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我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却暗暗把一粒石榴放进我嘴里,不顾我的意愿,强要我尝一尝。①
但凡一件事起了头,后面的顺理成章,总绵延许多,理当如此。
志在为你们著书立传的无眠者们无一不为你这页薄纸消得憔悴。巡礼盛极一时,如今标明渺无人烟的区域,就像正午落在日晷上的阴影,奉书记员为座上宾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仲夏夜的梦醒来时分,黄金的光辉已生满锈疮。孩子们不再为此流泪,牠们告别母亲松弛的胸脯,父亲犁般的手臂,原野的孩子,田地的孩子,集市的孩子与宫殿的孩子,被不分彼此地播种于一处。
军队,将士兵诞下。
总有人扬言唯与军队同行止,才算真正具备发言权,殊不知并非军队隶属天权。天权曾一度是贵族们的沙龙会场,此后不过脱胎换骨,于先代领主手上整肃成一整副铁血杀伐模样。
——哎哟喂!那也是个不可说的主儿,脱发元凶,当之无愧。
你的履历,前半段淋漓尽致地呈现着令人咬牙切齿的平庸,后半段,他们简直要怀疑你生来便是为时刻提供反例的了。不信你看,章靖北这个人,就很顺应时代潮流与历史规律:天纵英才,屡遭排挤打压,郁郁不得志,厚积薄发,一生的故事跌宕起伏,棋子自弃有之,韬光养晦有之,仗义独闯有之,功成名就有之,矛盾激烈兼纲举目张,可堪回味。
至于你,他的半路兄弟,左膀右臂?
平庸恰是你的矛盾。你的祖辈没什么太出挑的人,统统在故纸堆里莞尔,你本继承了他们的平平无奇,如能依赖父母积攒的人脉,你兴许会成为无眠者②中的一员,如此一来再无龃龉,赏心悦目得多,可惜这事儿行不通,大遗憾。你师从一个权臣,只顾自己平步青云,从未允你鞍前马后分一杯羹,所有关于你的记载仅指向一个事实:你嵌在一架名为军队的机器上,没正经上过一次战场;你战功彪炳、权倾一时的师父,既没有授你战技,也没有教你用兵,不曾施舍你哪怕一口清汤寡水。
不过,他教你医术。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私人爱好,没爱成什么名堂。
而你,无眠者们的“偏头痛大人”,彼时无籍籍名,供职于天权城典狱司医肆,朝九晚五。难以断言你的医术究竟精是不精,毕竟顶头上司长期荣誉挂名,正是你的师父,且常年只与阶下囚相对,任谁来读都推测得出,这恰是设闲职以养庸人。
无眠者们有曰,怎么强调典狱司经年,均不过分,原因不言自明:
似你一般的人,任何已知的年代中都不该活跃于舞台的中央,你却到底是狂澜过尽后,与寂风郡折冲千里的常胜将军。
——待你读至这里,想必已经哭笑不得了罢。
于是会不会,你忽然地后悔,惜铎节③的市集上,用那张狷皮④书套换了焦糖?
***
严格说来,“邵景卿”的人生肇始于天权城长老会的一纸札付。你却只记得,长老会末席青睐你,你始终不知所以。天权城长老会家喻户晓,其话事人尊名尽人皆知,这不稀奇:襁褓亦知明朝太阳照常升起。但你们一家连带仆佣共五六口人,尤其你,重要的是你,从没听过戴缙的名号,漆印封着的信件因而收得突兀。你矢口否认结识过这么个人物,母亲反复盘问你,到后来咄咄逼人,你几乎快哭了,便发誓无论知情不知情,青天白日做的大梦里都没有他的一鳞半爪。
你是正确的,可你搞错了,以为她拒绝的是相信你。
“既有首席,那么排资论辈,末席不是无法可想。”
你的父亲实在看不过眼,如此解围道。他和一位帝都谋生的无眠者有点交情,你母亲的先祖则与贵族沾亲带故,他们很快察觉印鉴同落款不符。信的内容不重要了,里头即使装的幅春宫图,那也无关紧要。你父亲活过半生,见识颇具分量,这末席的信叫首席的戳儿封着,令他茫无头绪。
“长老会”仍炙手可热,籍此招摇撞骗的不在少数,“不过这种程度的工艺,理应由专门的制造局掌握。”他咕哝着:“且不说造价何其高昂,无相应官秩胆敢仿制私用,单凭这一条,抓着可就要当庭正法的啊。咱们家……”
言下之意,得不偿失。
为他未及挑明的这份窝囊,你母亲掉转矛头,改对他狂轰滥炸。你本以为逃离无望,谁叫你在节骨眼上刚干了件蠢事,偷出父亲赠你的皮制书套去换一枚焦糖点心,小小一只托在手里,隔着玻璃匣子都尝得到甜。褐色的焦糖——你至今都认定描述颜色的企图不切实际,那是种质地,比单纯的色彩,气味,声音及情绪要复杂得多。你舍不得,他赠你一支银色的勺子,你该颠倒玻璃匣子,才好抽掉底盘边走边吃,可你舍不得,花了极大的决心小心翼翼整个取出来。焦糖沾上你的手指,庆典烟花炸裂在你的头顶,人群欢呼骚动……这事儿目前是你的原罪,结果母亲不追究你了,你立即快活得无以复加,一路悄没声息小跑回自己房里。
你的时间在那封信之前变成东西,在那封信之后变成东西。
之后每一天都是你的幸运日,父亲调动为数不多的人脉多方查证,母亲日日浓妆艳抹混迹上流人士的聚会,你和父亲猜她炫耀更甚于探听,以至于治安官找上了你们。惜铎节渐入尾声,积压了一大把冒名行骗的案子,他完全怀疑你们牵涉其中。
“终日尽是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你的母亲在镜前比划着珍藏的连衣裙,看上去非常满足,招手唤你去她身边,替你精心重绑了脑后的丝绒带子,又把你转过身来,仔细端详你的脸,轻轻吻你的额头。
“我儿子的确生得好看。”
从长到应征入伍的底限年龄开始,年复一年,你的身体麻木不仁,源脉空空如也,目睹憎恶在她眸底的失望中毒刺般生根发芽,哪还享受过如许温情,一时受宠若惊,眼圈都红了,死命攥着衣角,猫儿似的喊了声“母亲”。
其乐融融一派祥和间,换你的父亲格格不入。
你数次半夜循声摸到他们门边,在母亲和颜悦色哄劝你回去前,还来得及听到些许争执。门缝里酒气熏天的父亲忧心忡忡,似乎总想叫住你,但欲言又止。
“末席,呵,什么末席……他们说,‘谁不知道’……”
“……你以为他是靠爬上什么坐到如今的地位?”
“‘那又怎样’?!你听听,听听,这是一个身为母亲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他凭什么,他……不就是戴缙吗,我有什么不敢说,为了我唯一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说!”“你这是鬼迷心窍,戴缙他……他心术不正……唉!”
“……”
你赤脚站在地毯上,和书架正对,铅笔痕迹从很低的地方向上生长,越高越密。以前你的父亲总宽慰你,急什么,参军又不是没有身高要求,没准我儿子的源脉,就等着他长够呢。
你踮起脚,足跟落下,脚趾抓紧地面,蓄力跳跃。
一下、一下、一下。
“……戴缙。”
你哑着嗓,低声唤起这个名字。它的主人未曾露面,已搅得你的家庭分崩离析。
***
“是说,老哥你拜入师父门下头一天,就触了他老人家的霉头?”
“啊……唔,他倒没坦言不快。只不过那套茶具我擦了得有一刻钟,一抬头,还是和师父撞个正着。我心里虚得不行,就问他‘您一直在看吗’,他说‘是。’末了喊内勤分处负责的人来,吩咐这套茶具他们不必再管,以后,都我洗。”
“那你就……真,天天洗?”
“不然呢,师命难违。再说也……没道理仇视劳动吧。”
“反将一军!哈——哈哈看不出来你真敢,你居然还直接问他,哈哈哈哈哈,你就仗着他喜欢你!要我说师哥,你身上有股劲儿——犟劲儿。敢想,还敢没臊羞地干,他就爱你这样儿。”
“……直说我一根筋,不知好歹,还没脸没皮不就完了。”
“哈哈别,别!这是你说的,我可没那意思。照这么算,师哥,你得谢谢我,幸亏后来我给师父卒瓦(cei)了,替你省多少事儿。”
“你好意思?当时我再三警告你不要插手,你倒好,狗咬饲主手,以为我干的是什么好差事。”
“冤枉。我上哪儿知道茶具是首席送的,师父宝贝着呢。诶,你还记得上回茶马司司长夫人吗,哎哟不是我说,天知道他夜半走哪个穷乡僻壤的路上,和鬼瞧对了眼,居然娶她。强凶霸道的,逢人便说,啊,她家管事的捎回城那批青金石料子多好啊,她喜欢得紧,哪哪枚磨做戒面正配她的礼服裙子,什么难求的匠人都约好,怎么切怎么磨统统谈妥了,给咱们师父截了胡儿,硬说他尚无家室,怎么用得着夺女人所好,闹得长老会里乌烟瘴气。嘿,也不打听清楚,那可是首席做主挑的,真叫师父自个儿去选,他没准能让,但既然是首席给的——没门。
所以俗话说啊,‘千金难买早知道’呗。早知道,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唉,这真真是礼堂听见乌鸦叫,倒霉,倒霉呐。”
“……”话到嘴边,你稍加斟酌,原路咽了回去,倒不是因为师父把绝品青金石研磨成粉这种蓄意暴殄天物的事,说出来有矜世取宠之嫌。
临行前夜,父亲在书房喝得酩酊大醉,吐得满桌都是,臭气熏天,做足不替你践行的姿态。长老会令行禁止,不得延误,你有戴缙的札付傍身,言谈举止逐渐也透着点舍我其谁的意思,你母亲不好再拦,径自悻悻去睡。你陪他坐到月至中天,点头如捣蒜,明早还要赶路,你别无选择。
父亲,你轻声喊,父亲,我走了。
他像被踢了一脚似的,咻地弹起来,果然并没有断片。你站在原地,等他扑过来抓小鸡仔似的揪住你,把你的视野摇得万花筒一样。“你给我记着。”他龇牙咧嘴,吐词不清道:“你,永远给我记着,你是我的孩子。”
点头。他命令你,你乖乖点了,他笑个不停。
“听着,别……别认人做‘义父’,谁都……他们,他们最喜欢来这套,他妈的,听清了吗!”
