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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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抵达暗月城时,芬德尔·西罗先作为一名从未离开过德菲卡的森精灵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困惑。他穿过门的时候仍然是白天,但从这座置身于无尽星海之中城市的地面上仰望,只能看见璀璨的星辰与浮在空中的暗淡月亮。因此,芬德尔试图以天光来判断目前时间的举动毫无疑问地失败了——或许当他在这城市中居住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能学会到底该如何从漆黑之月的光彩中读出时间的流转。但现在?显然他不行。
因此,森精灵只能将自己的视线下移到平面上来。暗月城的中心广场熙熙攘攘,这又以门的附近为最,几乎已经摩肩接踵。是以他能够判断现在大概并非夜间,而是白日里某个适宜活动的时段,在这样的时间里拜访暗月城的市长应该不会显得失礼。
或许巡林客在一片陌生的森林之中仍旧能够行动自如,但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之中显然不会这样。广场上繁忙、喧嚣且庞大的人流环绕在芬德尔身边,叫他刚一抵达便能够发现暗月城与菲薇艾诺的诸多不同——不仅仅是环境与景致上的那些,还有文化与氛围上的。
这座刚刚出现在智慧生物视线之中两年的城市当然不会有如同菲薇艾诺(哪怕是重建之后的)在长久的时光中沉淀下的历史的厚重感,相对的,菲薇艾诺之中也不会有这座新生城市之中所蕴含着的活力与激情:从广场上一直到街巷里,各种各样的种族汇聚一堂,使得这广阔的空间之中人声鼎沸。四处都能看见摆设路边摊的小贩和凭借歌喉吸引旅者注意力的吟游诗人,店铺和商家的门面之中永远摆着鲜亮且品种繁多的货物,同时也有各种身份不同、种族不同的客人们进进出出——然而一片繁盛的景象所带来的可能并不全是好的东西:冒险者和商人聚在这里,使得空气之中弥散着烈酒、食物、香料、海货、金币,以及大量人流聚集而产生的汗臭味。因此,扒手与小偷们也将此地视为发财的好地方。毕竟,这城市里每个人都有可能腰缠万贯,再不济,也能叫他们挣到一天的饭钱。
这些小贼的判断并没有错,但其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技术不过关且脑筋不太灵光的会挑错自己下手的对象。只是要知道,这样的小毛贼有时会比那些屡教不改的惯犯还要难对付——芬德尔在过去的树行者生涯之中可遇到过不少这样的小家伙们:当你抓住了一个之后,对于后者,你可以直截了当轻松愉快地将他们送进牢房甚至动刑;可对于前者,由于念在其初犯而且未遂,或许你就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对其进行说服教育,然后看在他什么也没拿走的份上把他毫发无损地放归自然。
所以,在芬德尔·西罗先突然间回手抓住一个猫妖精努力够向他行囊的爪子时,他是有些烦躁的。哪怕是在森精灵之中,这位红发的珂旭信徒也是一个异类:他总是个有规划并且对一切可能打乱它们的突发情况所深恶痛绝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个习惯于遵守法律、道德规范乃至不成文习惯法的人。
而现在,芬德尔脑海中“尽快去寻找市政厅向暗月城市长宁娜·格雷接取任务”的规划与“该将这个小贼扭送此地执法机构”的不成文习惯法之间,显然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冲突。的确,计划被突发状况破坏令他的心情迅速地坏了下去,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会因此而感到哪怕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因此偏颇执法动用私刑。
更何况他当然记得,自己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并不像在菲薇艾诺中那样,作为树行者队伍中的一员而享有一定程度的执法权。
面对着因为被抓了个现行而耷拉着耳朵、蜷着尾巴、瞪着一双显得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的猫妖精,芬德尔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怜悯。菲薇艾诺之中因为单纯好奇而行偷窃之实的猫妖精也很不少,巡林客自己也已经抓住过将近十只。无论是否是现行犯,他们都会无一例外的用这种水汪汪的可怜眼神看着任何一个想要斥责他们的人。猫妖精中十有八九都会使用这种叫敌人心软从而能够让自己脱身的策略,但可惜的是,芬德尔对此已经有了免疫力了。
所以现在他的问题只是如何快速地寻找暗月城的执法机关:在接取冒险任务之前理应将这个小麻烦先处理掉,况且森精灵并不想把自己的一个上午或者下午的时间全都耗在对一个猫妖精进行说服教育这种显然将会收效甚微的事情上。
于是,芬德尔目前的首要目标,已经由于这个突发状况而变更为“寻找当地的执法机关请求收押这只偷窃未遂的猫妖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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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是个侍奉瑞图宁女神的精灵牧师。知书达理,且有着温柔笑容、肤色白皙的俊美精灵牧师。
或许在大众的认知之下,精灵都应该是这样的,但对Kk来说,这倒算是珂宁的恩赐。坎维的风沙总是很大,遗都的日光又无比炽烈毒辣,那城市的风貌环境也算不得友好;克林菲尔的治安与民风较之遗都倒是有了很大的提升,可在沙漠之中永远绕不过去的日光炙烤与水源短缺依然会摧残着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生物。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成长起来的Kk依然有着不含戾气、并且与他的高等精灵亲族在精致程度上几乎别无二致的容貌,或许该归功于精灵造物主珂宁的神力以及泉之女神瑞图宁的引导。
——但这并不是他就这样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在大街中间被埋住了的理由。
身高只有一百六十九公分的高等精灵Kk,被一群人类的女孩子簇拥在散发着糕点与麦香气味的商业区大路中间,由于其对于人类来讲有些娇小的身材,从远处看去差不多就是被埋住了。
同他一起被堵在人堆里的,还有他在暗月城之中偶遇的老友倔强骑士凯恩斯。这位女骑士已经脱下了一部分的铠甲,让自己有着灿金发色的头颅能够暴露在天光之下,声音虽然依旧中性,也因为瑞图宁牧师对症的治疗而不再像从前那样雌雄莫辨。但她那种比Kk还要更加读不懂气氛的性格倒是同从前一样,丝毫没变。
正因如此,面对着这种情况的凯恩斯根本没有觉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尴尬来。女战士只是回手捅了捅因害怕被冲散而仅仅拽着她的臂甲,并且由于被大量异性围住而手足无措的牧师,爽朗地笑道:“Kk你还真是受这里的女孩子们的欢迎呐。”
“不,受欢迎的不是我。”被挤在人堆里的精灵牧师有些呼吸困难,“而是我手里抱着的‘瑞娜萨迪尔面包房’时令限定的桃花金梨果夹心蛋糕。”
“哦,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所以为什么我们被堵在这里?”女战士依旧爽朗地笑着。虽然她似乎是凭借直觉理解了为什么这一款每日仅出售五十个,且今日是最后一个发售日的小蛋糕能够令方圆三百米内没有赶上售卖的女性们如此疯狂,但凯恩斯依旧没有理解被Kk拼死保护在怀中,尽量使其不被压坏的蛋糕与现状之间的联系。
其实Kk本人也不是很理解情况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不过是在等待组队的过程之中没什么事做,在暗月城里闲逛,然后看见瑞娜萨迪尔的门口排着长龙,便出于好奇心排在了队尾,最后由于店员推荐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拿下了最后一块小蛋糕。
只是这样还好,但年轻的女孩面对自己心仪的美食时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最开始只是一个亚麻色头发,大约十几岁的少女鼓起勇气拦在了Kk离开的路上,提出了加价转让这款点心的请求。瑞图宁的牧师有点惊讶于这块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点心的魔力,但对于买下它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的Kk来讲,这并不是什么太过过分的请求。
于是,他就在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因货物售罄而没有买到的女士们屏息凝视、蓄势待发的气氛之中,愉快地回答道:“完全可以,小姐。您只需要给我它在店面出售时的价格便可以了。”
——然后,情况就变成这样了。
挣扎在人群之中的Kk扒着凯恩斯的手臂以维持自身的平衡,好不容易才能有余力喘一口气说一句话:“我们为什么被堵在这里,不重要!”他在倔强骑士耳边喊道,“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脱离这种状况!”
听了这话之后,因为常年身着重甲所以还有足以在人群的推搡当中岿然不动的力量,并且也乐于以这份力量帮助自己友人的凯恩斯试着推了推人群,但她显然也低估了自己同性疯狂起来所能从娇弱躯体之中压榨出的潜力: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墙的确向后退了一丁点,但当倔强骑士施加的力量稍有减弱时,迎接他们的便立刻就是盛大的反扑。
被蜂拥而来的人潮推得一个趔趄的精灵牧师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凄惨的哀嚎:“这样不行!武力上我们只有两个人,难以取胜!得想想办法将她们吓退!”
——谁知道这句话在倔强骑士凯恩斯的脑子里到底走了多少弯路,被什么坚固而顽强的礁石磨损,又与什么有腐蚀性的液体发生了化学反应。总之,在女骑士的脑海中,她对这句话的理解显然已经突破了Kk本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围着的都是些女孩子,总之用女孩子害怕的东西把她们吓退就行了吧!”她爽朗地说。这句话倒还是在瑞图宁牧师的理解范围之内,于是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则叫他后悔到恨不得干脆溺死在这一片人潮里,也不要让凯恩斯执行这个“吓退”的任务。
但当他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时候,阻止已经晚了。因为包裹着重甲,同时本人也有些中性的女战士已经豪迈地解开了腰间盔甲的束带:
“女孩子嘛!最害怕的就应该是暴露狂了!”
