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任务中断地十分突然。
一点预兆都没有地,鸟羽的成员们在白光的包裹中被神袛召回了暗月城。
奇诺娅眨了眨眼睛,她转动脑袋观察四周,中央公园的广场几乎被冒险者们填满,他们看起来同样不知所措。
“异变将要发生。”
第五季的话语像是投进水里的石子,窃窃私语扩散开,冒险者与市民、商贩们交头接耳,这消息不出一刻便会传遍整个城市。而那位神秘的神袛在传递完消息后就沉默离开,照旧漂游在星海下方。现任市长宁娜格雷皱着眉头,她并没有更早得知这个消息,现在她有得忙了。
“接下来怎么打算?”阿维德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呗。”洛伦佐耸耸肩,对于没能加入银色枝芽这事儿他不太遗憾。
“抱歉,先生们。”在全队只有她一个女性的前提下,半精灵这声招呼倒也没错。在整个队伍的吸引力都集中后,她才继续:“我恐怕需要先离队一阵子,那边有我朋友养的小孩,我得去看看。”
阿维德朝着半精灵吟游诗人胡乱指的方向看去,他依稀看见一个灰头发的翼族未成年。
北地战士回复:“那你去吧。”
“我会在下个任务前归队。”
说完这句话,女诗人朝着自己的队友们行了个花哨而夸张的道别礼,接着混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奇诺娅没费多少时间就追上了尼格勒,翼族少年和同伴在一起,他们正在交谈。
“尼格勒!”
诗人的声音大到足够在嘈杂的环境里引起对方的注意,名为尼格勒的翼族回过头,恰好看到诗人快速又不失余裕地朝他走来。
“奇诺娅。”他回应。
“我假定你也听到第五季在你脑子说的话了,”半精灵不出意外地得到一个点头,“那一位在预知麻烦方面十分有天赋,你小心一些。”
“祂以前也这样做过吗?”翼族法师的队友问,那是个砂金色头发的姑娘。
“上一次在所有人脑子里说完话后,祂就被冻成了冰棍。”女诗人没有在意自己算得上冒犯的言语,她仔细看了看这个牧师打扮的姑娘,然后说,“一路辛苦了,乔治亚。”
“谢谢……?”夏神牧师稍微睁大了眼睛,她不记得有和半精灵互通名姓。
早在两年前的遗都,里德就将乔治亚的事情同奇诺娅和萨米尔提起过,即使影舞者没有说明,女诗人也会对这个直性子的姑娘多加注意——但乔治亚本人不会知道这些,在她看来,这是她和女诗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状况弯月联系。”
在来得及说些什么之前,一位行人从无鸣成员的眼前走过,等他离开,半精灵已经不在了。
奇诺娅的目的地是武器铺。
相熟的矮人工匠忙得不可开交,突如其来的信息使得冒险者们不得不扎堆修理或购买武器防具。当女诗人将修缮好的长剑、弯刀和崭新的短刀、成筒的箭矢领到手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而另一个消息几乎和她同时跨进克里斯旅馆:
“宁娜格雷遇袭,生命垂危。”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原本还算安静的克里斯旅馆几乎在顷刻就被吵闹声填满。克里斯沉下脸,他不再有挂住那副笑容的精力。
“日子还是得过。”来自德莫拉的商人快速走到柜台前抄出纸和笔写起什么,接着他叫来爱丽莎,似乎是交代了些事。
克里斯大跨步走出旅馆,他要去德莫拉商会。在他即将看不见影的时候,这商人突然转回身对着奇诺娅大喊:“报纸照旧!”
女诗人叹了口气。
市长遇刺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城市护卫队增加了夜巡的次数和人数,有不少冒险者也自愿支援,他们将印有一轮月亮的袖章捆扎在左臂上,武器碰撞的声音发出规律的声响。
现在出发寻找尼格勒和乔治亚显然不太现实,尽管女诗人能确认自己没有恶意,可在深夜游荡实在可疑,她决定明天再做打算。
第二天的开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克里斯在彻夜会议后回到了旅馆,他看起来非常想一头砸在有着柔软被窝与松软羽毛枕的床上,他值得赞赏地撑到对爱丽莎交代完注意事项。
“议会决定巡逻队在白天也该执行他们的任务,当然了。”他取下塞在眉骨和颧骨之间的单片眼镜,然后抬起手搓脸,现在谁还在乎形象呢。
“有什么其他措施吗?”女诗人翘着腿坐在大厅里,要从外在动作来判断她的想法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还会加派各地区的卫兵,”旅馆的主人回答,“再怎么着也不会比两年前更差,那时候可什么都没有。”
半精灵撑着下巴想了会儿,问:“你这里的物资储存怎么样?”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住宿者来说其实已经越界,克里斯挑起一边眉毛,就在奇诺娅以为对方准备含糊其辞的时候,他回答了:“保证旅馆所有人三到五天的储备还是有的。各个地区的卫兵将在下午逐渐就位,再加上这里的冒险者……我想安全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诗人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到这个地区的守卫交接,然后就去找人。”
“你自己也小心。”在留下这句话后,克里斯就穿过了柜台旁的门,那里的通道直接连向工作人员的休息区和卧房。
爱丽莎一句不发地坐在女诗人身旁,她是在暗月城建好后才跟着克里斯从德莫拉来,两年前的那场战斗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听过的故事。
女诗人瞟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我只待到卫兵交接,她这样想。
她将会为这个想法后悔。
异变发生在黄昏,在温斯蒂某个岛国的文化里,这个时段也叫逢魔时刻。黄昏是白日与夜晚的交界,也是小鬼怪物们容易打破境界的时刻,据传,这时候要尤其小心没有影子的人。
女诗人最先听到的是街上传来的吵闹和武器相击的声音,她和爱丽莎同时站起来,大厅里坐着的冒险者们也将手搁在了武器上。
“等我走后把门关好,”吟游诗人说,“其他的冒险者朋友们,请结成小队在爱丽莎小姐的指示下到相应的地方守卫,她了解这建筑的构造。”
“啊,你是……”一个牧师打扮的黑发男人看着奇诺娅,他似乎对半精灵诗人有些印象,“你是两年前开城的冒险者,我准没记错。”
“可我们也没必要听她的话!”另一个剑士反驳,他是牧师的同伴。
“随你便,先生。”半精灵并没有和冒险者辩论的打算,她直接看向那个牧师,“牧师先生,如果您还有认识的牧师同伴的话,还麻烦您和您的同伴尽力治疗可能出现的伤者。如果有需要的就请直接对爱丽莎小姐要求,我想她会在可能的范围内为您准备的。”
爱丽莎点了点头,此刻的她脸色苍白,但她并没有大叫或哭泣,而是镇定地接下了吟游诗人的话:“是的,先生,有需要请对我说。”
觉得事情大概能成的奇诺娅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她转身出门去找尼格勒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半精灵的预料。
寒冷在诗人迈出大门的瞬间侵袭了她,同两年前不同,暗月城气温的变化是在顷刻间发生的,担忧使得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奇诺娅朝寒意的源头奔去,她将长剑抽出来握在手上,离中央广场越近,她越能感到刺骨的寒意。脚下的道路逐渐变成冰面,再转过一个街角,半精灵就能从自己所在的方位看见目的地。
“……!”
诗人眼前是一片冰原。
中央广场被冰覆盖,而原本在广场上的人也被冻结,他们不再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厚厚的冰层像是裹住蝶和蛾的茧,来不及反应的路人露出的茫然又困惑的表情经过冰层的折射变得滑稽起来,而另一些运气更差的则直接被地面或墙面表层结成的冰凌刺穿,他们流出来的部位也覆了层霜。
奇诺娅在那个地方呆愣了片刻,翅膀震动的声音将她惊醒,诗人抬起头朝天空看去,她从未见过的有着黑皮肤与巨大黑色双翼的类人飞翔在天空,他们看起来还没注意到半精灵。
诗人立刻拐进另一条更深的巷子,她藏身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在确认还没被注意之后,她胡乱抓起系在腰上的弯月。
“尼格勒!尼格勒!”她焦急地低声呼唤。
过来一会儿,女诗人才等来想要的回应。
“奇诺娅。”对方听起来有些气息不稳。
“你和乔治亚在哪里?!”
