只竟然还不死心地以然试图靠近冒险者们坠落的方向,或者单纯是因为过分的恐慌没头苍蝇似的撞了过来,守在Kk身边的猎魔人也只需要从自己背后取出弓矢,向着它们的面前射上一箭,这群意志不坚定的小东西们便立刻退缩了。
这场遭遇甚至根本称不上发生了战斗便结束了。芬德尔在确认了瑞图宁的牧师目前的状况之后,谨慎地在不碰触到伤口的情况下将对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他们所携带的那些物资散落在雪地之中,但就目前来说,那并不是主要的问题——夜幕就快要降临了,在那之前,他们得先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安置好伤员并且生起营火。
就如前文所述,这一次他们有着在遇难者之中人神共愤的好运气。几乎没有走出几步路,一个朝向十分理想的洞穴便出现在芬德尔的面前:地面是干燥的,深处连积雪都没有;只有一个出口,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防备洞口一个方向。照理来讲这应该是一个被野生动物趋之若鹜的风水宝地,然而出奇的,它目前还算是无主之地。
于是冒险者们便堂而皇之地进驻了。芬德尔将Kk安置在最里面,首先收捡了一部分因坠落而散乱开来的物资,为洞穴之中生起了火,随后趁着天光还没有被完全隐没,再一次转身离开,抓紧收拢那些凌乱地散在地面上的货物。拉雪橇的那些大型犬们也跟着一窝蜂地进了洞,挨个儿抖着皮毛甩掉自己身上的冰碴儿和雪末儿,似乎还为谁能趴在与火堆举例恰当的位置上休息进行了一阵争论。经过这一段时间之后,瑞图宁牧师伤腿上的疼痛似乎也有所减缓,在猎魔人忙里忙外的这段空档里,高等精灵已经逐步恢复了施展神术的能力,开始治疗自己断裂的骨头。
“又下雪了。”捡回了绳子,并且将他们所要运送的东西结实地捆在雪橇上之后,带着一股寒风回到已经变得温暖的洞穴中的芬德尔带来了坏消息,“如果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们可能得在这儿等上一两天。”
“也可能只有一个晚上,明早雪就会停了。”瑞图宁的牧师乐观地说,“不论怎样,我的腿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骨头上的伤跟皮肉上的那些不同,即便使用神术来治愈,也得要花上一阵儿才能不留下后遗症。”
之后,为了打发时间,两位精灵选了些天南地北的话题胡乱地聊着天。Kk暂时行动不便,其间便是芬德尔去照料了那些陪着他们一路共同跋涉过来的忠实雪橇犬们。他们从刚刚认识的时候一直说到现在,又说回去了各自的故乡,在严寒的北地对热浪滚滚的坎维沙漠与四季如春的绿林故都望梅止渴了一番,最后又说回德菲卡北部过于严寒的气温,遮挡道路的积雪,以及顽固不化的雪精灵。
既然话题赶到了这儿,那么牧师便不得不多问一句:“关于卡姗妮娅小姐所说的那位斯诺族长,你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说服他接受深林城的帮助了吗?”
芬德尔摇了摇头:“如果事实正如卡姗妮娅小姐所说的那样,英格威·门捷列夫固执地认为斯诺氏族凭借自己的力量便能在严冬之中生存,并且自视甚高,不肯接受一切外来的帮助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了。”
“什么?”Kk好奇地问,而芬德尔回答的语气并不算是很确定,并且始终皱着眉:
“……打到他服。”理论上来讲应该是保守、淡泊而爱好和平的森精灵这么说。
第二天一早,芬德尔只觉得,他们的运气真的好到没边儿了。
真的如Kk所展望的那样,雪一大早便停了,乌云也散去了不少,不很强烈的阳光以一个适中的亮度照在白雪上,晶体的反射让地面附近的光线比它应有的更加明亮一些。
在司掌重生的女神庇佑之下,瑞图宁牧师的腿伤也已经完全恢复好了。现在,Kk的腿骨已经和从上空坠落下来之前没什么区别,他本人也能正常地跑跳,并且进行下一轮长途跋涉了。芬德尔重新给摇着尾巴的雪橇犬们套上缰绳,带着这个休整了一夜的队伍顺着小路离开这一段缝隙。
旅者们对比着手中的地图,没用多长时间便重新找回了正确的道路,这一场预料之外的失误反而似乎叫他们发现了捷径,有大约半天的路程因这一摔而被节省了——只可惜这种过于惊险刺激的捷径没人想走第二次,不然倒可以在回程时将其告知切尔氏族。
出于对前一天出现的大地精可能会再一次来找麻烦的担忧,在旅者们离开时的最初那一段路上,芬德尔尽力在新落的雪地上抹去了这个小队伍行进的痕迹,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前进的速度——但最终,他们还是在离开切尔氏族的第二天傍晚时分找到了斯诺氏族的村落。
这一次的拜访不比上一次。在斯诺氏族,他们可没有一个居于领导地位的卡姗妮娅做中间人,况且这里排外的气氛要比切尔氏族更甚。在小队刚刚抵达的时候,迎接他们的甚至不是来者不善的眼神,而是明晃晃的各色已经蓄势待发了的武器。
“请等一等,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自深林城的使节,应城主伊莱·林音的请求,希望能与贵处的领导者英格威·门捷列夫谈谈。”
面对着寒光闪闪的刀剑,芬德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Kk挡在身后,朗声说道。然而这样的陈情虽然的确使对面的大多数人放下了武器,但实际上,两位旅者的境况并没有很大的改变。村庄的守卫者依旧不肯让外来的不明人士直接进入到聚居地之中去,并且简称一定要直接请示族长才行。于是,在真正的见到英格威·门捷列夫之前,事态便这么僵持住了。
还好,林间的村落普遍占地并不广阔,不过几分钟而已,斯诺氏族的首领便出现在了旅行着们的面前。英格威·门捷列夫是一个身负巨剑、孔武有力的雪精灵,他同他的族人们一样缺少色素,因此也显得同样洁白,然而他比他的亲族们更加的高大魁梧,并且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依旧只穿着单薄的织物。村落的领导者说话时声如洪钟,但那些词句显然不是冒险者们想要听到的。
“伊莱·林音实在是多事。”他没什么好气地抱怨,“你们带着他的东西,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们斯诺氏族铁骨铮铮,不需要其他人故作姿态的施舍。”
冒险者们在前一天的夜里曾经预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从卡姗妮娅的叙述来看,英格威铁定是会首先拒绝他们的。芬德尔与Kk演练过各种各样被拒绝的情况,并且首先制订了对策。他们预想过许多委婉的或是直接的,礼貌的或是生硬的——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他们一致认为最不可能的那种情况:英格威拒绝他们的方式堪称无礼。
瑞图宁的牧师犹豫着是否应该张口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猎魔人已经首先出了声:“——故作姿态的施舍?是什么使你第一时间便产生了这种感觉?难道你认为自己的部族需要他人的施舍吗?”
这几乎是与咄咄逼人的英格威同样无礼的态度了。自然而然的,斯诺氏族的首领立刻勃然大怒,并且立刻地,对着外来人下了战书。
Kk木然地看着飞速前进的事态发展。昨日他们的确也商量过,如果实在无法说服对方接受这些补给,便使用决斗赌约的方式强迫对方收下。那时他们甚至连英格威本人都没有见过,自然也不可能清楚对方的实力,这是只有在无法可想时才能使用的策略——然而现在,他们与正主见面不会超过三分钟,事情便已经向着这最坏的情况一路狂奔而去了。
“你在做什么呀!”在猎魔人与氏族族长谈话(或者说,争吵)的间隙里,瑞图宁的牧师小声地问。
“激怒他。”芬德尔也同样低声回答,“我看不出还能怎么和他沟通。”
Kk担忧地:“那么你有赢的把握吗?”
“不清楚,五五开吧。”芬德尔又想了想,“不,六四开。因为我现在的确挺想揍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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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比赛在雪精灵村落中间的空地上展开。这里平整而宽广,地面坚实、不光滑,并且没有积雪,这是英格威·门捷列夫所能为不适应北地环境的芬德尔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公平了。
为了战斗,森精灵不得不除去了身上过于厚重的衣物,幸好之前不间断的步行运动为他带来的热量叫他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冷风吹个透心凉。与之相对的,除了将双手巨剑拿在了手中之外,英格威倒还是那个样子。雪精灵族长随便地摆了一个架势,面对着在寒风之中明显觉得不舒服的芬德尔。
冰冷的寒气顺着猎魔人身上薄薄的衣料渗进去,对并不具备对面雪精灵那样抗寒能力的森精灵来说,这是简直一种叫他速战速决的强迫。在与英格威对峙了几秒钟之后,芬德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放弃了自己一贯较为保守的打法,选择了率先主动出击。
持握双刀的猎魔人试探性地变换了几次位置,随后当机立断地向着自己的对手冲去。寒冷暂且还并未阻碍他肢体的灵活性,他的奔行宛若一阵狂风,转瞬之间便来到了英格威的面前,左手白亮的利刃便已经向着对方的胸膛劈去。
英格威·门捷列夫流传在雪精灵之中的武勇之名倒也所言非虚,这样简单直白的攻击当然不可能得逞。雪精灵只要稍稍向上挥动手中的大剑,外来者的攻击便将会被轻易地挡下——然而事实并未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刀刃如同流水一般从英格威格挡用的剑刃上滑开,钢铁的轻微摩擦仅仅发出了一丁点清亮的蜂鸣声。芬德尔左手的第一次攻击只是虚招,他向左错了一步,避开对方如他所预计的那样移动的沉重剑锋,右手中长刀自下而上向着对方的腰际挥去——
反射着日光的利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完满的白虹,英格威在最后一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紧接着,强壮的雪精灵手中巨大的长剑便以千钧之势向着芬德尔的脖颈劈来,沉重的风压甚至能够吹得起猎魔人红铜色的头发。
面对如此强劲的攻势,森精灵并未想要直接面对。他从年幼时便被作为一个巡林客训练,在力量上并不算是出众,对于敏捷却颇为见长。丰富的战斗经验也同样使他深知该如何发挥自己的长处:在剑锋来到之前,他已经顺势矮下身去,已经回到原位的左手撑住冰冷的地面,让英格威的攻击在他的头顶上掠过。与此同时,芬德尔右手中的刃具再一次向着对方的下盘攻击,逼得招式用老、无法及时收力的雪精灵不得不后撤开一段距离躲避。
“看来你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对手。”第一个回合结束,英格威让他手中的巨剑重新回到初始位置,兴致勃勃地说。这句话的语气中所表达的感情色彩和字面上的南辕北辙,棋逢对手的雪精灵显然相当兴奋。而相对的,芬德尔的回应则十分冷淡:
“我只希望您别忘记我们之间的赌约。”猎魔人这样说,“我得说,如果您只有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两下子,那还不如趁早认输。”
“不会忘的。”雪精灵首领的语调颇为愉快,“在这片雪原之中,已经很久没有你这样的角色出现过了——我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只希望你的豪言壮语并不是空话!”
英格威的话音还没落下,持剑的人影便已经先到了。双手大剑带着千钧之势向着芬德尔的头顶砸下来,为了争取这一回合的主动权,不能再拉开距离的猎魔人只能选择擎起双刀来迎难而上——他没想硬接,两柄长刀的刀背铿锵地撞上来势汹汹的斩击之后微妙的倾斜了一个角度,这动作并非完全阻挡了双手大剑的去势,而是叫它的攻击方向偏转了。沉重的剑锋擦着芬德尔红铜色的头发掠过,即便使用了这种卸力的技巧,猎魔人的虎口依然因抵抗了对手巨大的力量而被震得生疼。
敌人超出芬德尔预想的力量令他惊讶,并且因为不得不使用了比预期更多的精力来招架,他一时间无法将自己的态势紧接着转换为攻击的起手式。这就给了英格威一个明显的空档。他所使用的双手大剑有着广阔的攻击范围,这使他可以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里对敌人发起进攻——然而雪精灵的首领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在发动第一次攻击时,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对手纳入了攻击范围,而在这基础上,一击不中的英格威反而又上前了一步。雪精灵手中只划破了空气的巨剑想要回转、使用剑锋进行第二次攻击在瞬息之间显然是不现实的,但,使用剑柄却另当别论了。
英格威手中的巨剑有着与它本身的惊人长度在比例上相匹配的剑柄,现在,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哪怕是匕首也能轻易攻击到对方的程度的雪精灵有些别扭地反手持握着他的剑,仿佛是把剑柄当作凿子那样使用,令上面甚至可以说是小型单手锤的配重球狠狠地向着因为向上方防守而空门大开的猎魔人的腰际。
他的对手决计吃不下这样一记猛攻。猎魔人就在数秒钟之前见识过了他面前这位雪精灵大的出奇的力量,这一次攻击如果扎实的击中了,显然是足以叫他肋骨断裂、内脏破碎的。而现实是,这似乎就是事态唯一的可能发展了:这一次攻击到来时,芬德尔才堪堪重新掌握好身体的重心,双手的武器也没能回到便于防御的位置。英格威的动作迅猛,并且对自己的这一次攻击志在必得,满以为在这之后,胜负便能分晓——
——而他的对手再一次令他惊讶。一般人在面对这样直接而猛烈的攻击时,所做出的本能反应大都是尝试格挡或者退却,但或许是之前英格威本人的举动给了芬德尔另一个思路,面对这样强势的进攻,猎魔人也选择了不退反进。他在向前踏步的同时以右脚为轴偏转了身体,让从左边来的攻击只是堪堪擦过他的腰侧,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双刀也趁机分别向着对手的面孔与颈间劈去。
为了躲避这致命的攻击,英格威不得不放弃了接下来追击的动作,并且狼狈地向着一边滚去。芬德尔手中的两柄长刀并不是完全平行的,在雪精灵躲避的过程中,他的肩颈处还是被其中一把利刃擦过,划开了一道血口。伤口并不深,但温热的血液依然从中不断地渗出,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地变得冰冷,并且浸透了纤薄的衣物,让它们结实地粘在皮肤上,多少有些阻碍行动。
成功的对对手造成了伤害的猎魔人也并没有那样游刃有余。因为这过于突然的规避与攻击的动作,一时间芬德尔也失去了平衡。虽然他的确感受到了自己的刀尖碰到了对手的皮肤,但却没有余力将它刺入得更深。失去了平衡的森精灵向着右侧栽倒下去,他没有试图抢救自己已经差不多没救了的重心,反而顺势就那样倒在地上,通过受身动作迅速地调整姿态,几乎是与英格威同时站起来的。两人之间再度拉开了一段距离,第二回合结束,从表面上来看,似乎为对手造成了明显的伤口的芬德尔更占优势——然而实际上猎魔人自己清楚,他并没有完全避开对手剑柄的攻势。沉重的打击即便只是擦过他的身体,也依旧产生了相当程度的痛楚,而且位置有点不妙——不论是挥刀还是闪避,都是需要用到腰部的力量的。这在一段时间之内都为他的行动造成一定的阻碍。
在一对一的决斗之中,显然不会有牧师来将场中二人的伤痛消去。对阵的双方均因此而停顿了一会儿,而更早结束短暂的喘息、首先重整旗鼓的依然是雪精灵的首领:
“你确实令我十分惊讶,你的技巧的确配得上你的狂言,外来人。”他这样说了,但并没有给他的对手回应的机会——
——!!