突然来了个急转弯的事态发展叫跟不上的Kk整个人懵住了,在他呆愣的这一瞬间里,他便错失了阻止的最好机会。凯恩斯那有些破破烂烂的裙甲当啷一声落地,方圆三米之内突然便仿佛产生了一种时间凝固的法术效果:推挤着的人群有些困惑地看着落地的裙甲,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裙甲的主人,目光之中都有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迷茫。
这种仿佛“有效果”的状况对凯恩斯来讲,根本就是一种无声的鼓励。女骑士干脆一鼓作气,抽掉了作为板甲里衬的棉布裤子的系带,任由它随着引力的作用自由落体,倒挂在自己的胫甲上,露出一截有着适当结实肌肉的白皙大腿。
——虽然凯恩斯本人是女性,且裙甲的内衬裙仍然能够好好的遮挡住任何不方便裸露在外的部分,和街上大部分少女所喜爱着装的短裙没什么两样,这种行为其实除了惊世骇俗了一点之外,对凯恩斯来讲没什么损失。但对周围那些挤得昏了头的女式特攻队来说,突然有人当街开始脱衣服,而且还是身着重甲身材高挑的骑士,这体现出的信号于她们来讲,显然已经强烈到让任何人都来不及分辨事主的性别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第一声“有暴露狂——”的,但这种发自女性的尖利叫喊声立刻就遍布了整个街区。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少女们尖叫着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很快原本繁华的街道上就只剩下两个人:呆若木鸡、不知自己除了拿着蛋糕盒子之外还应该作何反应的Kk,以及裤子褪到一半,昂首挺胸地在风中露着大腿的倔强骑士凯恩斯。
“暗月城的风实在是凉爽。”她还有心情爽朗地发表如此的感言。
“……不,比起那个,你还是先把裤子穿好。”Kk有些恍惚地说,“我本能地觉得,接下来很快,暗月城执法队就会来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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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编制上来讲,零并不能算是暗月城执法队的一员。但由于他是参加过两年前那一场冒险的英雄,曾有望问鼎暗月城议会,加之本人也心地善良且足够公正,这位身高达到两米三二的武僧在城内辅助执法的行为也总是被默认为城市本身高层的意志。
或许就是因此,在暗月城之中和零相熟的那些人总觉得零根本就是执法队的一员。如果遇到了生面孔发生点需要求助的事情,他们都会热心肠地将事主指向零所在的方向。
这也是为什么,当零打开门时,看见一个他并不认识的红发森精灵拎着一只蔫头耷脑的猫妖精时,丝毫不感到惊讶。
真正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那位红发的森精灵巡林客在见到他的脸的那一刹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您是零·逐风者。”他用一种相当笃定的口吻说,“我记得您,您在菲薇艾诺的边缘居住过,也时常辅助树行者进行一些巡逻任务。”
“呃……是的。”零在无意识间用手反复摩擦着自己的头皮。他在迅速地思考为什么这位精灵一个照面便认出了他,而他对对方却全无印象。可惜这思考没有什么结果,因为武僧是的的确确不记得自己还认得这么一号人的,于是在一小段有点尴尬的沉默之后,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我的确是曾在那座精灵之城的城郊居住过的零·逐风者。但非常抱歉,我对您并没什么印象……”
森精灵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在零因为心虚而拖长了放低了的尾音彻底消失之前接上了话:“芬德尔·西罗先。”他说,这想必是他的自我介绍,“我是树行者的一员,曾有幸和您一同执行过一两个任务。”
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虽然精灵给出的范围实在是太宽泛了,他其实并没有回忆起来任何有关的记忆。或许一头红发在精灵之中的确稍微有点突出,但那至少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何况零本人也至少与三个红铜发色的精灵说过话,他并不能确认自己从前是否跟对方有过交谈。
自称芬德尔的精灵没有表示出哪怕一丁点的不高兴来,但曾经与大量的精灵比邻而居的武僧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将愤怒表现出来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精灵们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这让其他种族的人都更加难以揣摩对方的情绪。
但现在站在零门前的这一位似乎不太一样。芬德尔在交谈之中一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在短暂的寒暄之后也立刻进入了正题。于是,经常充当临时执法者一职的武僧很快就将精灵巡林客遭遇并抓获了现行犯猫妖精游荡者一事的所有细节全都弄清了。
“这里的律法和菲薇艾诺之中不一样。”进入了状态的武僧说,“我们并不因任何种族的习性或习俗而对其网开一面,在暗月城中,一切生物都是平等的——立下相同的功劳会得到相同的奖赏;犯下相同的罪过会得到相同的处罚。这只猫妖精应该被送去执法队基地之中暂且扣押并且处以一定数额的罚款,具体的监禁时间和罚款数目还要经过更加详细的调查才能确定。”
被拎在森精灵手里的猫妖精听见这样的判决之后,立刻耷拉下耳朵,将尾巴蜷起来夹在同样蜷着的两腿之间,乖乖地收好两只爪子,软软地“喵”了一声,仰起头用水汪汪的大圆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零——有那么一瞬间,零的确被这样的可爱攻势给击败了,然而紧接着,一个冷澈的声音变将他拉回了现实:
“一地有一地的规矩。”芬德尔丝毫不为所动地这么说着,“既然如此,还烦请您指给我暗月城执法队的基地。”
“我想,我可以同您一起去。”武僧点点头,带着心中对秉公执法的专业人员油然而生的敬仰,这么说。
一路上两人的话题有些乏善可陈。在远离故乡的地方能够遇见一个哪怕此前完全不认识的同乡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但武僧与精灵巡林客之间的谈话却进行得有些困难。精灵悠长的寿命使得他们的时间观念与人类相比有着十分巨大的差异:零离开菲薇艾诺,踏上了无名之城的冒险的两年对于芬德尔来讲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甚至武僧的师父希罗在约七年前离开了精灵之城,对于巡林客来讲也不过是“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而已。这种谈话双方奇妙的时间感错位使得这场交流充满了尴尬的色彩,但他们都能知道彼此并没有什么坏心眼。直到他们抵达执法队基地,成功将这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暗月城里真的有这种时间段吗?)行窃并且试图卖萌逃避制裁的小毛贼收押,这种尴尬的气氛才因为话题被打断而散去。
随后,双方明智地选择让话题离开与时间和故人相关的部分,交流立刻进行得顺畅了许多。在扒手事件解决了之后,两位都曾经居住在菲薇艾诺的冒险者并没有立刻分道扬镳,而是进行了一些话题浅显而友好的交流——比如精灵之城和树行者们的近况,冒险中在其他世界里的奇异见闻等等。双方很快又谈论起各自的信仰(当零知道芬德尔信仰珂旭时,他真的一点都不惊讶)、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伙伴,以及开始旅行的目的。
“我觉得是时候去其他世界看看了。”芬德尔说,“我在酒馆里看见了暗月城市长发布的任务,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门’将会联通所有的世界。比起到那时候再去适应环境的变化,莫不如直接参与进去——况且,我对其他世界的环境与文化也很有兴趣。”
这种适度的好奇心倒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崇尚自由的精灵了。零点点头,正准备将自己离开菲薇艾诺寻求挑战的目标向对方铺陈一番,却听见商业区不远处的街角里传来一声源自女性的尖锐惊叫:
“有暴露狂——”
这一声尖叫使得零几乎是本能地冲向事发地点,芬德尔也只有跟上一个选择。然而当人群散去之后,他们所看见的只有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衬裤,并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裙甲的凯恩斯;以及眼泪汪汪扯着倔强骑士胸口唯一能扯住的那点布料、拼命摇晃着对方并且碎碎念着的Kk。
“……呜……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难道就不感觉害羞吗?”身材纤细的瑞图宁牧师一边呜咽着,一边训斥着自己的同伴,虽然这种带着哭腔的说教完全没有什么力度可言,而凯恩斯也的确只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
“这种事情、事情,不仅会影响你的名誉,而且连作为朋友的我的风评都会下降的!如果被市长知道了怎么办?她、她会选择品格有缺的牧师来进行通往异世界的任务吗?如果、如果不的话,该怎么办?呜……如果不能去到其他世界的话,我还怎么寻找我的兄弟……”
Kk的哭诉并没有停止,凯恩斯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叫后来赶到、并没能确认引起骚动原因的零与芬德尔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们唯一所能知道的,就是这两人也看见了暗月城市长宁娜·格雷的告示,并且有意参加这个培植“门”的任务。
理解了对方的目的与自己相同的芬德尔没有什么反应,而参与过两年前的冒险的零立刻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新神第五季所期望的事情是将会变革整个库瑞比克世界的大动作,由此而衍生出来的任务自然不会是仅凭借单人的力量也能轻易达成的那一种,甚至那得要凭借小队的力量也必须克服各种困难,最终才能保护门的种子,让它生长并且打开,联通起其他世界来。
深谙团队合作重要性的武僧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立刻靠上前去,高达两米三二的庞大身躯所投下的阴影立刻笼罩住了纠缠在一起的精灵牧师和重甲战士。在确定自己已经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之后,零摆出自己最诚挚的表情: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偷听二位的谈话的。但既然诸位(他同时也偏过身去,确保芬德尔的注意力也在自己身上)都是为了此地市长的委托而来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结成一个小队——那任务不算简单,宁娜·格雷也曾说过希望冒险者们能够以团体合作的形式来执行这个任务。”
其他人一时间都只在为这项突如其来的提议进行考虑,然而只有眼角还稍带着泪花的Kk立刻抬起头来,做出了一个不算回复的回复:
“请不要在别人偷偷掉眼泪的时候突然出现……”他说。
安菲蕾亚斯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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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早晨是从柯茜的叫声中开始的。这只圆滚滚的小山雀似乎认为自己被赋予了相当重要的使命,也可能是认为冒险是一种需要废寝忘食的活动,总之其结果就是她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在锡里昂的枕边提供叫醒服务。
这一点也不温馨美好,尤其是当被提供服务的人前一天晚上因为初次参加冒险而激动得差点失眠的时候。锡里昂被惊得猛地坐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找到窗户在哪。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掀开窗帘一角,绝望地发现窗外的天空才刚泛了一点白。
锡里昂又跌跌撞撞地一头栽回到床上。柯茜还没放弃叫他起床,她开始用小小的脚爪像敲坚果一样敲他的脑袋,这让锡里昂发出痛苦的呻吟:“不,住手……住脚!柯茜!今天不用那么早起!”