“我们在北边的小树林,这附近有很多鸮型人。”
“……去忘神神殿,我去那里找你们。”
正是忘神信徒们在两年前协助深海击败了死灵法师,牧师们不会对这次的危机袖手旁观。
翼族法师答应了。
交代完毕后,奇诺娅沿着街道和屋檐的掩护朝北方的忘神神殿进发,她暗自祈祷着两个未成年的平安。
开始还算顺利,凭借着对街道的熟悉,女诗人总能借助神殿的遮挡或树木的荫蔽躲过袭击者的视线。可这一招马上就要没用了,随着地势的升高,她即将离开神殿林立的建筑区,而要到忘神神殿,她还得经过一个树林再在开阔地跑上一段。半精灵穿行在树林里,她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视线前方的开阔地带使她想起这正是两年前自己和Zyme与死亡生物缠斗的地方。
幸运的是,这时候天上的只有一个敌人,并且他还没将视线投在半精灵身上。吟游诗人更低地伏下身子,她飞快地窜出树林。好运气没有持续太久,那个被称作鸮型人的类人很快就发现了地上奔跑的目标,他挥舞着巨大的翅膀,随后俯冲下来。半精灵注意到身后的声音,她放弃直线前进拐向右边,接着侧下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这个动作帮助她躲过了鸮型人的第一次攻击。眼见没有得手,那黑漆漆的对手又很快升上天空,奇诺娅没有停留,她继续前进。
吟游诗人在没有遮蔽的空地上很跑了一阵子,她已经穿过了一块平地,现在正顺着山坡往下走,沿着山坡到底再往前大概一百米是个约五米小悬崖,从悬崖边沿可以跳到神殿的屋顶。这场景同记忆里的相似过头,诗人往侧前方看,果然看到一块孤零零的大石头,她朝那里跑去。鸮型人并没有给半精灵太多时间,他开始了第二次攻击。这时奇诺娅已经到了那块石头旁边,在鸮型人俯冲的时候,她接着奔跑的力量蹬上岩石,接着她从腰后抽出带有博特乐神徽的弯刀,诗人在半空中转过身朝着鸮型人挥砍下去,锋利的刀刃从他的脖颈掠过,半精灵另一只空闲的手还在自然下落的过程中扯住了他的翅膀尖。
一瞬间被攻击到要害的鸮型人发出高亢嘹亮的叫声,他被扯到了地上。在他来得及再次向同伴发出信息之前,诗人的弯刀已经割过他的喉咙。没有更多的时间逗留,奇诺娅向忘神神殿前进。
那个鸮型人最后的留言的确为他召来了一些同伴,吟游诗人臭着脸“切”了声,又一次提升自己的速度。
她最终在那五个鸮型人追上之前跳跃到了忘神神殿的屋顶平台上,诗人取下背在身后的弓箭,抽出箭矢瞄准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她的动作很快,带着白色尾羽的箭矢在那人来得及反应之前插进了他的左眼窝,他跌在地上。剩下的四个配合默契地散开,半精灵的第二支箭擦过了他们其中一个的翅膀。理解到弓箭对空中的敌人不再有太大作用,奇诺娅将长弓和箭筒放在一边,转而拿起轻剑和弯刀,她准备趁鸮型人俯冲接近时反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个鸮型人发起了攻击。他们从左前、右前和上方俯冲,半精灵可耻地窜到了平台的另一边,利用屋顶中央的装饰躲过了这一波袭击,并趁势割下一个收不住势的年轻鸮型人的单边翅膀并踢到楼下。这一动作惹恼了剩下的两个,他们将身上携带的短刀朝吟游诗人投掷,诗人用武器磕飞了其中几个,剩下那些她没躲过去的则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公平来讲,半精灵觉得这买卖还算不错,毕竟流点血和被人割下身体的一部分或干脆划开喉咙要好多了。
就在她警戒着眼前两个愤怒的鸮型人时,一支来自地面方向的箭掠过她射向她的后方,它没进了那个半路不见踪影的鸮型人的喉咙,他看起来正准备从后面偷袭。
趁着眼前两个敌人错愕的瞬间,诗人故技重施,蹬上装饰用的锥形尖顶还算光滑的侧面,接着跃向空中,她学着两年前的唐吉坷德,将藏在身上的小刀甩了出去。站在神殿前院子里的尼格勒也十分善解人意,他同时朝剩下的那个鸮型人射出箭矢。
他们成功了。
没有胆量尝试从楼顶一跃而下,半精灵老老实实地从楼梯走下去,尼格勒和乔治亚都站在庭院里等她。
“弓箭哪儿来的?”吟游诗人好奇地问。
“这里的信徒借给我的,”翼族法师回答,“两年前那件事之后,这里的信徒就有了收藏武器和锻炼的习惯。”
“好习惯。”奇诺娅说,“你也干得好。”
尼格勒淡然地点头,倒是旁边的乔治亚说话了:“需要我帮忙治疗伤口吗?你在流血。”
“啊,不必在意,乔治亚。”半精灵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治愈的神术留到后面再用吧。”
“种子。”翼族突然说道,“你腰上那个口袋里的是种子吗?”
吟游诗人低下头,她伸手从口袋里将散发着光芒的种子拿出来,它似乎对什么产生了共鸣,淡淡的荧光指向一个地方。
“这是之前的救援任务留下的,它本来属于另一个小队……”诗人简短地解释,接着她说,“也许我们该跟着种子走。”
“它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经验称得上丰富的吟游诗人并没有猜错,种子指向的地方有扇门,它和冒险者们满世界乱窜充当和平卫士的成果不同,泛着冰蓝色光芒的门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偶尔还有鸮型人从门里涌出来。
“啊,没错,除了那一位还会有谁呢?”奇诺娅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这一切和两年前十分相似,她在内心大声抱怨着萨玛斐信徒的无趣与执着,执着偶尔是件好事,但大多数情况下,那只会给自己和他人徒增烦恼。
忘神的信徒出于道义借给了冒险者们能够御寒的衣物,托他们的福,半精灵他们在不断制造寒冰的门旁还有力气活蹦乱跳。
“也许该把种子丢进门里。”乔治亚提议。
尼格勒没有应答,他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小的石头,使劲朝门丢了过去。翼族在遗都的一年多里曾跟着萨米尔的老朋友锻炼过一段时间,他同时也向诗人学习弓术,这让他多少有些力气,尽管少年人和成年人有着生理上无法逾越的差距,但丢个石头砸个玻璃、门之类的还是没问题。那块石头也的确如预期一般顺着该有的轨迹前行——
冰棱和冰锥从门里弹射出来,如果不是尼格勒及时卧倒,可能还会挂点彩。
“这可就麻烦了。”奇诺娅再次在内心抱怨起悲荒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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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5176
*4545
*题目含义自己猜
*略过打戏是懒癌发作
*嗯我喜欢这个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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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水妖精的头发起效,还是众人的运气终于上线,没过太久就找到了那群喜好恶作剧的小家伙——在惊慌失措的鹿群奔过之后。
妖精的性情和大自然那样捉摸不定,刚才还嚷嚷着决一胜负的小头目,转瞬间正努力做出一板一眼的模样朝众人鞠躬道歉,也不知道他从那通打斗中到底看出了什么,并且以此来判断是敌是友。
大概是没有下死手?
伊格觉得这可能是比较合理的理由。
“请收下这个!”
孩童故作老成的表情着实可爱,特别是在他身量只有巴掌大的情况下。
凛月接过了那包看上去颇为可疑的粉末,尽管它们的卖相的确漂亮,闪闪发亮之余,还会根据光照角度不同折出效果酷似彩虹的色带。
——当然这不是培根告诉伊格的,一旦涉及到具体颜色,告知者铁定是来自只和伊格交谈时才声音轻柔的莉芙。
“我给你讲这玩意超漂亮啊你看不见真是太遗憾了亮闪闪的不说还漂亮的就跟一群群毛皮油亮尾巴顺滑耳朵精神还朝你翻着肚皮的小母狼嘿提到这个我和那谁谁差点就在一起了要不是抢老婆的时候没咬过另一个谁谁谁我现在就是当爹的狼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当然没听。
“鳞粉?”
伊格想起温斯顿曾提过,妖精翅膀上的鳞粉是种珍贵的魔法素材,不过也有些钱多到烧包的家伙会画巨资购买,不是为了进行实验,而是用来勾勒眼线。
“我有时候真想花钱买蠢材们的洗脸水,天知道里面掺了多少有用的东西。”
这是去店里买货却被遗憾的店员告知材料告罄后,怒气冲冲的老法师原话。
假装自己是吟游诗人的盗贼小心翼翼的将粉末收好,在得到妖精承认这里混有鳞粉后,凛月的动作轻柔了许多,经常东奔西跑的他当然清楚市场行情。如果他愿意,这包东西在识货人眼里开出的价,指不准能让他一年不用出去卖唱。
例行公事般的询问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名叫费里的小妖精对于偷猎者的行踪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但没有赶走破坏分子,反倒连自己的同类都折了进去。
“妖精也抓?”