比起怒吼,英格威所发出的声音更接近于某种野兽的咆哮。这巨大而富有威慑力的声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依然惊起了林间的一大片飞鸟,并且让空地四周雪松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下。雪精灵身上的肌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膨胀了起来,这令他本就魁梧的身姿显得更加慑人,芬德尔造成的那一道伤口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喷泉似的溅出了一点血花,但下一个瞬间,它就被鼓胀的肌肉封死、再也流不出血来了。
——这就是野蛮人的狂化技能。猎魔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做出便与规避攻击的姿态,在森精灵专注的精神之下,四周的寒冷已经无法影响到他了。
从现在开始,他绝不能再受到对方一丝一毫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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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与英格威的战斗并没有分出胜负。的确,狂化后的野蛮人在力量与攻击型方面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纹身与图腾所赋予他的特殊能力也相当难缠,但另一方面,这些能力全都是以他的理性为代价而换取的。猎魔人在身体素质上或许比不过他的对手,但丰富的经验和冷静理智的头脑,加上他本身所长于的敏捷依然令他不落下风。这两人的战斗从黄昏时分一直持续到深夜,他们的体力几乎都被消磨殆尽,况且一边的观众们(即便是英格威所统治着的那些雪精灵们)也上前劝说,希望两人能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斗争。
除了当事人之外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了一个问题:这两个实力旗鼓相当的战斗者在令其中一人伤重致死之前,是根本无法分出胜负的。
不过事后的结局还是令人皆大欢喜的:在经历了这一场不分伯仲的决斗之后,即便是最为保守的雪精灵族长也同意了接受深林城的援助——虽然他的态度依然有值得指摘的地方,并且看起来不像是对伊莱·林音心怀感激的样子。他的这种举动更像是对于与他实力相当的芬德尔的一种感激,证据是在那场决斗之后,他不仅将猎魔人与他的同行者一起留在他的村落之中住了一夜,还送了他一枝箭作为“友谊的证明”。
……虽然芬德尔并不清楚自己哪里和他构建出友谊了。
不过结果好即一切好。在Kk的帮助下,芬德尔身上的伤痕只花了一夜的时间便被治愈了,于是次日,他们便准备启程回到深林城中去。临行之前,猎魔人的确也对此间的首领说过门与暗月城的事情,但生性保守谨慎的英格威只是皱着眉头表示“我会考虑”,而他的族人们大部分对此也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冒险小队便将这当做一个委婉的拒绝,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总之,他们有惊无险的在切尔氏族的村落之中汇合了小队之中其他的成员,并且一同回到了北方精灵联盟的首府。在这一切做完之后,冒险者们手中的种子所散发的光芒的确也稳定了下来。将这个好消息回报给伊莱·林音之后,他们立刻便得到了在城中种下第五季神力的许可,泛着蓝色光芒的门在种子被埋入冻土之中后,也一如往常地展开了。
没有太大波澜的,十字军小队的初次任务便结束了。
字数6388
关门
使用神术:LV3 自然召唤者
企划效果:在一次创作中,将个人经验全部转化为区域清扫分,该篇创作的得分不得超过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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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区别的日子,街上摊贩吆喝的动作还是那么夸张,他们拼命招揽着最后一波顾客想要卖掉推车上剩余那点货物,似乎对他们来说在商业城市有隔夜货物存留不吉利一样。
市长遇袭没有给这座城带来太多影响,起码明面上如此,或者说大多数人只是稍稍惊讶一下感叹凶手多么残忍多么丧尽天良,然后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为自己和家人而忙。
不是说他们多么健忘之类,而是这件事本来就在大多数人心中不存在太大实感。
地位悬殊导致遇刺后受到严密盘查及地位剧烈动荡的只有极少数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报纸头条的影响力还不如巡逻士兵比以往多了些、某些地区实行宵禁生意惨淡了点来的更加直观。
城市繁华依旧,一个严密转动的权利机器不会因某个齿轮出现故障而停止转动,哪怕是最顶端的也是一样,稍许迟滞可能已是对那块锈蚀金属的最大致敬。
不少人想象中存在动荡的第二天却平稳渡过,大约是已有了新的替代人选,不少闲人在私底下如是猜测。
那张记载头条新闻的报纸已被用作篝火的燃料,这家旅馆的老板识字不多,价格低廉的报纸在他这里,最大的作用就是用于引火,这让他省下不少买引火用炭的钱,为此这个秃顶男人喜笑颜开了不久。
或许市长遇刺对他来说,意义就在于能用的纸更多了些,毕竟这次的报纸分量很足。
发生在冒险者之间的骚动也未持续太久,总归挨刀的不是他们,喟叹惋惜猜测均不痛不痒,既无益于事态发展亦无害于社会安定,毕竟这件事的最直观影响只有失去长期工作这条。
——或许这个雇主很不错,但是时候找个新的了。
突然失业让酒馆里的工作人员瞬间忙碌起来,任务发布人遇刺意味着会出现很久的空窗期,找寻一份所需时间不长报酬尚可的工作,对于忙着养家糊口的人来说可能是当务之急。不过这起事件也同时催生了新的业务——调查遇刺背后的真相。事实上任务栏贴满了相关公告,仅隔一天都有自称知道内情的人在酒馆广场等处把牛皮吹得山响,是真是假就无人知道,反正伊格没有从官方渠道得到任何可靠信息。
因市长的遭遇不少冒险者遭受调查的同时,似乎他们那些来自三教九流的同行并没有失去暗月城官方的信任。
更何况二人顶着两年前英雄这个名头,可以说是第一时间就被排除到重大嫌疑人名单范围之外。
议员们很忙,忙到二人去接受询问时都没有碰见莉芙的义兄。
几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之交臂,究竟是否每次都故意而为之可能只有三位当事人心知肚明。
伊格还记得上次汇报被人认出的情景。
“啊,请,请等一下!”
往常安静的前台小姑娘居然会主动挽留,这让她觉得有些新奇,握住莉芙的手轻轻用了些力,后者乖顺停下。
在这种小事上二人已有默契,既不是忙碌时刻亦不涉及微妙原则,谁有要求听谁的就好。
“马上就回来了,亚……”
女孩眼中神色飞快被疑惑所替代,实际上她已经不少次在脑海中描摹出应有的感人会面,离别已久的兄妹即将相逢当事人表现具体如何,她作为独生女并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是像眼前该种情形。
“不用说了,我们有事。”
看上去颇为正常的提醒被一口回绝,而且做出回答的那一方动作迅速,应该是想都没想。
伊格亦没想到莉芙会反应如此之快。
回到旅馆的路上,她一直握紧伴侣的手,后者再度恢复沉默寡言。
到底是谁避着谁伊格说不清楚,次次都恰好错过的概率太过低下,她只能认为亚修也有意无避着二人。
——就算是见到了,能说什么呢?
大概又会演变成一言不和拔刀相向的状况。
就和初次见面那样。
而他们现在并不是当初三个无名小卒,曾经拯救世界的英雄们当众斗殴,估计会在报纸上成为不小的新闻,背后的原因说不定也会被人猜来猜去化作谈资。
没人愿意看到这样,但立场倒转换做自己,伊格自忖肯定会出手教训。
只不过上次是为了阻止脑袋不清楚的莉芙义兄,这次,应该就是他一怒之下出手兴师问罪。
问谁的罪呢?
她不太想回答。
是一共抵抗亚修还是不予还手希望得到他原谅呢?
她不太想弄清楚。
尴尬的碰面不如不见,可能其他两个人也是这么想。
因此伊格现在只是静静的听着窗外小贩叫卖,并且时不时往篝火里添一两块柴火。
莉芙在睡迟来的回笼觉,作息不规律无所谓,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新的事情找上门来。
培根趴在暖和的窝里吐着舌头,这条狼被养的越来越像狗。屋外的狼舍死活不入住,非要用干草之类的东西给它垫个窝住下才满意,而且被伊格教育过一次后也几乎不大半夜扯着嗓子瞎嚎,无人提出意见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谁愿意和钱过不去不是。
旅馆距离市中心很远,而且住下时用的是化名,不是有心人大概不会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当初地点是二人一同敲定,既远离亚修所在的议会,亦远离那扇通向绿都的门。
揉了揉额角,伊格决定不再计较这到底是近乡情怯还是什么别的,这个词不甚准确当然心知肚明,但是却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好的来形容有些畏惧见到师长的感觉。不是害怕被批评被责罚,或许是不想看到对方双眼所流出的失望?还是说到最后连失望都没有只是漠然相待?
她习惯把事情想到最糟,因为这样一来无论现状如何,对于自己都是意外之喜。
不去见也罢,没有他人的祝福,她和莉芙仍然活的很开心。
而且应该还会一直开心下去。
异状正是这时所发生。
两扇冰蓝色的门扉毫无预兆在远处升起,盲人无法辨别各种颜色只能凭借人口述领会,但那两扇巨大凭空出现的巨大建筑,却毫无疑问令她意识到,它们是由厚重寒冰所构成并且因年份久远呈现出淡淡蓝色,即便早就失去色感也不妨碍这点。
——就好像是概念般烙印入脑。
无论如何眼前这幕均非人力所及,种种迹象难免勾起两年前那段回忆。
神总归是神,神的伟力人类永远无法能够通过想象一窥全貌。
哪怕这次所面对的,可能仅仅只是邪神的残片。
莉芙不知道何时已经苏醒,坐在床铺边沿朝自己投来质询目光。
“去吗?”
眼神确实如是询问。
“去。”
作答毫不犹豫。
理由和高大上无关,仅仅是信仰问题以及唇亡齿寒。
战败后果很可能是世界重新被寒冰覆盖,面对邪神信徒遍布之地,作为瑞图宁的信者生存肯定会异常艰难,迎来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丧命的时代可不是自己想要的事情。
寒风在一瞬间便改变整座城市气候,其他地区如何伊格不甚明了,但她所在之地毫无疑问化为类似冰原之处。
寒月当空,狼嚎阵阵。
身披毛皮的四足动物并非原貌如此,伊格清楚“看”到,在刚刚跨越门扇之时他们和常人无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似乎只是一队普通的邪神眷属。
然而异变陡生。
野兽毛发似从皮肤下钻出般在其体表蓬勃生长,坚硬如针鬃毛刺出时甚至连衣服都因此破碎不堪,骨骼肌肉似乎于同时发生难以言喻的扭曲,前肢变长变粗直至双腿已无法保持平衡只能回归四足行走。脸部变化更是骇人,整个轮廓都像是被烧熔的蜡那般被肆意重塑,嘴部渐渐突出在外变成野兽长吻,牙齿伸长磨锐直至暴凸唇外,双耳随之移位变形再度固定时已看不出人类应有轮廓,一切一切都仅在短短数分内完成。
对月嚎叫的狼人群落扑向惊慌人群撕咬猎食,小牛犊大小的身躯比起真正的狼来说显然更为强壮,随着先头部队运送完毕门扇暂时恢复平静,但其上寒潮涌动表明它并未停止运转,说不准下次发动时才是真正攻势开幕。
旅馆周围人已经逃得一干二净,胆小的老板可能正缩在自己的屋内瑟瑟发抖。
门外寒冷远超往日但仍可耐受,培根不安的夹紧尾巴龇牙咧嘴,这条年轻气盛的森林狼确实从眼前这群疑似同类身上感到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它们闻起来既不似人类也不似单纯的狼,更像是某种力量将二者强行糅在一起。
这条狼虽然没有目睹变身时刻,但它的嗅觉一点没错。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某种强力的诅咒,或许还是由邪神亲手而为。
狼人群早就被鲜血撩拨到失去理智,恶毒嚎声夹杂人类惨叫遍布四处,这些邪神的仆从似乎要通过伤害他人才能将变身的痛苦尽数发泄,他们是否理智尚存伊格无法弄清,但仅凭身为邪神眷属这条,就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
而且,那两扇不知会何时开启的门,是个不容小觑的隐忧。
“跟着莉芙。”
她低声吩咐培根,后者嗷嗷几声表示自己肯定会照做。
“尽可能救出些广场上的普通人吧,我去关掉那两扇门。”
手中两颗种子光彩熠熠。
站在自己一侧的神同样有相应对策,只要将它们扔入门中即会彻底闭合,一门一个。
莉芙的不情愿理所当然,没人会愿意自己的伴侣扔下自己独自上前以身犯险。
伊格很能理解,但她同样拥有这么做的理由。
二人之间存在的身高差让她每次想要抚摸莉芙的脑袋都必须抬起胳膊,这让当事人感觉颇是微妙,理论上是应该拍拍较矮者的以示安慰,放到她这里不是垫脚尖就是要伸长下胳膊。
小事无伤大雅,起码无法影响莉芙不得不相信伊格这个理由。
德鲁伊罕见露出个促狭的笑容,这种表情一般意味着她又找到了新的投机取巧小办法:
“它们不会飞,你也不会飞。”
伊格的手指分别对准狼群、莉芙,最后落到自己身上。
“但是我会。”
来源于自然的恩赐之力流淌在四肢百骸,虽然同样是以作为信徒奖励存在,但这股力量完全不同于邪神的咒诅。
毕竟方才伊格确实捕捉到狼人狼化前,脸上无可忽视的痛苦神色。
哪怕只是一瞬,她也的确感受到躯体连带外衣正接受神力影响,逐渐被塑造而成成自己心中所想外形。
羽毛被覆全身同时下肢已彻底化为猛禽模样,毫无疑问比起步行它们现在更适合撕裂肉体,原本是双臂之处只剩下两对大翼,和现今体长相若大小足够托起身体。长着弯勾硬喙的生物歪起脑袋轻轻啄口培根,后者正对着靠近狼人群落目露凶光本能想要上前一决雌雄。
口衔种子拍动翅膀掠过地面凶恶怪物群落,伊格直冲寒冰门扉。
利用风是鸟类本能,无论顺逆。
罡风本应造成巨大威胁,此刻却因天生因素反倒成为助力一环。
寒风擦肩而过张开翅膀连连扇动,侧身避过迎面汹涌气流反倒托举至更高处。
冰雹并未因高度改变有半分衰减迹象,非自然之力而产生的异常天象无法以常理解释。原本密集雹群似乎是有生命一般紧追不舍,原先冰坨密布之处因鹰的离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稀疏,但当变向至此时复又再度恶化。