柯茜发出几声不满的啾声,在锡里昂耳边上下扑腾。锡里昂闭着眼挥了挥手,把脑袋塞进了枕头下面,感觉柯茜的叫声渐渐远去,他满意地不去理会柯茜和似乎出现了的敲门声,再次睡了过去。
锡里昂的第二觉睡得非常好,通常回笼觉都是异常美好的。当他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坐起身时,发现窗帘已经挡不住阳光了。柯茜蹲在椅背上用一种巧妙地糅合了嘲讽和兴奋的音调唱起了歌,暗示锡里昂睡过了头。
接受到暗示的锡里昂迅速地打理好自己跑到餐厅,(期间又毫不犹豫地忽视了楼梯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果然,餐厅已经空无一人,桌上留了一人份的早餐,显然那是给锡里昂的。
他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面包和火腿肉,就跟着柯茜的指示来到后院,怀着一丝侥幸,希望大家正在后院集合。
但当他看见后院里只有阿维德和莱纳两个人时也并没有很惊讶,毕竟他也知道,队员们真的在后院集合的概率比芬德尔突然谢顶还要低。莱纳正在练习剑术基础的前后步法,看上去已经练了半个上午,红得几乎和头发融为一体的脸上满是汗水,气喘吁吁,但眼神里满是兴奋。
而他们的队长阿维德则看似相当悠闲地坐在阴影里,给手里的刀具做保养,时不时地开口指点莱纳几句。
锡里昂蹿到阿维德身边,没等他开口问,队长先生就尽职地告诉了他早上他错过的事:“今天自由活动,奇诺娅去采风了,埃奎拉还想去一次图书馆,我相信他能应付好阿尔泰。桌上的早饭……嘿,好好吃早饭,别含着食物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锡里昂冒着被一口面包噎死的危险吞下了嘴里的食物,“好啦,吃完啦!”
阿维德看上去有相当多的话要说,但最后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话题。锡里昂看见他养护完了手里的小刀,把它塞进了靴子一侧的暗格里,然后在锡里昂瞥了一眼莱纳的时候又神奇地掏出另一把小刀,开始重复之前的工作。
“你很喜欢小孩子吧?”锡里昂托着下巴问道,眼睛则紧盯着阿维德手里的动作,想看清他把刀具藏到哪里去了。
阿维德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反问道:“我看上去很喜欢小孩子吗?”
“有啊,你教莱纳剑术,还带我出来冒险,芬德尔阻止我的时候你还帮我说话……”
“如果是这些事的话,”阿维德回过神,试图解释,“莱纳喜欢剑术和决斗,不接受训练的话会受伤的,而你已经九十三岁了,可不能算作需要家庭保护的小孩子。”
“啊哈!就是这样,我也觉得精灵需要一百二十岁才算作成年太死板了,像我这样早就达到合格水准的……”
“等等,你说什么?”阿维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用极其震惊的表情看着锡里昂,后者还了他一个天真无辜的笑:“我说的哪部分?”
“精灵一百二十岁才算作成年的那部分,你现在,还没成年?”
“是呀。”
锡里昂看见阿维德手里的小刀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但他没有去捡,而是用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了一声饱含着绝望的呜咽。
聪明如锡里昂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在暗月城阿维德·斯特加尔先生对芬德尔的理直气壮和接受锡里昂成为队友的坦然,都是建立在他以为九十三岁的锡里昂是个成年精灵的基础上的。
理论上,锡里昂应当对这件事感到抱歉的,但你也得知道,阿维德·斯特加尔先生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实在是太难得以及有趣了。锡里昂认为自己应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他的两只手都用在了捂住自己的嘴以免笑出声更打击到斯特加尔先生。
这样过了相当漫长的几分钟,锡里昂感到无聊了。他看着他兴致勃勃地练习着的新朋友,莱纳脸上的雀斑红得发亮,看上去非常亢奋。很少有人能在练习最枯燥的基础步法时保持这么高的热情。
他趁莱纳停下休息的空档凑上前去和他聊天,昨天晚上他们花了太多时间在整理情报上,结束时莱纳早就睡着了。白天他们分别在城里逛了一整天,粗略了解了这座城的历史:安菲蕾亚斯曾因战争陷入萧条,但如今已经恢复了元气。近年来不知不觉间,城里流行起了决斗,莱纳就是典型的在这段时间里成长起来的少年,热爱决斗,他的家里关于决斗明星的收藏令人叹为观止。这些事情都在现任城主乔治·方纳瑞执政时发生,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弟弟威廉·方纳瑞。
为补上昨晚错过的,十五岁的人类少年和九十三岁的精灵少年聊了很多。游戏,决斗明星,兴趣爱好,最后锡里昂认为莱纳的兴趣爱好太过集中于决斗,于是开始热情地向他介绍起观察鸟类的乐趣。他非常聪明地差使柯茜在莱纳手掌上蹦跳,柯茜也卖力地展示自己的可爱,没什么语言比一只可爱小鸟的现身说法更有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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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留守莱纳家的两人,诗人在安菲蕾亚斯第二天的行程也非常平和。甚至可以说,有些寡淡。也许埃奎拉自己并不觉得寡淡,因为他正努力地控制自己身边的微风,以免增加图书管理员的工作量,(尽管这里的图书管理员看上去非常悠闲),或是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这大概算是埃奎拉·赛尔温二十五年人生里遇到的最大的麻烦,某种程度上超越了从前旅途中的那些致命险情。他回想早上出门时,队长先生和另一位诗人女士先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太担心那位“兴趣爱好有些奇特”的游荡者,“他不会干太出格的事”。前者出于队长的信任,后者则露出了神秘莫测的高深笑容。
阿尔泰大约是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确实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如果不算“装作碰巧和埃奎拉·赛尔温同路并始终凝视着他”的话。从莱纳家到市图书馆的路上,阿尔泰精准地和他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不多不少,踩在埃奎拉“需要生气”和“还能忍受”的边界。
游荡者老练的处世技巧倒是把埃奎拉弄得不知该不该生气,他只好努力忽视被注视的如芒在背感,埋头在图书馆并不多的藏书里。他想起早上女诗人奇诺娅神秘莫测的笑容,终于明白,那种笑容叫做“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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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被腹诽的女诗人则是真正在享受寡淡的一天。安菲蕾亚斯人对传说故事和史诗的兴趣远小于决斗,这座城市的一切好像都由“决斗”维系着。这让奇诺娅宝贵的兴趣迅速流失。她百无聊赖地想,究竟决斗是怎样在这座城市崛起,在短短数十年里变得如此流行的?
而冒险的经验也给了她直觉,平和的外表下,掩盖的东西常常不那么好看。
但究竟如何,大概只有等明天,真正看一场决斗表演才能明白了。诗人抬头看了看晚霞,想到那位风元素裔的诗人已经和游荡者独处了一整天,露出了愉快的、泛着一肚子坏水味儿的笑容。
奇诺娅算了算差不多到了回去的时间,没有想到的是,刚往莱纳家走了一个街区,就看见了黑着脸的埃奎拉。埃奎拉也看见了她。奇诺娅眼看着埃奎拉脸上交替着看见救星和埋怨抛下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埃奎拉快步走到奇诺娅身边,像极了一只被气坏了的河豚。远远跟在他身后的阿尔泰则向奇诺娅抛来一个会心的坏笑。
为了安抚气坏了的诗人,奇诺娅忍着笑问他:“今天在图书馆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吗?”
埃奎拉仍然黑着脸,回答道:“找到了几篇史诗,都是很久以前的了。距今比较近的大事大约只有那场战争了。有几篇文献说到了战后安菲蕾亚斯陷入萧条,但决斗兴起后城市就逐渐繁荣起来了。”
“和我听说的差不多。我比较在意的是,似乎有些传闻说城主和他的弟弟私底下不太好呢……”
“也许这会就是座城市的不安定因素?”埃奎拉皱起眉头,而奇诺娅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也许吧,不过现在只能静观其变,期待一下明天的决斗。顺便,改善一下队友关系?”
奇诺娅愉快地看见刚刚变回原样的河豚又气得鼓了起来。
End
如果一定要让奇诺娅选,她宁愿死在白雪覆盖的荒原而不是眼前这个逼仄的火场,在麻痹中陷入沉眠远比皮肤被灼烧来得宁静。他们现在站在燃烧的谷仓中间,浓烟使吟游诗人的视线一片模糊,她被熏出了眼泪,高个子的阿维德肯定感受更糟。火舌舔上房梁,咯吱咯吱的声响预示着那根长木头即将垮塌。
一阵不同的声音传来,冒险者们顺着发出的源头看去,谷仓一侧的木板被撬开,一个对于锡里昂来说非常熟悉的声音传来:
“快出来!”
他们没有犹豫,当下便伏下身子捂住口鼻。他们刚从被火焰包裹的谷仓逃出来,那里的房顶就不堪重负地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塌了。奇诺娅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眼即将变成废墟的谷仓,接着将手搭在剑柄上,仔细观察着那个救他们出来的蒙面人。
“斯万?”锡里昂发问了,作为卷宗学者,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更何况他为了死去的朋友缠着今天决斗的冠军很说了会儿话。
“我不是他,”被点到名字的蒙面人当即否定了锡里昂的说法,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趁还没有被发现,你们快离开这里。”
“可你是谁?你们真的长得很像!”高等精灵此刻将自己尚未成年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就像缠住斯万一样缠住这个蒙面人,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是不肯走的了。
为了尽量拖住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握着剑的吟游诗人开口了:“至少让我们知道该向谁道谢。”
“不需要道谢,”对方似乎打定主意不会透露一丁点儿自己的信息,他冷淡地回应,“只是无辜者的血,能少流一点是一点。”
“而我们已经被卷进来了。”奇诺娅偏了偏头,示意对方看向正在燃烧崩塌的谷仓。
“趁现在脱离此事还为时不晚。”
“那可不行!”锡里昂已经顾不得可能存在的危险了,他跨步上前扯住蒙面人的袖子,甚至还摇了摇,“我们正在追查杀死一个朋友的凶手,绝不可能半路退出!”