你举一反三,不等他叫,自顾自用力点头。四舍五入,这就是所谓生离死别了,你从中感到一丝荒诞,灵光闪现,向那位接引你的使者讨要你一直无缘得见的信。他礼貌拒绝,声称需要复命。这下,应有的忐忑不安追上了你,一路上你满脑子胡思乱想,并拢双腿,坐姿规矩过度,事后果然肌肉劳损,休养了好一阵,每天只负责擦那套茶具,技艺练得炉火纯青。
长老会末席本尊足以打消你们全家的顾虑,即便不是所有,也颇可观。你父亲实在应该和他见上一面,而不是盲目听信什么捕风捉影的传言。你如今的师父那天姗姗来迟,大摇大摆走进来,将早摘下的制式手套随手一抛,这才绕到案后坐定,手法娴熟地卷起上好的烟丝。他的手指极是好看,裹在深驼色精纺手套里,那料子非常轻薄,隐约能辨认出浮凸的静脉血管。你从未见人徒手卷制香烟,好奇心大动,一时看得呆了,直到肃然起立的使者咳嗽一声,才也忙不迭窜起来站好。
“长老。”
他眼皮都没抬上一抬,兀自双手指尖转着烟卷,眯眼细细打量。反倒是你,下意识古怪地瞟了眼使者。
他们绘声绘色讲了那么多的故事,怎么就没一个人提起,长老会末席这般年轻。
他比你见过最恣意妄为的人目中无人更甚,可或许因为神态闲适慵懒,你第一眼就讨厌不起他来,目光滴溜溜跟着他打转,以后你也总是这样,一直追随着他撑身去够火柴匣,他的肩背有着成年男性的宽度,难以被错估成少年,军装剪裁得体,勾勒他肌肉的线条,寥寥几笔极是写意,其余大量的留白使他与结实宽厚一类形容无缘,而更亲近挺拔峭立的山峰,或许山峰,也不太准确,你说不上来。他的从容不迫中藏着一股节制,相较出于礼貌的淡漠和疏离,它更凉,更坚硬,也更锋利,你忽然想到,那两片轮廓清晰的肩胛曼然铺展之际,他的姿态,像一只刀斧螳。
“……哦。”
他仅用拇指与末指固定火柴匣,食指中指间夹着那支烟随意敲了敲,接过信来,瞟到那枚错按的印鉴,有些意外地睁大眼,那声低喟介于“嚯”与“吼”之间。因为这个奇妙的发音,他的惊讶取得了最好的效果:“我记得当时融好漆块,印鉴恰在手边,便看也没看径直按了……原来错了么,难怪。”
使者的喉结顿时滚动了一下,戴缙悠然一笑,挥手示意他退下,他如蒙大赦,你不明所以,满头雾水。
你未来的师父,此刻终于走向你,壁炉的火焰吞噬长老会首席的纹章,你命运的转折点亦付之此炬,他在逆光中俯身,唯一的水晶镜镀了金边,你悬着的一颗心兀然放下,不如说沉到深不见底的地方,他的目光中什么也没有,他在你身上什么都没看到,就像……
就像你的母亲一时兴起付订的衣裙,做得太久,送上门前已被彻底遗忘。
“今年惜铎节过得如何,有没有外出逛过?”
他淡淡问你,似乎想顺藤摸瓜,引出你全无印象的邂逅。这本是你刨根问底的机会,知晓险些困扰你一生问题的答案。你却立时记起你的焦糖,你其实拿不准它究竟好不好吃,你独独舔过指尖沾满灰尘和泥土的那一点点——不好吃,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万一呢,万一,它只比甜蜜的泥土能入口稍许,根本配不上你这份殷切。
你没有多想吃它,但你没吃到,你想吃它。从头到尾,只有这件事令你牵肠挂肚,不堪重负,可母亲等着你承认偷窃行为,她迫不及待,你刚点过头,胳膊立刻挨了一鞭,你父亲原想用它训练一匹暴躁的马驹,才扬起她便心疼得大声呵止。这之后你一旦出现在她视野里就可能挨揍,你不敢再提。
你自暴自弃的天赋遗传自你的父亲,又从你母亲处习得了孤注一掷,加上属于你自己的一无是处,无怪你招人厌弃。于是你告诉他,你曾经拥有一块焦糖点心,永远不知道它可以多么美味,你终于有了机会,你总算能够表达。你一股脑儿倒空自己,感到浑身松快,仅此而已。
他没有补给你点心,但他听完了,且乐不可支,随即领你识得通往图书室的路,留你自己看书去。你想起刚刚,花完你那可怜的词汇库存后,剩的尽是些旨在发泄的车轱辘话,忍不住以书掩面,满脸烧烫。
家务劳动上你是一把好手,这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另一个是温驯诚恳,甘愿在最柔软的鞭子下低眉顺眼。你完全可以担保不仇视劳动的说法发自肺腑,不过扶冀不需要你的保证,劳动天然地隶属低贱,把从事它的人变成一路货色,一个人被要求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无疑是种惩罚,你却坚决不肯让渡对你的茶具的职责。若非故作矜持,那么其中一定有利可图。
真是百口莫辩。
你的确不仇视家务劳动,如你所言,没道理仇视它。第一个年头你的源脉毫无动静,你不知道这个名词是什么,意味着什么,觉得没甚所谓。亲朋好友赶来安慰你,你的坚强收到了最多的赞美,多得你都有些飘飘然。紧接着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每年的这天,你们家门庭渐冷。有次,下午茶时间,你第一回拦住女仆,截走她手里的托盘,轻轻闯进你父母间那片沉默。他们各自心事重重,起先没有认出是你,抬手挥赶,你固执地一动不动,你的母亲这才注意到你——是你端了茶点送来。
不论什么时候,食物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那光芒给予你莫大的鼓励,这之后端茶送水一类的事你总抢着去做,使劲浑身解数,好言央求仆役们让给你推车、水桶、拖把、园艺剪和毛刷,尤其——当着父母面的时候。你什么都做,什么都学,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干得有模有样,除却太耗力气的活儿,仆人们都不如你做得好,为此你充满自豪。倘若这会儿有人夸你,不是天花乱坠地盛赞什么莫名其妙的坚强,而是出自你手的雅致得体的摆盘,光可鉴人的银器与修葺一新的灌木……对它们报以一笑,你一定欣喜若狂,然而,事与愿违。
那套茶具那么美,你本想为它取个属于你的名字,但因为茶具不属于你,最后只叫它“我的那套茶具”。它瓷质细腻,釉色均匀,装饰着宝石与黄金,价值连城,可不知是因为主人过于忙碌,还是不谙此道,显然没得到精心保养。你专心致志清洗它,仿佛同一位久别重逢的挚友畅谈,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确实你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被迫远离你钟爱的劳动——你喜欢的东西最终都成了你的错误,在此之前,它们仅仅只是它们自己——因而过于集中注意力,幸好师父不在此间出声,而是等你主动发问,否则你绝对会失手。他不大高兴,在你意料之中,原因却无法可想,你年纪太小,家境尚可,他不像有闲心打听出你不值一提的特长,没准会质疑你东施效颦,徒献殷勤却无能力,这是最大的可能,其他的……
你抱着茶壶,不敢太用力,错觉只有你的手没在颤抖。
他把那套茶具托付给你,当着不明就里的内勤分处负责人,一本正经地宣布这个决定。劳动是一种惩罚,因为不该劳动的人做了与身份不符的事,劳动就成为了惩罚,按理说你应该及时服软,知难而退,说些漂亮话将尴尬的局面圆过去,可你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你未知的身份使劳动的惩罚意味变得斑驳了。
寄予厚望,当然很好,但有工作——留下来一个的借口,也不坏。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扬言从今以后那套茶具归你管了,那么茶具在,保养它的人也得在,这就是承诺,他不能轻易反悔。
你定期保养你的那套茶具,次次不落,三年从未间断。童子营的选拔,因你人在国都,且后来知晓自家师父竟在医司里也挂着名,随时可去,反不太放在心上,要家人写信再三催促。平心而论,你的身体表现差强人意,八九岁上,个头已抵近正式受训底线,你顶着一本硬壳笔记,站在图书室门后翻着白眼,努力找到平衡,摸索着画下你的位置。你从师父那里领了许多本医药类的书籍,其中有些很上了年头,书页用相近的皮革悉心修复过,自你得知重描字迹的墨水是青金石粉末调的,便没胆子怠慢,每次都得更衣沐浴堪比请神,适应了好一阵才不再哆嗦。
剩下是他的笔记,配合起书来事半功倍。
如今天权城国都各机要部门的人见了你,都喜欢称你为“戴缙的小跟班”。你与师父同行同止数年,他不避讳着你,你得以察知首席与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具体是哪一种,知遇之恩有之,道同共谋有之,提防掣肘有之,似乎独独……
“呼……心爱的弟子面前,不稍加收敛么?”
“您希望鄙人在意吗?还是说……呵呵,怎么,您那匹烈马,像这样的时候,被孩子瞧着,就会温驯不少,嗯?”