“他们的目标不止是这里的动物么……?”
诺艾尔和凛月适时表达自己的好奇。
“有些无聊的人会把妖精当宠物,听别人说的。”
信息来源同上,不知道为什么,温斯顿对于某些上流贵族间的恶习倒是异常了解,大约是出于他自称有个挂着某地宫廷法师名号的朋友的缘故。老头子从不避讳讲述纸醉金迷到令人作呕的生活,特别是一大一小两个听众不排斥的情况下,而秉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偶尔会从他嘴里无意间漏出例如蓄养娈童等不适合小孩子听的事情,此刻的奥连就会一把捂住伊格耳朵立马打断话题。
将谈话转到过奢的举动是常见选择,只要一涉及到他们如何糟蹋东西的恶行,老法师的话茬就彻底转不回来,痛斥不已的同时欠缺保养的两撇胡子气的一抖一抖,而奥连多半会怂恿较小的听众去拽下那撮稻草一样的毛发一探真假。
“您醒醒,谁家假胡子会抖。”
具体话语会换,不过表达的基本都是一个意思。
不想干的回忆只是一瞬。
不知为何,伊格最近总是想起孩提时细碎过往,或许是凛月哼唱的绿都小调一点点翻起旅人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乡思,不过仅此作为触媒尚显单薄,哪怕再加份绿都特有的口音都不是很有说服力。
大约是看到什么熟面孔了吧,察觉到异常的德鲁伊如此解释其中的反常。
小妖精给出的线索只是同族可能知道盗猎者的去向而已,模棱两可的答案对目前境况说不准能起多大助力,伊格倒是对费里的朋友们没抱太大期望,童稚未消的小东西们行事难以捉摸,说的直白些就是不着调,指望他们追踪狡猾猎人的去向太过不现实。
——利用他们设伏应是个不错的点子。
至于这种欠妥的做法事后会不会被小妖精们记恨,她一点也不确定。
目前来讲,唯一的好消息是小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拖油瓶数量减一,天知道培根化身牧鹿狼阻止消除警戒后只剩下好动的小东西跑到视线以外花了多大功夫。
为此年轻的棕狼要求加餐,其他补偿想起来再说。
伊格表示自己其实也很累,因为她要在尽量不被他人察觉的情况下阻止莉芙将小鹿打断腿。
这世道都不容易啊,一人一狼异口同声的叹气。
前往妖精村落的路上,意外碰到了兰戈。
伊格实在没话找话,只得聊起关于水妖精的事。
“……你说薇薇安啊。”
半精灵一瞬间脸色不自然起来,似乎提到这个名字令他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经历,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切洛一样,面对女性过分热情的搭讪时能做到得心应手。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而凛月的圆场也没有太大效果,一心忙着追捕偷猎者的兰戈似乎也无意详细介绍自己的背景。
“你们还在迷路吗?”
就差在脸上贴着写有“我很赶时间”字样纸条的巡林客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迷路?”
凛月抢先诘问伊格心中所想,后者不动声色挡住已套上铁爪剑拔弩张的莉芙。
“我们已经不迷路了,小妖精解除了他们的恶作剧。”
德鲁伊慢悠悠补充到,虽然比身后人矮了约莫半头,但是遮蔽住不怀好意的动作完全足够。背于身后的双手并未闲置,带有半指手套的手指避开爪尖轻轻覆上,面对冰冷的钢铁她想不出什么安抚的好办法,而且说实话,她很期待兰戈会给出何种答案。
“……那么跟着你们的三个小家伙呢?”
“从妖精们那里路过的时候他们说三个小家伙自作主张让你们迷路的,但是刚刚我从妖精们那里回来他们还没有回来。”
淡淡杀意散去,伊格感觉到掌下蜷曲蓄势的铁爪复归和缓,看来这答案令莉芙满意。
不过这便意味着,盗猎者可能拥有了至少三个人质。
焦急离开的兰戈没有打乱一行人的步调,总归是为寻找同一群人而来,分头寻找没什么不好。
而小妖精们的戒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在听到凛月小声呼喊费里的名字后,一个个小脑袋从叶下花旁纷纷冒出,半是好奇半是警戒的模样像极了瞅见笼内猛兽的人类幼童。
“你们是……费舍尔、富兰克林和诺伦今天遇到的那些人类?”
或许是凛月温柔的态度令他们放下了为数不多的戒心,推推搡搡中小妖精们一阵交头接耳,被选作代表的小家伙扑闪着“好看的”翅膀悬在半空开口询问。
——无法辨识颜色的伊格在细节方面除了莉芙讲解外只能靠培根描述,虽然这头形容词匮乏的狼在描述一系列妖精翅膀时,用的基本都是“好看”“特好看”“花不溜秋超好看”。
哦,狼好像也分不清颜色。
凛月唠唠叨叨开始讲述众人来此的目的,伊格不耐烦和小东西们掰扯许多可有可无的事,只要解决掉不安定因素就可以使种子生根发芽,刚才和兰戈的一番假意寒暄也不是收获全无,起码得知毒瘤是且仅是盗猎者。
倒是兰戈在“门”建成后估计会忙碌一阵,他所属的组织应该也会调派更多人员来针对不法之徒。
伊格无意揣测他人想法,也懒得思考“门”的落成对此地来说利弊孰多孰少,她只是隐约感觉可能不是所有当地居民都乐于见到世界间重新联通。
万一手持权力者反对这一举动,势必阻力重重。
不过这好像和现在并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小家伙们明摆着对此事不感兴趣,见到众人不像有威胁的模样,妖精村民们便解除警戒从藏身处鱼贯飞出,最近盗猎者太过猖獗,一有风吹草动他们都不得不隐匿踪迹,对于如孩童般活泼好动的妖精们来说,肯定憋坏了。
“他们失踪了,是听兰戈说的。有他们的随身物品吗?我的动物伙伴说不准能跟循气味找到他们。”
眼看叽叽喳喳的妖精们会像住在地底的小朋友那样把话题偏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伊格不得不重新提到那三个让他们迷路的调皮鬼。
妖精们的行动也令众人大吃一惊,像是村长之类的领头者带头冲进失踪者屋内,作为阻碍物的门被小胳膊小腿们踹的七零八落。
“给,这是富兰克林的衣服!”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凛月干笑着任由伊格接过不足一巴掌的小小衣物,培根闻了闻低吠几声,大致意思是包在他身上。
——具体内容太长,就不展开说了。
“安全第一。”
德鲁伊耸耸肩,也不知说的是破门的家伙还是衣物的主人。
“没关系没关系——”
破门的小妖精摆摆手一脸无所谓,估计这种莽莽撞撞的事他们之前没少做。
“既然你说没关系,那我就默认没关系好了……”
冒牌吟游诗人在得知失踪者的名字后,干笑着结束话题。
培根伸着鼻子一路乱嗅,要找到以行踪不定著称的妖精难度不小,特别是在他们曾有意躲着你的时候,走走停停的棕狼动辄抱怨气味断掉,毕竟作为一头狼,培根并不能爬到树冠附近来追踪那些若有若无的味道。
所以难免的,走了不少冤枉路。
故意捉弄他们的妖精估计没想到,自己所留的味道太过杂乱会成为寻找他们的最大障碍。
“我感觉鼻子都快废掉了这帮小东西跟大个苍蝇一样四处乱飞哪里都有他的那股花香味闻着闻着就跐溜下窜到了树上我又上不去只好绕开继续找没想到这兔崽子蹦跶着又跑到另一条道上了这活计太难了我想撂挑子要不然你让那只长翅膀的带着我飞说不准咱们还能来的快点。”
培根抱怨着只有他和伊格能听懂的话,当然最后的提议受到了否决。
“弗德抱不动你。”
于是棕狼哼哼唧唧的对着地一顿乱刨。
走了不知多少次岔路数不清几次折返,妖精没碰见,倒是遇到勉强称作熟人的兰戈。
只不过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肩膀上的衣服已被血浸透。
这座森林里,对护林员有明显敌意者不会是其他人。
“你还好么?”
“盗猎者在哪里?”
比起礼节尚存的凛月,懒得嘘寒问暖的伊格太过直白。
“刚刚遇到那群家伙了,中了一箭而已。”
不管兰戈是否因生硬的举动心生不满,他在明面上起码直奔重点。
“那群家伙应该也中箭了,你的伙伴能闻到血的味道吗?”