阿维德耸了耸肩,年轻的精灵大概会始终记着他的朋友。如果未出意外,说不定他们会互相通信,交流彼此的生活,人类少年迟早要长大,他会结婚生子,会衰老死亡,而那时候,锡里昂也会对生命有更深刻的理解,精灵会学会接受事实。可现在不同,他们的友情还在成长,红头发的莱纳是他在旅途中交到的第一个同龄友人,人类突然的离世在精灵的记忆中留下一个印记,锡里昂忘不掉了。
“现在离开,他们会认为你们已死。”蒙面人说着拉开了锡里昂的手,“快走,否则等查看的人到了,你们就无法离开了。”
“等一等!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锡里昂已经顾不得音量的大小了,幸好他们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你对这群人知道多少?他们为什么弄来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是想要发起战争吗?”
像是配合他的问题,阿维德走上前,他挡住了蒙面人的去路。
“…这不是你们这样的平民该参与进来的。”他的脚步顿住了,锡里昂似乎说到了点子上。
“我们不是平民!”锡里昂抬头挺胸,看得出他很为自己的身份自豪,“我们是——冒险者!”
如果不是时机和场合不对,奇诺娅会抬起手为这个回答鼓掌。
“如果你们真想掺和这件事…”蒙面人绕过阿维德,“就去找城市卫队吧。”
“可我们是外来人!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锡里昂再次扑上前抓住了蒙面人的袖子,“不管你是谁,你都是知情者,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应该说还好有锡里昂在,通常来讲,未成年会更为直接地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就像直线射击一样,不留下供人躲闪的余地。如果让阿维德,奇诺娅,埃奎拉或是阿尔泰来交流,阿维德还好说,吟游诗人和盗贼大概会将对话扩展到三倍以上,还伴随着许多不必要的弯弯绕绕。
可未成年也有不方便的一点——
“因为你还小,”蒙面人看了一眼锡里昂,“你还没成年吧。”
趁卷宗学者张口结舌的片刻,他拍掉精灵的手,走掉了。
“我虽然生理上还没有成年,但实力上可是已经比成年德鲁伊都要强了的!”锡里昂就没想过放弃,“老师都这么亲口跟我说了!虽然他不太靠谱…但这方面肯定没错!”
话到这里,对方反倒不再出言反驳。他看了会儿锡里昂,就在奇诺娅以为事情就要有转机的时候,蒙面人忽然使着一把匕首向学者刺去。阿维德凭着极快的反应上前一步,他伸出手应该是想夺去以锡里昂为目标的匕首,他的预判落空了。就在下个瞬间,匕首被收回,而蒙面人的身影已经闪到了几步之外。这一连串的动作是怎么发生的,奇诺娅完全没看清。
就在锡里昂准备使用缠绕术扯住对方远去的脚步时,他们听见远处有马蹄声正向这边靠近。
等到他们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蒙面人身上时,他已经连影子都没了。
“快走,否则等查看的人来了,你们就无法离开。”
对方的警告再次回响在耳边,阿尔泰四处看了看,发现路边有一些枝丫茂密的树木可供躲藏。
“先上树。”阿维德简短地说。
爬树对于精灵来说是如同呼吸一般轻松的事,他们生长在树林中,甚至还会有一两位“树朋友”。锡里昂和奇诺娅很快便藏身在树叶投下的阴影里,现在正是黄昏时刻,光与暗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清,这对他们很有利。阿维德凭借着长手长脚很快也在一棵树的主干部分安好身,埃奎拉也在灵活的阿尔泰的帮助下成功隐藏起自己。
趁着埃奎拉上树的空隙,锡里昂很是活跃:“我们有两个弓箭手,实在不行就直接狙了他们!”阿维德想起卷宗学者在谷仓里的身手,不禁出声:“你也算弓箭手啊……你还是打雷吧。”
锡里昂看起来很想为自己的弓术挽回一些名誉,他张口想反驳些什么,正是这个时候,奇诺娅难得严厉地瞪了眼未成年精灵,他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
埃奎拉刚藏好,那群骑着马的人就停在了燃烧的谷仓前。他们的装束和谷仓里那群人差不多,可以肯定是同一个组织的。
“你确定他们逃不出来?”其中一个人问道,他不太放心。
另外一个人回答:“这样的大火,门又拴住了,插翅难逃。”
在他们交流的时候,阿维德和锡里昂又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内容大概是“打不打”“射人还是射马”“只有三个人,可以打”一类,奇诺娅一边冷静地盯着锡里昂一边分出注意去听那些人的对话,由于注意力分散,她没怎么听清。而另一边的阿尔泰和埃奎拉则听得很清楚,接下来还会有另外几个人过来和这群人汇合,计划就要进行到下一步。
阿尔泰暗暗记下了克罗这个名字。
听到还有后援会来,锡里昂彻底安静下来。
过来一会儿,又有五个人从城市那边过来了。
“碍事的人除掉了吗?”其中一个人问道——他赫然就是之前救冒险者们的那个人,所以他急着要走。
“现在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计划了,好好准备吧,几天后就是总攻了。”
他们说完就离开了,并且很小心地掩盖了行踪,绑在马尾后面的竹条将脚印扫掉了。阿尔泰很快跟上了他们,最后还是因为步行与骑马的差距被甩掉。
在确定那群蒙面人不会回来之后,冒险者们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他们需要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们还是去找城市卫队吧。”锡里昂说,他认为听一听那个蒙面人的建议也许会有帮助。
阿维德点了点头,现在线索实在不多:“那我们就走吧。”
“等等,”奇诺娅叫住了已经准备出发的队友,“我们需要演一下。”
“演一下?”北地战士问。
“你和锡里昂还有埃奎拉已经在卫队露过面了。”在遗都呆了两年的吟游诗人解释,“我和阿尔泰去比较好。”
“……我因为有点担心城市卫队会有内鬼,”锡里昂好像想起了什么,“我们几个去过的就躲在外面好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起该以怎样的理由进入卫队:
“就用这位先生救了不小心听到什么的路过女士这种理由如何?”奇诺娅拍了拍阿尔泰的肩,换来对方的一声叹息:
“可你为什么要待在一个废弃的谷仓里呢,这位小姐?”
奇诺娅也想起了这不合常理的地方:“要点有两条,必须要包含‘过几天有人要搞个大新闻’,和‘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弟弟……”锡里昂在看到阿维德的眼神后慌忙摆了摆手,说明自己并不是真的有个弟弟,“我的弟弟早上出门去,差不多一天都没有回来了,他常去城郊的一个废弃谷仓玩,所以我就去那里找他但在我靠近的时候,发现谷仓已经被烧掉了……这个怎么样?”
“挺上道呀,小兄弟!”阿尔泰不正经地笑起来,阿维德暗自摇头,想着这事要是让未成年精灵那个操心过多的保护人知道大概不太妙。
在进入城市卫队所在的建筑之前,奇诺娅先找了家二手店买了一件披肩。看得出原来的使用者十分爱惜它,尽管洗得已经有些褪色,这件披肩依旧显得干净整洁,摸上去也十分柔软。
这下子,吟游诗人看起来可真像位生活拮据、节俭持家的普通市民了。
奇诺娅和阿尔泰一起走进了那建筑,在通报之后,女诗人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里询问状况。
“你说你的弟弟失踪了?”负责询问的人看起来很好说话,他眼角带着细细的皱纹,应该已经到中年了,他旁边还坐着位拿着纸笔的人,应该是来记录的。
“是的,先生,”诗人,现在是着急找和自己相依为命亲人的姐姐了,“我回家之后发现那孩子还没回来,就到郊外那个谷仓去找,可谁知道那个谷仓已经被烧掉了……”
说到这里,奇诺娅绞紧了身上的披肩,她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请您先等一等,女士,我们这就去核实情况。”
那位卫队队员站起来,他走到房间外对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杯热水。
“您先喝杯水冷静一下。”他将水杯递给奇诺娅,奇诺娅接下了,她只是象征性地抿了几口,就将木质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有一阵风恰好吹过,树枝被带着刮擦在外墙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忧心忡忡的姐姐被这刺耳惊吓,她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那位城市卫队的队员——他介绍自己叫金——金伸出双手微微向下压,他试着安抚这位受惊的女士:“您坐下吧,有了消息我们会让您知道的。”
“抱歉……我只是有点儿……”奇诺娅也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不好意思,她露出一个带着点抱歉的笑,然后抓起杯子喝光了里面的水。
好在他们没有等太久,不然奇诺娅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查看的人带回来一条好消息,说谷仓里面没有小孩子的尸体。
金对脸色苍白的诗人说:“太好了,你弟弟应该没事。”
“感谢……”诗人蠕动着嘴唇,她整个人松懈下来,“感谢神明……”
她看起来仍然忧心忡忡,她抓着自己的长裙,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还有什么问题吗,女士?”金问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犹豫着开口了。
“什么?”
“弟弟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并没有相信……我以为那只是小孩子为了获取注意而编造的谎话,”奇诺娅没有立刻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卫队队员,她先做了点铺垫,“毕竟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努力工作…可能是我最近忽略他了…”
金没有插话,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队员,他懂得什么时候该打断对方的话而什么时候不应该。
“他前几天跟我说,就在那个谷仓里,堆着很多东西,就是一些……对了,一些肥料、土壤……啊,还有木炭。他听吟游诗人说起过,那些东西混合起来有可能产生爆炸,他尝试了,却只是烧了起来,我为这事还训了他一顿。”
金皱了皱眉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不停写着东西的人也停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
“他还跟我说他听到有些人说什么过几天就动手,按计划进行什么的…”奇诺娅停了片刻,她抿紧嘴唇好不容易有些恢复的脸色又变得苍白,“现在想一想…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要是,要是我没有忽略他,好好听他说话……!”