“……”
“哈哈哈——我胡乱猜的。
放眼整个天权城,敢动您东西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你不太分得清师门喜添新员在这之前,还是之后。同门师弟意外的与你投缘,你想,原来源脉开启与否其实无关紧要,没有天赋的人和聆风者⑤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难以共处。
起初你以为扶冀是首席的人,即使并非直接驱使,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首席做主挑的,戴缙不会让——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一锤定音,尘埃落定。
差距一旦拉大到某种程度,什么该存不该存的念想皆是枉然,继承自父亲的得过且过在你心上酣畅。直到后来,他硬要插手你的那套茶具,你则习惯在它的事情上大包大揽,你们互不相让,一时拉扯起来,托盘被扫落在地,砂糖壶弹得老高,厚实的地毯挽救了绝大多数茶具,但一只茶杯砸在壁炉一角,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你张口结舌,死死盯着茶杯旁那一小段白瓷,扶冀显得更为惊惧,直接跪倒在地,面无人色。
“……凑不成套,扔了吧。”
你们共同的师父仅扫了一眼,漠然道。
因为这一句话,你大哭起来,没听清后面的惩罚,一路直到禁闭室犹未歇声,哭得撕心裂肺。罪魁祸首就在隔壁,被你不依不饶的抽泣声吓懵了,询问安慰威胁咒骂轮了个遍,最后黔驴技穷,你听到他以头抢墙,嘴里求爹爹告奶奶,嗷呜呜的小狗一样。
“哎呀妈呀,老哥,我服,我真服,你是我见过最能哭的人,以后咱俩商量好,甭管谁犯了事儿,全赖我头上,啊,赖我。可别再这么哭了,好像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我听了遭不住,算兄弟求求你。”
盛情难却,你吸着鼻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头:“好。”
所有关于你的事,唯有一件,无眠者们大错特错。
——你正经上过一次战场,无功而返。
那年你长到十五岁,源脉一成不变,医术小有所成。
征铎响彻天权城的大街小巷,领主义弟章靖北点起全城精锐,开赴原帝国西南边陲。
人们都说,此役一毕,祸首伏诛,边境宁定,至少能换来天堑内十年和平。
而下一次捷径启扉,将遥遥无期。
“振作一点!音菱!”紫藤早理玫对着眼神空洞的卯木音菱喊着,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来源不明的声音总算是消失了,而音菱的精神也回到了现实。
“早理玫?”音菱看见早理玫惊慌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此时的早理玫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到刚才站着的位置:“回来了?”
“嗯,是那样……”
“看到了什么?”
“诶?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音菱很为难地开口,“我也不知道啊,只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说着什么话……她的话里也没有重要的信息,只有日常的谈话而已。”
“真的……吗?”早理玫依然沉着脸。
“我没有说谎的动机啊。”这一次,音菱的态度强硬了一些。
“知道了。然后,我有件事想征询你的意见——可不可以让值藻跟亚平一起行动一次呢?”
接下来早理玫就开始讲解行动的具体内容。只不过在这种氛围下,她的语气中也没有了平日的轻松。音菱很不适应地听完了早理玫的话,然后同意了请求。
“好了,你可以走了,随便去哪里都可以。”早理玫虽然放出了这样的话,那张脸却依然阴沉得可怕。而音菱此时已经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种被谁呼唤着的感觉,只好回到七夕祭典的会场。只有早理玫伫立着——毕竟她经历了从没见过的情况。音菱陷入了那么异常的状态,早理玫却感受不到任何神力的波动,实在是诡异。
“可能是隐藏了神力的痕迹吧……”早理玫喃喃自语。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假设:隐藏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多数情况下只是让神力变得不明显而已。但是早理玫对神力非常敏感,却没有一点感觉。
这个时候,鸢岛梦谣凭借自己的实力终于打败了恶魔,这是有惊无险的一战。她正打算回去找MGO的其他人,却突然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恶魔。
如果不把恶魔消灭干净,就是不负责任——在这样的观念的影响下,梦谣虽然已经消耗了不少神力,却奋不顾身地进入了结界,准备第二场战斗。
这场战斗,梦谣很吃力。路灯的恶魔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梦谣的每次攻击都命中了,却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梦谣很清楚,也许这次,自己会真的打不过恶魔。而恶魔发出的灯光更让梦谣觉得不舒服,后者却无处躲闪。
梦谣决定先躲在暗一些的地方,这样受到恶魔的影响会小一些。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躲在这里,她的魔法球是很难命中恶魔的。自己所剩的神力不多了,不能再浪费了。
正在梦谣苦恼的时候,突然有其他神少女闯进了结界——只见一个丸子头的神少女拿着看上去就很恐怖的电锯,冲到恶魔边上,向恶魔劈去。虽然给恶魔造成了相当的伤害,却仍然不能一击打败恶魔。结束这一次攻击后,少女就累得直喘气。
“喂,礼菜,都说了这种战斗方式太冒失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另一个短发的神少女丢出了手绢,手绢便自己在空中旋转。从手绢的底下,飞出了白色的怨灵,纷纷向着恶魔飞去。
朝城礼菜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疑惑:“好奇怪啊,刚刚明明只攻击了一次,为什么感到这么疲惫?感觉回到了刚成为神少女的那段时期一样……”
看样子那两个神少女没有发现梦谣。对梦谣而言,这两个人很面生。但她本来就不太认识MGO的众多成员,再加上现在MGO正在举行集体活动,她就把这两个人当成了MGO的人。梦谣站了出来,对她们说:“这个恶魔的能力好像是通过光照来弱化敌人。光照越强,影响越大。”
“哦,还有人啊?”长丽浮町收回了手绢,直视着梦谣,这让梦谣感觉很紧张,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公平!这不是欺负我是近战的神少女吗?”礼菜感到很委屈。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提供的情报。”浮町这次直接用食指旋转手绢,释放出怨灵,“礼菜,在那边看着就好啦,这个恶魔就由我来击败!”
恶魔本来就已经在苟延残喘,而浮町这次的攻击比上一次还强。正如浮町所说的那样,她结束了这场战斗。
结界消失后,三人都换下了神装。梦谣赶紧跑过来:“刚才真是谢谢你们!”
“不客气不客气。”浮町回应完梦谣后,就转身去跟礼菜对话了,“虽然跟最开始相比,你有了很大的长进,但我还是觉得你要学习一点远战,毕竟实战中情况多变啊。”
“我的武器是电锯,这要让我怎么远战啊?电锯也扔不出多远的!”礼菜觉得浮町的建议实在是太无理了。
“不开发一个锯气扫荡之类的技能吗?甩一甩电锯就能远程给敌人造成伤害的那种。”
“根本没有那样的技能啊,又不是想出了什么样的技能就能立刻使出的那种。再说了,长丽同学,难道你就有什么近战的招式了吗?就你那块手绢,难道要捂住敌人的口鼻让对方窒息而死吗?”
“我啊,虽然现在还没达到那个水平,但也在学习花毒神大人的格斗哦!感觉她的战斗方式跟能力已经越来越不搭边了……”
“花毒神大人?是谁?”之前一直沉默着的梦谣突然问。
“嗯?你是新人神少女吗?花毒神可是这里最著名的神少女之一哦,不知道吗?”浮町疑惑地看着梦谣。梦谣对此也只是摇了摇头。
“桂小姐是我们井莲最强的神少女哦!虽然看上去很凶,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一提到桂蕤,礼菜笑得就像个见到了偶像的粉丝。
梦谣却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礼菜刚刚提到了“我们井莲”,说明这个人并不是MGO的成员。她霎时就紧张了起来。
“音菱,吃饱了吗?”白希美晴问。可是,这次卯木音菱没有直接回答美晴的问题。
“好奇怪啊……”音菱的双眼望着远方,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奇怪?难道挂面有问题吗?不对,我也没吃出什么奇怪的味道啊……啊,音菱,你要去哪?”美晴看见音菱突然往一个方向走了出去,慌了神。
“非常奇怪的,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就像,有个人一直在寻找我一样……”音菱仰着的头突然低下了少许,然后回过头看着美晴,“没关系,美晴,我需要前去调查一下。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你先和大家去玩吧。”
音菱离开后,美晴便一个人在原地呆滞地看着前者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道:“音菱……到底怎么了啊……”
在上弦月的白光下,音菱奔跑着,跑出了热闹的祭典现场,穿过漆黑的树林,穿过繁忙的街道,寻找着那种感觉的来源。那种感觉来得很突然,却异常真实。简直就像是有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不离不弃的人在寻找着自己,呼唤着自己,却想不起来那个人的任何信息——无论姓名、性格还是外貌,都无从得知。尽管如此,音菱兀自奔跑着,渴求找到那个人。只是一回忆起那种感觉,内心就被什么柔和的感情温暖了。
“你是谁?在找我吗?”音菱一边奔跑,一边询问着,哪怕无人回答。
“这么慌张,是要做什么?”经过下一个转角时,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把原本聚精会神的音菱吓了一跳。音菱紧急停下了脚步,而紫藤早理玫就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早理……玫?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呢,是来调查‘深渊’的,也就是之前出现在天空中的那个黑色的物体。这次碰到你,纯粹是巧合。那么,你来到这里又是什么缘由呢?”
“好像有个人在找我,我要去见那个人。”
“什么人?”早理玫出现了少见的严肃的态度。
“不知道……但就是有那种感觉,不去见那个人不行啊。”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可能会是图谋不轨的神少女或者魔少女的陷阱吗?”
“就算是陷阱也必须往里跳!因为对我来说,那个人好像很重要……”
“真是令人惊讶。平时一直保持理性的你,居然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早理玫不禁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你会有那种感觉呢?如果有人对你使用了什么神术的话,在你身边应该能感受到神力的波动的——但事实上并没有。所以,这很有可能只是你个人的幻觉。”
“幻觉……怎么可能?那份感情明明是那么真实……”音菱不愿这么轻易地就被早理玫说服。
可早理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欺骗你的动机。”
音菱无法反驳早理玫,只好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只是刚打算踏出脚步,那种感觉突然变得激烈而尖锐,像是要刺穿音菱的大脑。被这种强烈的感情所震撼,音菱无法站稳,抱着头跪在了地上,冒出满头冷汗。
“怎么了?”早理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所措。而音菱此时也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只能听见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声音。
“讠门……我可 叫你小艹吗?太好了!小艹!”
“对不 ,我宀在太氵用了,总是在拖小艹的后腿,还要麻 你们 顾我……哎?是那样吗?谢谢你,小艹,你真的是个氵 的人呢。”
“小艹,你觉彳怎 样?啊,那太好了,你 欢就好。其宀呢,这是我⺮一冫亻饣,之前辶扌心会不会弄糟呢。看来是我多虍了。”
“早 好,小艹。今 也一起去上学吧!”