当面质疑培根的能力并不有趣,尤其是在这匹狼能够一定程度上察言观色的情况下。
“没问题。”
棕狼的大脑袋被拍了几下后才讪讪收起獠牙,话痨归话痨,智力归智力。
任务即将结束,没必要发生无谓的冲突。
虽然放在平时也无交恶之意便是。
而哪怕告知盗猎者行踪,对方脸上的不情愿就算是笨蛋也能看出,这也的确属于正常反应,没人会心甘情愿的把要事托付给一伙基本不熟悉的陌生人。
兰戈的伤看上去不是很重,能让他做出此举的唯一原因是盗猎者人数不少。
培根提示血腥味越来越浓,直到能于林中影影绰绰透出人影之时,众人停下脚步小心潜伏,就连行动间颇是轻佻的切洛都一扫之前的心不在焉。
凛月前去侦查的提议没人反对,失去妖精的干扰后弗德终于能顺利升入高空,还未等叮嘱其飞出箭矢射程之外,翼族便振起翅膀远离众人视线,徒留小小黑点。
她大概和躲着盗猎者的妖精们一样,一路上也憋坏了。
好消息是失踪的小鬼们还活着,坏消息是他们被装在玻璃瓶里。
战斗毫无悬念。
几乎不分先后的三只箭矢打破牢笼,尽管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但两只妖精还是得以成功逃脱,一只翅膀受伤的被暂时当做人质——从天而降的弗德一击毙命,顺道带着惊魂未定的小家伙远离战场。
没有顾忌,自然不用留手。
说白了,人数再多,都是靶子。
妖精们不喜欢看见铺满残肢断臂血肉横飞的树林,特别是在离家很近的时候。
被波及受损的植株为数不少,眼见着是不能继续成活,长着蝴蝶翅膀的住民们索性清理出一片空地,在众人的帮助下齐心协力挖了个坑,把坏家伙们的残骸一股脑的丢了进去填土掩埋。
“光秃秃的有点难看诶。”
坐在弗德手心里的费舍尔不满的嘟起嘴,翅膀受伤的他眼巴巴的看着富兰克林在人群中上下翻飞,淘气的小妖精似是已从被捉住的阴影中摆脱,吵吵嚷嚷着要好好放松一下,见无人响应他玩耍的号召便自来熟的找起乐子。
不知为何,他一眼盯中哈欠连天的培根。
要勾起它的兴致很简单,富兰克林只是停在棕狼的鼻尖上左晃右晃勾起成串喷嚏,不甘示弱的培根自然摆出捉蝴蝶的架势前爪胡乱扑腾。
至于这套动作有没有会不会在诺艾尔的魔宠身上演练,这就没人知道了。
诺伦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姑娘大概是被吓坏了,战斗结束后才发现她飞的无踪无影,而在盗猎者被全歼的情况下,应该没什么会伤害到她。
来年,这里的植物一定会长得很好。
*3667
*这次推线写的好难受
*痛苦不堪感觉自己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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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的伊格,或许会站出来主动解决掉潜在的麻烦。
但这不代表两年后她会这样。
眼前的地底卓尔们绝非善类,这是一开始就几乎可以断定的事情,特别是在队里还有两名高等精灵的情况下,她基本已经预测到在营地休息结束后,这里会多出几具不讨喜的地底生物尸体。
可是并没有。
侏儒被杀之后,她明明察觉到凛月所散发的杀意,尽管只有短短一瞬。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队长的杀心就像是凭空消失般被硬生生堵了回去,直到休整结束他甚至没有做出半点可能会危害到他地底远亲的举动,更别提向队员们打出暗示解决掉眼前的杀人犯们。
伊格很是好奇究竟是何等变故才能让凛月主动坐失良机。
毕竟在她看来,能从披着深色皮肤的另一支小队口中得知前往目的地的正确路线已是极其不易,至于他们口中所谓“女神的旨意和圣物”是真是假有待查实。
换句话说,从卓尔那里不可能得到更多情报,他们的恶行也足矣彻底打消掉最后一丝来自道德层面的顾虑。
没必要对恶人讲道义,一时的心慈手软只会让潜在受害者群体扩大。
留着他们放长线钓大鱼摸出宝藏倒是能说通,虽然德鲁伊无法理解高等精灵为何会对卓尔们的圣物感兴趣。
何况凛月已和卓尔们发生过言语冲突,要是真的想要夺宝他万万不会主动勾起对方戒心。
主观因素被一一否决,仔细思量后,伊格暂时找不到合理的论据来支持凛月主动放弃机会的论点。
或许是来自队员的影响,才迫使队长改变主意。
队内唯一热衷于寻宝的似乎只有诺艾尔一人,然而伊格可以打包票,倘若真的动手,法师绝对不会出手阻挡——她顶多是两不相帮,然后在赶尽杀绝之前盘问出宝藏地点。
莉芙和弗德被自动排除在外,迷糊的翼族显然不懂精灵语,更别谈做出阻止的举动。
而战神的牧师,当然不会排斥杀戮。
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切洛身上,从他一路上对诺艾尔大献殷勤的模样来看,不排除爱屋及乌之说,指不准正是他暗中作梗让凛月放弃原本的打算。
理由单薄无力,不过这完全不妨碍在采用排除法后将暮刃列为第一嫌疑人。
伊格关心的只有结果。
这当然只是她的个人想法,事实究竟如何无人可知,迄今为止,队里的交流只有稀稀寥寥几句,而这完全不足以摸清性格。
在得出暂时不会动手的结论后,她亦无充当领头羊的想法。
抢先动手不但有可能孤立无援,而且不出意外还会被横加阻拦,无法解决掉卓尔的同时还给了敌人正大光明反击的理由,这只会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先不提内讧导致卓尔们乘虚而入的可能性,光是在关键问题上队内意见无法统一,就令她不自觉开始头痛。
这和当初设想的情况完全不同。
临时拼凑起的小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意外的确在情理之中,需要磨合也理所当然,但这不意味着出现此种无法用逻辑解释清楚的情况合情合理。
好吧,果然精灵们都是难以理解的家伙。
时间和机会从来不会因为犹豫不决而停下脚步,在矮人面前退让可能是和最后一次将他们尽数歼灭的机会擦肩而过。
“如果你们对卓尔宝藏感兴趣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
离别前伊格低声提醒,虽然比起监视卓尔行动,更多的是为了查探队友态度。
响应号召者为诺艾尔和切洛。
贪婪永远是原罪,物质上的,精神上的。
切洛不出意外的被卓尔们嫌弃了,他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到队伍中加入前往布雷贡的行列,一见钟情的效力太过强劲。
恋爱,是种能让人丢弃立场的东西。
那个她不愿提起名字的家伙影响太过深远,被“失忆”的时间内,伊格发自本能的厌恶着战神和他的信徒,这甚至让奥连一度怀疑好友一家是否成为战神狂信者献上的燔祭。
驱离阴魂不散者的代价太过沉重,但亡者的怨念却无法彻底清除。
如果奥连看到眼前这一幕肯定会嚷嚷着自己老眼昏花,然后酷似邪神牧师打扮的德鲁伊就可以顺势调侃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放在对男人的恨意已逐渐消退的现在,似乎没什么不好。
不题名道姓的原因并非存有别样感情,仅是因为莉芙听到这串人名会生气。
伊格不想让莉芙发脾气,她适合的只有笑容。
扭曲的笑也比憎恶的眼神可爱。
尽管时局已开始隐隐动荡,伊格仍避免去想和莉芙发生分歧的那一天,行事手段接近不代表不会产生摩擦,何况梵并不是和善的神明。
伊格不会随手解决掉冒犯自己的家伙。
莉芙会。
伊格不会仅因人阻碍自己而大开杀戒。
莉芙会。
伊格不清楚那条“不要轻易伤人”的恳求,在自己受伤后是否仍有效力。
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恼人的问题在得到实践之前,永远无法给出令她满意的解答。
换做莉芙希望她放过曾伤害过自己的人,伊格可能不会照办。
毕竟当年和亚修的莫名冲突结束后,她望着昏迷不醒的莉芙,稍作止血处理后,便咬牙拖着腿狠狠踩了亚修断裂的肋骨几脚。
自然是当着他队友的面。
若说之前责问自心得到的只有悔意和迷茫,现在却是不安占了上风。
对于重新投身漩涡之中伊格没有悔意,但因此威胁到莉芙的安全则并不是她所愿,每每视其近乎搏命的战法无不令自己揪心。
“注意安全”四字彻底被当成了耳旁风,过分周密的保护措施是以爱人的负伤作为交换。
对策全无之下她只能尽量避免形势不利于己方的战斗,例如目前,人心不稳,队友居心不明。
无法清除的不安定因素太多。
神选者的预言口耳相传,直觉告诉伊格这不是谎言。
原本想趁着休息日去已成为议员的亚修处确认情报,最终仍是无法面对那双喷着火的愤怒双眼,毕竟是自己的缘故,才让他珍视的亲人陷入疯狂。