女诗人讲不下去了,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轻轻的啜泣。
“看起来是……”“…劫匪的巢穴…”金和那个人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金再次向奇诺娅提问:“令弟为什么要一直去那里。”
“可能是觉得好玩吧……”奇诺娅想尽量把事情说圆,免得对方产生些不必要的怀疑,“我们都是没有依靠的人,而我又要工作,他一般都会在外面玩到晚上再回去。”
“小姐,虽然我们很感谢你提供的情报,但你必须明白,既然你们相依为命,照顾好弟弟就是你的责任。”解释的句子听在对方耳里就变成了为自己开脱,金严肃起来。
“是…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更注意他的…!要是他这次能回来…我…我…”奇诺娅咬紧牙关,似乎是不愿意多流一滴泪。
就在奇诺娅兜着圈子将情报传递给城市卫队时,阿尔泰也没闲着。卫队的值班表就钉在墙上,上面做了些记号,看起来一目了然。在等着诗人的时候,阿尔泰已经看了一遍表格的内容,他并没有找到一个叫做克罗的人。经验丰富的游荡者叫住一个坐在休息区调整的队员,他挠了挠头,看起来很淳朴:“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知道卫队里有一个叫克罗的人吗?”
“克罗……你找他做什么?”那个人扫了一眼阿尔泰,似乎在作判断。
“之前有个叫克罗的,自称是城市卫队队员,碰到困难需要帮助,然后里头那位小姐,喏,就刚刚来那个,”阿尔泰呶了呶嘴,“脑子有点直,还真信了,说也不听,还借了不少东西呢!可我不信,总觉得那是个骗子。”
“……卫队里没有这么个人,”在思索了一阵之后,对方这样回答,他叹了口气,“以后还是提醒那位女士小心一些吧。”
“哎,谢谢了,我就说嘛!”阿尔泰道了谢,又蹭回角落里坐着。
在等了一阵子之后,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敲了敲被用作接待室的房间的门。
“喂,你好了没——?”
“抱歉,这位女士要在这里留一阵子。”金站起来,他双手撑着桌子,“还有些事情需要详细询问。”
奇诺娅回头看了一眼阿尔泰,示意一切顺利。
“那个叫克罗的大概找不到了,”明白诗人无法轻易脱身,阿尔泰干脆不去插手,“欠你的钱如果能还,你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奇诺娅摇了摇头,说:“不管怎样,以后我都要多陪着弟弟。”
“哎,那你自己注意一点啊,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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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5196
这座城市欠诺基亚和阿尔泰两座奥斯卡(什么
夜幕低垂,营地附近的密林到处都潜伏着不详的阴影。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一个人的痕迹本来是件艰难的事情。但是帕露雪,或是曾经被称为帕露雪的东西并没有费心隐藏自己的行踪。没有理智的,仿佛被什么被别的什么填满,只是穿着人类皮囊的魅影只是一心一意往着城镇走去。就像长期饥荒的人第一次看见丰盛的餐宴,更像是嗜血的恶犬嗅闻到鲜血的气味。它的眼中并没有其他的一切,鸟羽小队不存在,林中高大的树木枝干,地上厚厚的落叶腐殖,凸起的树根,倒下的老木也仅仅是幻影,充其量能让它踉跄一下,不算是什么大障碍。
它带着非人的执拗和速度,在林中不断前进,折断挡路的树枝,重重踩上路面,脚步声击出奇诡的节奏,断续缠绕,愈来愈大声,和枝叶折断的声音一起,不断传来,几乎盖过鸟羽小队自己的粗重呼吸声。他们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被牵动着,与这些节拍暗合。
鸟羽们跟着怪物的留下的痕迹穿过深林——他们已经很累了,在山洞中的几天几乎榨干了他们的精神和肉体。带头的阿维德闷哼一声,趔趄一下,险些撞上了前方的树枝。在那个幽暗地狱中的几场战斗不止留下了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也让他的体力损耗极大。但是,如果你要问他的话,这个沉默寡言的北地战士也许会告诉你,战斗并不是最可怕的部分,那个山洞对于他们来说,最艰难的是精神上的压力——看似没有尽头的黑暗,一个又一个的岔路,被遗忘的神明,一切一切就像不断攥紧的巨手,掐着他们的咽喉,让人无法喘过气来。
随着时间过去,谜团并没有离开,而是越变越大,没完没了,从一团乱麻中深处延伸出一条脆弱的线,然后在虚空中缠绕成另外一个谜团。
而这个新的谜团还带着血腥气。
“没事吧?”洛兰佐说,珂宁的牧师走了几步向前,手掌往上托扶了一下年轻战士的手肘。对方借着他的力度,重新站直。其他人这才分出心神来看了阿维德一眼。这个人太过可靠,面对再多的危机,阿维德仿佛也是其他人最坚实安定的盾牌。也就是在这一刻,鸟羽才真正意识现在的情况有多紧迫危险——他们都没有余力停下修整,预想中的扎营休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在帕露雪异变前一行人实际上没有回复太多的体能。
他们都已经看到了那个怪物奇异的能力,带着金属感的五瓣瓣膜,帕露雪裂开的脸,席格丽法失去头颅的身躯落在草地上柔软的声音,这些都依然历历在目。能不能胜过这种生物依然是未知之数——他的弱点到底在哪儿?
阿维德摇摇头,回答:“我没事,快走。”
洛兰佐点点头,放开了他。就算是始终显得轻佻狡猾的庞培也闭上了嘴巴闷头赶路。他们耗不起时间,小镇没有得到警告,毫无防备,如今挡在这个怪物和它的大餐中间的人就只剩下他们了。
光亮术的光芒照亮了前方。
怪物的背影依然能看见帕露雪的秀美纤巧,那身影踉踉跄跄,却又极快地朝着城镇不断往前。它仿佛不是用帕露雪的双腿移动,而是利用什么别的方法直冲。
嗥叫依然在森林中回响。几分钟前还能依稀听出人类语言的声音如今只是野兽一样的鸣叫,浸润着苦厄和疼痛,单调枯燥的悲鸣中回荡着饥渴,欲望,绝望和痛苦。
“这样不行,”豪快的女诗人皱紧了眉头,借着半精灵天赋的好视力,奇诺娅举起了短弓,搭上了剩余的几只弓箭之一,瞄准了怪物的背部,“我们得把她的速度拉慢下来。”
“再这么下去它就要到达猎人聚居地了,我们要先把这东西控制在无人的范围内!”她说。奇诺娅瞇起了眼睛,因为不断的奔跑显得沙哑断续的嗓音透着坚决。话音刚落,箭已离弦,咻地往怪物飞去。
正中红心。
然而那并没有阻止怪物的动作,它只是顿了顿,就像是在困惑到底是什么小蚊虫在它的耳边晃了一下,而它需要考虑要不要杀了他。
但是这一刻的停顿就已经足够了。
灵巧的游吟诗人埃奎拉和卷宗学者锡里昂从怪物的两边窜出,称手的长剑狠狠地击中了怪物的身体。曾经是德鲁伊的未成年精灵似乎还能听见林中植物的低语,就在奇诺娅的弓箭牵引着怪物的时候,他迅速辨认出周围相对隐秘的捷径,与队友兵分两路夹击。
然而,还在想象中的时候,他们的计划要顺利得多——锡里昂和埃奎拉的攻击,只是让曾经是帕露雪的怪物看起来十分纤细脆弱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对方硬扛下了他们的攻击,有些不稳地站在地上。
怪物的胸腔中爆发出另一声尖锐的噪音,隐约带着金属回音,野兽一样的嚎叫塞满了他们的耳朵和胸膛。
“你们——”它说,脖子发出了让人牙关发软的咯咯声响——应该是头部的地方整个拧了过来,盯着它身后的鸟羽一众,鲜艳的血迹黏在它的口器边沿,滴落在地面。“你们——————!”
它又咆哮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中满满都是憎恨和挑衅。怪物伸出两手,它的头颅始终对着身后,但是却像视线无碍一样往胆敢近身的埃奎拉和锡里昂冲去。
庞培安静地咒骂一声,往前扑去。他的神术已经所余无几,因此他从腰间抽出随身的短棍,压低身体,拿着武器往怪物的膝後疾冲击去。
怪物笑了——最少帕露雪被口器分裂的脸上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丝的笑意,锋锐的声响划破沉默的空间。对于脑袋能旋转的怪物来讲,预测到庞培德尔攻势似乎并不是难事。
但是孤身一人的怪物没想到的是众人在几次战斗中锻炼出来的直觉和默契。几乎在庞培动作的同时,阿维德和洛伦佐也采取了行动。
就在庞培堪堪避过怪物的一次噬咬的同时,阿维德的长剑砍断了她的一条腿。坚实的战士稳下身子,双手紧握着赖以防身的长剑,狠狠地挥击,把怪物的一条腿砍落下来。
“好极了!”洛伦佐说,指虎击中了帕露雪的背心,把奇诺娅一开始射出的弓箭深深地按进它的背脊。
然后他就被绊倒了。
怪物被砍断的窗口中仿佛有什么在蠕动,血肉和鲜血以扭曲的姿态扭动,鲜红的肌肉中伸出白骨,肌肉缠绕着洁白的人骨而来——
它失去了一条腿,却马上得到了两条。
原本只能容纳一条腿的位置忽然多了一节肢体,骨皮筋肉只能以不自然的姿态橫斜出去,就站在怪物身边的洛伦佐因而在满布腐殖质的地面滑了一下,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怪物抓住这个空隙,双手攥住他的咽喉,似乎马上就要掐死对方。这东西虽然不比洞穴中的眼球怪物不可名状,无法理解,对于他们这些习惯近身攻击的人来说却相当不利,巨大锋利的口器是个极大的威胁,无论是洛伦佐,庞培还是阿维德,只要接近了怪物,要时刻提防它的脑袋,现在加上不断重生的出手,未免是左右支绌。
“滚开!”