涌现在音菱脑海里的,是一个模糊的声音——明明全是日常的话题,却能感受到一种细腻而偏执的思念。可是,音菱依然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再加上声音实在太过嘈杂,也无法分辨出那人的音色。
与此同时,祈影值藻打开了自家的门,紫藤亚平在门外等候多时:“打扰了……哇!你把空调开到了多少度啊?”
开到了16度的空调,直接打破了亚平的从容。穿着短袖走进这样的屋内,的确很不好受。
值藻从屋里给亚平拿了一件外套:“抱歉,因为我喜欢这个温度,也没想到会有人来,这是我的失误。”
“不,你不用道歉的。这大概也能算是神少女力量的副作用吧。”虽然亚平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冷得发抖,“今天可有七夕祭典啊,你不去参加吗?”
“不去。外面太热了。之前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真的快被晒成蒸馏水了。呼,最讨厌炎热的环境了,在那种天气下真的是寸步难移啊。”值藻情不自禁开始抱怨起来,“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希望你跟我一起去看魔术表演。”亚平单刀直入。
“什么?”值藻对亚平的邀请很是诧异。
亚平将传单递给值藻,上面的标题格外醒目:“宝亘魔术剧团巡回演出”。
在值藻阅读相关信息的同时,亚平向她介绍:“虽然被称作魔术剧团,但是目前成员只有一位,并且刚好是一位神少女。所以,我希望去亲自调查一下那位神少女的信息。我并不打算和她战斗,不过考虑到也有被对方攻击的可能,所以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观看魔术演出,毕竟你在MGO是很强的存在。你不用做什么,万一对方和我战斗的话,你只要掩护我就可以了。”
值藻也阅读完了传单上的介绍,对亚平说:“我个人没什么意见。不过,我是MGO的重要成员,这件事你还是得征得MGO的同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卯木小姐也同意这事的话,之后我还会找你的。”亚平站起来,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带来的物品,然后把外套挂在了沙发上,“再会。”
“那可不行,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又想逃避了。”那个声音像是宣判死刑一样残酷,“可怜的星序啊,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到了愿意倾听自己的人,结果现在对方的心里已经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了,不是吗?如果她还在意你的话,为什么还会邀请你参加你不喜欢的活动呢?”
“霖羽她不是出于恶意,是可以被允许的!”虽然星序愿这么说,可实际上已经没了底气。
“你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了。就是因为你一次次的让步,才没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这句话戳中了愿的痛处。
接着,那个声音继续说:“星序,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吗?”
愿抬起了头,等待那个人接着往下说。
“唯一能让你幸福的方式,就是消失掉。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消失而悲痛,你也再也不用纠结于如何融入人群,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哦,星序愿。”
下个瞬间,愿的意识就断线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看上去没有异常。刚才的噩梦,终究也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而已。
愿意识到,自己因为这个问题太焦虑了。好不容易在白希美晴的开导下状况稍有好转,结果做了那个梦之后,便又回到了起点。
很快就到了七夕了,MGO的诸位神少女也参加了度乐家举办的七夕祭典。
在和大家聚集后,律岚霖羽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话说,七夕节不是在放假前就过完了吗?为什么现在才举行祭典啊?”
伊枫瞬回答:“毕竟度乐家的节日祭典都是按照农历举办的嘛。”
“不能理解啊,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
“毕竟度乐家很注重传统啊。七夕节起源于中国,在那边也是按照农历来过的。七夕从奈良时代传入我国,直到明治维新才改为阳历的7月7日。而度乐家只是把农历的习惯延续了下来而已。因为度乐家举行的这个祭典,导致这个城市的一些人也按农历过七夕了。”在讲解时,瞬无意中看见了湖夜尘梨,“啊,尘梨,你也来啦?”
“那不是当然的嘛,之前去水乐园和值藻家的时候我都在补课,所以这次一定要把之前的遗憾补回来啊!”虽然尘梨保持着笑容,瞬却在她开口之前看到她脸上闪过了紧张的神情。但瞬还是假装不在意,继续跟着大家往前走。
度乐家举办的七夕祭典不能说是不热闹。到处都能看见纸笺和竹子,现场也井然有序,可以说准备得面面俱到。
“好,接下来大家就自由活动吧!可以放松地去玩,但也别忘了我们的工作哦。”卯木音菱宣布了这个令人激动的通知。
“好,那我们走吧!”霖羽牵起鸢岛梦谣的手,“七夕祭典可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呢。一起去玩吧!”
被牵起手的那一瞬间,梦谣的心中是迷茫和不知所措,但是很快就转为欣喜。至少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瞬经过了一座画着浮世绘的喜鹊图案的桥:“这个应该就是鹊桥了吧。牛郎织女在这个时候就在喜鹊搭成的桥上相见,真浪漫啊。”
“一点都不浪漫。”舟树真锁在旁边小声嘀咕着。
瞬感到很困惑:“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想,牛郎先是偷看仙女洗澡,然后再偷织女的衣服,以此逼迫织女和自己结婚,简直比电车痴汉还恶劣。织女要么根本就不喜欢牛郎,要么就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如果我是织女的话,绝对会对牛郎恨之入骨的。”真锁的愤怒之情已经不自禁出现在脸上,“如果是我的话,遇到了那样的事,说不定就连放一把火将孩子、‘丈夫’和自己全都烧死都做得出来……”
“好了,好了,舟树,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不过这次呢,大家是来放松的,所以还是让自己愉快一点吧,就不要想这事了。”
真锁总算是从刚才阴郁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意识到自己脚下的正是鹊桥:“啊,也是呢,大家是出来玩的……伊枫,我们继续走吧。”
就这么离开的两人,没有察觉到在树后观察着的尘梨。
霖羽和梦谣参观着小摊上售卖的七夕娃娃。梦谣每一个都很喜欢,所以一时还不能决定买哪一个。
“要是一时决定不了的话,就多买几个好了嘛。”霖羽提出了建议。但是梦谣还是有苦处:“那样不仅费钱,而且占地方啊。”
在这时,她们听见了不远处,有一个顾客跟店主吵起来了。虽然周围的人也在劝,但是双方看起来也完全没有要和好的趋势。这时,霖羽就对梦谣说:“小心点。附近可能有恶魔。”
梦谣紧张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要怎么办?”
“分头行动,去这附近找找有没有恶魔的结界。”
就这样,霖羽和梦谣开始了搜查。两人在这附近搜索了一段时间,却徒劳无益。疲惫的梦谣叹了一口气,索性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
在刚要坐下的时候,梦谣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感觉,跟恶魔很相似。大概恶魔的结界就在这里。
“律岚同学,这边!”梦谣向着远方大喊。可她马上意识到,霖羽已经跑远了,也不知道在哪里。没有办法,梦谣目前只能一个人进入结界了。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并没有自信,但她有这样的预感:这次的敌人一定能完美解决的,没关系。
“真的很好吃!”音菱吃了一口挂面后,满意地说。
“音菱,你该不会就是冲着美食来的吧?”美晴叹了一口气。她自己已经吃饱了,可音菱还在不停地吃。
“不全是哦。只是我们现在还没遇到恶魔,所以要做好战斗之前的准备!”
“这样啊……”美晴看了看周围的小摊,“说起来,七夕祭典的现场真够大啊。我们真的能逛完吗?”
此刻,音菱吃完了面,放下了筷子,却没有再要一份。
万急之时,星序愿又刚好收到了律岚霖羽的短信:“愿,梦谣在与恶魔战斗的时候受伤了,需要治疗,快点来!”
霖羽马上又把她们的地址发过来了,可是愿现在被关在了雨渡的学校里,出不去。
碰巧在这个时候,从校内走来了一个穿着雨渡校服的男生,给了门卫自己的请假条后,学校的门就开了。愿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跑了出去。
男生很快就被奔跑着的愿落在了后面。在他远离了学校之后,突然变成了一位长发的少女。是未秋凩目。凩目站在那里,轻轻地自语:“祝你好运,心愿神小姐。”
愿给霖羽回短信:“我现在在比较远的地方,正在赶过来,再等一下!”
愿到达现场的时候,霖羽和鸢岛梦谣已经打败恶魔了。只是梦谣的脚腕受了伤,走不了路。愿俯下身去,使用神力为梦谣治疗伤口。
“多亏了愿,实在是太感谢了!”霖羽看上去很高兴,尽管被治疗的不是她。
不知为何,被朋友表扬了,愿却高兴不起来。她背过身去,不让霖羽看见自己失落的神情。
“啊,对了,愿,马上要到七夕节了,MGO要去参加祭典,愿也跟我们一起去吧!”霖羽在愿身后发出了邀请。后者看不到前者的表情,但也能猜到对方一定又激动又期待。
愿不禁感叹:MGO的集体活动还真是多。但是,她已经参加过很多次活动了,虽然一开始还有些兴奋,但之后就慢慢变得乏味了。不仅如此,反而还感受到了融入不进人群的焦虑。再参加活动,也不会带来快乐。这一次,愿委婉地拒绝了邀请。
那一瞬,霖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变回了平时的那个她:“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
与霖羽分别后,愿回到家,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在她拒绝邀请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不自主地瞥向了霖羽——那时,她的确看到了霖羽的失望。然后愿便立刻充满罪恶感,是她随便编了个理由,欺骗了自己的朋友。她终究对不起霖羽。
这种时候,还能怎么办呢?除了霖羽,愿最好的朋友就是多铎咲朵了。可是几个星期没见面,感觉有些疏远了。再过不久咲朵就会回来,如果对方知道自己会欺骗好朋友,又该如何看待自己呢?想到这里,愿立刻放弃了联系咲朵的念头。
那朋友还有谁呢?愿又想到最近刚交上朋友的四位神少女,这其中塚取琥珀最温柔了。但是认识时间也不长,愿还是觉得不合适。
之后,愿又将目光放在了MGO的人们当中。其实在MGO,她并不认识太多的人。在这群人中,除了亲近的朋友外,她最信任的就是白希美晴了,那个人一直都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如果有烦恼,向她倾诉一定没问题的。
愿在NSM给美晴发消息:“白希学姐在吗?我现在被一件事所困扰,希望你能帮我解决一下当下的烦恼。非常感谢。”
很幸运,美晴很快就回复她了:“是什么烦恼呢?跟我说说吧,我们一起来解决。”
“就在刚才,我的朋友霖羽邀请我参加七夕的祭典,我不是很想参加,所以找了个理由拒绝她。可在那之后,我就因为自己出于私欲而对最好的朋友说谎而后悔。虽然霖羽目前还不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愧疚。”
“七夕的祭典?”屏幕那边的美晴看到这个词的时候,产生了疑问。
“就是MGO组织大家参加的那个祭典。”
“好,我知道了。愿同学,朋友之间并不是百分百的坦诚相待,你对霖羽同学的谎言并不是出于恶意,这样的谎言是可以被容忍的。再好的朋友,也免不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谎言。所以,你不用太责备自己。”
看到美晴发来的这些文字,愿感觉放松了许多:“谢谢你,白希学姐,现在真的感觉好了许多。”
对话结束了,愿把手机放在桌上充电,自己走了出去。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了。
那天晚上,愿做了一个噩梦。她处在一片黑暗之中,除了自己的身体外,她什么都看不见。处在这个地方,她能感受到的唯一情绪就是恐惧。愿想尽了一切办法逃离这里:无论是奔跑,跪下,还是祈祷,都无济于事。
一个不知何处传来的少女的声音彻底破灭了她的希望:“没用的。你现在是离不开这里的。”
愿拼命摇了摇头:“你到底是谁?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吗?”