哪怕被修理一顿能使对方平息怒气伊格断然不会抵抗,然而这除了让兄妹关系紧张之外起不到多少作用,在莉芙恢复正常之前,她会尽一切可能不在亚修面前出现。
趁着预言中的混乱还未席卷而来脱离任务不是好的选择,若是真的无法阻止变数,那也要拥有能够自保的实力。
起码为了平静的余生,也要搏一把。
然而伊格是伊格,莉芙是莉芙。
双方角度对调后,估计莉芙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一切带着伊格远离冲突中心。
——他人之事与我何干。
本来就是道不对等的题。
伊格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她无法放弃的东西太多。
所以在直面莉芙炽热到近乎癫狂的双眸时,竟一度心生愧疚。
她永远做不到像对方一样不掺任何杂质的狂热爱恋。
既无法给予与之相称的热情回应,亦无法补偿对方所付出的情感。
莉芙的需求太过简单,简单到伊格无以为报。
“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夜深人静时伊格做出的承诺。
“我爱着你,所以我觉得我做的还不够,我要把我心目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你。”
——尽管我知道,你需要的只有我。
后半句话一部分是说给莉芙,一部分是说给自己。
说给陷入忐忑之中,一度考虑着这次旅行是否有害无益反而会让二人产生摩擦和不快的自己。
卓尔小队真实身份暴露的极快,关于探子之事城内知道的矮人不少。
城主热情的接待了一行人,和其他毛茸茸矮墩墩的同族唯一的不同就是没用看什么稀罕物件的眼神打量他们。
矮人们长得实在太像了,无论男性女性都体毛丰富蓄着大胡子,一大蓬毛发几乎是他们唯一清晰的面部特征,落在分辨不清颜色的伊格眼中,基本就只剩下衣饰区别。
弗德在卓尔们离去后总算平静下来,好像和他们同行才是翼族安静不下来的源头。
起码,于矮人面前她露出了足够的礼貌——在伊格看来弗德能克制住自己对大胡子们的好奇实属不易,培根已经向她多次反馈小鸟想抓下看看,被驳回是当然结果。
城主对他们准备在布雷贡部署“门”表示欢迎,然而通过这一提案则需要让更多参与政事者一同商议。
和粗犷的外表不同,他言谈举止间都颇有风度,或许这正是他被选为城主的理由——据伊格所知矮人大多数都不拘小节,更别提去学习通用语中繁琐不堪的敬语。
卓尔小队的事宜同样被推迟,确认麦克拉伦正是那支探子的首领的消息和赞同种植“门”的意见被同时反馈。
矮人的顽固在此处表露无遗,他们遵循沿用的应该是类似代表投票的制度,理论上碰到卓尔斥候这种紧急事态应急忙派人追逐,而不是坐等表决后才做出决定。
可能这也和凛月之前所提的“卓尔中有同伴为内应有关”,城主大约是考虑到一行人中原本有卓尔队友才产生顾虑,设身处地考虑,即便对方是离开地底的家伙,也不能轻易相信这群和原本坏邻居为伍的地表人。
不管城主究竟想法如何,凛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立马掏出弯月和诺艾尔联络。
卓尔精灵显然注意到新入队的家伙在和什么东西讲话,虽然法师已和小队保持足够距离但仍被听去只言片语。
“那个高等精灵,他一时一刻都离不了我。”
伊格基本可以想象到诺艾尔说话时撇着嘴一脸嫌弃的模样,而这个答案似乎也被卓尔们所接受——接下来的通话进行的很顺利。
诺艾尔告诉众人他们并没有向南前进,可是城主却告诉大家他从未听说过接近南方之处有卓尔圣物的传闻。
“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麻烦的地底生物巢穴。”
他摊开地图,将可疑之处一一圈出。
“两日内布雷贡附近就这些地方,他们没有别的去处。”
卓尔精灵的目的瞬间偏向于放出地底的麻烦,尽管仍存疑不小。
当务之急是赶上并阻止他们,不管他们究竟想要弄出何种动静。
矮人们没有合适的乘具。
“我们一般都搭乘机械代步,你们肯定塞不进去。”
而他们显然也没有饲养骑兽的习惯。
“弗德坐在培根身上应该可以,我带着莉芙,通道太窄,变成大型乘兽会卡住。”
话音散去,棕黑色的坐狼收拢獠牙锐齿,足以承载起莉芙一人重量的身躯伏在地上。
培根倒是没露出多少惊奇的表情,可能在它眼里伊格一直是这副模样。
坐狼探出大头舔舔莉芙手心,上次买的纯天然护手用品,尝起来味道还算不错。
“希望还来得及。”
两匹狼载着拦截者飞驰而去。
——7101字——
“请允许我回一次自己的家,也许会有一小段时间找不到我。”
在上次的冒险结束后,刚回到暗月城,零便唐突地说到。
“噢?”伊格转过了头,虽然她并没有兴趣对零的决定说三道四。而身为队长的凛月也大方地允许了:“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呢,零不要错过下次汇合的时间就好。”
目送他离开后,看着零离开的背影,莉芙少见地小声呢喃起来:“却不是一如往常地去那个方向…………”
——————
零刻意没有去找那名卓尔少女。
他现在需要的,也许是重新整理心情。
在经历了那些人的复仇后,零第一次在以往旅行中感到了自己的无力——也许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吧,可能抛弃那些人的父母和那些被抛弃的弑亲者确实不存在坐下来和谈的可能性,但是至少希望能靠着自己的力量阻止更多的人失去生命。
好像并没有做到。
虽然总是想着“尽自己的全力”。
虽然总是想着“跟随自己的意志和愿望”。
“世上总有不可逆的事……所谓命运吗?”
虽然薇塔塔的一点点变化都被零记在心里,但是她两年多来的不变也在零的记忆角落里沉淀、发芽。
最后开出了名为不安的花朵。
零的嘴角露出了一次都未曾出现过的惨淡笑容,摇了摇头。
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情,所以现在要做的,也许是归乡——回到菲薇艾诺的郊外森林里,让自己重新坚定信心。
随着零渐渐走向通往菲薇艾诺的传送门,路上的行人再次多了起来,也不乏曾经天天看见的长耳朵和小不点们。
零赶紧放松自己的面部肌肉,将自己内心的情感波动隐藏到最低限度,穿过了前往自己故乡的门。
回到了已经两年多没踏足的故乡城市,零的内心泛起了一股微妙的情感,他一直不回来看看说不定也是出于希望回避这种情感所致吧。
看来,因为有了新的……应该可以说是牵挂吧,导致自己对菲薇艾诺平稳生活的依恋减退了不少,这让零稍微放松了些。
“师父还好么?”先不论别的烦恼,唯一亲人的安泰与否还是让零颇为在意,他稍微加紧脚步,走过大街,穿过城门,进入那片熟悉的森林——
——回到了那栋朴素的木石屋子前。
——然后理所当然地,两年多没人光顾的屋子外布满了灰尘,甚至还能看到角落里结着蛛网。
“……”
也许是感到有一丝遗憾吧,零站在门前闭上了眼,似乎是在祈祷什么,随后,他单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推开了布满灰尘的家门。
——————
接下来的日子里,零逐渐回到了两年多之前的生活节奏——无需担心,零当然没忘记将两年多没有人光顾的宅子从头到尾打扫得一干二净。
在森林中捕猎,在稍远些的山中修炼。又或是在休息的当口回到城内,见见曾经受过他们照顾的人们,聊聊自己这两年的事。
零还特地在“林歌”酒馆的角落逗留了许久,毕竟那里是他旅途的起点。
然而,有一种和一直积压在心中的不安不同的另一种异样感在零的心头萦绕不散,零一直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不愉快感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曾经在哪里体会过这种感觉。
作为散心——也正好因为零被邀请,他去参加了两年多前曾经共事森林巡逻队的精灵同伴的婚礼。
望着宣讲台前被牧师祝福的新人,零坐在最为角落、让自己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仔细地听着新人的婚礼誓词:
“…………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誓词很简短,却又铿锵有力。
除了第一次被邀请见证婚礼的好奇,誓词的后半段也让零格外在意,他俯下上半身,用自己撑在腿上的双臂托住下巴,沉思了起来。
“疾病还是健康……么…………”
站在自己的角度,那位少女是陷入了“病”吧。
但是她会那么自认为吗?这是自己的傲慢吗?