冲出恶劣天候纯属没有半点可能,应对方法仅有收拢翅膀以免被击中吃力坠落。雹雨被烈风所带更是会无序改变原有走向,想要预测异常艰难只能凭本能随风而动,调整翎羽尽力减少受重创可能。
零零碎碎冰碴难以抖落且随时间推移逐渐增厚,幸好此时离门扉越来越近直至进入俯冲可及范围,一边盘旋蓄势一边观察下方情况寻找时机,再不出手可能就会被彻底冻僵。
地面景物均是模糊不清,就算暂时拥有鹰隼视力,俯览下仍旧看不清具体动作,狼群有组织的狩猎早就展开,以嚎声传递信息对付已反应过来的冒险者们,处处可见人狼扭打在一处,冰面绽开大朵异色液体分不清其来源究竟为何。
更有甚者结成团体专门针对棘手目标,领头者明显身躯比别的狼人雄壮几分。
和其他狼人不同,它们明显更为狡猾,声东击西分别突破,眼前的三人小队立刻被包围分割,像是头领模样的家伙还想反抗却被后方偷袭一口咬断喉咙,手下一拥而上将其分食哪怕在此高度也能隐约听见属于人类独有惨嚎。
援救早就不及,何况伊格的目标只有眼前两扇大门。
一切都是出自鹰禽本能。
身体角度调整中已至离目标一条直线畅通无阻,类似时机不知是否会再度碰到,当机立断下紧闭喙部陡然张开鸣响尖利啸声,浑然不顾地面匍匐狼人群体因此纷纷抬头查看发生何事。肺部多余空气已在方才被尽数挤净,大翼亦几乎于同时缓缓收拢,其上覆盖冰霜被纷纷抖落簌簌一片。
狂风不再成为阻碍,或者说一直都未有成为干扰因素可能。
流线身形真正意义上顺风而动,直到风向改变之前距离门扉路途被再度缩短,只需振翅间功夫即可完成目标。
风向却在此时陡变,而且意想之外的更大干扰凭空出现。
不得不将翅膀展开暂做休整,邪神的力量果不其然没有表面上如此简单,冰门察觉到有非同阵营存在靠近会自动吹出暴风夹带长长尖锐冰凌,强度力道远非之前暴风雪可以比拟。
行踪暴露自不用说,并且不知不觉间,好像已被下方不少狼人窥见行动。
嚎声连绵成片。
狼人终究不是真正的狼,毕竟据伊格所知,普通狼群对付飞禽只有等其高度下降到力所能及范围之后,待其一击不中再抓住翅膀缓冲时所生片刻迟滞伺机扑咬。
像是小头目般的家伙带头发令,巨狼叼起身旁冒险者遗留武器举起硕大头颅,喉中挤出含混不清嗥叫,面孔狞恶奋力甩动口中战斧,竟然对准空中目标远远掷去。
落空是当然之事,然而其他狼人却因此受到启发纷纷效仿,冰门附近一时被闹腾的鸡犬不宁,狼人们生冷不忌不管是何物,只要能衔起就会被当做投掷武器,吃剩下的断肢骨头自然被包括在内,空中顿时血肉横飞,虽然准头差劲之极但数量却不可忽视。
起码伊格被迫飞行时高时低,折回转弯同为常事,躲避冰棱之余还要避免被尸体糊一头一脸,接近速度大大减缓。
何况种子本身重量不足,被风吹出可又是新的麻烦。
高度一再降低。
狼群跃起扑咬此起彼伏,数次堪堪擦着翅膀而过不得不说异常惊险。
见此法可行,效仿者越来越多,狼人们在狩猎方面仍然保有野兽特有锐利直觉,为躲避冰雹冰锥反而使得活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瞥向身后吼叫狼群再度爬升盘旋,风向多变无法确保一击成功,同时亦会被冰锥干扰有可能前功尽弃。
到底是就这样冒险一搏还是变回人形以神术辅助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而无论选择其中任何一条路,狼人群肯定都乐见其成。
不过伊格认为,就算她现在是只鸟,也比这群家伙聪明。
目光闪烁猛禽再度振翅而下,利爪狠狠嵌入门侧不远落单狼人背部。
化为野兽的异类吃痛不住转身亮出锐齿,混合血腥气息后口中恶臭阵阵刺鼻。
迎接它是是另一只蓄势已久铁钩。
同时这也是它这辈子最后所见画面。
锋利趾爪刺破眼球将头盖骨径直扣住磨出擦痕,狼人惨嚎反倒激发本能凶性,肌肉发力将方才被阻不快统统倾泻其中,骨间摩擦引人牙酸,最后一声清脆低响颈椎终于被彻底扭断。
口中种子几乎与同时被狠狠嵌入仍在淌血狼尸之中,随着死后诅咒解除竟有变回人类趋势。
扬首默默计算距离,爪蹬下掷出所抓愈发沉重异常尸体,后者带着种子一道落入门中准确无误。
没有光芒大作亦没有惊天动地声响,寒冰门扉缓缓合上。
伊格的状况却没有那么好。
滞于空中之时猝不及防被巨大冰块砸至正着,巨大冲力使其瞬间失重直直向下坠落。
隐藏于狼人群中的人类从头到尾目睹这只飞禽所为,并在其无法闪躲之时补上重重一击。
她看着那只鹰在空中徒劳无力的扇动翅膀想要重新飞起,却只能朝着自己所在之处越来越低。
她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方才那下已经足够让骨骼脆弱的鸟类翅膀折断,无论其是何身份都只有落入狼群包围的份。
她看见那只鸟身形在光芒中一片模糊,最后终是固定于人类模样。
——是德鲁伊?
仔细打量从天而降弄出不小动静的家伙,娜塔莉亚磨了磨后槽牙,本应属于野兽动作在她做来全无突兀之处。略略一扫便知空中女性年龄和她相近,但体格看上去倒是远远不如,毕竟擅长神术的家伙们无法同时分神兼顾肉体锻炼。
要是此句心声被伊格听见,她肯定会举出自己养父作为反面教材。
可惜此刻无人得知蒙着双眼的德鲁伊是清醒还是昏迷,在他人看来上述举动无异于是已无法维持自己神术之举。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娜塔莉亚已经能清晰看见对方表情。
一抹坏笑将方才垂死挣扎氛围破坏到一干二净。
类似神术光芒再次涌动,娜塔莉亚举起手中武器准备抵挡,虽说女性过分自信的笑容令她莫名升起一丝隐忧,但无论如何她有信心能够在这场较量中获得胜利,有狼群相助无论德鲁伊有何种花招也是独木难支。
然后一只体型硕大的熊砸了下来,毛茸茸大脸上连带表情也是异常人性化,起码,她从未见能有一头熊将“诡计得逞后的笑容”演绎至如此。
和连带冲力计算大约一吨重的肉接触瞬间,她觉得她尝到了那只鹰的感受。
待到娜塔莉亚头晕目眩从坑中起身之时,最后一扇门在她目光注视中,缓缓合拢。
而喋喋不休的恼人话语适时响起,她猛然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已有人推进至此。
“哎呀我的妈刚才那下换了我肯定肠子都被挤出来了。嘿小姑娘你还好吗?虽然你帮坏蛋们干事但是长得挺不错的啊!哎呀我给你说那只熊可坏了,我被那只熊的狼拽着一起赶了过来旁边还有个忒吓人的小姑娘,她说是找个帮手不过她可真是有眼力不差,一下就选中看上去英明神武、武力超群、群、群、群、群什么来着……反正就是超厉害的我。诶诶诶,你咋不说话呢?你不说话我就打过来了哦!”
伊格觉得,莉芙找来的和培根一样啰嗦但是好歹懂得断句的帮手,似乎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防爆。
然后喝酒去。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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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沃盯着眼前的猫妖精,扬了扬手上长枪,身下大狗也蓄足力气,一声嘹亮的吼叫铿锵有力。
“汪!”
“汪喵……?”
对面一脸懵逼地仰视侏儒,条件反射似的重复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狗?)的话。
对于这位60厘米的猫妖精来说,科尔沃一米高的个头外加虎背熊腰的大狗直接从身长上压了她至少两个头,再加上这一人一狗几乎是以失控的速度冲到她的面前然后一个骤停险些让她和那硕大而凶恶的狗头亲密接触的事情经过,也难怪她会陷入宕机状态。
猝不及防地,可怜的猫妖精被大狗舔了一脸。黏糊糊的口水让她清醒过来,也唤来了迟到的恐怖感。只见猫妖精一个机灵,扭头就跑。
不幸的是她转身还没几步“啪嗒”一下撞人身上了。
“哎呀小朋友走路要看路啊幸好是撞到我这个糙大汉要是撞到花花草草怎么样做人要三思而行啊——”被撞到的男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反而自顾自地絮叨起来,但话才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紧闭嘴唇。咽下那股话唠劲后,他严肃地询问道:“没事吧?我记得你是那些冒险者里的一个?”
忙着安抚猫精灵的青年人看向她身后的那位侏儒,见到的是一对死鱼眼,青年也没什么好感地翻了个白眼给对方。
“没,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一下。”猫妖精抹了把脸,“是,我是极光的安娜贝尔,库勒议员。”
青年人愣了楞,有点苦恼地挠两下脸颊,嘀咕着:“我有这么有名吗……啊对了,辛苦你们了,记得自己在各个世界冒险的时候可是够呛的——喂,不准破坏公物!”
正打算和猫妖精闲聊几句的库勒眼尖地留意到骑狗的侏儒悄悄走到一根挂满路牌的标杆旁,锋利的长枪把杆子戳了好几下。他赶紧过去制止,但是当库勒把侏儒整个从大狗身上拎起来的时候,不幸的标杆已经怦然倒地。
“……”
“……”
侏儒和青年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沉默着,随后是科尔沃一声嘹亮而带着满屏的口水的呐喊。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可怜的科尔沃就这样被溅了一脸口水的库勒一拳打晕了。
“……卧槽MD暗月城邮报那群狗仔又有素材@#%¥#……”这是科尔沃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科尔沃的回忆按下了暂停键,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已经顾不上回忆了。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打晕了他后把侏儒拎到某个地方一通说教,被要求记住自己被打是因为想要测试实力,然后忽悠着忽悠着科尔沃也就半推半就同意了加入这个城市的宣传冒险队,还是那个被吓到的猫妖精在的冒险者队伍(看起来又矮又会飞)。在恍惚状态下见了这个城市的头头,一脸懵逼死鱼眼的回答了莫名其妙的什么问题,然后感觉就是脚下一空。
妈妈,我好像在飞。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脑子一片空白的他死死抱住大狗,习惯性地喊出冲锋的口号,不过比起常日,这一嗓子的音调高得连村里面的侏儒演唱家都比不上。风呼啦呼啦地吹了一瞬,科尔沃就感觉自己脚板落到铁板上了。
扑通,哗啦,溅起水花。侏儒第一次知道水原来是这么疼、这么难受的玩意,四面八方灌过来的水让科尔沃不停挣扎,浮上水面又沉下,想要呛水,却吞进了更多的水,手脚没有支撑的东西,胡乱地在水中乱划,企图稳定身体,但毫无进展。
一只手抓住侏儒的手腕,把他提到勉强是让下巴露出水面的程度。几声呛咳后,科尔沃浆糊似的脑子清晰了不少,总算是回忆起了早就被丢在脑子深处的游泳技能。
在水里扑腾着,科尔沃勉强维持上升与下沉的平衡。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个声音,似乎有船在这附近。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侏儒也跟着一起呼救。
……
等到他们把科尔沃从海里捞上这个不算大的船,可怜的侏儒不禁抱着他的狗瑟瑟发抖,嚎啕大哭:“妈妈——大海真可怕!”然后把鼻涕眼泪都蹭在大狗身上。
悲伤的科尔沃听见了一个人类女性好奇的询问,大体意思是问他们是谁,从哪里来的。“科尔沃。”随口回应着,他抹干净脸庞。
队友们很快就和那个女人聊上了,科尔沃表示根本插不上话,于是只能四处打量——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上船呢。
“这个大木头我可以戳吗?”他掏出长枪戳了戳桅杆,感觉有点手痒,然后……
然后就被丢下船去了。
“哇呀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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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发了,穿过了深绿与灰蓝色交替的宛如罅隙的小道。这条小道强行劈开了森林,丰密的树被撞开,然后又在他的身影前移一步后迅速合拢。风在不断颤抖,从长满了毛的石头中尖声擦过,最后转个弯,没入令人心悸的黑暗中。
中央公园附近的旅馆可不便宜,即使已经入住好几天,斐尔依然心神不安,总觉得自己这种孤身一人的牧师下一秒就会被那个胖的眼睛比苹果籽还小的女房东连人带行李无情地丢出去,说不定还会附赠上几句恰当到让人连反驳话都说不出的讥讽之语。
于是他醒的很早,葡萄藤和无花果树下的家庭还未点亮炉火,身体的重心便由后背移到了腰腹。
晨曦中一切都亮得新崭崭的,窗外似乎有梆子敲打的声音,闷闷的,叫人听久了不爽利,可那缓慢的声音每击打一下,似乎都会踩中斐尔脑电波的凹点,让他的思维无法集中,连带着今天一天的安排也无法顺利地铺平在脑海里。
他的判断在令人烦躁的声音中就像被铁镐敲碎的冰块一样,在沉默升起的太阳下化为泡沫。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从衣架上取下斗篷,再往身上随意一裹,整个人几乎要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
那种不安在下楼梯时化为了其他不可名状的诡异情感,一直怯生生地提醒斐尔须得在闲暇时思考它们存在的原因,但现在明显不是个好时机——身体的本能需求压倒了求知欲。
正如他计划的一样,即使是在祭典期间,这么早的街道上人也较平时稀疏了许多。早餐很好解决,两条主干道上吃食只多不少,斐尔只是略微犹豫了几秒,就迈向了附近的一家小吃店。
天气还算不错,空荡的天空给了斐尔一种阒寂之感,犹如星子猛地坠入地平线。配合上刚刚被梆子声在他心上敲打出的瘢痕,叫他怎么也舒展不开身体。
他迟钝的痛觉感受到了凌迟般的痛苦,生锈的身体仿佛现在才咔哒咔哒地活动起来,整个人仿佛被回忆熏染。
他想起了他留在帕林兹姆的往事。
他什么也没带。
母亲深爱的那只羽毛笔,父亲常年摩挲已经掉漆的拐杖头,姐姐斐娅用来绑她浅金色长鬈发的浅灰色发带,还有那只狡狯的老母狗拉蒂,他们都被斐尔留在了再无人影的老房子。
铺满圆卵石的路与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崎岖,在离小吃店还有几步路时,他蓦地停下步子,随意地走到一个刚刚搭好的摊位。摊主柔亮的眼睛和她手中鲜艳的水果相映,显得神秘莫测。斐尔的鼻端闻到橘子的清香,多汁的果肉似乎在空气中就已经爆开,甜甜的味道浓厚得连藏匿的心思都没了,就这么张牙舞爪地侵略着斐尔的嗅觉。
他注意到摊主的膝盖上放了正剥到一半的橘子,或许那味道就是被蜡纸放大了数倍,于是他犹豫了几秒,突兀地问道:“甜吗?”
“唔……当然甜了!”摊主猛地抬头,慌忙吞下嘴里咀嚼着的东西,然后下意识地拿起膝盖上剥了一半的橘子递给斐尔,“喏,你要尝尝吗?不甜不要钱!”