“你没有必要管这个。”那个声音冷冷地说,“等这个梦结束了,你自然就会回去的。现在,听我说。”
得知这只是一场梦后,愿松了一口气。接着,那声音又开始说话了:“你啊,是个坏孩子。你的朋友明明那么信任你,你却欺骗了她,恐怕你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成朋友吧?”
“你说……什么?”愿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之前的恐惧又浮上心头。
“我说的就是律岚那件事啊。你骗了她,不是吗?”
愿本想用今天美晴跟她说的话去反驳那个人,但那个声音马上又说:“不过呢,我也不会过分责备你的,毕竟一开始也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律岚最近跟鸢岛走得很近呢。她们最近经常一起去退治恶魔,战斗结束后也有说有笑。在律岚的心里,最重要的朋友已经变成了鸢岛。是她先不把你当成朋友的,所以你对她说谎也情有可原。”
“不是那样的!霖羽她只是……”愿的第一反应是反驳,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怎么了?你啊,不仅欺骗别人,就连自己也欺骗呢,因为你不想接受某些现实。”
“歪……歪理邪说!好了,求你快点让我醒来,我不想再在这个梦里留着了!”愿几乎是以乞求的语气对那个声音说。
“那么,音菱,请回答我,你觉得神少女们幸福吗?在未来,她们能幸福吗?”白希美晴严肃地问出了这两个问题。
“这个问题啊,得从神少女本身入手吧。过了年龄,神少女自然就会变成普通人,然后过上普通人的人生。”
“那样的话,即使遭遇了不幸,也不能借助神力让自己变得幸福了,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吗?我啊……得让神少女们永远地幸福下去,这是我的义务!”美晴的眼中映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总觉得,今天的美晴格外真实啊,真是奇怪的感觉呢。”卯木音菱的头倾斜了45°看着美晴,“而且,总觉得你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啊,这个叫做déjà vu吧?也就是既视感。不过美晴,你其实并没有那样的义务哦,因为这个理想实在太过宏大了。保证自己的幸福都是一件难事啊。”
“那是……音菱给我的建议吗?”
“嗯,别让自己活得太累了啊。”
“谢谢你,音菱。但是,我也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努力的。”
“啊,对了,美晴,七夕快到了呀。七夕当天,度乐家也会出资举办夏日祭。参加的人会很多,如果有恶魔捣乱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我已经邀请MGO的神少女们参加这个活动了,顺便也检查一下有没有污秽堆积的地方,然后消灭一下恶魔。现在我来通知美晴,如果七夕那天有空的话,你也来陪我们玩吧!”
“好,那这个邀请我就接受了。”
音菱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新枝结空发消息了。结空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的进展,以及最后的结果。音菱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太大的期待,看完后就把手机放了回去。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然后分别了。音菱走远后,美晴转过身,看着转角处:“谶小姐,你可以出来了。”
巢异谶并没有走出来,而是突然就出现在了美晴面前:“嗯,既然认识我,那就是我要找的美晴了。”
“这次不是凩目小姐,而是谶小姐亲自来找我,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虽说的确是比较重要,但也没到非得我来处理的地步。只不过凩目她现在抽不开身,所以我就亲自来了。”谶看了看周围的汽车和行人,“在这里谈话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走吧,跟我来。”
两人走进了一条无人的死胡同,然后便突然消失。
晚上八点,星序愿躺在了床上——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感觉完全没有力气动了。快到交作业的时间了,自己还差一些没有写。
不过,明天还有一些时间,到时候再写也来得及。关上灯,愿闭上了眼睛。
愿再一次醒来,是次日的五点,夏季的此时天空已是一片光明。
昨天睡得太早,她已经再也睡不着了。
碰巧的是,她昨天晚上梦见自己成为了哥哥一样的人——学习优秀,在雨渡学院读书,同学都投来羡慕的眼神。更重要的是,家人终于也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能被那么多人注意到,就算辛苦一点去了雨渡,也没什么关系——这是愿对昨晚的梦的评价。
据说雨渡的学生六点多就要到校。在这之前,愿便有去雨渡看看的想法,但雨渡的大门一直都是关着的。今天,等到了上学的时间,雨渡的大门会开着,那时愿就能进去。
吃完早饭,换上便服,愿出门搭上了前往雨渡学院的早班车。时间是六点半,已经有大批穿着相同的运动服的学生入校了。愿赶紧隐身,好混入学校中。愿想在人群中找到熟人,但实际上她最熟悉的也只有庭晓染而已,那人并不在这里。她哥哥是住校生,也不可能出现在这批上学的人当中。
现在是暑假。别的学校的人都在享乐,雨渡的学生却仍在读书。简直就是被书本隔开的两个世界。
成功进入雨渡校内了。虽然愿知道这里只有秩序,但走进教学楼的时候,愿还是吓了一跳。能听见的只有早读的声音。
在这客观的差距前,愿觉得自己的无能是理所当然的。她做不到像雨渡的人们这样刻苦,所以只能做一个平庸的人。
学生差不多都到校了,大门也关上了。隐身着的愿,一个人在校园内徘徊。
她走进了一间一年级的教室,看看自己的同龄人是怎么学习的。只是看到他们的学习状态,愿就觉得自己给高一的学生丢了脸。讲台上没有老师,教室内却能鸦雀无声,大家都做着自己的练习卷。
愿虽然隐身了,但是总觉得自己待在这里还是会打扰到他们学习,就走了出去。在教室外,愿就被墙上贴着的一张纸引起了注意——那张纸写着的是下个学期开始的日程安排。
下个学期,也就是暑假结束后——当然,雨渡的学生并没有暑假。
原本的一周放一天假,改为每两周放半天假。奇数周的周日正常上课,偶数周的周日到校时间正常,下午三点放学。
上学时间提前了,改为了六点到校。放学时间自然也延后了,改为十一点结束晚自习。
这份新的日程安排让愿胆战心惊。这么对比下来,昙月子下个学期开始实行的制度简直是太幸福了。
愿算了一下,从下个学期开始,雨渡的学生两周的在校时间是——
229小时。
而两周总共的时间也不过是336小时。
而把大量时间花在学习上的,只不过是和她年龄相仿的,普通家庭走出来的孩子。这之中便包括了她的哥哥。
在这一刻,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昙月子和井莲的学生们,都在消遣光阴。她深刻体会到了兼寺静的心情——那个曾指责神少女与恶魔战斗就是浪费时间的神少女。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连愿都觉得压抑,大概是因为差距实在太真实了。走到校门口,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之前忘记考虑怎么出去了。
“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们交流一下呢。”蒲庄铡清了清嗓子,“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似乎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换种说法,自己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对于庄铡的这番话,新枝结空在心里用“荒唐”这个词来评价。但是,至少庄铡看上去是认真的,因此结空也认真地实话实说了:“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啊。蒲同学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从最近这几星期开始,突然产生了这种感觉,莫名其妙。我之前也问过别人这个问题,他们都说没有。大概这只是我的妄想症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算哪种类型。我也在网上查过,并没有找到契合自己症状的妄想症类型。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罕见,所以人类都没有给它命名。”
祸望荨砂担心地问:“不去医院看看吗?妄想症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种,不能轻视。”
“没关系的,它在日常生活里并没有给我带来麻烦,就不麻烦医生了。”
荨砂突然对结空耳语了一句:“或许蒲同学的这个感觉……在某种方面也验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什么?”结空不太明白,但荨砂只是摇摇头,说出去之后再详细说。
“两位还有事吗?”庄铡问。
荨砂又对庄铡说:“嗯……虽然神少女的潜能是要后天发掘的,但我还是想询问一下刚称为神少女的你现在拥有的超能力。只说你知道的就行。”
“好吧。”庄铡集中神力,在她身边就出现了一朵槐花,然后就换上了神装。她的武器是调色刀。
荨砂接着询问:“以什么样的方式攻击呢?”
“挥舞这个调色刀,就会有颜料会洒出去。”
“嗯……那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效果?以及,你有没有什么战斗以外的能力?”
“没有……抱歉。”
“不用为这种事道歉。刚成为神少女,没发现自己的特殊能力很正常的。”荨砂为了让庄铡放下心来而微笑,“那么,你接下来作为神少女是要单独行动吗?”
“神少女……行动?”庄铡不太明白。
“啊,抱歉,忘了给你介绍了。有件事是只有我们神少女才能做到的事,那就是清除污秽,打败恶魔。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消灭人心的黑暗。不过蒲同学刚才也说了,希望隐藏身份,所以还是不要太张扬比较好。神少女也没有必要完成消除污秽的任务的。”
“那是……什么?”