忽然,神殿内的呼喊打断了零的钻牛角尖,他抬起头看向宣讲台前拥抱在一起的新人以及为他们欢呼的观众们,愣住了似的微微张开嘴。
看来婚礼这样就算结束了吧,接下来应该是新人们和他们家人的晚宴,自己没有再多逗留的立场。这么想着,零依然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离开了神殿。
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零看向了自己在外出修炼时会取下放在桌上的弦月。
自己的内心莫名其妙轻松了一些——零做出了决定,做出了自己以后要怎么做的决定。
“呼……”一次,一次,又一次,零深呼吸着,思索着自己该怎么解释晚回去那么久,最后决定像往常一样:“带点蜂蜜糖给她好了……”
说到做到,事不宜迟,零在下定了决心后,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屋子。考虑到暗月城现在是冬天,他拿出了更加厚实的衣服,并且在自己裸露的双臂上缠上了布条作为保暖措施。
临行前,零再次环视了一下整间屋子,便加快脚步冲向了城市,赶向了回到暗月城的传送门。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这次回到城市内后,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劫难等着他。
——————
抓着装了蜂蜜糖的纸袋子,零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重新踏上了暗月城的地面。
时值黄昏,落日的金色余晖洒在中央广场的石子路上甚是好看,然而才走出第一步,就有一种颤栗感从零的头顶直击全身,他甚至不由得摆出了战斗姿态,警惕地左右环顾。
“噢,这不是零先生么?”门附近的守卫注意到了举止夸张甚至有些怪异的零,根据身高认出他了后,守卫关切地询问到,“怎么了吗?”
零刚想回答些什么,弥漫在全身的不祥预感甚至让零发不出声音,嘴巴张合了半天,零才前言不搭后语地问:“广场是不是比平时还冷?虽说入冬了……”
“是啊——哦,零先生请不要站在门前,会影响到其他出来的人的。”
应守卫的要求,零默默地走开了几步,但是他依然没有心思和守卫多聊几句,只是在不断地确认广场上的情况。
守卫看着零这样子,不由得皱起眉:“零先生在担心什么吗?没有异常,只是冷了些而已。”
然而零发现了。
发现了广场正中央的“那个”
散发着不详蓝光的魔法阵正慢慢地在虚空中描绘出来,然而那个魔法阵实在是太小了,在广场上的其他人甚至没有人能注意到——零能注意到,说不定也只是运气使然而已。
“不对……这个感觉……”
零的呼吸逐渐混乱起来,他似乎确实在脑海中挖掘出了些许的既视感——由面前的景象推测出的“过去发生过的灾难”,让零决定哪怕是虚惊一场被人笑话,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跑!!!!!!”
突然之间,零爆发出了覆盖整个广场的咆哮,随后,头也不回地,零就拽着刚和自己搭话的守卫飞奔起来。
“请等一下!零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门的守卫还在云里雾里,就已经被零带着跑了起来——可是他完全跟不上零的步伐,才没跑出多远就已经差点摔倒。而零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把抓起守卫的衣服,就像拎着小鸡一样提着他加速跑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蓝色圆环穿过了两人的身体,圆环上密密麻麻的不明文字像是催命一样地让零加快脚步,他一边飞奔,还一边再次大吼:“广场上的!!!快离开!!有魔法阵!!!”
宛如还嫌当前的速度不够快,零连确认广场上是否有人真的听了他的话都做不到,单手用力抓起守卫举过肩:“喂,我要把你扔出去了,摔倒时自己做好防护动作!”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守卫似乎连先前的蓝色魔法阵都没能发现,就被零用力向着街道的方向丢了出去。而没有了手上负担的零则再次集中精神,双腿猛地蹬地冲刺起来,连装蜂蜜糖的纸袋子破了都无暇兼顾,任由金色的糖球从袋子里洒在路上。
零拼尽全力总算跑离了广场,明明只有短短十几秒的冲刺,宛如数年一样漫长——
——是的,在零开始逃跑的短短十几秒后,整个广场,包括所有没有离开的生物。
瞬间被冰封了。
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寒气似乎并没有蔓延过来的迹象的零暂时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向了已经被彻底冰封的中央广场,露出了唾弃的神情:“……真是恶趣味,和两年前完全一样不是么。”
正在零进一步观察面前的冰有没有扩散迹象的时候,刚才被零扔到附近的守卫一边揉着疼痛的身体一边抱怨:“零先生,就算曾经一起共事过,被这样对待我也不能装作没事发生——这是什么啊!?”
“灾难。”零摇了摇头,“站起来,这里不适合休息不是么。”
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救了一命的守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冰壁——也许说是巨大冰坨比较合适:“零先生,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啪嗤。
突然,两人面前的冰壁开始有了动静。
零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气正在周围凝聚,他毫不犹豫地发出指令:“跑!别停!没人知道这冰会不会突然蔓延过来!”
就在两人再次撒开步子狂奔的瞬间,两人先前的位置就已经被正在不断膨胀的冰块给代替了。
守卫使出吃奶的劲才能勉强跟上零,他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我该怎么办!”
“先跑到外圈,如果这次的情况和上次类似的话,外圈虽然同样危险但是至少不会被直接冰封,随后你赶紧去找你的同伴就好!”
两人跑着跑着,忽然,一个蓝色的少女唐突地出现在了零的另一侧,她只是向着零和守卫微微一笑——下一瞬间,她的双肩便浮现出闪着危险光芒的锐利冰锥,笔直地飞向了两人。
零仅用一个侧身便闪过了冰锥,守卫却赶紧狼狈地卧倒。看着漂浮在自己身侧的蓝发少女,再看了看守卫的样子,零“哼”了一声:“我做你的对手,让他离开,意下如何?”
少女开朗地笑了起来:“无妨。大家都会被封在冰里,只是先后顺序不一样呢。”
“你也听到了,快走。”零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样淡定,而听着他坚定的话语,守卫赶紧爬起身,刚想从鞘中拔出剑,就被零阻止了,“走。”
“可……可是…………”守卫的矜持让他犹豫不决,可他最后还是决定听从零的建议,“……我明白了,零先生,祝您武运昌隆!!!”
目送着守卫先自己一步沿着大道跑向城市的更边缘,零看向了蓝发的少女:“那,也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嗯,我自己是无所谓。不过我的伙伴们可就不一定了。”少女的脸上依然是那副从容的微笑,而零则绑紧了自己的护手:“……在下是零,请允许我……”
随着一记蹬地,零一转身便猛地冲向了和先前守卫离开时相同的方向:“先走一步!”
“哼……”蓝发的少女略显遗憾地看着零的背影,“看起来满脑子肌肉,但是似乎不是笨蛋呢。”
随着她的呢喃,下一秒,两人对峙的场所便被无情的邪恶寒气冰封了。
——————
要去的地方很明确,踏出的脚步很坚定。
倒不如说,正因为已经不再迷惘,才让零毫不犹豫地开始奔走。
随着零越来越靠近那片熟悉的街区,彻底冻结的区域已经不再蔓延过来,不过在视线内,则多让零有些怀念,却又不愿意去怀念的东西:
巨大的冰柱拔地而起,在阻挡了视线和行动空间的同时还把这一街区变成了冰之迷宫。
“真是的,连遭遇都和2年前有些类似……”零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在吗,出来吧,现在应该可以公平地打一场了。”
“叫我吗?——”蓦地,刚才被零抛下的蓝发少女从一根冰柱后飘了出来。
“嗯,我为刚才的失礼道歉。现在应该不用担心被冻成冰块了。”零正直地行了个礼,随后扎好步子,摆开了架势,“请多指教。”
少女摇了摇头,反驳了零的说法:“不是哦,现在你才该开始担心会不会被冻成冰块呢!”
随着少女轻轻抬足踢击地面,数根闪着寒光的冰晶荆棘便从她的足尖前方猛烈地向零的方向生长过来!与此同时,少女的前方也慢慢浮现出了几根冰棱,随着她的响指袭向了零的身体。
零并没有犹豫,甚至连回避都不打算似的。他举起双拳,俯身迎着高速飞来的冰棱猛冲向蓝发的少女,就在冰棱要刺穿他的前一刻,零用惊人的速度稍稍偏转身体,再用一记精准的刺拳从侧前方击断第二根冰棱。剩下的几根冰棱也被零以朴素而精准的动作或是回避,或是击落。
此时,不断蜿蜒过来的冰晶藤蔓也来到了零的身前,可是零丝毫不打算退缩,他稍微蹲下,将爆发力集中在腿上后——猛地弹出数米,同时飞起一脚直接踢向少女的腹部。
“……!”少女身边忽然刮起旋风,不仅阻挡了零的前冲势头,她也借着旋风的力量向后飘了一些,尽管如此,零的脚尖扬起的风还是将她的长发吹得飘散了开来。
“还没完!”不顾刚才越过的冰晶荆棘正以更加迅猛的势头往回生长,零落地后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少女身边,随后便是一记带着风劲的直拳猛地袭向少女的侧脸。
砰!