斐尔有一瞬间犹豫了。但他立刻意识到拒绝一位姑娘的善意绝称不上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只能僵硬着手接了过来,把一瓣橘子缓缓地往嘴里送。触到牙齿时饱满的果肉立刻霸道地绽开,酸味不算突出,甜味恰到好处。此刻他似乎置身于家后面的那个果园,斐娅摇着胖脚丫坐在马上就要被她压断的树干上,他在树下仰着头等斐娅扔下结在树梢的橘子。
可惜记忆中的橘子尚未到手,现实中的那瓣橘子很快就被吞下了肚,与此同时记忆也再次沉入水波,那些微微透明的景象随着它们渐渐远去,很难分辨刚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幻像。斐尔不甘地睁开眼,看到摊主白玉一般纯净的脸庞,她面上带着天真到奇异的表情,似乎通过斐尔的表情窥视到了刚才的景象。
“看来你已经看到啦,怎么样,要买吗?”摊主迫不及待地拿出蜡纸,就等着斐尔点头答是了。
然而斐尔却希望自己有余裕的勇气去拒绝这种会勾起回忆的物品,就像拒绝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理所当然——可惜他的勇气就像甜甜圈上根本不起什么作用的糖霜,等回过神时,手中已经多了好几个被蜡纸精心装扎好的橘子。
事情就是这样,本来计划好的东西总会被心情、天气、小贩的吆喝声、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伤感添枝加叶,原本在帕林兹姆规划得有条不紊的计划到了暗月城却像是一盘散沙,有太多东西值得重新去衡量了,斐尔需要在安静的时刻把它们重新规划排布,最后变成他的本能反应。
他一面慢条斯理地从蜡纸中拿出一个橘子,一面把剩下的橘子们卷进宽大的袍子里,终于把两只手都腾了出来。
他把橘子放在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一团桔黄色的光晕,橘皮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小坑,在时而变幻的光线下,小坑下紧密的颗粒清晰可见。
他回忆着斐娅剥橘子的样子,学着她先从那个微陷的小圆点开始,手指轻轻戳了进去,柔弱不堪的果肉暴露在了空气中,这就像那个夜晚,理智与自由同时倾圮,然后斐尔沿着边缘缓缓撕下橘皮,橘络立刻不舍地扯住皮,在发现这种行为是徒劳无用的后它们及时地收回手,小心地覆在晶莹的果肉上。
汁液宛如血液一样流动,他的姐姐或许就是在这血液的帮助下唤醒了和月亮海洋对应的潮汐,然后即将可以感受到果核的产生发展了。
剥了一半斐尔就不愿继续下去了,他拢住已经微微垂落的橘皮,捏起一瓣橘子,闭着眼,沿着一条准确无误的曲线,放进了嘴里。
比他想象的更甜。
盈润的果肉带着微不可察的酸味,舌尖依稀能分辨出这枚橘子似乎来自他家后面一年才孕育一次的果树,连眼前的景色都慢慢与帕林兹姆的家连接,直到他被曾经的记忆全盘包围。
8岁的斐尔与16岁的斐尔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少年越发老成,用眉心的沟壑硬生生造出了忧心的模样。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斐娅从一个浑身是肉的小胖妞长成有着纤细腰肢的大姑娘,她的金鬈发常常用一根灰发带束在脑后,高兴时会像小马驹一般甩的欢快。
她已经变得足够美了,可是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长到了能让小镇上的男士大打出手的地步——她没有一个明确的性别意识,或许是她成长的太慢了,也或许是父母对自家长女的不重视,总之她平时的表现好像都在给那些心怀不轨的单身汉暗示,与他们的嬉闹在他们眼里就成为了她不再忠贞的表现。
橘子赐予的记忆只有酸甜,所以记忆也是合度的。
他看到斐娅的眼睛似新鲜奶油般柔和,颈子的曲线柔美颀长,就好像微垂的百合。露珠密布,她挺直了背在努力不让衣服变得湿黏。这种行为很有用,至少她那身浅黄色的麻裙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汗渍。
她靠在一扇脏脏的玻璃窗前,一直接受着烈日的烤炙,屋外就是可供乘凉的葡萄架子,还有三棵大樟树毫不吝啬投下的阴影,然而斐娅就站在那里,好像什么表情都从脸上汇聚到她的眼睛里,微微一眨便能涌出星河。
斐尔回忆不起来这个片段,但他已经意识到这些景象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此刻的身份是个旁观者。他碰不到所有的东西,但能看到还未染色的歪歪斜斜挂着的帷帘,能看到斐娅乱七八糟塞满了衣服的衣柜,还能看到桌子上几枚已经干瘪得不成型的橘子。他曾无数次来到过这个房间——在斐娅死后。
对这些景象他已经有些麻木,但苦于找不到任何的跳过方式。不管如何,时间总会不断冲刷以往的记忆,就好像墙纸因为潮湿而脱落,露出了内里斑驳丑陋的秽浊。好在他的手上还拿着未食完的果子,于是他继续拿起一瓣橘子,让回忆能够推进。
斐娅还在呆站着,一动不动地凝睇着窗外,这时,一束玫瑰色的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仿佛一切身体器官才有生命了一般,她的懒洋洋一扫而空,几乎有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动力。她飞快地取下发带,换了一根和她金发与裙子不是十分相衬的粉色带子,然后像下雨时豆大的雨点在泥地上跳跃那样冲下楼。
斐尔也及时跟着下了楼,然而场景在扭曲变化,即将走到楼梯时,光晕的漫射戛然而止。那个纤细的身影慢慢模糊不清,他急迫地呼吸着,瞪大了眼睛想要瞧个清楚,可是眼睛似乎被人蒙住了,只能看到无数条醒目却又不成型的灰蓝色线条,暮色迅疾降落,在那一片变幻莫测的阴影中,他听到了自家姐姐喜悦过头了的声音:“斐尔!你终于回来了!”
他回过神,手中还拿着那个橘子。只是脸上已经湿润不堪,与整条街的气氛格格不入。如果有了这么一个回忆碎片作为提醒,要把曾经的过往串到一起绝非难事,只是在这个人多得发疯的地方,要破坏气氛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他的步子几乎是以唱摇篮曲的速度变缓的,不知所谓地走着,人也像死了一般。往昔的记忆清晰而尖锐,无处安放之后化身成为街道上飘逸的彩带,以一种扭曲不合理的姿势重叠在一起。
周围人的交谈声恍如水滴落,让斐尔竟有种轻微的厌恶和恶心。同种情绪也曾发生在过去的记忆中,不同环境下同种情绪的陡然爆发几乎让他觉得这是自己人生悲剧的投影。
紧紧纠缠着,恶意地想要勒死他。
惊变发生的那天,一切都平常到难以叙述,即使瑞图宁提倡宽恕,愤恨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攻占了他的心灵。
他看到了斐娅,旁边正站着有老实懦弱善名的邻居。事件发生的地点是靠近花园的地方,彼时月光就跟银子做的一样,纷纷洒洒落在斐娅的周围,它们令人生厌地照亮他的姐姐,也照亮了那个男人原本麻木不仁,现今却露出诡异微笑的脸。
这种景象的塑造对斐尔而言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愤恨无力最终被那个男人投入监狱的结局给挑了回去。然而以此为基础的未来却再也得不到任何的保障,但他从未怀疑过他的信仰,也一直在强迫自己做出有理性的价值判断,在此种压力下,反倒促使他拥有了瑞图宁的力量。
但这件事对只是个普通人类的斐娅而言,便成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未来的穹顶塌落了,砖石瓦砾取代了她曾经湿润的眼睛,嘴唇也时常干涸得好像被风侵蚀的峡谷。
斐尔甚至感觉得到,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搬回来反而给斐娅造成了更大的痛苦。她只要看到他,便会把脸避开,垂下眼帘。肌肉、心脏、骨头被撕碎、捏烂、劈开,然后那些血液与脂肪从一侧流到另一侧——斐娅似乎一直在尝试用各种方式伤害她自己。
他也曾想过让斐娅选择位神明,可她却以这是虚假的自我为理由拒绝。可以说,在日渐消瘦凋落的斐娅面前,他人还是自我已经被她划定了明确的界限,她死守着它们,拒绝任何人触碰或跨越,斐尔也不行。
双胞胎即是如此,从中途起命运便会发生重大的转折,你甚至想象不到在过去发生的小小细节最终会让你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这些橘子的作用,或许便是能让他将那些不快的回忆滤净,最后站在客观的角度去分析。曾经预见的未来他因不安而逃避,最后那未来成为现实,几乎成为了他动辄放弃人生的核因;而现在他又站在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点上,所幸他们即使是双胞胎,他也不可能像斐娅一样流动着导向分离的热望。
他漫不经心地回到旅馆,因为祭典的关系,旅馆的人也是五方杂厝,四处都闹哄哄的。早餐时分到了,大堂里的味道也由食物发酵的酸味变成米饭面食的甜味。
这种味道让斐尔恶心,温暖的米香与闹腾腾的人声恍若洒着寒气的断头台,稍微沉溺其中,那把巨刃便会遽然掉落,橘色的液体轰然溅出,榨出了所有的生命。他对此敬而远之,便沉默地、无声地把这些情景喜剧与自己隔开,一张斗蓬将他与世间分成不相溶的个体,等到回了房间,那便是他自己的领地。
房东太太早就习惯了斐尔的沉默与不知礼数,但她吆喝着自己的丈夫将这些吃食送到楼上的房间时,还是忍不住冲男人低声抱怨了一两句,这一两句或许也在无形中推动了抉择的进程,瑞图宁的牧师告诉自己,若必须牺牲,那也得在投入血肉之前放声高呼。
房间里家具齐全,采光较差,因为常年未曾见光,墙角的霉斑清晰可见,曾经的房客必定拿过房间中的东西撒火出气,床边缘的弹簧都已经毫不掩饰地裸露在了外面,他入住时还小心地用一个椅子抵住了它们,免得把脚划伤。
斐尔把剩下的几枚橘子拿了出来,仔细地摆放在那张小椅子上。还剩三个。他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小心地剥开橘子,青涩微苦的汁液立刻在小小房间中迸射,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绿色的雾气。
接下来口腔中的刺激逐渐加强,空间的陡然变换让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当再度睁开眼,他以为自己站在了暗月城的祭典之中。
鼎沸的人声如屏障,使烛火摇曳。站在人群中的苦恼已经深入到了斐尔的骨子里,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住斗篷,却突然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斗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深蓝色竖条纹的浴衣。
他茫然地垂下头,发现手中幸好还有未食完的果子,他也无法碰到周围的人。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不过是幻像,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种喜乐欢笑的氛围中待不下去了,就像行将就木的可怜人,用苍白瘦瘠的脸蛋强颜欢笑,最后才发现自己没有资格去模仿周围的人。
然而在局促感消失后,他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或许是现实与幻像的结合,帕林兹姆不会出现如暗月城般能洗涤一切的热情,暗月城中也不会出现那些面孔熟悉到了极点的人。
他下意识地拈起橘子,塞入口中,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更为熟悉的声音。
“斐尔,你傻站在那干嘛呢?”
他浑身猛地一颤,像个呆头呆脑的大笨鹅听到了食物落地的声音一样迅速扭头。被注视的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的脸上血液汇聚得过了头,一直在竭力摆出和祭典相配的表情。
“你看我干嘛?”
她有些抱怨似地嗔怪,但斐尔知道那绝不是生气的表现,相反,她对自己获得的注视极其喜悦——就像受到了爱慕的男士的赞赏一般,显出了非凡的热情。
斐尔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一个生机勃勃,一看就知道生活的家庭是和谐温暖的斐娅。在他的记忆中,要翻找出这个样子的她实在不易,更不用说后来的她几乎失去了笑意与希望,隔断了与人之间的联系后枯槁得让人心惊肉跳,哪里还曾像现在这样用柔软的嘴唇呼喊他的名字?
“喂,”斐娅走进几步,扯了扯他的衣服袖子——斐尔原以为她碰不到他的,实际上却完全错误,她碰到了,力还不小——然后她用略好奇的表情说:“你今天怎么了啊?”
他立即回答:“没,没事……”
说完便一阵后悔。如果此刻谁突然对他发动攻击,他可能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这种神秘的把戏也不知是否存在危险,就这么莽撞的吃第二个橘子也实在不是他的作风,但木已成舟,他连幻境中斐娅的问话都会下意识地回答,更别提如果斐娅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会无序到何种程度。
然而,他却比他想象中要冷静的多。
因为斐娅真的听到了他的回答,她甚至还抛出了下一个问题:“真的吗?”
这种反常,又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斐娅很少用,或许也与她今天的穿着有关。斐尔一时摸不清现在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尽可能谨慎地点了下头。
“那就好!”
大概是斐尔对幸福的想象力十分匮乏,光是像现在这样和斐娅并排走着都会给他带去窒息般的快乐。因为幻境结合了暗月城和帕林兹姆的所有优点,也让斐尔暂时忘记了这里不过是手中已经有些温润的果子的凭依。
“斐尔,今天高兴吗?”
穿着浅粉色浴衣的少女用同样颜色的发带斜斜地束着头发,她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精力几乎都用在了与斐尔的对话中,只不过后者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过话,只是抿着嘴听着。斐娅也不在意,倒不如说如果斐尔回应了,那才是稀奇事呢。
她打了个小呵气,轻轻地在嘴上拍了几下,然后用黑亮的眸子期待着斐尔的回答。
斐尔望向斐娅,轻轻地点了点头。祭典的光将他们包围住,所有的人似乎都是以他们为中心点,涌动着难以讲述的悲哀,一圈一圈,将他缚于其中,美得竟似无常。
“那就好,你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看来今天是来对啦!”
“我……心情不好吗?”斐尔微皱起眉,不确定地发问。
现在的一切绝非记忆的映射,被灯光染红的斐娅也绝没有穿过这身粉色的浴衣,凭着天生的直觉和观察,他好像看出了方生方死的情感——已经到达了终结,但起点却仍无迹可寻。
“诶?没有心情不好吗?”少女的声音充满疑惑,旋即释然,“嗯……那就是我猜错啦。”
“姐!”斐尔心中不详,不安地开口:“抱歉……”
“嗯?斐尔为什么要道歉呢?”斐娅微偏着头,两只手相互重叠放在小腹处,仔仔细细地盯着弟弟黑发上的光泽。
斐尔摇摇头,说不出话。沉默已经成为他的外衣,他在了解他人方面甚至比了解自己要做的更好。即使已经成为瑞图宁的牧师,但在某些方面依然有不可调和的缺陷,这些缺陷在时间的催促下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
他不说话了,氛围本应陷入尴尬,但斐娅明显比他以为的更了解他,她踮起脚,摸了摸斐尔的头发,重重地叹息:
“斐尔,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离开你呢?”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离开你呢?
团状的灰色随着斐娅的话迅速被涂抹在他们的周围,大块大块的水墨洇痕弥漫扩散,这句话像箭簇一般射中了斐尔,精粹的毒液迅速蔓延至他全身,疼痛到极点。
他想张口询问幻境中的斐娅说出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不得不与现实联系到一起,同时,他的耳朵里似乎注入了其他的声音。
那是,由风带去的,沙石碰撞的声音。
帕林兹姆的声音。
世界终于亮了,冷色的线条充斥着视线,半透明的,浅灰色的雾将一切搅和得混沌不堪,最后形成的框架却犹如曾经过往的缩影,与那时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的还是刚才在祭典上的浴衣。
斐娅站在雾气的边缘,回忆里的她即是如此,往前进一步,某种秩序便会立刻崩塌。斐尔几乎要失声大叫。只是场景的变换而已,没必要如此紧张。他虽想这般安慰自己,但双脚似乎被钉在了沙土上,幸福感已经被风撕了个粉碎。
“斐娅……斐娅……你先过来……”他颤抖着声音一遍一遍要求,“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听我说……”
他终于能说出话了,虽然仍未把那个时候的自责、无能为力、不安、痛苦、悲哀全部说出来,但他至少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即使眼前的一切远非真象,但它们已经足够让斐尔感到痛苦。这种痛苦曾经一度困扰着他,最后促使他穿过门,来到了暗月城,它们在内心深处一度霸占着他的所有情感,夜如果够长,那痛苦的分量可能还远远不够。
此时,就如他尚未褪色的记忆一样,斐娅回头望着他,脸上已经是死灰一般的倦怠:“我活着不是因为我不想死,我不会有坟墓,也不会有尸体,我想化为天上的星河,但我做不到,我能做的选择只剩下了这个,”强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了瘦弱的双腿,它们平静地并在一起,丝毫没有站在浮岛边缘上的恐惧,她不知畏怯地笑着:“这样你就救不了我了!谁也救不了我!”