荨砂简单给庄铡介绍了一下恶魔和污秽,以及神少女和恶魔的战斗,庄铡也听得很认真。在最后,荨砂又向庄铡提出了建议:“虽然恶魔不强,但也有一定的危险。安全起见,没有别的神少女指导,还是不要与恶魔战斗了。把神力用在日常生活中倒是很方便呢。”
庄铡点了点头:“谢谢祸望同学的建议。”
总之,邀请庄铡加入MGO的任务失败了。结空打算回家后再用NSM向音菱汇报这件事。此时,她需要询问荨砂:“刚才说的猜想,是什么?”
“我在路上就跟你说过,我有这样的感觉——蒲同学是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的,并且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而蒲同学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把这两件事都当成真的,然后联系起来的话——”荨砂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也许蒲同学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之前出于某个原因,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她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怎样才能做到突然获得这个世界的一个身份,而不被任何人察觉到呢?”
“蒲同学可是神少女,这个世界也是真的有神少女存在的。既然蒲同学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我就猜测她是另一个世界的神少女,利用自己的能力把自己转移到了这个世界中。但是作为代价,她失去了原本的传送能力,关于过去的记忆也丢失了。”
“的确可以这么说,但是,证据呢?”
“没有。都说了是猜想了。”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公交站。
“哈,我说荨砂,想那么多也没用吧?倒不如做点实际的行动,还有两天又要交作业了啊。”
“早就写完了。”
“啊哈哈,这样啊,真不愧是荨砂呢!”
结空和荨砂,下公交车之后,各自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边一辆小轿车驶过,带来的风拂起了白希美晴雪白的长发,但很快又落到她的背后。
午后的街道,红绿灯交错着亮起,来来往往的车走了又停,只有斑马线仍然不动。人行道两边最多的店铺就是各式各样的小吃店,远处还有一家发廊,门口挂着红蓝白三色的圆柱体的灯。天空是一片月白色,白色的积云以微小的速度位移。再普通不过的一幕,美晴却不知为何感觉像是海市蜃楼一般脆弱。
亦或者,虚幻的是自己?美晴将手放在胸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好像哪里都出了错,又好像哪里都没出错。
“美晴,下午好呀!”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美晴耳边,那种虚幻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足以相信面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音菱……”美晴口中不自觉唤出了面前这人的名字。
“我刚刚真的是忙得不行,填了好多表格。”卯木音菱一走到美晴身边,就开始抱怨了。
“表格?”
“就是放假前每人都发的那个幸福指数调查表格,这不是快到截止日期了吗,就有一些人托我帮忙填。真是的,上面整天搞这种形式主义到底有什么用啊?”
“啊哈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稍微忍耐一下吧。”
“在填完表格之后,为了奖励自己,刚刚我就去吃凉皮了,超棒的!”一说到美食的话题,音菱就兴奋了起来。
“那就好了。对了,音菱你觉得幸福吗?”
“这个时刻倒是挺幸福的,不过一想到那一大堆表格就不幸福了,哼!”
新枝结空坐在公交车后排的椅子上,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两条彩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暂时看看风景也不错,结空这么想着。
“荨砂,还有多久能到啊?”
“快了,我们已经到南城区了。”坐在旁边的祸望荨砂回答。
今天是结空和荨砂执行之前接下来的任务的日子。她们先前已经从波多野梅那里了解到,蒲庄铡住在南城区,但平时都在西城区的昙月子学院上学,因此是住校生。放长假的时候,庄铡就会回家。
之前,结空和荨砂已经从梅那里要到了庄铡的电话。结空在电话里说明了目的后,庄铡欣然接受了,并提供了自己家的详细住址。现在结空和荨砂就在去庄铡家的路上。
结空回过头,见荨砂若有所思,便问:“怎么了,荨砂?有什么心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蒲同学非常奇怪……并不是说她是个奇怪的人,而是觉得她的存在不那么真实。我有这么一种感觉,仿佛她之前一直没有存在过,只是之前突然毫无声息地混入了我们的班级。”
“那是因为我们之前都不太关注她的事情吧。除了同班同学外跟我们就没什么联系,现在突然作为神少女出现在我们视线中,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感觉。”
“我觉得也是。结空,一会儿拜访蒲同学的时候,要注意礼貌哦。”
“我知道了啦。我也不是什么礼仪都不懂的人啊。”
两人在南城区下车,寻找庄铡所在的小区。不知什么时候,她们面前出现了一个老人,幽幽地说:“小姑娘,你们觉得……这个世界,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吗?”
荨砂愣了愣,然后说:“那只是理想的世界。在现实里,善有恶报,恶有善报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没错!这个世界,早就被扭曲了啊!生活在丑恶的人间,本身就是遭罪。所以才需要神来救赎我们!”老人越来越激动,甚至到了痴狂的地步,“只要神降临了,世界上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会消失,那时候,人们便能生活在纯洁的乐园中!”
结空赶紧拉住了荨砂的手,说:“大爷,对不起,我们跟别人有约,得赶紧走了。”说着,立刻拉着荨砂跑开了。确定那老人没有追上来后,结空才停下。
“结空,刚才那个人……”
“是个神棍吧。不无视掉的话,可能会很麻烦的。”结空抬起头,就看见了小区的名字:紫檀园。这里便是庄铡居住的小区,她们是误打误撞找到的。
根据庄铡留下的门牌号,结空和荨砂站在了门前。确认无误后,结空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庄铡——裹着浴巾,左手把着浴巾的边缘,右手握着门把手。
看到这个场面,结空有点尴尬:“呃……刚洗完澡,是吗?很抱歉我们给你添了麻烦。”
“没事的,因为同是女生,所以我不会介意。我先去穿衣服,两位先坐在沙发上吧。”
很快,庄铡穿好居家服回来了,结空这才松了一口气。
“蒲同学在夏天每天都要洗澡吗?”荨砂以这个话题开始了对话。
“对。夏天很热啊,冲个清凉澡真的很舒服。到了夏天,就会洗澡上瘾——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三次洗澡了。”
“嗯,运动完后把汗冲掉的确挺舒服的。”结空上一秒还在附和,下一秒就发现了问题,“不过一天洗三次……这也太夸张了吧?”
“因为洗澡的时候还能观摩自己的身体呀。”庄铡笑着说。
“喂!观摩自己的身体是什么鬼啊?”结空忍不住吐槽。
庄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了自己的画室,展示了自己的画作。看到同龄人画出这么精美的画,结空和荨砂都啧啧称奇。
庄铡说:“我绘画的时候需要模特。但是因为是学生,买绘画的器材就已经很勉强了,没钱专门请模特,然后就把自己当成模特了。”
结空依然处在震惊的状态中,她以前从没想过还能有这么神奇的事。
“说起来,令尊和令堂不在吗?”荨砂询问道。
“他们已经去世了。”庄铡回答。
“啊,抱歉,戳到你的痛处了。”
“没关系的。这个事实,我必须接受。倒不如说,我早就已经接受了。不过,你们这次来的目的,是跟我讨论神少女的相关事宜的吧?”
“啊,没错。”结空尴尬地笑了笑——她差点忘了原本的目的了。
三人回到沙发上,结空和荨砂简单向庄铡介绍了一下她们已知的神少女的情报,以及MGO的历史与目的,并在最后,向庄铡发出了邀请。
“神少女之间互相帮助支援的组织啊……真好呢……”庄铡很欣慰地点了点头,“但是,我不能加入。”
结空的表情由期待转为失落:“为什么……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庄铡看上去很认真:“我必须生活在黑暗中,隐姓埋名。虽然我的父母已经走了,但我想保护那些叔叔阿姨们。”
在这停顿的时间内,结空和荨砂对庄铡的话很不理解。庄铡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也说过,MGO的成员是要和其他神少女交涉的。如果我加入了MGO,我的信息也会暴露,就很可能牵连到一些无辜的人——我的身份,非常特殊。”
“那样的话,你可以专门担任后勤的工作啊。”结空说。
庄铡依然摇头:“加入MGO是要在名单里写上自己的姓名的。我只是害怕名单落到居心叵测之人手里。而且,让太多人认识我也不太好,虽说大家都是神少女。”
荨砂深呼吸,问:“能问问令尊和令堂是什么职业吗?”
“母亲是普通的公司员工。父亲是警察……缉毒警察。”
庄铡的这句话让结空和荨砂恍然大悟。这么一来,之前庄铡做出的选择,以及所说的话,全都可以理解了。
荨砂再次向庄铡道歉,而庄铡依然是那副没有关系的态度。
对于这个棘手的问题,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而打破沉默的是雪石光贺:“塚取姐姐,我想去买点帕菲。我能先离开一下吗?”
“可以,买你最喜欢的吧。”塚取琥珀顺便还给了买帕菲的钱。但是光贺拒绝了:“塚取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自己有钱,就不需要花塚取姐姐的钱了。那我先走啦。”
不管光贺是不是有意的,她确实结束了刚才那个沉闷的话题。六十闻麻圆也自言自语道:“果然她永远都离不开甜点啊。虽然我也很喜欢,但没有像她那样成了瘾的说。”
塚取玛瑙摆出了一副无聊的样子:“在等待小光贺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做些什么消磨时间呢?”
琥珀说:“姐姐,你出门前不是往手机里下载了些游戏吗?还没来得及玩呢。”
玛瑙立刻想起来了:“啊,对。多谢提醒!”
玛瑙这就点开了手机里的游戏,律岚霖羽也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去。这里的游戏她全都认识,都是几年前最火热的手机游戏。小学的长假,无聊的时候,霖羽就玩这些游戏。
玛瑙先点开的是一个跑酷游戏。霖羽也开始回忆:“有个暑假一直沉迷于这个游戏,总想知道跑到终点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似乎永远也到不了终点呢。”
麻圆也发表自己的想法:“那个游戏啊,我也玩过的说,当时还在上小学,同学之间很流行那个游戏,大家都会互相比较最高分数,能达到比别人都高的分数是件了不起的事的说。看到这个游戏,就能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的说。”
游戏的加载页面是一个穿着性感的女子。这个画风,像极了大多数中年人玩的页游。这让玛瑙和霖羽忍不住大喊:“这人谁啊?”