伴随着闷响,少女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一样被零击飞在了街边的墙上,执着地追逐着零的冰晶荆棘也不再生长,碎成了点点冰末。
“啊,抱歉,不该打脸的。”手上传来的命中触感让零不由得有了罪恶感,不过事出紧急,不打断对方那看上去就麻烦的荆棘法术就无法保障接下来的立足点,零一边这么自我安慰着,一边询问对方:“抱歉,你还好吗?我下手太重了吗?”
忽然少女抬起了头:“嗯,没事,刚才的攻击,丝毫没造成损伤呢。”
零眯细了眼睛,看向刚才自己击打的部位——
没有浮肿,没有乌青,而且自己的那迅猛(到忘记控制轻重)的一拳完全可以打昏一个成年人,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哦……”零笑了。
少女的身边再次浮现出冰棱,不过这一次,每一根冰棱上都再次啪吱啪吱地长出了锐利的刺:“我以为你会更失落。”
“仅仅一拳就能解决的对手反而会让我意犹未尽。”零摸索着字眼,向对方阐明了自己的斗志,“虽然我很享受作为团队的盾来行动…………”
随着零的话语,他再次拉开步子,而少女身边带刺的冰棱也越来越多,最后甚至到了可以直接铺开整个街道空间的程度。
“我也想偶尔享受一下只需顾着自己一个人的像样战斗!”
话音刚落,黑色的人影和杀意的冰棱瀑布便同时向着对方冲了过去。
当然,冰棱瀑布瞬间盖过了人影,巨大的轰鸣声席卷了零身后的地面和稍远处的冰柱——冰棱宛如一根根巨大的钉子,覆盖了所有零可能落足的地方。
“自杀行为。”蓝发的少女叹了口气,无奈地扫视着被冰棱扫射的区域,“……?没有尸体吗?”
她好奇地往前走了一两步,试图再走近一些——却被旁边小巷里突然闪出的黑影一拳砸中脸。
“可能会下重手。”不,被那么重的一拳砸在脸上,就连听清他的声音都很困难吧,“不要怨我。”
少女再次被击飞到街边的墙上,然而连落地的时间都不给她一样,俯身冲过来的零已经来到了少女的身前——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暴雨般的拳头把最原始的暴力倾泻在了少女的身上。
一拳,十拳,一百拳,连感受上一圈给自己的疼痛的时间都没有,下一圈就已经落在了完全不同的部位;又或者上一瞬间才被拳击的部位一下子又挨了好几下更猛烈的重击。
打在胸口的拳头挤压着“肺部”,打在脸上的拳头阻止嘴巴张开,甚至在拳头的暴风雨中,还会穿插着以手刀发出的突刺攻击阻止喉咙发出声音。
宛如矿山,宛如雪崩,被寒冷覆盖的冰柱之街上,只有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扩散了开来。
“喝啊!”最后,一拳打在心口。
若是常人,根本不用承受到最后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然而就算受到了如此的痛殴,少女的脸上、身上依然没有任何淤青——哪怕那个地方已经被拳头砸得凹陷了下去。
她对零挤出了痛苦的笑脸:“真是……大意了…………”
“因为你很耐打,所以我也就放开手打了——你不是人类,不,不是生物吧?”像是以防万一一样,零再对着“少女”的肚子痛击了下去,“少女”的身体折了起来,似乎很痛苦地发出了呕吐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而面对零的质问,“少女”蜷缩在地上,用细微的呢喃自言自语着:“你……猜猜看啊…………”
“……那么,我就用行动来回答你我的猜测吧。”
代替零进一步的回答塞上“少女”的嘴的,是零一记猛力的足踏。随着腿部肌肉渐渐用力,少女的脑袋被零狠狠地踏在地上,连惨叫也无法发出来。
“2年过去了,除了冰变得更硬更耐打外,伎俩完全没变吧?”
随着脚上力道越来越重,“少女”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一个,两个,宛如蛛网一样的裂痕很快就在每一个被零击打过的地方迸发了出来,而沿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点,裂痕很快就布满了“少女”的身体——包括她身上穿着的衣物。
零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看着“少女”的身体逐渐碎裂开来:“明明打上去是肉,实质上是冰一样的东西吗?”
“…………难以名状……”望着那些碎块一点一点消失在寒风里,零自言自语着望向了远方。
“杀了‘我’,高兴吗?”忽然,听到过的少女的声音,出现在了零的身后。
“应该很高兴吧?”另一个同样的声音,出现在了零的身侧。
“毕竟那是很出色的‘我’不是吗。”轻笑着,声音出现在了第三个方位。
“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有这本事很正常呢。”最后,另一个声音从零正面的冰柱里传了出来——蓝发蓝裙的少女从冰柱中走了出来,向零行了个礼。
零咽了咽唾沫,开始计算起自己的撤退,应该说,突破路线。
位于零正面的少女继续说到:“作为击碎了我的镜像的赞赏,告诉你吧。”顿了顿,她用淡然的表情继续说,“我的名字是,兰蒂尼亚。”
“将要把你冰封在这里的人——不过,我只有一半人类血统,你介意我这么自称吗?”
“无妨。”零摇了摇头,“叫我零就好了,对于自报名号的人来说,告诉对方我的名字,是对对方的尊重,无关对方的种族。”
位于正面的兰蒂尼亚带头拍起了手:“真是有礼貌,所以,做好准备了吗?”
“抱歉,我还有想见的人,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零表情严肃地摆开武术架势,同时警惕着包围自己的兰蒂尼亚们,思考着该从哪一个开始进攻。
正面的兰蒂尼亚转了转眼珠:“哦?这种条件下还特地跑了大老远过来吗?难道……”
然后,她的话语让零的心头一紧:“——是那个正在和我的伙伴们战斗的卓尔精灵吗?当然,那只是我不负责的猜测而已,人类和卓尔精灵,怎么可能有交情呢。”
“不…………”忽然,零收起了架势,这让本来已经开始凝聚神力的兰蒂尼亚们也放松了下来,“你猜对了。”
“嗯??果然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了解的事情。”正面的兰蒂尼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没关系的,我的伙伴很快就会撕碎她,然后现在,我,我们,也会对你这……”
咯啦嗒
“!?”“!?”“!?”
