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那个泰迪熊的布偶。那个是外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不幸的是,几年前外公就病逝了,丢下了留在世间的我。
只要看到这个泰迪熊,我就想到外公。他一定在天堂注视着我。
我无法离开泰迪熊,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是外公曾活着的证明。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拥抱这个泰迪熊,似乎一切悲伤都能消散。我经常被迫把自己的玩具送给更小的孩子,但是至少我希望,这个泰迪熊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但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我总是被父亲逼迫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的小孩。
那天晚上,我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邻居家的孩子在我家里玩的时候,发现了那个泰迪熊,心生喜爱,就想拿回去。
但是这次我绝不可能让步。这个泰迪熊对我的意义,比以前那些送出去的东西大得太多了。唯有这次,谁都不能给。
那小孩看见了泰迪熊便去抓,我立刻从他手里抢。他并没有比我小多少,要抢回来很吃力。但是我不会放手的,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那不是他的东西,凭什么他想要就拿?
但是意外发生得是那么突然。等我反应过来,泰迪熊已经被拉成两半了,内部的东西——洁白的棉花,暴露了出来。
那个人先大声哭了。而我因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根本哭不出声来,只感觉眼泪缓缓地往下淌。
我手上抱着的,是失去了头的泰迪熊的身体。泰迪熊坏掉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葬礼上外公的棺材。
破坏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一瞬就能完成了,外公的死也是在一瞬之间。
我又一次失去了。
父亲听见哭声,立刻踹开门,向我走过来就是一个耳光:“你怎么这么自私?”
后来,泰迪熊的头自然也留在了家里,那个孩子不可能想要残缺的玩具。
那天晚上我没睡着觉。第二天放学后,我回到家收拾东西。就算那个泰迪熊的身体和头被撕开了,依然是与我而言最重要的玩具。我想要将它留在身边。
残缺的……玩具……
对了。就算这个泰迪熊坏了,但它依然是那个泰迪熊,只是身体和头分开了而已。虽然昨天坏掉了,却免于被送给别人的命运。
虽然我送出去过很多玩具,但我仍然有很多剩余的玩具。我不想再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了。如果这些玩具都坏掉了的话,肯定没人想要,那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呢?
用剪刀,将玩偶的身体剪开,从里面暴露出来的是棉花。
我一次次剪下布制的表皮,然后看见了柔软洁白的部分。
剪下头,剪下四肢。白色的,白色的,白色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我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玩偶都剪开来。顺便把其他玩具也拆掉吧。
完成后,看着这些残缺的玩具,我有一种满足感。
这样它们就不会被任何人夺去了,就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了,真是令人欣慰。这样就能幸福了,不用被逼着把喜欢的重要的东西送给别人了。
果然,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小孩想要拿走我的玩具。即使看到,他们也会一脸厌恶地走开。我成功将玩具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我胜利了——虽然是惨胜。
“我说,结空,我们一起去追寻世界的尽头吧。”荨砂突然这么对我说。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吧。还是说在我走神的时候,老师讲了不得了的东西?呃,那更不可能了,上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我们班主任一向超严肃的……
“世界的尽头,听起来很酷!不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世界的尽头指的是什么?我学习不好,你跟我讲得直白些吧。”
“不是比喻,就是世界的尽头哦。结空,你相信世界存在一个尽头吗?”
荨砂用冒着光的眼神看着我。但我实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呃,宇宙不是无限的吗?就算有边缘,以人类的科技水平,我们这辈子肯定是看不到了。”
“我不是说宇宙那么高深的东西。只是,结空,你小时候没有过‘自己已经走遍全世界了’这样的想法吗?”
荨砂的这句话唤醒了我的回忆。
没错,我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那时,我觉得自己脚下走过的土地已经足够多了,就觉得自己已经去过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事实上,那只是年少无知而已。那时的我甚至都没走出这个城市。直到后来,父母带我坐火车,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我才知道,这世上我没有走过的地方太多了。我是井底之蛙。
“这么说也确实——我有过这样的想法呢。很幼稚吧?”