狂笑后她似乎恢复了平静,盯着不远处哆嗦着身体瘫软在地上的少年:“斐尔,斐尔——”
“姐姐爱你。”
她微笑着,身体就这样慢慢向后倒,最后以一种残酷冰冷的方式,划破了风和云。
这好像是个死局一般,任何快刀都斩不断的乱麻。就算之后的斐尔能迅速坚决地将帕林兹姆抛于脑后,也无法不动声色地将现今看到的一切单单归于沉痛的回忆。在独自居住的这些年里,他每次想到这个瞬间——在折磨他也好,在苛责他也罢——总觉得自己已经随着斐娅一同跌了下去。
他从那张破旧的床上醒来,眼睛干涩得发疼。手中只剩下了橘皮,果肉或许早就成了支撑幻境的代价,椅子上也什么都没剩下。
他捂住胸口喘了几下,终于把动荡的心境调整到了平常的状态。在经历好几次鞭笞后,大脑也终于不甘不愿地再度转动。
外面营营扰扰的市声像雪花片般落入他的世界,斐尔打开了他住的房间的门。
在思考问题时越来越感到害怕是可以理解的,每一个动作经由发散的脑神经挑拣拼凑,最后得出的一个结局,再用一系列的因果词表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还算精确的推断便完成了。可惜的是,这套推论在面对斐娅时完全不起作用,他没法平心静气地去界定斐娅的行为,也没法完全置身事外,纯粹地充当看客。
他们是双胞胎,可他们一个向生,一个向死。离开帕林兹姆,对斐尔而言,已经成为了一场孤掷一注的赌博。
他缓缓走出旅馆,时间已经是傍晚,缺失的白天仿佛预示着悲,可惜晚风是懒洋洋的,祭典上的人是热情洋溢的,即使斐尔像一滴混入牛奶的墨,也能够被完全稀释,留不下一点痕迹。因在幻境中沉思过度,几乎要让幻境充溢到现实,他不知应该对这次的祭典抱有怎样的期待,也不知抱有期待是否有罪,所幸他还未进行个合理的选择与思考,双脚便已自动为他做出选择,带他走到了瑞图宁的神殿。
想象力丰富的人,便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都能从中看到世界的循环,斐尔大概就在此列。水流的潺潺声将纷杂人世隔开,他对瑞图宁的信仰已经成为了与生俱来的本能。微冷的光投射至穹顶,让祭坛周围的藤蔓花朵倾泻出柔和的光辉,就像梦境一样,却温暖得让人更想流泪。
简单却又不失大方的春芽图案镶嵌在石柱上,平静的女神像在磷光莹莹的黑暗中也依然美丽,斐尔的心中再也没了那种吞噬人的不安。忧郁与彷徨被点亮了,烧灼干净后再也不会有侵蚀掉自己心脏的可怕事发生,此刻的他就像刀刃上的寒光一般冷静,他闭着眼现在神殿中,细数自他来到暗月城之后发生的琐碎事。
从刚刚穿过门时的紧张到现在的淡然,许多情绪竟被他一步跨过,所有计划的磁针指向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方向。他不可能像蜻蜓一样停在半空一直不动,也没法把卑俗的好奇心摊在女神面前,他就像一个婴儿般,在漆黑的神殿中无声地流泪。
安静地、沉默地流泪。
不是想到了斐娅的事,也不是为了自己受到的诘难,以人的理性为前提,这种流泪几乎是不带情感的,或许只是因为斐尔刚刚抛弃了和斐娅的本质类似却又有轻微不同的、最终会迷惑他的道路。
“你……是在哭吗?”清亮的声音划破黑暗,话语最末的疑问如雷声在斐尔耳边炸开。他抬起头,看到了黑暗处发出的朦胧银光。
那应该是位精灵族的少年,微乱的蓬发下有一对尖尖的耳朵。他的眼睛晕着微红,但声音依然清透,内向与开朗在他身上矛盾却又完美地融合。可能是因为夜深了的缘故,他银色的斗篷上跳跃着不少肉眼可见的水珠。
来人见斐尔没有答话,也不生气,直接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一点不在意会不会弄脏自己身上穿的在黑暗中依然白得发亮的衣服。他孩子气地耷拉着脑袋:“你在哭,我也挺想哭的,不如我们在女神面前好好哭一场吧。”
“……女神可不愿看到她的信徒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斐尔用手背小心地擦擦眼睛,他理所当然地冷静了下来,“不过你要哭的话,我……不会告诉女神的。”
“我才没有哭。”精灵少年用力吸吸鼻子,甩甩头,“我只是控制不住眼睛某个部位分泌出来的液体。”
精灵有些逞强的话逗乐了斐尔,他打量着这位精灵,他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应该正处于精灵的少年期,于是顿生亲近之意。
“嗯,这种事没法控制呢。”斐尔赞同地点了点头,把眼睛放的更远。神殿旁的溪流十分平静,但却仍然不歇地往同一个方向奔腾,从西南方的祭典上透过来了几束光,打在上面,宛若星海流动的轨迹。远离喧哗的人世后,他终于能自然顺畅地和人交流对话了。
神殿的剪影落在地上,正好和树木重叠在一起,嶙峋的树枝在夜空中划出起伏的波浪线,让斐尔一时看入了神。
“在这个时间段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精灵忍不住了,率先发问。他偏着头,似乎没有意识到问出这个问题也算对别人的探究,但听得出来,他在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委婉,不过这个问题本身就达到了窥探别人隐私的程度,所以斐尔只是礼貌地笑笑,然后将问题抛了回去:“你不也在这里吗?”
“是哦。”精灵点点头,十分有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不过过了一会,他就又忍不住了:“你也是瑞图宁女神的信徒吧?”
斐尔点点头:“是的。”
“那我能向你倾诉下烦恼吗?”
“嗯……哎?”
“你……看起来很冷静,也很可靠……”精灵皱着眉从他有限的词汇中捞出几个常听别人用在芬德尔身上的,然后把它们一股脑地扔向斐尔,“我不太擅长思考这些东西。”
斐尔眨眨眼,十分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赞扬。他对这种性格的人向来无法冷言相对,虽然糖衣炮弹的效果十分显著,但交谈的进度对他而言还是有些太快了,立刻拒绝才是他的本性,可惜精灵已经揉揉鼻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开口了再打断别人未免有些不礼貌,斐尔也只得摸着还有些红肿的眼睛,静静地听着。
“是这样的……”精灵少年慢慢地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最开始还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但后面越说越流畅,讲到他的队友芬德尔离队时,斐尔敏锐地察觉到了精灵的声音有几分不自在,很快地,他就获得了答案。
“嗯……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冒险小队出了些状况,你的队友芬德尔——”斐尔不自在地顿了下,舌头抡了几下来确定自己确实没有读错这个名字,然后继续道:“——目前离开了队伍,你也选择了向你的队长请辞……”
“是前队长,我们的新队伍还没有组成呢。”名为kk的精灵严肃地指出斐尔话中不恰当的地方,却依然蹙着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盘腿坐着,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捏着裤子上的褶皱。如果忽略掉他几乎快要皱成一团的包子脸,这个景象还是很有美感的。
斐尔用手抵住唇,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为了这件事而烦闷的精灵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他想笑又不敢,于是说:“那你现在的烦恼是不知道芬德尔这番举动到底是出自理性还是感性,也不知道是不是需要自己前去开导吧?”
“对对对!”kk忙不迭地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几个问题可是绞了他挺长一段时间,他的大脑中也没有心灵受伤了是否需要抚慰这种知识,更何况他还不知道当事人需不需要他去抚慰,总之,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其实……”斐尔小心谨慎地开口,他一面观察kk的反应,一面从kk有些颠三倒四的话中努力提取有效的信息,“理性与感性在很大一部分上取决于他的性格与做出决定的时间的长短,距你们离队应该有了一段时间,而且芬德尔的性格你应该也比我清楚,我个人认为,这段时间足够一个浮躁的人沉淀下来了。”
斐尔绞尽脑汁地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尽量地去贴近kk的想法。他其实已经看出kk自有对芬德尔行为的理解,只是突然钻进了死胡同,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人点出来。
斐尔不知道kk能否明白他未把话说透的原因,也不知道kk能不能从他模糊的回答里提炼出有用的信息,但幸好两人脑回路颇为相似,kk居然真从斐尔绕来绕去就是没说准核心的话里找到了他纠结的关键。
“等等——你的意思是,把这一切交给祭典?”
斐尔一愣,随即笑弯了眼睛,可惜面上还是不能显露出来,只得硬生生憋着:“嗯……嗯……这个就看你如何理解了。”
虽然不明白kk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让人摸不着头脑、思维跳跃性又极强的他或许才是那个直觉最准,也最能看透本质的人。
kk一脸恍然大悟,刚才的烦闷似水蒸气般消失。他迅速地站了起来,绕着斐尔大步走了几圈。那步子又急又快,直把斐尔看得眼睛发晕,他想去拉住kk,但幻影有点多,便只好任由kk一人在那儿兴奋。
“没错,没错,芬德尔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呢!”kk的眼睛放出骇人的光,他一边用拳头击着自己的掌心,一边用至今为止斐尔听到过的最热烈的语调大声说:“果然要去和芬德尔会合!那个家伙的话说不定连这么美好的祭典都没有去享受呢!”
斐尔哑然失笑,也跟着站起来,“是的,我相信如果你去找他的话,虽然他可能会惊讶,但绝对是喜大于惊的。”
kk连连点头,看来十分认同斐尔的话。他几步跨下楼梯,又猛然停住,这个时候才恢复了一点身为精灵的淡然:“抱歉……一直都是你在开导我……虽然现在问可能有点晚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斐尔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斐尔,我的名字是斐尔。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做朋友。”
“斐尔是吗……”kk若有所思,然后转了转眼珠子:“你现在有队伍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和芬德尔!”
“哎?”这回轮到斐尔惊讶了,“可、可以吗?我是没队……”
“那就没问题了!”kk又冲了回来——宛如剑出鞘般带着莹白的光——还顺手拍了拍斐尔的肩膀,“你住在哪里啊?到时候我会来通知你的!”
“呃……中央公园旁的旅馆……不知你……”
“这个好找!交给我吧!”kk兴奋得脸颊微红,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带着几分羞涩,耳朵尖也不自在地抖了下,“抱歉,今晚真的说太多了……下次——”斐尔竖起耳朵正打算仔细听着,谁料精灵又跑下了阶梯。他站在下面,仰望着斐尔,用力地挥挥手,然后把双手放在嘴边做话筒状:“——下次的话,你也一定要给我讲你的烦恼呀!”
放大了的声音像从窗户泻进的光线,把他一把从不自在不协调的苍白中拉出。斐尔呆在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茫然地看着月光下神情坚韧的精灵,接着立刻反应过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得,也学着kk的样子冲他喊道:“好的——一定会——”
然后他看着他的新朋友迈着轻快而坚定的步子,消失在了那条蜿蜒的小道中。
此刻,仅剩的几分犹豫被kk驱散了,他无比确认他能与他的新队友相处的不错,不仅是因为盲目的自信,更多的是一种已经确定下来的意识。即使他是那么的害怕开口,他也会试着去寻找未来拥有的、无限多的可能性。曾经一直在他脑海里不断彷徨徘徊的斐娅被露珠濡湿,渐渐变成了脚下新生的土壤。他听见瑞图宁女神对他说——该死去的就让她死去吧。
他找到了他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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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路之后大概就是着迷宫的最深处了吧?”埃奎拉问。随后回答他的是哀叹着自己因逐渐年长造成的体力流失而变得容易疲劳的庞培,而瑞图宁的牧师有气无力的答案显然也不是风元素裔诗人最期待的那种。
“希望如此——最好如此,但……”他话语的最末端化成了一段模糊而无意义的鼻音,而这并没能阻止其他人理解他那些不算乐观的未竟之意。
冒险小队已经在黑暗之中跋涉了许久,或者说太久了,并且没有时间进行哪怕一点安心的休憩。在他们决定进入山壁上溶洞的洞口时,没有任何一个人预料到这竟会是一场如此艰辛的旅程。非自然形成的隧道出乎他们所有人预料的长且复杂,要不是它似乎坍塌了一部分,小队几乎该怀疑这是什么地底种族的城市联通外界的甬道了。黑暗与未知的敌人叫他们不得不一直提高警惕,时不时出现的尸骸也在他们绷得紧紧的脆弱神经上大肆舞蹈。他们前来此地的任务进行的也并不顺利,宁娜·格雷所委托给他们寻找的冒险小队现在只剩下武僧希格莉法一个生还者,虽说牧师们让其他的几位成员(的尸骨)都得到了相对体面的照料,但这依然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小队顺着土坡一直向下走,他们的前方是仿佛无尽的黑暗,身后也是几乎相同的光景,仅有队伍之中一前一后的两只火把能够将它们小范围地驱散。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要走多久,谁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一直在绕圈子,这是一条螺旋形的隧道,但他们也在明显的向下。最初,这个认知还能给小队一点“我们是在前进的”安慰,但很快,这种在原地打转的错觉便很快让他们焦躁了起来。
“我们真的是在前进吗?”锡里昂用发颤的声音问。
年轻的精灵正紧拽着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阿维德的衣角,跟着高大的北地战士亦步亦趋。从那条看见幻象的走廊里出来,他就一直如此了,虽然没有人问起过他在幻境之中见到了什么,就像没有人询问阿维德或者奇诺娅看见了什么一样,但显然,幻境对锡里昂的影响明显要比另外两位成年人的大得多。他看见了他们的队长步入黑暗之中,看见了在安菲雷亚斯之中确凿无疑地死去了的莱纳,他意识到了这是个幻境,但却无法脱离开来。直到他看见了他们的队长正与怪物缠斗,正当他想要上前帮忙时,那说不清是什么的怪物所发出的一次突然袭击却将北地战士毫不留情地刺穿——
——好在,小精灵脱离了幻境之后,便意识到了阿维德仍然四肢健全地活在现实之中,身上也没有被强行开洞。只不过依然的,卷宗学者在那之后便显得尤其小心翼翼,并且对他们的队长怀抱了一份毫无必要的多余担心。
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的,但在这个环境里,小队中没人有余裕去为他进行疏导,幸运的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其他的交谈。
躲在队伍的首领身边的小精灵得到了回答:“我们是在往下。”
阿维德的语气也有些焦躁。
四周的黑暗仿佛有着生命,蠕动着逐渐吞噬他们手中火把的光芒,加上之前他们所看到的那些黑影与怪物——它们说不定就躲在这浓稠的黑暗之中,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疲惫的小队,等待他们不得不放松自己神经的那一刹那,便会饿虎扑食一般从任何可能的角度对他们发动攻击。这样毫无根据的心理暗示加上这仿佛无穷无尽的螺旋道路,以及所有人都在兜圈子的感觉,整个小队都弥漫着一种焦灼难熬的气氛。
“……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原属于另一个小队的武僧带着哭腔说。希格莉法虽然在庞培与洛伦佐的照料下痊愈了身体上的伤口,但她失去的精力和受到打击的精神在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这女孩儿的话语也怯生生的,里面包含着些显然不应该属于冒险者的恐惧感。
“可是,武僧小姐。”奇诺娅应答道,“你们队伍之中的牧师还在下面呢。”
半精灵吟游诗人的声音也不像是平常那样的游刃有余。她的话语之中攻击性的成分比往常多了许多,这让挨个儿地见到了队友尸体、本来就快要崩溃了的人类女孩双眼之中又积蓄了泪水。
“可是、可是——”她哭着,“亚伍德他、法兰他也——帕露雪在最下面,她……”
“别哭呀,小姑娘。”庞培用轻快地语调说,但他话语里轻快的情绪显得十分生硬而刻意,“女孩子哭起来就不美了。”
“——暗淡的火光在你脸上投下阴霾,泪水让你变得憔悴——”
浑厚的歌声突然之间在黑暗之中响起,即便没有乐器的伴奏,侍奉着珂宁的牧师低沉的嗓音依旧悦耳。洛伦佐口中所唱着的歌显然是自己即兴作的词,而调子却十分耳熟能详,在黑暗压抑的隧道之中,这曲调清晰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仿佛一股令人振奋的暖流一般注入了所有听者的身体之中,从耳畔流进了四肢百骸。
短歌并不长,但在这一段吟唱之后,小队之中的气氛明显比之前好得多。一直环绕在众人之间、几乎想要让人夺路而逃的焦躁气氛显著地缓和了下去,希格莉法的哭声也渐渐止住了。
“现在好得多了。”洛伦佐满意地说。
埃奎拉深呼吸了一次:“是的,好得多了。说实话,刚刚我真的想直接回过头去——我觉得我能一口气跑到地面上。”
这句疑似夸张手法的玩笑话并没在小队之中取得它应有的反响,因为实际上,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黑暗之中有巨大的恐惧将他们攫住,那并不是属于他们本身的感情,但被强加上去的负面情绪却庞大得几乎无法反抗——直到珂宁的牧师唱起那首歌来。
“那是什么歌?听起来挺耳熟的。”生于寒风凛冽的世界北端小镇,因此也与冬神以外的神祇几乎无缘的阿维德询问,他身边一直粘着的那条小尾巴回答了他:
“是春之恋歌的调子。”出身于绿林故都的小精灵说,“这是精灵之神珂宁教给祂的牧师们的曲子,有解除恐惧、提升士气的作用。虽然这么说,但在菲薇艾诺里,总是能听见珂宁的牧师们在合唱。”
“你们精灵的牧师真会玩。”队伍后方的洛伦佐单纯地感叹了一声。
“但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的处境不妙。”半精灵诗人冷静地分析,“没有冒犯的意思,牧师先生。但在那首歌结束之后,是否还有人觉得害怕?”