加载完毕,接着就立刻跳出来一个弹窗,说首充就送强力“英雄”——当然,这个角色是她们记忆中没有出现过的。玛瑙关掉这个弹窗后,紧接着又跳出了下一个弹窗:“连续签到领好礼”。第一天的奖励就是100钻石和一个穿着铠甲,拿着附带火焰特效的大剑的“英雄”。
看到这里,霖羽忍不住吐槽起来了:“我记得以前的主角是个探险家啊,这个穿得好像黄金圣抖土一般的人是来干嘛的?还拿着一把大剑……跑酷为什么要拿剑?”
除此之外,主界面还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UI。确认自己没有下载错游戏后,玛瑙才点了“开始游戏”。还好,游戏的玩法跟以前还是大同小异的,只是主角的样子让人多多少少感到违和。
虽然很多年没有玩过了,但还是能找到感觉的。最后速度实在是太快,角色撞到了墙上。
“啊,输掉了!”玛瑙气馁地说。
游戏结束后,又跳出来一个弹窗,说看广告即可赠送宠物。
“宠物?这个游戏还有宠物的吗?”纯粹出于好奇心,玛瑙点开了广告。
广告是一个关于饼侈侈的半分钟的视频,内容大体上是说在饼侈侈上,150円就能买一部手机。浮夸且毫无羞耻心的宣传台词,是这种广告一系列的风格。广告长达半分钟,若不是为了奖励,没有人愿意看这种毫无创意的广告。
广告结束后,果然获得了一个坐骑——是一只异兽。可以称作光污染一样的特效让人看了头晕。
玛瑙又重新开了一局,游戏的风格已经越来越诡异了,像极了中年大叔玩的挂机网游。在游戏中,复活、抽奖、获取角色和宠物等,都需要看广告,而广告多数也是“斗音汲速版”“块手汲速版”这一类的广告,说是看视频就能赚钱,视频里的人都说自己已经赚了很多钱了——当然,很明显只是随便拿一张转账页面来糊弄观众而已。而且,时不时还会弹出一些弹窗,总之就是充值好礼一类的内容。看着这些广告,玛瑙不禁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来缓解头痛。最后实在是受不了,玛瑙干脆卸载了游戏。
“塚取姐姐!我回来啦!”光贺的声音突然从门那边响起。她不仅带来了帕菲,还有几块蛋糕。
“光贺,欢迎回来。”琥珀以她那一直的温柔的神情向光贺打招呼。
“那个是……蛋糕?”星序愿看着光贺拎着的袋子。
“没错没错,超香超好吃的芝士蛋糕!”光贺哼着小调,将蛋糕放在了桌上,从那迫不及待的动作中就能看到她的欣喜,“商场里有个地方专门卖本日刚做的新鲜点心,因为正好赶上半价,所以就多买了点。爸爸说过,好东西要跟大家分享,所以大家一起来吃吧!”
“谢谢!光贺真是个好孩子呢!”看到蛋糕,玛瑙不快的心情立刻飞走了。
“我……也可以吗?”愿怯怯地问。
“可以哦。星序姐姐也是我们的伙伴呀!”光贺天真无邪地笑着。
吃完蛋糕后,大家便在商场里闲逛。虽然愿不知道该到哪儿去购物,但是跟着大家走就没问题了。
渐渐地,雨声消失了。经过楼梯口时,麻圆最先察觉到这一点,看向了窗外:“雨停了的说。”
“啊,真的啊!”霖羽也凑到窗户前,“这样就能出去玩了吧,真是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的说。雨停了,太阳就该出来了的说。”麻圆嘀咕着。
光贺朝着南面的方向看去,久久没有说话。霖羽对此感到很好奇:“在看什么呢?”
“彩虹。”光贺始终盯着南边的天空,就连说话时也没有转移视线。
霖羽也朝着光贺目光所对的方向看去。天空中耸然矗立着一座七彩之桥。
“真的是彩虹啊!好漂亮!”霖羽看着那边,眼睛都亮起来了。
“有两条彩虹呢。”琥珀也看着窗外。
“两条……?”霖羽好奇地寻找着另一条彩虹。
“在那条彩虹的外面,颜色稍微浅一点。”琥珀解释道。
霖羽看向了那条彩虹的外侧——果真还有另一条彩虹。两条彩虹在天空中相望。
“值藻,这个是什么呀?”卯木音菱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冷冷的东西。
“那个是冻梨,吃吧。”祈影值藻回答。
“果然跟着值藻走就有好吃的!”音菱很快就开吃了。
律岚霖羽无聊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许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嘀咕着:“也不知道咲朵在乡下怎么样了啊……”
“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毕竟乡下人都很淳朴啊。”星序愿这么说着,就想起了自己从小就在做的阅读理解。在那些文章里,农村人永远都是善良淳朴的,而一旦有农村人出场,作为对比,城里人就必定是自私势利的。至少绝大多数文章中,乡下人都是被歌颂的对象,愿一时之间想不到反例。
“那样的话,就给咲朵发条信息吧,求她下次去乡下的时候带上我们!”霖羽提出了建议。
“可以啊!到时候三个人一起去玩!”
霖羽就这样在NSM上给咲朵发送了信息。
“喂,结空,荨砂,可以过来一下吗?”音菱走到那两人面前。
新枝结空有些惊讶:刚刚她还看见音菱在吃冻梨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吃完了。但结空也知道音菱本来就有这个特殊能力。
三人走到了门外,留了一条小小的门缝,保证她们不会被锁在外面。接着,音菱便开门见山地说:“昨天,我发现了一个新的神少女,大概是在暑假期间刚刚成为神少女的。”
祸望荨砂对那感到很好奇:“那个人是谁?”
“跟你们同班的蒲庄铡。”
“蒲同学是吗?”荨砂听到这个名字,稍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新的神少女会是这个人。
“蒲啊……不巧我们都不是她的朋友呢。那家伙,好像在班里根本就没有朋友。”结空有些苦恼。
“是像小笼那样高冷的吗?”音菱问。
“不,也不是特别冷漠,只是有些……怎么说呢,呆呆的?好像她根本就不知道交朋友一样。”结空说出了自己对她的印象。
“但是说实话,蒲同学画画很厉害啊。我觉得她以后会报美术专业。”荨砂想到了她的画,那是经过正规学习的人才画得出来的。
“那你们有她的联系方式吗?过几天可以到她家拜访一下吗?我希望她也加入MGO。”
“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刚好有她的NSM号,不过她似乎常年不上线……”结空很遗憾地说。
“会长应该会有她的联系方式的吧?”荨砂说。
“啊,对,我们还有梅子呢!”最大的问题解决了,结空很自信地说,“音菱,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吧!”
“真的没问题吗?无论是同学方面还是神少女方面,你们都不了解那个人呢。”音菱提出了怀疑。
“绝对OK!”结空向音菱保证。见到结空这个态度,音菱也没有过多问,就这样将任务交给了她们。
下午三点,值藻收拾完屋子后,对大家说:“好啦,你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紫藤荼奈乃问:“不能多玩一会儿吗?”
“再玩我父母就要回家了哦。看到这么多人,他们会吓一跳的。”
“好啦,荼奈乃,我们都回去吧。”霖羽牵起了荼奈乃的手,带着荼奈乃一起往玄关那边走。
祝言怜爱是最后一个走的。送完大家之后,值藻横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下——今天招待神少女们已经很累了。
伊枫瞬回到家后,就将自己所看到的“深渊”跟父母说了。但是父母听了瞬的描述,感觉很诧异:“有那个东西吗?”
之后,瞬又告诉了弟弟妹妹,但他们也表示根本没看到。瞬感到非常疑惑,那么怪异的东西,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除非——那个东西,只有神少女才能看到。当然,这只是瞬个人的猜测。
晚上,霖羽收到了多铎咲朵的回复:“虽然我在乡下过得还算不错吧,但是不希望你们也来……理由不太方便说。所以,很抱歉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霖羽则回复道:“没关系的,既然咲朵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去啦。你在那里要过得好好的哦。对了,在那边有没有遇见别的神少女啊?”
“没有呢。这里的大多数少女,都到外地上学,很少有留在这里的。”
得到这样的回答,霖羽感到很遗憾。接着,霖羽又收到了塚取玛瑙的电话:“明天我们再去组队击败恶魔吧,顺便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下。”
霖羽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就通知了愿。
半夜,绘上松歌还在为砸出去的10000円感到郁闷,就在这时,她发现音菱给自己转账了10000円,还说:“下次要警惕一点,别再相信这种骗子啦。”
于是第二天,霖羽和愿就和那四位神少女会面了。她们先是一起打败了附近找到的几个恶魔,收工后,发现天上下起了小雨,大概是刚才她们打恶魔的时候开始下的。总不能站在外面淋着雨,刚好流星mall就在附近,她们纷纷进去躲雨。只有六十闻麻圆在嘀咕着:“难得才遇到这么好的天气的说……”
流星mall的四楼处有一些小餐馆,刚好大家肚子也饿了,就去一家拉面店坐了一下。除了雪石光贺以外,所有人吃得都很尽兴。而光贺没吃好的原因,只是因为这里没有甜点。
而在这时,塚取琥珀开口了:“星序小姐,律岚小姐,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昨天中午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呢?”
“那个东西?看到了哦,绝对看到了。”霖羽信誓旦旦地说。
“那个那个,我们四个都看到了!但是,周围的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没有一点反应……”麻圆汇报她们那边的情况。
“啊?这也太奇怪了吧!”霖羽不敢相信。
“但是,就连我们也无法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呀。”愿说。她说的也是事实。
“恭喜您抽中了鼓励卡!再接再厉,祝您好运!”
“鼓……鼓励卡?”绘上松歌再一次震惊了。她仔细看了一下规则,这个鼓励卡没什么用,不会增加任何货币。
松歌立刻用完了剩下的3次抽奖机会,每次抽到的都是鼓励卡。看着屏幕上的“还差0.01铜币即可提现”,松歌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已经花出去很多钱了,但再不花点钱继续抽奖的话,就无法弥补之前的损失了。这么想着,松歌又买了20次抽奖机会。
就是这么巧,19次抽奖,松歌抽中的全都是鼓励卡。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迄今为止已经收集了9999.99円,99.99金币,99.99银币和99.99铜币,距离成功只差那么一点点了。尽管明知道自己下一次抽到的肯定是鼓励卡,松歌还是抱有一丝美好的幻想,忐忑不安地按下了抽奖键。
“恭喜您抽到了0.01个铜币!”