“呵呵,我也有过。明白自己所走过的不过是世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的瞬间,我根本不敢相信,过去那令我骄傲的信念直接就坍塌了啊。”荨砂无奈地笑了笑。
“那么……世界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楚,但那一直在召唤着我,牵动着我的心。我能感觉到,那个很遥远,我不知道它的正体,所以姑且称之为‘世界的尽头’,就跟它给我的感觉一样神秘。那是我应该追寻的。”
荨砂说得好像很入迷。但是很遗憾,我理解不了。本身我做阅读理解就不行。荨砂她说的话,太抽象了。
荨砂突然牵起了我的手:“你不理解也没关系,因为实际上我也不太明白。所谓的‘世界的尽头’只是我临时给那最终之物起的名字而已。探索中真正有意义的,是过程啊。或许在探寻它的时候,我们就能一点点明白了。结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愿意——和我一起踏上旅途,去寻找世界的尽头吗?”
“嗯,听起来不会无聊的。探索的过程,一定充满了乐趣。”
“太好了,有结空在我就安心了啊。”荨砂拿出了一个记事本,“就用这个当作我们旅途的日志吧。在寻找世界尽头的过程中,有什么感想,就写在这里吧。”
“啊……我作文水平不好……”
“没关系,随便写什么都可以,本来就是记录我们所想的。要不,我给你示范一下?”
荨砂动笔开始写起字来。
“我和结空的寻找世界尽头的旅途,从现在开始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经历什么,但是很期待啊。就将现在的心情记录下来吧,希望以后也是,不忘初心。”
停笔后,荨砂对我微笑了:“很简单吧?你也来试试吧。”
荨砂把笔交给了我。既然这样,我也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所谓的冒险就是这样吧。不管以后有什么阻挠,我和荨砂都会闯过去的。就算是有摩天大楼那么大的怪兽也好,就算是在天上飞的巨龙也好……”
等等,我在写什么?这可不是热血漫画,而是荨砂跟我的旅途日记,我怎么写了这种东西?
“呃……荨砂,借我下修正带?”
“怎么了,结空?你没写错别字啊。”
“不是,你不觉得这么写……很傻么?”
“但是,结空就是这样的。如果你试图写自己不擅长的风格,我看着也很别扭。我希望看到结空真正的想法。”
“也是呢……这本来就是记录我们两个人的心情的啊。”
我接着写了下去:“我和荨砂都会战胜的!最后我们所得到的,一定是世界尽头想要留给我们的东西。加油!”
就这样吧。停下笔。
荨砂看上去也很高兴:“那么,我们的旅途,正式开始了。向着世界的尽头前进吧。”
“嗯。去寻找世界的尽头。”
那座山,在如今的我看来,真的再普通不过。但是为何,儿时的我会将它当作“世界尽头的墙壁”呢?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经常被父母带去看奶奶。奶奶家住在乡下。有一次感到无聊,我就偷偷溜了出去。
那时的我总喜欢胡思乱想,是个小孩都是这样吧?我总觉得,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我前进。遇到分叉口的时候,我就总感觉,那股力量指引我向其中一条路前进。当然现在我很清楚,那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
最终我停下了脚步。
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山,它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却感到了欣喜。这个奇特的形状,一定具有特殊的含义。我坚定地认为,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而我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那时,我高兴地忘乎所以,根本没有把父母“不要随便乱走”的嘱咐记在心上。
我想象自己把这个惊奇的发现告诉世界,然后许多科学家都来探索,全人类都关注这个“世界尽头的墙壁”。而我作为此处的发现者,也将被载入史册。
因为我的走失,父母心急如焚。最后我实在是无聊,离开了这个地方,才被人发现。
虽然被父母训斥了,但我一点也不后悔。这次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我记住了前往“世界的尽头”的路线。也许以后,人们会感激我伟大的发现吧。父母也会为此时的斥责后悔的。
后来呢?后来啊,幻想终会破灭的。
我去看了真正的大山——比记忆中“世界的尽头”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大山。比起这座山来,被我视为世界尽头的那座小山,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可即使是这座山,也称不上是什么“世界的尽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美好的幻想。
那我究竟能否找到真正的,世界的尽头呢?
……
我得到了书中的知识——宇宙是无尽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无穷无尽的。那我该怎么寻找世界的尽头呢?
不……世界的尽头,一定是存在的。那并不等于宇宙的边缘,而是作为人的我应该去,或者说必须去寻找的东西。
但是,我也害怕孤独。如果要我一个人走完一条路,那是多么可怕啊。
不过好在我有朋友。新枝结空——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行为举止像男生一样,力气也很大,但她实际上也是女生啊,也有少女的一面。有结空在,我一定能安心。有结空在,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
班主任的数学课上,我思考着世界的尽头——每个人的“世界的尽头”都是不一样的,但都是他们最终的目标。所以我也要去寻找世界的尽头。可我该往哪走呢?我能为此付出些什么行动?