回应她的是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在几十秒钟之后,锡里昂首先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随后是仍然在啜泣着的希格莉法。在这两人表了态了之后,就仿佛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风元素裔诗人也承认自己的手仍然在颤抖,无法拨弦;北地战士说他仍无端觉得前方有什么不算好的东西等着他们;一贯不怎么着调的庞培也表示说不定就此打道回府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的春之恋歌可是货真价实的。”珂宁的牧师吊儿郎当地申辩,但不难听出他轻浮的语气之下还有着什么更沉重的担忧。
同为牧师的庞培已经听出了奇诺娅的言外之意。瑞图宁的牧师也一反常态地正经了起来:“这即是说,我们将要面对的东西,有着连珂宁的曲子也无法完全抵消的威能。”
这话叫心绪本来就不平静的武僧女孩再一次紧张了起来:“那、帕露雪——”
“——从精灵战士留下的话来看,至少在他殒命之前,你们的牧师小姐都还活着。”有着丰富救生员经验,因此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该如何面对可能产生的情况的北地战士预先这么说,“虽然我们不能保证她现在依然完好无损,但如果不下去看看,我们就永远不能知道我们是不是赶得及。”
希格莉法噙着泪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女诗人稳着自己发颤的声音说,很快,她的语调就又变得同往常一样圆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伙计们。”
冒险小队对时间的观感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们只是继续下行、下行,一直到地势变得平坦,空间变得开阔为止。在这里,火把微弱的光芒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未知的空间由于逼仄的石墙消失而陡然广阔了起来。这一次,由队伍中最后一个神术使用者锡里昂施展了光亮术,白亮的光球漂浮着出现在他们的前方,这房间的样貌逐渐从被驱散了的黑暗之中浮现:
这是一个足够空旷的大厅,地面平整,因此它中央突兀地耸立着的四根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笋样柱子自然首先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只消一瞥的功夫,任谁都能清楚地认识到那四根石笋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就像惨死的精灵战士法兰一样,尖锐的石柱是穿过了一个人的肢体生长起来的。
“帕露雪!!”希格莉法惊呼。好歹她还记得这未知的地方里说不准往前踏一步就可能有危险,武僧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的向前的脚步被她自己硬生生地逼停,然而要不是阿维德眼疾手快,就会有另一个人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了。
被高大的北地战士轻而易举地拎起来的未成年精灵不满地挣扎着:“放开我!她没受到致命伤!或许还活着!”
“——或许你会先碰到什么让自己受伤的意外,这儿没准就会有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阿维德这么警告。似乎永远处于无止境担心中的战士显然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在那之前,卷宗学者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我们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如果是埋伏着的怪物,那么它总会来攻击我们的。”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的锡里昂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但仍然仰起头来对小队的领导者怒目而视,“比起那些,难道不是挽救一个可能还有生还希望的冒险者更加重要吗?”
瑞图宁的牧师叹了口气:“孩子,你说得对,但首先你得保证自己完好无缺地活着。”
或许别人没看见,但就像捉着伯伦希尔一样捉着锡里昂的阿维德看得清清楚楚,在庞培的话音落下去之后的立刻,他们年轻的小精灵明确地翻了一个白眼。
“那么,不论是去为她治疗,还是为她收殓,除了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过去,走到那位牧师小姐的身边去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吗?”学者一针见血地问。
珂宁的牧师为他的老友申辩:“庞培只是在说,他希望你能更谨慎一些。”但这只换来了小精灵不耐烦的一声鼻音。
小队终于开始向着房间中央那片惨剧的布景移动了,正如庞培和洛伦佐所坚持的那样,缓慢而谨慎地。过于活跃的卷宗学者干脆被高大的北地战士夹在了腋下,即便这样,小精灵也不是很安分——大约是因为这个姿势不舒服,他一路都在扭动。
“你不应该那样心急。”阿维德对被他夹在腋下的那位说,“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们并不是总是能及时地拯救他人的生命的。”
“但芬德尔就被救下了——我听来的,不过你也见过,他仍然好好的活着。”卷宗学者以一个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清楚内情的事例作为申辩,甚至于熟悉这故事之中主角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据说他小的时候曾经被宵银的牧师抓走过,作为祭品被放了血。那时的情势不会比现在这个小队所遭遇的更加严重,芬德尔的运气也一直都不算很好,但他仍然活下来了。如果我们行动得更快一点——”
“——那么或许我们能救下遇难者,或许我们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几乎是从出生起就一直看着别人在雪原之中进行救援、最后自己也成为了救援队之中的一员,因此见惯了这种事的阿维德说,“而且你该知道,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在时刻可能发生的意外面前,救援者与被救援者之间其实没什么差别。”
“另外纠正一点,虽然我不知道那是谁,”洛伦佐在从队伍的后方逐渐赶上前来的过程中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能在宵银牧师手下逃得一条性命,小精灵,你的那位朋友肯定已经把他此生的运气都用在那件事上了。”
锡里昂用以回答这两位在微妙的地方上有着相似的训导者的是一个鬼脸,他自己或许没有那种想法,但这在光线晦暗不明的环境之中真的显得鬼气森森。
说话间,他们当然已经走到了这一片空旷场地的最中央。风元素裔的牧师少女被自下而上生长出来的石笋刺穿了四肢钉在地上(或者,该说半空中),新鲜的血液淅淅沥沥地顺着石笋蜿蜒着向下流去,随后在地面上涂抹出了一片杂乱而抽象的血腥图案。
出于悲痛与不忍,武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但她依旧死死地盯着名为帕露雪的少女现在的样子。希格莉法强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直到检视了这一番惨状的庞培抬起头来,向着整个小队的人宣布:“她还活着。”
突然间脱力的武僧跪坐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面孔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谢天谢地。”她哭泣着感叹,接连不断地看见自己同伴们的尸体,想来给这位年龄并不大的少女造成了颇大的精神压力。而现在终于,她发现自己的同伴并没有全都因为这一次超出他们能力的冒险而客死他乡,这个认知及大地放松了她的精神,而与此同时,也令她一时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一次才抵达的冒险小队成员都能够理解这数日间的大起大落对一个人的影响,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呵斥瘫倒在地的武僧。鸟羽的成员们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他们的救援行动:埃奎拉搀扶并且安慰着暂时失能的希格莉法;瑞图宁的牧师使用神术暂且稳定住重伤牧师现在的情况;对医疗与神术都更有研究一些的洛伦佐则指挥着奇诺娅与阿维德破坏掉耸起的石柱,将伤员从伤害她的凶器上安全地移动下来;在这个过程之中,锡里昂作为小队之中第三个神术使用者,被要求时刻紧盯着那些两个牧师难以顾及到或者没有被发现的伤口,并且及时地利用治愈术为伤者止血。
“这石柱与精灵战士那儿的一样,都仿佛是突然之间破土而出的。”埃奎拉踢了踢脚边散碎的砖块,在安慰之余说。或许这算一条线索,但包括埃奎拉在内,目前并没有人对此投以足够多的关注。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希格莉法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她已经再一次地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并且向前凑近她的同伴了。而帕露雪的情况依然不算是乐观:风元素裔牧师流了太多的血,庞培与洛伦佐医疗的神术虽然令她身体表面的伤口愈合了,但却无法立刻补充她所损失的那些血液。遇难者的皮肤因为缺少那些在身体内部流动着的重要液体而变得比往常更加苍白而冰冷,希格莉法小心翼翼地握住牧师的手,只感觉自己好似握住了一块冰。
不过仍然有好消息,帕露雪的确正在逐渐恢复意识。那只因为被武僧握住而逐渐回暖的手抽动着,似乎有了一点力气,随后受害者从她的胸腔之中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呻吟,风元素裔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眼睛。
“帕露雪!”同伴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惊喜无疑迅速地冲淡了周围环境中未知与恐怖造成的压抑气氛,希格莉法雀跃而惊喜地高呼。有那么一个瞬间,埃奎拉觉得半精灵吟游诗人似乎很想要上前去捂住那位发出了过大噪音的武僧的嘴,但很快,他便认为这可能是他由于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因为奇诺娅一直都保持着那种弧度得体的微笑。
风元素裔的少女牧师幽幽醒转,漆黑的双瞳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勉强聚焦在了距离她最近、她也最为熟悉的原队友身上。帕露雪太过虚弱、还并不适宜发生的喉咙震动着,牧师张开了她苍白的嘴唇,仿佛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但那声音在这个空旷而鸦雀无声的石室里也是极难辨认的。
“什么,你说什么?”希格莉法俯下身去,几乎将自己的耳朵伏在重伤牧师的身上,而其他的人只能勉强看见帕露雪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快走……”武僧听见她的同伴说,“……它们是想、吸引更多的人……”
“怎么?谁?”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的武僧重新抬起身子来,低着头询问,“是什么想吸引更多的人?”
“嗯……抱歉打断一下。”谁都永远捕捉不到她的注意力到底在什么地方的半精灵女诗人仰着头说,“虽然听不太清牧师小姐说了些什么,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其他声音?”作为队伍之中唯一的精灵,锡里昂有些不安地发问。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噜噜噜。
奇诺娅低下头来看了卷宗学者和其他的同伴们一眼:“呃,那正是我要说的。”她再一次向上方看去,“你们注意到我们头顶上的那些……东西了吗?”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咕噜咕噜咕噜。
就连将注意力集中在帕露雪声音微弱的语句上的武僧都已经听见了这种异常的声音。要形容的话,它就仿佛是一锅持续着沸腾的水所能发出的不规则音响,然而一锅沸腾的水显然不会出现在这个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更不会出现在整个冒险小队的头顶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随着奇诺娅的目光一起抬头看向这石室的天花板,然而他们所看见的并非人为建造的平整天穹或是自然形成的林立石钟乳。无数异常的黑雾在远离冒险者们的上方聚集涌动着,仿佛粘稠而有着实体。黑雾逐渐汇集成线条,聚拢成一条条触肢的形状,同时,就像是回应着上空黑雾的异动一样,冒险者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震动。
“……眼睛……”这一次,帕露雪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也依旧清晰可闻,“……那些黑雾里,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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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要我说,我们还是快溜吧。”庞培的声音从房间的西侧传来。
瑞图宁的牧师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刚刚躲过了正体不明的敌人第一轮的攻击。眼疾手快的埃奎拉在攻击开始之前首先将跪坐在帕露雪身边的希格莉法拉了起来,而阿维德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们的伤员打横抱了起来,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一次可怕的伤害。现在,他们总算知道精灵战士法兰那惊世骇俗的死状和风元素裔牧师帕露雪匪夷所思的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就在上空黑雾如同沸腾了一般活跃起来的同时,他们脚下的大地也呼应一般地开始涌动——这不是仿佛就要地震了那样的、从地层深处传来的震动,这一份混乱的波动更加流于表面,就像是他们脚踏着的是一片浮在汹涌波涛之上的木板一样。
多亏了法兰与帕露雪的前车之鉴,大部分的冒险者们立刻都反应过来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了。埃奎拉立刻拉起了武僧,阿维德也抱起了伤员,整个冒险小队在空旷的房间之中迅速地四散开来——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数个顶端尖锐的锥形石柱便从方形的石砖底下破土而出,一眨眼间,便已经有了与锡里昂差不多的高度。
显然,一旦不慎被这东西刺中,除了被穿一个洞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黑雾凝聚出的触肢逐渐地伸长了,黑色、软绵绵的,看起来仿佛什么令人生厌的软体动物一般的触手从天顶上挥舞着垂下来,与此同时,大地的鸣动依然没有停息——他们被上下夹击了。
首先打了退堂鼓的是庞培,然后是认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只要带着伤员离开便可的洛伦佐。两位中年人似乎都将保全小队的性命放在了第一位,然而其他人——尤其是小队的领导者,并不这么想。
“埃奎拉和希格莉法,你们带着帕露雪到安全的地方去。”北地战士在翻涌的大地上向风元素裔诗人靠近,将暂时仍旧没有力气自己行走的牧师交给了他与他身边的武僧,“往上跑,一刻也不要停,如果觉得可怕——”
“——就唱提振士气的曲子。别担心,上面没什么危险了,我们能够自保。”吟游诗人迅速地接腔,并且和没有完全恢复战斗力的武僧一同架起伤员来,“你们呢?”