怪物发出了痛苦的长鸣。善使长剑的女诗人双手握着爱剑的手柄,把长剑刺入了怪物的腰背处,鲜血从伤口中喷出。她刺得如此深,以至于剑尖穿过了怪物相对柔软的腹部,几乎要戳到洛伦佐身上。
由于痛苦,怪物松开了紧掐着洛伦佐的手,直起身惨呼。对方翻身,用膝盖狠狠撞击了怪物的腰腹附近一下,落点刚好就在长剑造成的创口附近。它痛得像胎儿一般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尖叫几乎要刺破他们的耳膜。
庞培伸出手,把洛伦佐往旁边一拉,避过了怪物在地上翻滚扭动。
“小心——“
“来吧!雷霆!“卷宗学者清亮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自有穿透的力量,仿佛他现在所召唤的落雷一样,划破虚空。酝酿了一段时间的落雷术仿佛扭曲了他们头顶的空间,把神之怒召唤过来,哔哩哔哩的电流声犹如天籁。
惊雷从空中落下击中了奇诺娅留在怪物背上的长剑。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小的身躯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字數:2819
计字9600,我敢说这字数小魔仙特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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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废村没用多长时间,制服那少年也没费多大力气——至少伊格押着他从那间废屋里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毫发无伤,而少年在颈间乌沉沉铁木匕首的威胁下也相当老实。
“我把这家伙捉出来了。”德鲁伊把少年往凛月面前推了一下,被缚着双手的大男孩脚下略一趔趄,精灵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
而少年抬头看到精灵的脸时,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你们是谁!”
尖利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带着恐惧和惊疑。
凛月扭头看去,白色的月亮下面少女的眼睛亮得吓人,让他想起年少时在林间狩猎的那些恶狼。
少女似乎看出情况不对,却也不逃,只是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少年和两个冒险者之间移动。趁她犹豫的当口,精灵一个箭步上去,捉住了女孩的左臂。少女显然没受过什么训练,被他这一捉一推便翻倒在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游荡者几乎能算得上悠闲地将她的两手反剪到了背后,女孩扑腾着两条腿,试图去踢击凛月,理所当然地没能如愿。
“你干什么!你们是谁!”她剧烈地挣扎着,几乎要挣脱他手的禁锢,可若是再用一分力,这姑娘纤细的手腕大概就会断在游荡者手里,而她的肩膀在他死死的禁锢下已经发出了喀喀的关节碰撞声。
“把她绑上!”凛月觉得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一道墨绿的藤蔓破土而出,将女孩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是谁!”她被裹在藤蔓里还是不肯安分,用力地挣动着,“你们要抓约翰走么!”
“你要是再这么挣扎下去,在你知道我们是谁之前,就被那东西勒成尸体了。”伊格的声音冷冷的。
“伊格,把藤蔓放松点。”精灵叹了口气,转向正恶狠狠瞪着他们的女孩,“可爱的小姐,我劝你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而且我想你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们是谁。”
“鬼才信好么!!”女孩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
“信不信当然是你的自由,但是不到迫不得已,我从不伤害女性。”精灵耸了耸肩,“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女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德鲁伊似乎不耐起来:“由不得你不信,准确的说现在你俩的命都在我们手上。你,还有你刚才说的这个约翰。”
精灵无奈地看了盲女一眼,而后者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眼色。
只是让他有点汗颜的是,对于这个姑娘而言似乎恐吓比劝诫更加管用。听到伊格的话以后,她的挣动明显没那么厉害了,只是嘴上还不肯认输:“……那么,你们是干什么的?雇佣兵吗?”
“比那个要自由一些。”精灵从德鲁伊手中拿过绳子,绑上了女孩的手,而那些藤蔓也悄悄地退去了,“我们是来行使某位神明的意旨的。当然,这句话你信与不信也看你自己。”
女孩试图活动似乎被藤蔓勒疼了的手臂,眉头皱得老紧:“神什么时候会管这种闲事了?”
“这只是我们所做之事中的一环。”凛月对她的刨根问底有些头大。
伊格接上诗人的话:“你要是想听具体点,就是阻止你们制造混乱。”
“倒是你说的‘这种闲事’,在这个城市中看来,可不是什么闲事。”凛月在她手腕上用力挽了个结。
女孩用力挣动了一下,狼一样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也许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闲事,但是对于神来说难道不是闲事吗?”
“神怎么想的,我们谁也不知道。”诗人再次叹起气来,他感觉最近自己叹气的次数似乎增加得有些快了。
“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只关心你们要对城主做些什么。”伊格不耐烦地打断了凛月的话。
“古德曼?我们什么都没打算对他做。”女孩翻了个白眼。
“你在骗小孩么?频繁在城主府附近出没的家伙们。”
伊格语气不善,女孩似乎有些怕她,嘴上却还硬着:“你们是追着约翰来的吧?就算这样也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要经过城主府吗?”
“这就跟你不能理解神为什么会管闲事一样。”德鲁伊似乎不想去思考少女的问题,“我没有多少耐心,请你不要绕弯子了。”
女孩一梗脖子:“那么我们经过城主府只是因为下水道的出口在那里而已,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愈来愈浓,凛月赶紧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不说这个,你们的同伴,那些夺人性命的事情不能再这么做下去了。”
“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决定,我可不会干涉。”女孩把头偏到一边,用眼角看着诗人。
“他们?你们有两拨人?”伊格又紧了紧一边少年手上的绳子,他似乎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他们再这么下去,这座城市的局面会越来越混乱,我们要阻止的就是这件事而已。”诗人看着女孩的眼睛,“你们如果能够叫上你们的那些同伙现在离开,永远不要再回到卡堤亚,我还可以说服我的同伴放你们一条生路。”
女孩沉默了一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离开你们就放我们走对吗?”
“要离开的不仅仅是你们两个,还有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些人。”诗人看着她,“文森特先生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希望你们真的是他口中那样的‘好孩子’。”
伊格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搞的这么神神秘秘,不会只是来‘探亲’的吧?”
“难道我们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吗?”女孩似乎很不喜欢伊格,对德鲁伊问话的回答全是反唇相讥。
伊格倒是对女孩的讥讽不以为意:“难道你们进城不是正大光明走进去的?另外,时间到了是什么?”
少女这次似乎是一头雾水了:“时间到了?什么时间到了?”
“这个人应该是你们的同伴吧?”伊格叉起手臂来,用一根手指指着凛月,“黑头发有点发黄,眼睛是浅红色的,跟他差不多高。”
“你说的大概是辛格——”女孩试图伸展自己的后背,“但是我怎么会知道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是什么意思?”
诗人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想法,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德鲁伊:“难道他指的是,武器店的抢劫?”
伊格似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是什么暗号。”
“而且铁匠铺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声音很小,但凛月听到了。
“你刚才说什么?”精灵转而盯着少女。
“我什么也没说。”女孩开始望天,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月亮。
“那其他人的计划你清楚么?”伊格双手叉在胸前,“除了杀亲之外还有什么行动?”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女孩翻着白眼。
“或许约翰先生能解答这个问题?”德鲁伊一手按着少年的肩膀。
“没可能,我们谁都不知道。”女孩一脸想要咬人的表情。
诗人只想叹气:“那他们有可能在哪里,你有什么线索么?”
“没有,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只是约定好一个月后在帝国边境再碰头而已。”少女啧了一声。
“连取得联络的方法也没有?”
“没有没有。”
德鲁伊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好吧,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七个。”
“其他人的名字呢?”伊格示意凛月拿出纸来。
“辛格、布雷登、伊冯、伊凡、维诺,还有问题吗?”少女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那你的名字呢,亲爱的小姐。”凛月觉得这姑娘搞得他太阳穴有些发涨。
“夏伦,还有问题吗?”少女脸上好像写着“你们好烦”几个字。
“有多少人是来找双亲报仇的?约翰说过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伊格眯起眼睛。
“伊凡是陪着伊冯来的,那姊妹两个一直在一起,伊凡是个小废物就是了;布雷登的父亲好像已经不在了,那家伙知道以后有点发疯。”夏伦的腿没被绑着,她甚至跷起了二郎腿,“我也不是来复仇的——我只是陪着约翰跑一趟而已。”
“如果你说谎,我可就不能保证我的同伴们会做出什么了。”诗人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他不知道如果伊格听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表现,也不想知道,“他们大概会把你们杀干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心软。”
夏伦继续翻白眼:“啊是吗是吗,还有别的问题吗?”
诗人一时间竟然有点想打她。
“真是不可爱的小姐。”凛月放弃了说服她的想法,把手中的记录递给伊格,“把他们刚才说的情报告诉零他们。”
伊格伸手接过信纸,另一边还在审问女孩:“他们几人有没有联手的可能,我是说不包括一起来的那姊妹俩。”
“基本没有,你还有问题吗?”