在这时,我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了。因为我刚才一直在想东西,所以完全没听课,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师简单提醒了我一下,然后就让我坐下了。这还好,万一被老师问到在想什么,我总不能说“在思考世界的尽头”吧……
看结空的神情,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看来她也走神了啊……
下课了,我走到结空的身边,鼓起了勇气:“我说,结空,我们一起去追寻世界的尽头吧。”
“连个碗都洗不好,蠢死了!”
今天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把碗掉到脏水槽里了。母亲看见了就骂起来了。
还好不是打碎了碗,不然就要挨打了。
晚上写完作业后,又是斥责:“你怎么这么晚才写完作业?别人早就写完了,都能趁这个时间学点课外的东西了好吧?为什么就你这么废物?鸡养了还能下蛋呢,你能吗?你连鸡都不如,你活着就是浪费空气,养了你我还真倒霉!”
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我的母亲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每天就算忘记吃饭也不忘骂我。
父亲?一开始还对我有些怜悯,但早就被我母亲同化了。
在他们眼里,我一无是处。只要稍微犯了点错就会被骂,被罚。我曾想努力证明自己,我还记得在三年级的期中考试,我考了全校第一名,那时我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被认可,于是兴奋地向他们传达这个喜讯,但他们的回答是:“考这么点分就骄傲?我上学时天天考第一都没跟炫耀过呢。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自以为是,长大了肯定没出息。”
于是那时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无论我是好是坏,都得不到他们的赞赏。那我努力向上,把自己变得更好,又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要为了没有区别的东西去奋斗?
区别产生意义。没有区别的话,就没有意义。
但是,为什么我不是他呢,那个父母倾注了全部爱意的他。
明明比我晚出生了几年,为什么偏偏他能得到父母的爱?为什么即使他犯了严重的错误,父母也能笑着原谅他,只是说下次不要再犯?为什么他成绩只是稍微进步了点,就能得到父母的赞赏?
这个家庭应该是三个人组成的——父亲,母亲,还有他。根本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但是为什么?难道我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那一定是因为我太差劲了。我不够优秀,不配被爱。
于是,我极度希望他死去。
我的愿望实现了。他真的死于一场意外。但是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弟弟,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悲哀。他是我的弟弟,除此之外跟我还有什么关系来着?从来不曾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他的快乐也跟我无关,我们甚至都没有多少交流。好陌生的人。
为这件事歇斯底里的是我的父母。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本以为这件事之后,他们就会爱我的。我想错了。他们将矛头指向了我,认为是我造成了他的死。
我的确希望他死,但我并没有付诸过任何行动。我只是在脑内想象他和父母被千刀万剐的画面。甚至有一次,我梦见父母躺在急救室里奄奄一息,可我却觉得非常轻松,甚至想要走到窗外呼吸新鲜的空气。
尽管没有证据,他们依然坚信是我害死了他。
反正,他们从来就是这么无理,我早就习惯了。
身为神少女的我,常常能接收到哀伤的电波信号。那一定是谁的哭诉——是和我一样的人吗?
啊啊……
……。
我的生命会在这里结束吗?
但是,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我还有很多事都没完成,难道我就要这么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吗?
呜……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但是,我的声音已经无法呼唤到任何地方。
最令人恐惧的是未知。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于是人们只能被自己的可怕的想象所折磨。
可是,我不想死。在这个年龄死去,也太过年轻了。我还没有好好拥抱过清风,沉浸过花香……
即使我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天空依然蔚蓝,阳光依然普照大地。就算我死去,它们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只是我突然觉得,每日被我忽视的一切,突然都变得好美。
真是讽刺啊。只有在即将逝去之际,才会发现事物的珍贵吗?只怪我之前没有好好珍惜这一切。如果我还能活下来的话,我一定会感恩这一切。但结果已经是个未知数。
……
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我看到了什么?
天空,阳光,沙滩,大海。我从来没有去过海边,却对大海憧憬过许多个日夜。这不是记忆,而是我的想象——大海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我的身体被固定住了,连在沙滩上留下脚印都做不到。
然后大海消失了,我的眼前开满了七彩的花。这些花在这里做什么?来取我的魂吗?