“帮你们拖住它,顺便打打看。”阿维德冷静地说,“我们之前不是打死过一个类似的东西吗,这个只是大了一点。”
“——一点?哪里是大了一点!”珂宁的牧师几乎是在房间的另一端喊道,“这已经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对手了好吗?”
“可是我们能杀死那一个,或许也就能搞死这一个。”这一个有着过分乐观想法的声音来自于锡里昂,“这东西一直在这儿,把洞里吃得尸山骨海一般,我们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冒险者们的脚下依然在翻涌,凹凸不平的地面使移动也变得更加困难了;与此同时,他们头顶上的触肢已经凝聚成了足够的长度,那不知该如何称呼的怪物正尝试着像甩动鞭子一样挥舞着它们,时刻准备着给地面上的那些活物们一记抽击。
情势紧迫,已经没有必要参与接下来争吵的埃奎拉与希格莉法两人夹着帕露雪立刻向着他们来时的路奔逃而去。天顶上的怪物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它的两个猎物正在离开,四处舞动着的触肢之中距离这个三人小组最近的那两条立刻有了目标,向着准备逃脱的冒险者们当头劈下,沉重的抽击挟着呼啸的风声——
“——铿!”
——没有落在任何人的头上。
在钢铁的剑刃出鞘、一道白虹将威胁斩落之后,诗人、武僧以及受伤的牧师迅速地回到了螺旋形隧道的入口,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两节断裂的触肢落在地面上,砸出两下沉闷的响声,随后又再一次失去了实体,重新化成了黑雾散去。半精灵吟游诗人转动手腕,灵巧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仿佛要甩掉上面并不存在的血迹似的。
“我看这东西也没有那么难打。”奇诺娅说。
女诗人仅凭借自己凌厉的一记斩击,便削断了那怪物的两条触肢,并且仍然保持着一贯悠闲的态度。她在不停起伏着、甚至还会突然刺出石笋来的地面上灵巧地移动着,仿佛完全不受落脚点不停地凹凸起伏的影响。同样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之中有着游刃有余姿态的是提着弓箭的锡里昂,这位接受着德鲁伊的教育、从小便生长在地形复杂的森林与枝蔓之间的少年精灵似乎正在逐渐掌握地面起伏与刺出的石笋之间的规律,在躲避的同时已经能渐渐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转移到来自上空的触肢上去了。
与这两位相对的,剩下的三位人类男性则显然更加在意那些自上而下的攻击:阿维德尽力挥舞着他手中的双手大剑,将那些垂下来试图缠绕、阻挠他们的触肢从尽量高的地方切断,但北地战士对地面上的危险显然更加疏忽一些,时有时无的平衡已经叫他的战斗足够险象环生,突然之间破土而出的石笋已经有数次差点给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了;至于最后那两位牧师,似乎是认为连续不断的移动可以有效地避免石笋的攻击,只是拖着两把老骨头在空旷的场地之中无规律地不停乱窜,有的时候,他们的突然转向甚至会把自己的队友吓上一跳。
“我、还是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刚刚用自己的拳头击退了一根触肢的洛伦佐喘着气说,“——我真的不年轻了,体力也已经大不如前,这样的冒险与战斗对一个老人家来说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可我们别无选择!”锡里昂一边试着射箭(然而他射偏了)一边反驳,“不解决这个怪物,该怎么种下种子呢?”
“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种门的!”珂宁的牧师反驳,然而这换来的是卷宗学者理所当然的质疑:
“可是我们带了种子啊!”锡里昂就像有着预知能力一样,轻松地向左边跨了一步,然后紧接着,一根石笋便从他原先所站的地方破土而出。
就在洛伦佐分神准备再次进行进一步的劝说时,一道石笋正巧在他身边拔地而起,让他不得不停下话头专注于避让。突起的石笋直径比珂宁牧师所预想的大得多,他们头顶上的怪物似乎已经摸清了牧师在空旷的场地之中移动着躲避的规律,更加宽大的石柱几乎是贴着洛伦佐的身边刺出来的,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毫无防备的牧师本能地加大了闪避的力度,而因此几乎失去了平衡——要不是庞培就在他身边,并且及时地撑了他一把,那么他肯定就已经摔倒在地上,并且遭受与法兰或者帕露雪相似的命运了。
就在侥幸生还的洛伦佐长吁一口气时,瑞图宁的牧师一边离开那块仿佛沸腾了的土地,一边驳斥卷宗学者的论点:“虽然我们带了,但也不一定要种嘛。”
如果这场争论放在任何一个其他的、更加和平的环境之中,锡里昂肯定会有数不清的词句来对此进行回应,但现在他没有——也不可能有。这位年轻的精灵试着拉弓射箭来对抗天顶上的那只黑雾凝聚而成的怪物,可惜的是,且不论他那不算稳定的准头,即便他能够射中,普通箭矢的威力面对有着如此巨大体积的不明生物显然不过是杯水车薪。精灵也尝试着运用自己德鲁伊的知识,试图找出对方的要害,然而他所能看见的不过是在暗淡光芒之下的一团朦胧的黑雾,这种连具体形态都没有的东西又怎么会有要害一说呢?锡里昂的确凭借自己的灵巧和敏捷在躲避地刺上更有优势,但在面对从上方垂下来的触肢时,与其他人相比,缺少近距离实战经验的卷宗学者便颇有些捉襟见肘。事实上,现在他正不慎被一只触手卷住了胳膊,精灵轻巧的体重也在这里变成了劣势,那触肢轻易地就能够让他双脚离地。小精灵正奋力地尝试用匕首割断束缚着他的障碍,根本无暇回话。
眼看着队伍之中唯一的一个未成年人就要被怪物的触肢甩到半空中去了,好在,这样的惨剧并没有真正发生:在锡里昂被真正意义上的吊在半空中之前,阿维德先一步用左手拖住了小精灵纤细的身躯,以单臂与怪物的触肢角力。被夹在中间的卷宗学者因为上下两端的拉扯而惊叫了起来,不过好在,冒险小队的领导者并未让他难受多长时间:高大而强壮的北地战士用单手擎住了自己的双手大剑,将它高举过自己的与锡里昂的头顶,一边躲避着上升的石笋,一边在那个十分别扭的角度上用力的割了几下,终于将拉扯着小精灵的那根触手弄断了。
回到地面的锡里昂虽然心有余悸,但依然颤抖着坚称自己不过是一时大意——也不知这是他真心的说法还是少年人意气用事的嘴硬。放在平时,这样的时刻显然是年长者该出言泼冷水的时间了,只可惜庞培与洛伦佐都正面对层出不穷的攻击疲于奔命,没有说闲话的余裕了。
“好了,那么现在,能够回到该如何打败这个东西的话题上来了吗?”
女诗人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之中响起。奇诺娅所经行过的路上弥漫着一片浓重的黑雾,毫无疑问,那些都曾是意图攻击她,或者只是恰巧出现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内的触肢。被斩落在地的怪物残骸逐渐失去了实体,幻化为一片朦胧的黑色,随着沸腾的地面上是不是升起的突刺一同涌动。
“这东西仿佛源源不断。”一边看着锡里昂以免他再一次被捕捉到,一边努力清剿从上方垂下的枝条的阿维德有些暴躁地说。他的脚下也如同半精灵吟游诗人一样,遍布着怪物残骸所降解出的黑雾,然而与奇诺娅不同的是,他的左臂上已经因为一次闪避不及时而挂了彩——所幸因为他厚重的外套,那升起的石笋在刺破了结实的织物之后只给他留下了一道渗着血的擦伤,并不算是很严重。
终于认命地接受了他们并不能直接从这怪物底下逃跑的洛伦佐唉声叹气:“哎呀——我们不是打败过一个小的嘛。”
这话让冒险者们回响起了在上面的房间之中他们所杀死的那一个东西。与现在这一个相比,那个东西显然更小、更好预判攻击,也更加符合人们对自己平常所能遇见的那种“怪物”的印象,不过从一些细节上,冒险者们的确能够将那个东西与现在盘桓在他们头顶之上的这个巨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并且认识到它们的确同出一源。这样看来,对那一只怪物特别有效的攻击,或许对这一个也会有用处。
“锡里昂,你还能召唤一次落雷吗?”领会到这一点的女诗人问。
“能倒是能,但是要怎么保证这东西上空还有能够酝酿雷电的空间呢?”小精灵在面对一根触肢难以预测的攻击,并且为此拼命挥动匕首的余暇中回应,“——或者不如试试光亮术吧!那位风元素裔牧师不是说过了吗?‘黑雾里面有眼睛’!视力发达的东西总是对光亮的变化更加敏感!”
“我可没找见哪里有眼睛。”一剑斩断与卷宗学者僵持多时枝蔓的北地战士说。
“但,看这东西,黑漆漆的。”庞培一边在石笋、触肢与洛伦佐的拳头之间跳舞,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不妨、试一试,或许有用呢——闭上眼睛!”
他这样警告,随后没有等待任何人对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提案表态,便首先自顾自地作出了手势。神术使用者们都清楚地知道,瑞图宁的牧师已经开始向神祇祈祷一个比他现在所维持着的更加强大的光亮术:
一团白亮的光芒从年长者的手心之中爆发出来。这种光亮并不同于之前牧师们为了照亮房间所释放的那种温和适度的明亮,而是炫目的、仿佛在灼烧着一般富有攻击性的。这一团仿佛白日又仿佛烈焰般的光芒离开了他的手掌,循着瑞图宁牧师的指示顺从地向着上空飞掠而去。冒险小队的成员在面对这样的光亮之时也不得不眯起眼睛来,即便已经有了提前的预警,突然变化的亮度也依旧险些令他们致盲。他们只能从自己眼皮或者手指的缝隙之间观察着这加强版光亮术能够造成的结果:在如此鲜明的白光出现后,黑雾所形成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暂时的慌乱,就连地面升起石笋的频率都显著减小了。光团随着庞培的引导向着上方飘去,最开始时,在它的所到之处,黑雾纷纷惊慌地避让——然而很快,它们就再一次地形成了组织,有序地盘绕在那颗令人目眩、不能直视的光球之上,逐渐降低了它的亮度。瑞图宁的牧师努力地试图维持他的神术,但很可惜,单凭他一人的力量显然是无法对抗铺天盖地的黑雾的,过不多久,他所释放出来的光团就已经被彻底的湮灭了。
“……好吧,看起来并没什么效果。”庞培悻悻地说,而他身边的老友则干巴巴地回应。
“不,如果说效果,我觉得还是有的。”洛伦佐盯着天穹之上,说了一个所有人都并不想听见的事实:
“我觉得你激怒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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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没完没了。
奋力挥着剑的阿维德想。
他们在这房间里战斗了多久?十分钟?一个小时?还是一整年?北地战士对时间的概念已经完全被模糊了,不过总之,埃奎拉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整个小队从进到这个洞窟里之后就完全没有得到过充足的休息,踏入这间石室时,也已经没人还保有充足的体力了。战斗的消耗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极限,但他们头顶上的那个怪物却丝毫没有疲累的意思。地上的石柱依然层出不穷地升起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立的石笋让他们所能踩踏、躲避的空间逐渐缩小,同时,即便他们努力地对着从上空伸下来鞭笞、抽击或者试图束缚抓取的那些触手进行攻击,从总数上来看,它们依然似乎没有减少。
“——这简直没完没了!”
说出阿维德这句心里话的人是珂宁的牧师。或许真的如同他的自嘲一样,队伍之中最为年长的洛伦佐是他们中最先体力不支的一个。疲劳让他们躲避的动作逐渐迟缓、让他们防御的动作产生了破绽,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而洛伦佐是他们之中最为严重的一个。惯于使用指虎对敌人进行简单直接打击的牧师这一次遇上了并不合适的敌人,纤细难缠的触肢是这种钝击所难以应付的,想要对它们造成伤害并不很容易,至于石柱——哦,他是傻了才会用自己的拳头往石柱上招呼。或许身体经受过千锤百炼的武僧可以空手将它们轰成一地碎片,但这样暴力的行为跟珂宁的牧师显然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即便他现在十分需要这样的能力。
牧师使用了医疗的神术,但他今天所剩下的神术已经不多了。一路上照料伤员、面对战斗的波澜起伏已经消耗掉了他时限内所能使用的大部分能力,而接下来的那些,他得留着用来收拾这场战斗之后的残局。洛伦佐的右臂在不久之前被怪物的触肢击中了——那时他才发现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的接触,牧师全身的力气就仿佛被它抽走了,并且置身于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他几乎没办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被这样的东西卷住手臂还能拼命试图割断它的卷宗学者实在是值得敬佩。紧接着,从他的手臂下方升起了一根并不算那么尖锐的石笋,虽然庞培很及时地为他斩断了触肢解了围,让洛伦佐的手臂没有被正面刺穿,但依然有一声不祥的脆响从他遭到撞击的右臂中发出来。
珂宁的侍奉者坚称自己没事,但他额头上因疼痛而渗出的黄豆大小的汗珠出卖了他。他的骨头的确断了,但由于他所侍奉的神祇掌管着医疗的领域,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医疗神术将它接上,并且迅速地回复行动力并不困难,只是钻心的疼痛难以被消去。跟这个一比,他被石柱刺穿的右边小腿也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起码那还不过是皮肉伤,洛伦佐对这个伤口的处理显然没有那么上心,被刺穿的血淋淋孔洞依然停留在那儿,牧师所做的只是运用神术将它止了血,并且暂时镇压了痛感而已。
正当洛伦佐为自己每一步的移动都感到困难,并且准备自嘲为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时,他们灵巧的卷宗学者突然间从牧师的身边闪出来,对着那个伤口释放了一个治愈的神术。这算是个投桃报李的举动,锡里昂很灵巧,但最初的那次双脚离地似乎让他们头顶的怪物意识到,虽说敏锐的小精灵难以被直接穿在石笋上,但他却是所有人之中最容易被抓取的那个。一旦他自己与他周围的人稍有疏忽,触肢便会立刻趁虚而入,勒着他随便什么地方,把他从地面上拎起来狠狠地掼在地上或者墙上——事实上这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小精灵被从半空中狠狠摔在房间的角落,如果不是他还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恐怕就要直坠在哪一根耸立着的石笋上,把自己穿个透心凉了。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伤得不轻,更何况另一根石笋立刻毫不容情地升起,狠狠地给了俯卧在地上、没能及时躲闪的小精灵腹部一下——洛伦佐的手臂挨过这个,他知道那力道有多可怕。即便在一片昏暗之中,作为人类的洛伦佐看不太分明,但他依旧敢担保,被击中那种柔软的部位的小精灵当时一定吐了血,而且恐怕有什么内脏被打破了。
及时拯救他的是奇诺娅的箭矢,半精灵女诗人的准头比这位半路出家的卷宗学者强得多了,紧接着阿维德也立即赶到。北地战士身上的伤痕也比刚才更多了,毕竟过分高大的男人总是难以在狭窄的地方躲避攻击,而现在的场地的确正在逐渐变得更加逼仄。他还没有尝试用自己的双手大剑与地面上耸起的石柱较量一番,如果有机会,他肯定会尝试的,只可惜怪物的触肢并不容许他这样做。
几个呼吸之间,本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精灵便重新从地面上爬起来,变得生龙活虎了。这并不仅仅该归功于对他施展了医疗神术的珂宁牧师,卷宗学者自己的治愈神术也让他自己痊愈了一部分的伤势。虽然这个从半途中从德鲁伊转变为卷宗学者的未成年人与队伍中另外的成员想必的确太过年轻了,但或许真的如他的导师所说,他作为一个德鲁伊的才能并不会逊于任何一个同样受过训练的成年人。小精灵能够使用的神术数量令在场的两位人类牧师相形见绌——但或许这并没什么好惊讶的,虽然锡里昂的确是个未成年,可他的年纪却与两位牧师的年龄加起来差不多相当。
同样也伤痕累累的庞培与奇诺娅似乎结成了什么奇特的战斗小组,女诗人提出是否能将神术附着在她的箭矢上,瑞图宁的牧师尝试了,这个举动还是很成功的,但实际产生的效用暂时存疑。目前为止,他们合作所造成的唯一战果就是救下了差一点就被触肢杀死的卷宗学者,不过他们似乎认为这的确是个好兆头,因为一般的情况下,箭矢是无法直接截断怪物的一根粗壮的触肢的。
女诗人在这场战斗之中时刻切换着使用弓箭与单手剑,而在更换武器的过程之中,她难免会露出一点空隙,这也令那怪物有了可乘之机。她已经被触手抓住过两次了,第一次时,来自锡里昂的救援到达得很及时,因为手持匕首的卷宗学者恰巧就在吟游诗人的身边;然而第二次她便没有那么幸运了,站立于虚弱让她难以移动,触肢的拖曳也叫她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被从地面升起的石笋刺中了腰间——不幸中的万幸,伤口不算深,同时也没有伤到什么重要的脏器。庞培紧接着便为她止了血,洛伦佐和锡里昂也补充了他们的治疗神术,可是他们的神术都已经不多了,那伤口现在看上去像是已经自然愈合了一个半月一样,结了痂,但距离痊愈还早得很,并且时刻依然可能被撕裂。
“……伙计们,有人觉得我们的确取得了哪怕一丁点的战果吗?”