“嗯,这只也是只是镜像,真是太好了。”
仅仅一瞬间,零就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到了正在向零示威的兰蒂尼亚身后,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脑袋——直接拧了下来。
“如果拧下这颗脑袋的时候会喷血喷内脏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会做恶梦吧。”零自嘲地把拧下来的少女脑袋像是垃圾一样丢在了兰蒂尼亚的无头尸体前,随手推了一下。
伴随着第二个兰蒂尼亚镜像的“死”,零对着剩下三个兰蒂尼亚下了通牒:“那,我还有想见的人,不要阻止我。”
兰蒂尼亚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零——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读出些微刚才感受不到的什么。
“好自为之。”
零瞪了瞪兰蒂尼亚们,便头也不回地飞奔向了他最想去的地方:
“花下之女神”
全文3299,凑够十万字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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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丽蒂亚再次整理自己的行装,方才的地震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她即将踏上战场,面对未知的危险,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诸神神殿位于暗月城的北面,整个城市北高南低的位置使得站在神殿区的人有办法勉强看见较南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尽管有神殿的高墙阻挡,但瑞图宁的信者还是找到了一个能够远眺的地方,刮得人骨头疼的寒风从中央公园的方向往山上吹,雅丽蒂亚不得不伸手拢了拢厚重且带着毛边的兜帽——这是那个雪精灵硬给她罩上的。瑞图宁在上,她并不是不感谢沃玛兹牧师的善心,可要她对过去曾残忍杀死春之女神的严冬之父毫无芥蒂实在太难,可宽恕者自己都已表示原谅,虔诚的信徒便不好再发作什么,更何况那佩戴着雾凇圣徽的牧师到底还是个精灵……
雅丽蒂亚向城市南方看去,纵然暗月城没有白天一说,即使东南方与西南方就距离来说实在不算近,精灵天生的好视力帮了她的忙,她看见本该是城市一部分的土地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缓缓滑入星海,要是离得够近,她也许还能听见那两块土地上的居民痛苦而绝望的尖叫。
“愿瑞图宁女神宽恕……”
雅丽蒂亚合上手祈祷,她悲悯无辜者,他们被迫卷入与己身无关的战斗;她抚慰抵抗恶的战士,他们为驱走寒冬、让春日重回而献身;她同情悲荒遗孤,怀抱着无法实现的愿景在理想中溺死。她会引导他们回到正确的道路上,瑞图宁的怀抱向每个人敞开,那位宽厚的女神将无私地赐予他们新生。
结束祷告后,雅丽蒂亚坚定自己的脚步,向城市南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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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诗人站在楼顶,她已经用掉了半筒箭,而那只寒冰凝结的肢体还没有半点要燃烧的迹象。
实在是太冷了。
被简易投石车投掷出去的动物油几(乎是片刻间就冻结成坚硬的冰块,它的硬度着实叫人吃惊。有几次卫队的箭成功点燃了小片火焰,可那一点用也没有,在火焰来得及烧起之前,低温就又冻住了火焰。同奇诺娅在一起的另外两人没有一个是从深林来的,他们同样不知所措,事实上,卫队里恐怕还没来得及迎接来自深林的定居者,那里的“门”才刚开不久。冒险者作为佣兵在坎维活动时遇见过类似的现象,夜晚的沙漠十分寒冷,滞留在沙漠中的旅人通常会围在篝火旁取暖,这还不够,他们得裹上厚厚的毛毯,背靠着自己的骆驼才能不被冻僵。当然,如果有能力搭起帐篷,就用不着那么麻烦。有时候,商队会在帐篷周围插上绑着火把的木棍,这对于荒漠中的危险生物是很好的震慑,但在寒冷的夜晚,当扫过沙丘的风太强,强到熄灭火焰,第二天负责收拾的人就会在火把那浸了油的布条上找到油凝固后形成的白色膏体。在少有的几次稳当护送中,诗人曾见过凝固后的油,那与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情况。
“我们得找几个兀烈卡卡的牧师,”诗人松下拉满的弓,她转头看着之前那个红发森精灵,“这样的攻击还比不过最无害的虫子叮一口。”
精灵卫队成员摇了摇头,她露出困难的神色:“天炎的范围和威力都太大了,而这里是居民区……”
“居民区?”奇诺娅皱起眉头,她试探地问道,“居民没有撤去北部神殿区吗?”
回应她的是卫队成员尴尬的沉默,半精灵吟游诗人压下一阵突然的笑,她的喉头滚动了几下,但最终,诗人决定什么也不说。拉玛在上,诗人想,连里兹的市民都知道在内乱时关好门窗躲在家里。
“我去找卫队队长,”诗人最终下了决断,“这事情非解决不可。”
不再等待回话,某种程度上相当特立独行的诗人通过阶梯到了地面。再同他们讲也不会有什么解决方法,而即使不使用天炎,冰结躯体也太过危险,很难说下一次的攻击会不会落到暗月城居民的房屋上。
“这很难,女士。”卫队队长这样回答,“有很多居民不愿意到神殿区避难,他们宁愿待在屋里。”
“那恐怕您得采取一些强制手段,先生。”诗人回答,“原谅我粗浅的言辞,但我想没人愿意体会被巨大的手掌或脚碾成泥的感觉。”
“恐怕那将会非常不适宜,”卫队队长露出一个苦笑,“我并不是没有尝试。”
奇诺娅并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回答,总会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许这厄运不会落到我头上,也许我恰好能躲过这一次;有的则是舍不得自己的财产,站在他人的境地上讲,钱可以再挣、物品损失了可以再买,可对于当事者本人来说,明白道理和做到就是两回事了。倒也有人想要在混乱中求得一条生路,可现下的战场和平日里充满活力的城市相差太远,这样的反差使得恐惧被加倍放大,毫不留情地夺去了求生者的体力和精神力。
“……它来了!”
就在女诗人和城市卫队队长交流的时候,冰结躯体中的一个已经朝城市卫队所在的方向走来。在来得及反应之前,一座房屋就被巨大的脚掌毫不留情地踩碎,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停止了片刻,随后就像潮水上涌一样,嘈杂迸发,数不清的箭从屋顶射向目标,它们杂乱无章却目的集中,那脚几乎就要停止了。
“收队!收队!”卫队队长大叫,他的手随着话语挥上挥下,“一列、四列继续攻击,剩下的帮助撤离居民!往北方的神殿去!”
“看来不这样做不行了,”这位有着棕色卷发的人回过头来对着诗人,“能再次请您帮忙吗?请牵制住那东西,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在诗人来得及答复之前,他就已经将自己投进手头上的工作里,很快,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就来到了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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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娅再次睁开眼睛,她所见的仍是陌生的天花板。
“日安。”
半精灵吟游诗人转过头,声音的主人是位精灵,她正侧着身子照料诗人的腹部和腰侧的伤口,那是在和琴•月聆的对决中留下的。本就只做了应急处置的切口在战斗中再次被撕扯开,渗出又凝结的血块被细心清理,带着春之女神治愈力量的清泉洗涤着伤口里的织物纤维和杂物,平心而论,这实在不什么适合让牧师来处理而是应该交给医者,但这位女士就是如此冷静稳重。
这位瑞图宁牧师——依据她绿色的衣装及泉水来判断——有着深褐色的长发,她侧着头,再加上头发的遮挡,这使得诗人无法看见对方的眼睛。等到对方将缠绕的纱布打出一个漂亮的结、回过头,半精灵才和她对上眼。
那是春天的绿色。
“请允许我陈述感谢。”诗人撑起自己,她朝对方低下头,“原谅我的无礼,现下的状态我没法对您行礼。”
“帮助处于困境中的人是我应做的,”对面的牧师极快地弯了下嘴角,“我只是遵循瑞图宁女神的旨意。”
随后她姿态优雅地站起来,动作行云流水,柔软的发尾划出流丽的弧度,这是位受到良好教育的人。瑞图宁牧师伸出手指了指放置在奇诺娅枕旁的一叠衣物:“请穿上这些吧,您原本的衣物怕是已经无法使用。”
那是城市卫队的队员制服,应当是匆忙间找不到能够替代的物品,才不得不在紧急中将卫队制服拿给冒险者使用。在说完该说的之后,瑞图宁牧师便掀开门帘离开帐篷。
雅丽蒂亚走出临时搭建的帐篷,浸泡在冰冷的空气里。方才的半精灵是由卫队队员抬来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腰腹的伤口实在严重,再加上城市卫队的拜托,瑞图宁的牧师是断不会照料她如此久,还有很多伤者等着她伸出手拯救,半精灵并不值得她花费太多时间。来自菲薇艾诺的精灵脑子里还想着兰蒂尼亚,就在不久之前,她遗憾地得知那位让她的心脏再次跳动,想要耗费上一整天为其描绘画像的悲荒遗孤已经在艾瑞克的指引下踏上了彼岸。
怎么可以呢?目睹她终结的应当是我,我才是那个为她献上终末的祝福,引领她回到瑞图宁女神怀抱的人。
是我。
一阵风奔过街巷,使雅丽蒂亚得以从自己的思考中脱身而出。
她该继续自己的路。
“请稍等,女士。”
雅丽蒂亚回过头,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刚才那个半精灵,她已经穿戴整齐,擦去脸上的血迹、换上得体服装令她看上去精神许多。此刻,半精灵走到雅丽蒂亚面前,她身后背着弓,腰间还挎着箭,实在不是诗人的打扮。
“再次感谢您,女士。”半精灵行了个夸张繁复的礼,带着浓厚的菲薇艾诺风格,这多少让雅丽蒂亚感到舒心一些。尽管眼前站着的是个半精灵,是她心爱的阿尔芒曾多次反对的人类与精灵的结合物,可她毕竟长得不错,还很有教养,虽然划过右眼的伤有些煞风景,但并不会让自己像面对之前那个严冬之父的信徒一般想转身就走。
“您多礼了。”瑞图宁的信者点点头,她不太愿意逗留过久,教养又告诉她不能显得太冷淡。
“如果您接下来打算散播春之女神的圣恩,请允许我与您同行。”有着紫色眼睛的半精灵眯着眼睛笑起来,在雅丽蒂亚来得及拒绝前,她继续,“不必太过忧心,我只同行到找到我想找的人,您也不必担心我会故意找无趣的话题闲聊,我将会是一个安静的陪同。”
后面的话是故意的,她看见了自己想掩藏起来的部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雅丽蒂亚也就不再好推拒,高等精灵只得点了点头,默认了对方的陪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