花……绚丽的花,漂亮的花,柔软的花,奇异的花,路边随处可见的花,叫不出名字的花,名贵的花,不可思议的花,用来观赏的花,有特殊意义的花,虚构出来的花,已经灭绝的花,还有,凋谢的花。花朵盛开,一簇又一簇,把我围在中心。
多么美的幻觉……这是否是我的永恒?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我首先确认了这里不是天堂。
我被抢救过来了。
很快,校车出车祸的消息就传出来了。而我并没有留下任何的残疾,这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出院之后,我学会了珍惜。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迫切想要多看几眼人世间风景的体验。
从那时开始,我总会注意周围的景物。外出时,无论去哪里,总得拍下几张照片。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必须留下什么自己在活着时能够欣赏的东西……就好比路边那最不起眼的野花,也是一条生命,也在尽力展示自己生命的意义。如果有人能注意到它,那一定是件很高兴的事。所以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是有意义的,而我活着的价值,就是去发现这些不为人知的意义。因为只要活着的话,就必须做点有意义的事。
生命就像花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种类与色彩。我所见到的一簇簇的花,就是这个世上的人们。而那一日所见的花,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的姿态。那我一定只是绽放的万千鲜花中的一朵。那谁又会注意到我的意义?
人生如花,人生即是花。
每天午饭的便当里最重要的就是鸡腿了。吃完午饭后,再出去散散步吧。
“我居然出了超稀有的卡!”走到学校旁边的小店的时候,有人大喊。旁边的人也对她表示祝贺。
我很好奇,走上前问:“这是什么?”
其中一个回答了我:“整个学校都超流行的集卡呀。”
而刚才那个抽出了稀有卡的人把这张卡如同珍宝一样按在了胸前:“这样一来只剩最后一张我就全都集齐了!”
看来这是一种集卡的游戏。店里出售一种不透明的卡盒,里面能抽出几张卡片。
说实话,我也想集卡。毕竟我对收集很感兴趣。不过这个价格,我需要考虑一下。
那天我回去后跟父母商量了,结果他们坚决不给我加零花钱。我的零花钱只够买每天的午饭。但我真的很想要买那个卡盒。
我是小学生,要去打工也不实际。如果想要集卡的话,只能从午饭钱里省了。
我告别了有鸡腿的便当,每天到学校门口买最便宜的烧饼。想要省钱买卡盒,就不得不挨饿。其实烧饼根本填不饱肚子,但是为了集卡,值了。
第一次买到的卡盒,里面没有一张稀有卡,甚至有些还是重复的,但我很高兴,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卡片。
普通的卡片很快就集齐了。最难弄的是稀有的卡片。
班里流传着一些迷信的说法:在开卡盒前洗手就能出稀有卡、去别的商店买卡盒可以出稀有卡、如果前两次考试分数相同,去买卡盒就能出超稀有的卡……这些我都试过,但依然没有集齐所有卡片。
为了集卡,我需要更多的钱。现在街上捡到硬币我都会兴奋一会儿。
节了大约四个月的食,我的梦想终于成真了——在那天放学后买到的卡盒中,我得到了最后一张超稀有的卡片。
那个时候感动得都要哭了。这么多日子,我也算没白挨饿。
将最后一张卡片收好,这样就结束了。明天带到学校里给同学们看看吧。
就在那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位父母同事家的孩子。他比我小,一到我家,立刻跑到各个房间里一探究竟。
他看到了我的卡片,很兴奋,吵着要拿走。
我是不可能同意的。为了集齐这套卡,我挨了多少饿?
他不高兴了,就试图去偷。而我时不时会盯着放卡片的地方,每当他靠近,我就会狠狠地瞪他一眼,这样他就不得不离开了。
但他仍会时不时地走近那里。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实在忍不住了,不顾我的眼神,抓起放卡片的盒子就跑。我立刻把卡片抢了回去。我比他大,力气还是有的。
然后他哭了,向我爸妈告状。于是我爸走到我房间里,让我交出那套卡片。
只有我知道,那套卡片有多么重要。就算是日本首相,我也不会把卡片交给他的。
于是一个耳光扇过来了。
他怒斥:“你就知道给我丢脸!我不是教育过你要学会分享吗?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自私,长大以后到社会上怎么办?你是大孩子,要学会忍让知不知道?……”
我听不下他那堆所谓的大道理。我只记得那天,他抢走了我的卡片,送给了那个孩子。
失去了。
那我这四个月以来,每天中午吃都吃不饱,都是为了什么?为了把卡片送给一个不熟悉的孩子?我的忍耐和节约,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本来就是我的物品啊,只是因为我比他大,就必须送给他?凭什么啊?可是我爸却把我心爱的物品抢走了,送给了那个孩子……
原来对他来说,我这个女儿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吗?