“你最好把他们的样子也描述一下,好让我们能及时阻止他们犯下更大的错误。”诗人不再看她,只专注于将墨水瓶和羽毛笔收回包裹里。
“你们这是要画像么?”夏伦一脸嫌恶。
“如果有需要的话。”伊格的声音冷冷的,“顺带一提,我觉得在找到所有人之前,两位要和我们在一起,就是这样。这对我们都好。”
“也是预料之中,还有别的事吗?”夏伦不耐烦地用鞋跟抠着地面的草叶。
“说不定其他同伴还有,我暂时是没了。”德鲁伊示意诗人把他们拽起来,“现在先回城去吧。别想着逃跑,你们跑不掉的。”
消息转达之后城卫军便出动了,他们的执行力平心而论还算是相当优秀的。然而最后被冒险者们抓到手的只有伊凡伊冯姐妹,她们似乎认准了不会有人找到她们,优哉游哉地住进了一家小旅馆,被排查中的城卫军捉了个正着。
“你的那些同伴们呢?他们在哪里,你有情报么?”伊格用一种近乎于逼问的神情看着伊凡,这个姑娘是这些孩子里最小的,现在好像有点被这种阵仗给镇住了。
“没有……他们似乎都住在城外。”金发的小姑娘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城外能住的地方太多了,没办法排查,零从城卫军那里得到的情报这么反馈给他们。
线索再次断了。
“离他们汇合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要抓紧了。”伊格似乎啧了一声。
“那么我们只能先从他们有可能活动的地方下手了。”诗人也皱着眉头,这次的任务分外不顺,零散的线索看起来能够连为一体,可实际上全都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强行联系起来只会徒增疑惑,反倒不如一一击破,“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当年舍弃他们的城主和他们的父母,这些人是首要保护对象。”
“还有城主府附近那条下水道也要有人看守,那是这群孩子进出城市的必经之路。”伊格手上拿着卡堤亚的地图。
“总之我们先分头侦查吧。”零从地上站起来,他块头太大了,哪个椅子都盛不下他,只能让他蹲在地上开会,“我去下水道附近守着。”
“那群不看着就要不停搞事的小兔崽子呢?”伊格皱着眉,“只要交给城卫队他们就一个都走不了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找个旅馆吧,都限制行动的话露比也能看守着他们。”凛月给她出主意。
他们寻找能够这样做的旅馆用了一天时间,最终在第二天晚上之前,所有的孩子都被设法安置到了同一个地方。
“现在该各就各位了,我不觉得他们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伊格看着偏西的太阳,卡堤亚的天空一直是灰蓝的颜色,现在却被阳光染成了红色。
时针一寸寸向前挪动,接近午夜的时候他们收到了零的联络。
“布雷登出现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蹲守在各个位置的冒险者们都向着下水道的方向赶去,赶到那里的时候零正好押着一个红发的少年从下水道里出来,他在两米有余的壮汉手中只能偶尔挣扎一下。
“你就是布雷登?”凛月看着这个少年,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连脸上的绒毛还未褪净。
“是我。”少年看着他扬起下巴。
“他杀了另一个人的父母,据他所说那个人很早以前就死了。”零示意他们去看布雷登剑上的血迹。
“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你们是打算把我送给古德曼还是怎么样?”布雷登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恼火的嘲笑,“反正你们能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有这些了,多管闲事的家伙们。”
“这件事对我们而言真的不是什么闲事,小鬼。”凛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们的同伴还有两个人吧?他们都在哪里?”伊格用铁木手杖抵住了少年的下巴。
“约翰和夏伦——以及伊冯和伊凡不是都被你们抓住了吗?我不信他们什么都没说,特别是夏伦。”他笑得闷声闷气,手杖的力度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德鲁伊加大了手杖上的力道。
“我猜我知道的不会比他们更多——”布雷登咳嗽着笑,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们能在我这里得到的信息会更少。”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铁木手杖没动,在这股大力下布雷登只是刚刚能够张嘴说话而已。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啊。”布雷登耸了耸肩,然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泥。”弗德瑞莉少见地出现了不爽的表情,“泥,土豆,烂。”
“什么意思?”伊格小声问。
“她的意思大概是说,这家伙就像一团土豆烂泥,扶不上墙。”
“那么我能问个问题吗?”布雷登似乎终于笑够了,手杖的装饰硌着他的喉咙,他没说一句话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刚才这位很健壮的男性说你们跟古德曼利害一致——那么你们追求的是什么?”
弗德瑞莉抢着回答:“任务,地方,坏,好。”
“这座城市的安定。”伊格忽略了翼族小姑娘的话,“很不恰巧,你们破坏了它。”
“安定?这个地方的?”布雷登斜着眼睛看凛月。
他也只能这样看着别人,手杖顶在他下颌上岿然不动,让他无法低头。
“正如我的同伴们所说,我们追求的是这片地区的安宁与和平。”诗人轻轻推开顶在少年下颌上的铁木手杖,“而古德曼想要解决你们复仇的这一连串杀人事件——显然他指的就是你们了。我们并是不想要你们因罪伏法之类的,只是要阻止这座城市向混乱的深渊继续坠落而已。”
“那之后呢?”从手杖的禁锢下解放出来的少年活动着自己的脖颈,“你们不会是来做这里的守护神的吧?保持这里一世平安?”
“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是你们报仇的时间不对而已,运气不佳。”伊格在地上顿了顿手杖。
“我们只要这里在我们完成任务之前保持平静。”诗人又叹气了,之后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只要这里能够在一定时间之内平静就行了。”
“……嗯,我们也不是正义的使者。”零耸了耸肩,布雷登的双手已经被莉芙利落地绑了起来,现在她正在伊格背后欢快地蹭来蹭去。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暂时离开,这之后你们就不会来妨碍我们了?”少年嘿地笑了一声。
“嗯哼?我可没这么说。”伊格捏了捏莉芙的手指,“稍微老实点。”
布雷登似乎愣了一下:“……我的理解有错吗?还是你们还有别的目的?”
“随你怎么想都好,毕竟我们外乡人不会长时间停留在这里。”伊格盯着少年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你没有联络你同伴的方法,不是么?就算你知道这个消息也没办法告诉他们。”
红发少年沉默了片刻。
“辛格我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他收了笑容,低头看着德鲁伊,“不过我知道维诺在哪,虽然我不会告诉你们,但是你们愿意放我离开的话,我可以试着帮你们去说服他。”
没人回应他提出的条件。
“你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放走我,也不会再跟你们的目标产生冲突了对不对?”他看着凛月,似乎这个聪敏的少年已经看出了他是这支队伍的领队。
诗人沉吟片刻:“不,我觉得我恐怕要将你交给城卫队才行。”
布雷登眯起眼睛来:“这可跟这位先生刚才说的不太一样——不过就算你们把我交给城卫队,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好不是吗?”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要自己承担后果么?你的父母,和你那些同伴的父母,他们承担了后果,现在轮到你来承担了。”
自己做的事情要承担后果,这是艾姆伯顿·暴雨教给他的第一件事情。
后来他离开血脉之理,也同样承担了相应的后果——那个名叫安迪杜恩的高等精灵,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诨名“凛月”的吟游诗人,就是他做出了那件事的后果。
“没有。”布雷回答的声音冷而无情,“而且我就是后果——他们也接受了后果,事实上,妨碍别人承担后果的是你才对。”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也同样会承担后果。”诗人目光一丝丝地冷下去,平常里面盛得满满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现在那双深紫色的眸子冷得像冰,利得如刀,“至于怎么处置你,我想不出比让你为你的那些同伴的命献身之外更好的方法了。你觉得,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们会放你回王国去?还是说,那些活在恐惧中的市民们,他们会想让我们放你们回去?”
“在这里死掉本来就是预想之中的结果之一,虽然不如大家一起回去那么好。如果把我交给古德曼能换来其他人顺利离开的话,那也没什么问题。”少年挪开眼睛。
“放不放你回去,取决于你和你的同伴是否会闹出更大的乱子,就是这样。”伊格打断了凛月的话,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不去杀古德曼也是我们约好的——我想其他人都能遵守,所以你想怎么做呢?”布雷登往地上啐了一口,“把我们所有人抓到,然后等挨过你们所说的,暂时的和平,再离开这里吗?”
“……这种事情我们也无法确定啊?”零看看伊格又看看凛月,一脸的无奈,“毕竟我们也无法知道把你们的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才会让我们的委托人觉得这事儿办妥了。”
“你要这么说,真是个奇怪的委托。”少年瞥了一眼零,“那么你们总要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吧?”
“我们怎么解决是我们的事,事实上你手头并没有多少和我们交涉的条件,不是么?”伊格再次烦躁起来,“请乖乖闭嘴,对大家都好。”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当天晚上布雷登被另外关押,由零监视着他,凛月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把这小子的脑袋从他脖子上给切下来。
“有什么事情到明天再说,我们需要时间去商讨怎么解决你们这群家伙。”
诗人这么对红发的少年说。
??.砂砾间章
第二天凛月是在一个并不令他震惊消息中醒来的。
“有人自杀了。”伊格对他说。
死去的是一对夫妇,尸体检查的结果是他们都死于中毒,而且正式的打扮和安详的神情似乎都在说着这两人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小鬼说,死掉的是辛格的父母。”德鲁伊语调平淡,“就是我们在图书馆遇见的那个少年,我无法认为这件事与他无关。”
诗人深深吸了口气。
“同意他。”凛月双手撑在额头上,“同意让布雷登去说服那个维诺,然后在他们见面的地方把那两人一起抓起来。我不觉得我们还能找到更多的人。”
“你们还要监视我?都已经捆了我一晚上了。”布雷登活动着手腕,他整整一夜被捆在椅子上,虽然他一直强调自己不会逃走,但零表示不放心,无论如何都需要控制着他。
“以防万一。”凛月调整着背后匕首的位置。
“行吧。”布雷登鼻子里嗤了一声,“不过你们不能紧跟在我旁边,得离我远点。”
零挠着头:“为什么?”