看到这句话,松歌突然觉得世界变得明亮了。她几乎忍不住要对全世界宣布:“我终于可以提现啦!”
“居然……成功了?”漆条绫见对此也感到很惊讶。
“看见没有?只要努力还是有回报的!”松歌特意在卯木音菱面前炫耀。而音菱没有回复她。
松歌激动地点击“立即提现”按钮,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得到了——
10000円优惠券。
“等等,优惠券?这不太对吧?不该给钱吗?”松歌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看着屏幕上的“12小时后过期,请尽快使用”,她更是感觉自己被耍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规则:“现金有小概率会以优惠券的形式发放。”
“所以说,你被骗了哦。”音菱对松歌说。
松歌不服气,又去找了客服。客服给的回答是:“您好,您参与的活动,现金在您发起提现后会以转账方式发放到您的网银账户中;如果过您或您邀请的好友邀请助力的好友存在异常情况,均会导致转账失败,奖励会以优惠券形式发放到您的账户中,请您知悉。”
松歌看着这敷衍的回答,实在是很生气,回复:“那异常情况具体又是什么?”
“没有绑定手机号、没有实名制认证、没有绑定银行卡或银行卡绑定时间过短、没有在社交平台上关注饼侈侈公众号等情况下,都是会被系统识别为异常的。”
松歌又回去看了下规则,发现并没有说不能花钱助力,于是火气立刻就蹿了上来:“这么多要求,我邀请了几百人,你叫我怎么保证人人都合格了?你干脆说只要是个人都会被识别成异常情况好了!而且我看规则了啊,现金转换成优惠券只是小概率事件,根本没提到异常状况啊。为什么在邀请人助力的时候你们不说呢?”
结果换来的是客服不痛不痒的道歉:“没有让您有良好的活动体验,给您道个歉。今后请继续支持饼侈侈。”
此时此刻,松歌只想砸了手机。她愤怒地卸载了饼侈侈,然后大喊:“赔钱!”
“好了,松歌,就当是买了个教训吧。”绫见安慰着说。
“可是,那是我攒了一年的零花钱啊!”松歌哭得一塌糊涂。
音菱摇摇头:“绫见,你那么安慰没什么效果的哦。应该说,就当花钱给这个活动的策划办葬礼了。”
见松歌还在心疼自己的钱,音菱叹了口气:“你啊,为什么总是记不住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呢?之前下载了趋头条、块手汲速版这种说是看看资讯、刷刷短视频就能赚钱的app,结果每天赚了10円都不到。”
“我看见广告上说了,看一天就能赚一天的饭钱的啊。那广告说得可有理了,还说所谓的一天只能赚一点点钱都是造谣。”松歌委屈巴巴地说。很快,她在手机上找到了几个视频,并播放给音菱和绫见看。
第一个视频是一个女人问自己的同事:“为什么你有那么多钱氪金啊?真令人羡慕。”
同事说:“我是下载了趋头条,只要刷刷资讯就能赚钱。”
“啊?真有那么的好事?”
同事拿出自己的手机:“我已经提现1500円了。”手机上也的确现实这个数字。
那个女人心动了:“这个APP在哪下载的啊?”
“点击视频下方的链接,就能下载啦。”
接着松歌又播放了第二个视频,视频中只有一个男人,他说:“最近总有人污蔑我们块手汲速版赚不到钱,就算赚到了也不到10円,我真是服了他们了。我想问问,他们自己真的有下载块手汲速版吗?就算有,他们是从视频下面的链接下载的吗?自己到应用商店还有搜索引擎上下载到了盗版软件,还说赚不到钱,这不得怪他们自己?你现在点击视频下方的链接下载块手汲速版,要是每天不能轻轻松松赚到800円,我就把桌子吃下去。”
播完视频后,松歌说:“你看,他都这么说了。如果换做我的话,我会因为说出那样的大话而感到羞愧。”
“不跟你说了吗?资本家的字典里是没有‘羞耻’这个词的。只要能收割够多的利益,他们可以无视法律、无视人性。就连将他人的尊严踩在脚底、将别人的剩余价值榨干,将帮助了自己的人像扔垃圾一样舍弃掉,这种事对他们来说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施展一点小骗术呢?”音菱讽刺地笑了一下。
而绫见又有疑惑了:“但是,为什么我们能看到这些虚假的宣传呢?监督部门不管管吗?”
“假设他们是利益共同体,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吧?”
“啊……”绫见感觉眼前一黑。
“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太沉重了。那我们就以‘以后不要相信天下会掉馅饼’这个道理来结尾吧。”音菱的语气又转为轻松,“嗯,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恭喜您抽中了……”
看着下面飞速变化着的金额,绘上松歌激动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恭喜您抽中了0.01円!”
“这……这是什么东西?”松歌的手机从手上滑落,掉到了沙发上。
“嗯,相似的场景啊。你是不是在两分钟前刚经历过?”卯木音菱用调侃的语气说着。
“骗人!”松歌拿起了手机,“怎么还能这么玩?”
松歌安慰着自己,也许这3次抽奖机会能多抽到点钱,达到目标。然而根据墨菲定律,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每次都是0.01円,最终进度条卡在了9999.94円上,而松歌已经没有抽奖机会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松歌的手无力地垂下。
漆条绫见再次劝道:“松歌,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个活动就是个无底洞,你抽奖再多它也不会给你钱的。”
“可是,就这么放弃,花出去的1000円岂不是打水漂了?再让我抽6次,6次足够了!下次我一定能提现的!我还能赚8000呢!”
绫见和音菱互相看了一眼。绫见是叹一口气,音菱则是不怀好意地笑着。
松歌又花了1000円买了20次抽奖机会,果不其然,接下来的5次抽中的都是0.01円。又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绫见凑到松歌耳边,说:“我觉得这次还是有坑,可能会出现0.001円。”
“应该不能,要是再来个小数点后三位数就太过分了。人与人之间要有信任!”接着,松歌再一次按下了抽奖键。
在这紧张的时刻,仿佛空气都在凝固。
“恭喜您抽中了50金币!”屏幕上显示这样的文字。
“金,金币?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啊?”松歌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她点开右上角的金币页面,里面有说明:“100金币=0.01円”。
“诶,松歌你这是在学习求极限吗?高中就在学微积分了啊,果然是智商为π的天才呢!”音菱的嘴依然是不留情面。
“松歌,算了吧……”绫见不知道已经劝了多少次了。
“我不能轻言放弃!我还有抽奖机会呢!”说着,松歌继续抽奖。此时已经连0.01円都抽不到了,每次抽到的都是金币,而且数量还越来越少。剩下1次抽奖机会的时候,已经获得99金币了。看样子只要花掉这最后的一次机会,就能得到10000円了。
“恭喜您抽中了——
0.5金币!”
松歌傻眼了。她第一次知道金币也是可以被切开的。
在松歌呆滞之时,突然响起了紫藤荼奈乃的声音:“绫见见,你胳膊上有只蚊子!”
“噫?”绫见吓得一甩胳膊,还来不及拍,蚊子就已经飞走了,而绫见的胳膊上已经被咬了一个包。
蚊子在高空盘旋。音菱全神贯注地观察蚊子的轨迹,锁定目标后,“啪”的一声——完美地命中了。手掌中的是蚊子漆黑的尸体,还有绫见的血。
“啊,夏天真是讨厌,天气这么热,还有那么多蚊子……”绫见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这里有花露水,绫见见要用吗?”荼奈乃问。
“要!”
绫见把花露水喷在蚊子咬的地方:“谢谢。你居然带着花露水,真是太及时了。”
“因为我很喜欢花露水的味道,有一种清凉的感觉,所以经常带着。刚好现在到了夏天,带着花露水也有很多方便的地方。话说,松歌歌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那个笨蛋啊,我告诉你……”音菱把松歌刚刚经历的事叙述了一遍。
荼奈乃听完后,说:“啊,这就是音菱菱说的那个……一个强壮的战士永远都追不上一只乌龟,是吧?”
“你是想说芝诺悖论吧?”音菱问。
“对,就是那个!”荼奈乃点了点头。
“芝诺悖论是什么?”绫见问。
音菱向绫见解释:“一个人要追前面的一只乌龟,在此之前他必须到达乌龟原本所在的地方,此时乌龟已经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接下来他必须到达乌龟此时所在的地点,而到达那一点后,乌龟又移动了一段距离。以此类推,人只能无限接近乌龟,却永远都追不上乌龟。”
绫见明白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对松歌说:“还是收手吧,卯木同学刚刚都解释了芝诺悖论的例子了,再这样下去,抽再多次奖也是拿不到钱的呀。”
看着屏幕上的“还剩0.5个金币即可提现”,松歌回想起了参加这个活动的起点——抽中了最高的金额,还额外降低了90%的进度,如此幸运的机会,如果任其飞走,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刚开始还显示,附近已经有八千多人提现了。此刻,松歌在心中问自己:别人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做不到?
“继续买!”松歌喊了一声,又去平台上花了1000円。
绫见本想继续劝松歌,但被音菱制止了。只见音菱摇了摇头说:“你劝不动她的。她在受骗这方面特别固执。”
在经历了两次抽中0.1个金币之后,屏幕上出现了:“恭喜您抽中了0.08个金币。”
之后发生的自然是和之前相似的情节——抽中的金币越来越少,辛辛苦苦集齐了99.99个金币,再次抽奖——
“恭喜您抽中了30个银币。”
“怎么还有银币?”虽然这样的事情经历了很多次,在松歌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冲击了,但这依然让她感到溃败。
松歌又去看了物品的说明——100银币可兑换0.01个金币。
不服气的松歌又去买了抽奖机会,接着又经历了0.1银币、0.01银币、0.1铜币以及0.01铜币的事件。此时松歌已经收集了99.99铜币,而且在规则里看到没有比铜币更小的货币了。虽然总共花出去9000円,但还剩4次抽奖机会,最后还能赚1000円,还是值得的。这么想着,松歌开始抽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