那我宁愿自私,也不要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我不要给予,我不要分享。我讨厌小孩子。我不要。
常常在书中看到“救世主”这个词。
救世主是施舍之人,而不能索取。
救世主考虑的应该是他人的幸福,而不计较自己的得失。
但是……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并不能做到“让别人幸福”啊。
从一开始我就是一直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别人更幸福。就算被孤立了,被欺凌了,我只需要独自承受。我并不痛苦,相反,能看着别人幸福,我会很开心。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不应该会难过的……但是我发现了,人们的“幸福”跟“正义”其实是矛盾的。我终于明白,我周围的很多人,从“作恶”中得到“幸福”。霸凌我会让他们觉得很有趣,而且成本低,他们不会受到惩罚,于是他们感到幸福。可这种幸福是畸形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在“善”与“众人的幸福”中做出选择。我必须承认,人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纯洁、美好。利他主义和人们所歌颂的善是一体的,但要保证最多人的幸福,就得与善相悖。这样的话,“利他主义”本身就是个矛盾的概念。
那么,人类为什么要创造“救世主”这个词并加以赞颂呢?
并不是因为他们向往自身化为善,而是期望别人像救世主一样无私,予他们幸福。然后他们将善极力歌颂,就是希望别人放弃自己的利益,而为他们的幸福考虑吧。原来……是这样呢……
第一次,我了解到了“善”的本质。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会放弃利他主义的行为的。就算这样很愚蠢,但我一直以来都是把别人的幸福放在第一位,那一定是因为我爱众人,不可能说改就改。而且,如果看到了别人是出于我的缘故而痛苦,我会有罪恶感。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上了初中后,他们依然有着自己的话题,我依然融入不进去,他们的幸福依然和我没有关联。但我想要尽可能让他们幸福。
像是中午帮同学买午饭,夏天的体育课帮同学拿外套,放学后替同学值日,我都会做,哪怕他们对我并不存在感激之心。
集体活动的时候,果然没人找我分组,到最后我是唯一一个没被拉进任何一个小组的。但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结果。他们更喜欢和跟自己有话题的人成为朋友,而让老好人成为他们的工具。不过我也没有怨言。我的出发点是让他们幸福,而不是让他们成为我的朋友。这样就够了。只不过,每一次,看到他们的幸福都与“善”相悖的时候,稍微有点痛心呢。
如果耶稣还在世上的话,那他一定没有朋友吧。因为他是向人类施舍的啊,而不是和人类一起享乐的。因此不会有人认真地把他当作朋友。甚至到最后,人类都把他当作一个帮自己洗掉罪恶的工具呢。
耶稣救不了人类的心。
世间一定还有众多像耶稣一样的人,那种纯粹为他人幸福而着想,丝毫不在意自己得失的人。但“善”的他们只能给人们源自于“恶”的幸福,多么讽刺。
无知是一种至上的幸福。在我无知的时候,我以为“善”是会传递的,如果我一直秉持着“善”的心,就能感化别人,让别人也怀有一颗善心。但是,往往都是“恶”吞噬了“善”。“恶”玷污了“善”,“善”却无法净化“恶”。人类更倾向于“恶”——我不懂心理学,但我记得很清楚,之前看过一本书,说人类的本能是邪恶的,因此人们才需要有人教导他们学会善良。美好是学来的,但丑恶却是天生就具备的。即,“本我”为“恶”,“超我”为“善”。每个人都必须有本能,而克制却是不一定有的,因此“恶”和人类更为亲近。让善人变恶很容易,因为作恶即是幸福的源泉。但让恶人变善却相当困难,因为选择了善,就得牺牲幸福。
在我无知的时候,我以为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有结果的,能让别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而改正。于是我有动力,也不像现在这样矛盾而痛苦。其实一切都是我在欺骗自己,我告诉自己人其实是善良的,要宽容对待他们,给他们改正的机会。多么完美的谎言。
没法改变世界,没法改变人心,只能这么可悲地活着。我除了用笔向纸哭诉,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写下一章章可悲的诗篇,然后任凭它们在世人的嘲笑中失去意义。
“呐,樱峰同学你知道吗?在黄昏的时候,对着学校里那棵老树许愿,据说愿望就会实现呢。”在最后一节课间,文城学姐告诉我这个传说。
“但是,那只是迷信的说法吧?”我表示怀疑。
“就像星座,尽管明知不可靠,心里还是觉得有点玄,所以就会相信,不是吗?”文城学姐很有兴趣地跟我说着这些。
本来我是不相信这些所谓的传说的,但是试着去许愿的话,我也不会失去什么。那我就试着许愿吧。
我的愿望是,我的家庭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是我从前的愿望,现在我应该嘲笑那时的愿望才是,但我竟然又一次许下了这个愿望。果然人很矛盾呢。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乙桑。我问文城学姐:“一次只能许一个愿望吗?”