庞培的语句之中带着低沉的喘息声,他的神术也所剩不多了,因此,瑞图宁牧师的身上也同样伤痕累累,而他所吐露的实情也让作战中的冒险小队更加绝望:“即便我们已经砍掉了那么多的恶心触手,有人觉得我们头顶上那该死的东西露出了哪怕一丁点受伤的迹象了吗??”
“我不知道,它肯定会再生!就从那些黑雾里!”短短一句话之间,锡里昂的声音已经从房间这一头流窜到了房间的那一头。他跑得很快,这的确让石笋和触肢都难以捕捉到他,但很难说卷宗学者还能保持这样的速度多长时间。
几乎要被林立的石笋关在狭小空间里的阿维德对这句话发出了一个含混的、代表同意的拟声词,现下里他可没有精力说话:北地战士将层出不穷的触肢从他的身边赶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住他的大剑,将自己的腰部作为第三个支点,把剑柄卡在腰间,再然后,他矮下身去,在短暂的停顿后大喝一声,旋转自己的身体,他手中锋利而宽广的剑刃便如同一场暴风一样,碎裂的石柱与崩裂的石块四处飞溅,在战士本身的转动结束之后,他的身边半径两米以内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高过他小腿肚的东西了。
原本那些石笋是阻碍冒险小队的成员们躲避触肢的障碍,不过在这个情景之下,倒可以勉强暂且担当一下掩体。在这一阵碎石风暴结束之后,洛伦佐从那些并没有比北地战士的剑刃更加结实的障碍之中冒出头来,向所有人大喊:“这么说的话,那些黑雾一定得有个源头!我们得把它找出来!”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对不对。”奇诺娅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弓重新挂回背后去。
“——管它对不对,总之快试试!”阿维德咬着牙这么说。
女诗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侧身避过了一条从他的视线死角偷袭而来的触肢,顺手抽出长剑来一挥,将它斩成两半:“嚯、如果我说我得离开一阵儿,你们顶得住吗?”
“顶不住——”北地战士再一次使用他的大剑为房间之中掀起了一阵碎石风暴,“——也得顶!”
阿维德的那句话不仅让人疑心他是不是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但有了队伍领导者的这句话,奇诺娅便立刻敏捷地行动了起来:她用了几个跳跃逃离了石笋密集的范围,从自己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个……一个圆盘?
“那是什么?从没见过?”即便在这种状况下仍旧眼尖,并且有着不灭好奇心的卷宗学者首先发问,紧接着阿维德与洛伦佐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没时间解释了!”奇诺娅说,这也的确不是进行详细解说的好时机,“我得把这东西装回去看看!”
庞培用手中的短棍击退了几支伸来的触肢,瞥了一眼女诗人的方向,仿佛立刻对此心领神会:“我跟你去!一个人恐怕不安全!”
“不论你们想到了什么,总之快去!”不慎被触肢缠绕住脖颈的北地战士有点艰难地说,幸好紧接着锡里昂便迅速地提供了支援,“我们快要没时间了!”
阿维德手中的大剑因为主人的虚弱而不得不落了地,与此同时,吟游诗人与瑞图宁的牧师已经迅速地转身离开,不耽搁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这不公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锡里昂不太开心地抱怨,而这只让洛伦佐笑了笑:
“我们大可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打听这些细节——当然,前提是我们得仍旧活着。”
“你在说什么呀?”即便自己的唇边还挂着没被擦干净的血迹,年轻的精灵在如此绝境之中仍然保持着乐观得可怕的态度,“我们当然会活下去的,我们还会完成任务,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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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娅与庞培在黑暗的螺旋形隧道之中拼命地向上跑。
他们下行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一段路长得可怕了,或许那有一部分是因为恐惧而造成的心理作用,但实际上,这一段螺旋形的坡道的确不短。路上他们看见了埃奎拉所划的记号,这证明风元素裔诗人已经带着两位伤员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但愿更上面能安全一些。
本来体力便已经不充裕的诗人与牧师在移动中的喘息逐渐变得粗重,他们的速度也渐渐不自觉地减慢了——然而就是这减慢的速度,让他们发现了一点问题:
“……嘿,诗人小姐,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走在前头、维持着光亮术照亮前路的牧师头也不回地说。
奇诺娅也同样喘息着向着四周环顾了一圈,回答道:“有些不和谐的地方,恐怕我们在到达那房间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推论并没有错误。牧师与诗人花了一点时间,重新回到了那个奇特的房间之中,它的景象与他们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该空着的地方还依然是空着的,该倒下的尸体也依旧是倒在地上的——但转瞬之间,后面这一条就并不是这样了:
虽然一直以来提供光源的都是作为牧师的庞培,但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刹那,奇诺娅便率先冲了进去。半精灵以自己更加灵巧的姿态与迅捷的速度轻易地越过同伴,向着前方飞奔,然而即便是在昏暗的地下,她也依然凭借余光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比她更快地进入了房间的内侧——
“小心!有一缕黑雾跟进来了!”瑞图宁牧师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意识到不妙的奇诺娅拼命刹住自己的脚步,然而已经晚了:
黑雾在房间之中那具尸体上盘旋停留,紧接着迅速地将它包裹了起来。就仿佛一条包裹手法粗劣的裹尸布一样,它们不均匀地分布在那可怜冒险者的遗骸上,然后很快,房间之中的两个活人便意识到:这种不均匀并不是因为失误,而是黑雾将它异化的一部分过程!
半精灵吟游诗人谨慎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她试图再一次接近那个大概是用来放置圆盘的凹槽,但在那之前,那句被操控了的尸体便已经重新的站了起来,并且咆哮着阻挡了她的去路。随后赶上的庞培已经再次抽出了腰间的两根短棍,奇诺娅也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与瑞图宁的牧师并排站着,同时也抽出了自己趁手的长剑来,摆出了备战的姿态。
“它是尸体变的,你觉得这东西算是死灵生物吗?”提着剑的吟游诗人发问。
“我不清楚,但反正,我决定不对它用光亮术。”吃一堑长一智的牧师这样回答。
那怪物显然也是有着明确目的指向的。虽然奇诺娅和庞培暂时并没有继续上前的举动,但它依然知道面前的这两人是个威胁,并且准备将这份威胁解决掉。被黑雾异化了的尸体有着尖锐的指爪和锋利的牙齿,但它丑陋不堪的相貌依然很难形容——嗳,反正这不是重点。这个怪物在第一轮的咆哮结束后,便挪动着四肢向前行走,仿佛正在适应自己新的身体。最开始的一两步,它走得磕磕绊绊,但以一种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它便立刻掌握了四足行进的方法,并且就像什么野兽一样,压低了身体的姿态,作出了扑杀的架势。
冒险者们毫不怀疑它的第一次攻击将会是一次扑咬——这东西的姿态实在是太明显了,因此在那怪物实际上那么做的时候,庞培与奇诺娅仿佛很有默契一般的一左一右避开了这直线的攻击。但黑雾所异化的怪物所有的攻击手段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在两位冒险者刚刚躲开第一轮的攻击,还没稳住自己的身形时,那东西便已经稍稍转了个身,向着庞培的方向挥出了爪子——就像是黑雾凝聚成的触肢一样,这由黑雾凝聚成的爪子也立即伸长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隔着三米有余的距离,向着瑞图宁牧师的方向抓去。
“小心!”看见了这一幕的奇诺娅高喊,接收到这预警信号的庞培仓促回身,用自己手中的两支短棍,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夹住了这一次攻击——夹住,也就是说爪子的前端就在牧师的脸孔前面挣扎挥动,尖锐的指爪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几乎就要抓破他的皮肤。
紧接着,重新找回了平衡的奇诺娅便赶来支援陷入困境的同伴。那怪物倒也算是敏锐,它的另一只爪子向着奇诺娅挥去了,但已经见过这一招的女诗人凭借自己灵敏的动作漂亮的闪过了范围变得更加广阔的攻击,迅速地接近了与怪物僵持着的牧师,举起长剑吗,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砍断了被黑雾异化过的那条手臂。
“你觉得我对它唱安魂曲,会有用吗?”女诗人这样问,随后,瑞图宁的侍奉者在表达了感谢之后笑道:“如果你不试试,你怎么会知道呢?”
“很有道理。”吟游诗人挡在牧师身前,举起手中的剑面对着因失去了一部分的肢体而显得更加狂乱的怪物,冷笑着嘲讽:“来啊,打我啊?”
“恕我直言,小姐,您这可不像是要唱歌的样子。”牧师的神术所剩不多了,但他的口才依然还在。庞培再一次架起双短棍来,走上前去越过他的同伴半步:“虽然我是一把老骨头了,可也不能总是躲在女士身后啊。”
那疯狂的怪物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姿态,但原本是四足行走的野兽变成了三足,这让它不可避免地有点步履蹒跚。这对正面对着它的两人来讲无疑是个好消息,它又想要使用一次扑咬攻击,但这一次明显没有它第一次的冲锋来得平稳且骇人:
庞培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直接迎了上去。瑞图宁的牧师看好了时机,用左手的短棍架住了怪物的利齿,同时狠狠地抽击了它的口鼻部分(如果它还有的话);而他右手的武器则成功地阻止了对方仅剩的那只爪子可能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就这样,牧师与这怪物在房间的中央展开了一场角力——但肉眼可见的,庞培几乎是立刻就要落在下风了。
“我没那么大的力气!诗人小姐!”牧师大喊着,“不论你要做什么!赶快!”
回应他的,是吟游诗人与这周围的环境十分不符的清丽安宁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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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乎要绝望了。
阿维德几乎已经提不起自己的剑,他头一次觉得这种纯粹的铁制品竟然有这样沉重;洛伦佐的神术也彻底告罄,如果他们之中再有人受伤,那将会是一场不可逆的灾难;至于锡里昂,他的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再也没办法维持迅速而灵巧的运动来躲避攻击了。卷宗学者在这期间已经召唤过雷霆,并且尽量让它们自下而上地攻击那一团黑雾——最开始似乎的确有效果,那些邪恶的东西的确被电光打散消解,小队中剩下的三人有了一点点喘息的时间,然而好景不长,仿佛无穷无尽的黑雾再一次从不知何处的缝隙之中补充进来,并且很快就让那怪物回复到最初的样子。
大地的鸣动也没有停止,石笋依然从地面之下不停歇地刺穿出来。仅剩的三位冒险者最初还能做出一点像样的反击来,后来便只能勉强自保,再后来他们变得疲于奔命,而现在,他们已经连奔逃的体力都快要没有了。
除开固执地相信事情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锡里昂,剩下的两位冒险者的确已经近乎绝望。阿维德与洛伦佐向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祈祷自己的同伴能够快一点找到解决这死循环的方法,但他们也在心中隐秘的地方接受了一个事实:或许他们的冒险、他们的生命就将在这里结束。
——而就在他们的确做好最坏的打算时,从黑雾的深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大地的鸣动停止了,从天穹上挂下来、无处不在的触肢也消散了。直面最恐怖的怪物的三位冒险者不禁因为这突然的情况停下了脚步:他们想要好好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他们也的确没有继续战斗的力气了。
一直以来都令他们无比头痛的无尽黑雾仿佛突然之间枯竭了,而且迅速地变得稀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抽回了什么其他地方关了起来一样。冒险者们仰着头看着天穹之上,在迅速散去的黑雾之中,仿佛有着一只巨大的眼球。
“——可恶——”从什么悠远的地方传来这样一声痛骂,且这声音也正以非同一般的速度迅速远去。锡里昂慌乱地架起弓来,搭上箭,但在他将箭矢射出去之前,非常迅速地,就连洞穴上方的眼球也变得透明、隐没消失了,更不用提原本盘桓在所有人头顶上浓重的黑雾。现在,这个洞穴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人为开凿的山洞,有着平凡无奇的顶部,堆砌着石砖的墙壁,唯一有些不太一样的,是它地面上林立着的尖锐的或者断裂的石笋。
“……结束了?”仿佛感觉有些不真实的,洛伦佐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发问。
“……结束了。”阿维德回答,“看来,奇诺娅和庞培的确找对了方法。”
“我就说嘛,事情会变好的。”锡里昂心满意足地说。这是一个可靠性存疑的结论,但至少现在,没人想去反驳他。
所以正如风元素裔牧师帕露雪所说的,黑雾里的确有眼睛。但就现在来讲,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三位冒险者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干脆在凌乱的地面上找了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躺了下去。
“我感觉我要累死了。肺和喉咙都在烧。”珂宁的牧师这样感叹。
然而这并没为他换来任何回应。三人在身体上的疲劳与不适都有着相似的感触,他们直接躺在地上准备休息,或许十几分钟、甚至几个小时之内,谁都不能把这三位从地面上挖起来——除非有一张更舒服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