布雷登一咧嘴:“以防万一。”
少年与冒险者们最终的相互妥协是让培根看守在他身边,而零和凛月可以在二十米之外看着他的行动。
“你们离我太近,维诺也会警惕,到那时候就不好办了。”少年说话时脸上带着一股嘲笑的意味,“而且万一你们临时变卦,蹦出来把维诺抓了怎么办。”
两人跟随少年从下水道离开了城市。这里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四通八达,他们走了与上一次追踪约翰时截然不同的道路,离开下水道时看到的是一片不小的树林,在树林边缘有人支着一顶简陋的帐篷,帐篷外面有石块堆成的火圈,里面满是白色的余烬。
布雷登朝着那顶帐篷走了过去,培根拖着尾巴跟在他背后,耳朵不停地动着,看起来分外烦躁。
因为伊格在他耳朵里面停着。
德鲁伊再次使用了她的自然变身,变成一只蚊子叮在了培根身上,这家伙不停地想去用爪子拍打自己的耳朵,大概伊格已经警告过它好几次了。
布雷登走到帐篷前面的时候,另一个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凛月不能确定那少年有多大,只能通过身材看出来他年纪也并不算很大。
森林狼忽然仰天长嚎,狼嗥声传遍了整片林子,伏在远处灌木之间的两人一跃而起,同时伊格也从空气中忽然现身——她的自然变身终于解除了。
黑色的影子掠过两个男人的头顶,小巧的翼族姑娘握着自己的绳弩从天而降,凛月离两个少年愈来愈近,清清楚楚地看见布雷恩的表情从惊讶扭曲着变成了愤怒,最后变成了嘲讽。
早就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家伙了。
他的眼睛对诗人说。
两个少年没能再做出什么反抗的行为,四人抓捕两人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压倒性优势。而当维诺的弓飞出了他的视线、两人都被拘束住的时候,一直闪烁不定的种子终于稳定了。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诗人看着布雷登,语气平淡。
“那真是可喜可贺。”少年嘴角扭曲着笑,从齿缝里吐出字来。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诗人也笑,眼神冰凉。
“你说呢?”少年大笑,“我的结局从来用不着别人决定。”
伊格朝着布雷登侧过头去:“你还有一个同伴。”
“你们抓不到辛格的。”少年还在笑着,得意洋洋,“我就知道你们永远也抓不到他——因为他那么聪明啊。”
“闭嘴,你再给我嘚瑟我就把你们全都交给法庭去处置。”伊格把手杖在地上狠狠一顿,“快说出那家伙的位置。”
“我可不知道啊,即使是剧作家,也不会考虑复仇剧完成之后主角的去向吧?”少年笑得浑身颤抖,眼泪都快笑了出来,“他可是这次事件中的主角啊,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已,是配角,而且是心甘情愿的配角,你们也一样——不,你们大概是反面角色的地位吧?”
“给我闭嘴。”伊格把手杖直接塞进了布雷登嘴里。
最终他们真的如布雷登所说,那个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少年,最终也没能找到。但好在种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做出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们也被他们一一追捕回来,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这些人的问题。
“如果全部交给城卫队,让这里的法庭来做决定,大概能够活下来的人没有几个。”诗人用手指叩着桌面,“我觉得咱们应该把那个杀了最多人的家伙送给城主,其他的孩子就让他们回王国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要我说,不如让他们的脸留在这边的通缉令上面,这样这群小兔崽子就再也回不来了。”伊格微微低着头,莉芙正在她背后给她梳头发,木质的细齿梳子在银白色的发丝之间细细地勾来勾去。
“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我觉得他们倒是不必去死。”零仍然蹲在地上,“伊格的提议不错。”
“但是你要用什么给古德曼交差?”诗人揉着额角,那里正一跳一跳地发痛,“你们觉得这次惊动全城的连环杀人案,用一个简简单单的放逐就能解决问题?古德曼会同意这么做么?”
另外两人沉默了。
“至少留下这些人的画像,保证他们不会再回来。”最后伊格这么说,而莉芙已经给她盘了个相当优雅的发型,银白的发干干净净地被卷到脑后,衬得少女的脖子细长而白皙。
连个子都似乎高了几分。
“这是你们要的辛格的画像。”
凛月和布雷登谈了整整一下午,最终少年将一副他确认过最为相似的画像交给了冒险者们。
“如果你们要伤害其他人的话,我们自然也会拼尽全力反抗。”布雷登眯着眼睛,那种癫狂的笑意已经从他脸上退去了,留下的只有笼罩在他眉宇间的戾气。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保证你们不再回到这里就行——而且我猜你们也不会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诗人将画像卷起放在一边,“你的想法和行动固然是你的自由,然而就像我说过的,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是你应当承担的后果。”
“对于这点我毫无异议。”少年点头。
“那么我希望你在审判时承认,所有的罪案都是你一人所做,与他人无关,这样大概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你那些同伴的安全。”诗人决定结束这场有些过长而且没什么意义的谈话,“只要他们不再回到这里,我们就不会再插手他们所做的事情。”
“我当然会说这是我一人所为。”少年又抬起了下巴,“只不过我的同伴会怎么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有人会考虑这些东西,应该就只有辛格了。”
他忽然把脸凑近诗人,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大而可怕的笑容:“可是你们永远也抓不住他。”
布雷登的结局似乎已经被注定了。冒险者们并没有看着他被处刑的兴趣,一个杀人犯换来了他们种下种子的权力,蓝白色的光幕开始在绿色的藤蔓间摇荡时他们就回到了暗月城。
“逆行之风”,正式宣告解散。
“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诗人这么说。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人们是砂砾,他们被命运的潮水堆积在了一起,之后又被命运的波涛重新冲散。
这是他在德莫拉曾经读到过的诗句。
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各自转过身去,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朝着他们的命运走去。
9.归来者·第二封信
叶子小姐亲启。
这封信很短,但都是我最想对你说的话。
叶子,我在暗月城的旅行就要结束了。
我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也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感受。
在这次旅程的末尾,我们的队伍一起去喝了一场酒,然后解散了。
弗德瑞莉仍然跟着伊格和莉芙,露比不知去哪里寻找她离家出走的弟弟了,零似乎要去见某个他很重要的人,而我决定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去。
这个季节,那里的叶子应该已经黄了一大半吧?恐怕我回到那里的时候,它们都已经埋藏在土里,变成来年的泥土了。你家后面那片麦地里的穗子应该开始变色了,我还记得你在里面拉着风筝猛跑的样子,那时候你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因为你我记住了那个地方,我爱上了那个村庄,我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现在我觉得你可以足够喜欢我了,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能等我二十年么?我知道,在人类的生命中二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我不在乎,只要你还是那个当年向我伸出手、教我唱月之门、和我一起吹叶笛的叶子,我就永远爱着你。
无论到天涯还是海角,无论你是年少还是年老,姬恩·艾尔索普小姐,我永远爱着你。
你若是问我为何这样说,我只能说这与一切都无关,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等我回到那里的时候,你能在那里等着我,并且嫁给我么?
我等候你的答复。
愿珂宁永远保佑着你。
您诚挚的,安迪杜恩·银月。
失去了奇迹的你只有杀戮一途。
失去了杀戮的你一无所有。
这就是你现在的愚蠢写照,曾经的奇迹少女,现在的无能废物,莉芙。
信仰再次背弃的脑内话语,一遍遍地冲击着已然陷入绝对困境的单薄身躯。
纵然套上锐利不减的锋利指爪,失去了战神的加护,也仅仅是力气稍大的鲁莽战士。
狼来了,四方八面、源源不绝。
并指成刃,利索刺入并不坚韧的战狼皮肉,贯穿脏腑、一路串刺接连涌上的后续狼躯。
仅是两只。
看,破绽露出来了哦?
热辣的肩膀撕裂,送入狼口的鲜红肉块确切证明自身攻击已然创造无法顺利回防的明显破绽,光鲜夺目。
失去锋利的刀刃,杀人者何以为战?
踉跄倒退,鲜红的神力不再支撑血液的高速循环,内心不再沸腾,唯有清晰的失肉之痛,直钻忘却狂热的脆弱心窝。
胜不过、甚至连同归于尽也无法办到。
转身拔脚,第一次,将后背彻底暴露在敌人眼前,为了生存撒脚狂奔。
没有杀戮的红,没有救赎的光,你的命运早已注定。
救世主失格,勇者失格,甚至连优秀的战士也全无关系。
为首的凶悍野狼以迅猛出众的飞身扑击几近触及毫无加护的后背肌肤,唯一的对策仅能以勉强反应的回身爪击,撕扯开它脸颊鲜红热辣得五爪爪痕。
太浅,浅得无法造成实质的筋骨伤害,甚至于激起它更多的反扑怒火。
一声狼嚎,它越过了及时俯身的匆忙头颅,继而在下一刻直面开肠破肚的腹下贯穿——
刺了上去。生死间爆发的凶悍本能迫使着的千钧一发的机会紧抓,一击决胜。
不能停下。匆忙拔出,任由狼血自上浸染久未沾腥的洁净粉色,朝远离的安全方向再次迈步。
运气不错嘛?
他又在说话。
你的运气能坚持多久呢?
一无是处的莉芙小笨蛋。
一无是处,不仅是保护心爱之人,就连在乱战中保护自己,也变得多么的奢侈。
紧咬下唇,迫使不甘的鲜血腥甜渗出。换作曾经,无论是奇迹般的爆炸逆转,抑或屠夫般的血战八方,都远胜于此刻一筹莫展的狼狈姿态。
继续着杀戮之路的自己,是不可能让伊格真正地回心转意的。
这道重新确认的信念,却在此刻成为了阻碍自己脚步、甚至生存的最大障碍。
嗨嗨,要重新考虑一下吗?
仿佛听见了他轻蔑的笑。
抛开那些多余的垃圾杂质,你依然是主宰一切的绝对勇者。你的暴力无人能及,在曾经的冒险旅程,统治、并决定沿路的一切风景。
包括你寸步不离的挚爱之人。
……不,包括的只是伊格日渐抑郁的封闭心窗。
离开我,战神。
咬牙晃脑,自身距离已然拉开足够安全的彼此视距。深呼吸一口疲惫的气,抬手覆上血流不止的肩膀缺口,仅以薄弱传输的寻常神力,以不高于平庸牧师的止血效率,放任着身体力气的多余流失。
离开你,你还剩下什么?
再次听见了他轻蔑的笑。
被你抛弃过的春之女神?
笑得更加张扬。
她可不接受仍然能听见我声音的,摇摆不定的你哦?
笑得更加狂妄。
……请你离开。
勉强止住撕裂创口的继续扩大,不期而至的凶悍狼嚎,默契般响起在四方八面的月下绝境。
失去了奇迹的我只有杀戮一途。
失去了杀戮的我一无所有。
我……还能存活下去,看见伊格快乐的脸吗?
指爪重新套紧,视线再次笃定。
一定能存活下去……!
狼嚎由远及近。
在相信的奇迹生效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