文城学姐很温和地对我说:“从来没有这种规定啊。”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闭上了眼,许了下一个愿望:
希望能和乙桑还有文城学姐幸福地在一起,永远做朋友。
在许完愿望后,又遇到了乙桑,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家。
就是那天,文城学姐突然说:“虽然很遗憾,但是这段时间内,我可能不会从事神少女的活动了。”
“为什么?”我和乙桑都很吃惊。
文城学姐无奈地笑笑,然后说:“毕竟,我都高三了啊,不能总是干跟学习无关的事了。也快毕业了,我想找个好大学。”
“那文城学姐一定要加油!”乙桑的话总是那么温暖而热情。
“谢谢你,乙桑同学。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们两个目前还没有和恶魔战斗的能力,翩小姐又因为抽不出时间的缘故没法来帮忙,我只怕这段时间会有恶魔捅出什么篓子来。”
“没关系文城学姐!我们会继承你的理想与精神的!”乙桑看上去斗志昂扬,真好。
那天的黄昏,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这也算是,为一段时间的告别准备的饯别礼。
于是,自那之后,文城学姐几乎不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一定因为备考很忙。而学习压力相对较小的我和乙桑,就过着和平的日常。
只不过,有件事很奇怪。
平常还会给乙桑的手机发短信说明自己最近情况的文城学姐,发送短信的频率越来越低了,以前是一天发一次,但是现在是一周发一次。
上周,文城学姐没有发短信。
今天是周三了。直到昨天,这周文城学姐依然没有给乙桑发短信。
早晨的阳光,对现在的我来说也算是稍微有些意义了。至少一切都没有恶化……
正在我打算坐公交去学校的时候,我看见远处文城学姐经过。但是,她那双眼睛中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光明,该说是变得绝望了吗?总而言之,那个眼神令人恐惧啊。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交车已经到了,我没来得及过去找她,人群就把我挤上了车。等我挤到车内一个可以站定的地方后,文城学姐早就不见踪影了。
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不安啊。
最后,我也算是到学校了,但没有见到文城学姐。她到底怎么了?难以置信,平时尽力去关心别人的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或许和文城学姐不给乙桑发短信有关……我打算在课余时间调查一下,偷偷接近她的班级吧。
等我走进自己的教室后,发现桌洞里有一张纸条。这个字体,是文城学姐的?她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樱峰同学:
果然,这么沉重的话题,跟天真的乙桑同学讲不合适。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能听听我说话吗?
对于你们两个,我很抱歉,真的是非常抱歉。明明我自己什么都不是,却在你们面前装出可靠前辈的样子,一切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而已。所以,请你尽情去怨恨我吧,我是个骗子。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是,不依靠别人就活不下去,却还是给你们‘我很可靠所以请依赖我’的暗示。当我发现自己的错误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法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了。
我承认,我没有才能,我没有资格在这个以知识为主的时代活着。而且我懦弱。直到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依然不敢告诉你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让你们崇拜,结果自己还是走上了不该走的路。但是尽管是罪大恶极的我,还是有个最后的请求,希望你们能够接受。
别学我。好好活下去。我不是你们的榜样。你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我这样脆弱、卑鄙。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拜托了。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去挑选华丽的辞藻来装饰这封信了,只能不停地重复。能感受到我的心情吗?
不要死,努力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虽然我已经没资格说这话了。
文城空流”
这是什么……一定是文城学姐写的,我看得出来这是她的字,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了眼乙桑。这事该不该跟她说呢?
她毕竟也是半神,也有必要知道文城学姐的事,而且她最近也挺担心文城学姐的,拿零花钱当话费给文城学姐发短信。所以这个还是给她看了好。
乙桑看了这个后,完全不敢相信:“文城学姐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话来?”
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的情况可不乐观。我们得去看看文城学姐。”
虽然我们想去三年级教室看看文城学姐,但是在这个昙耶学校中,随便到别的班级里去是违反校规的行为,之前文城学姐也是因为学生会的任务才经常来我的班级找我的。
我还在想办法潜入三年级教室,但是乙桑突然向我喊:“樱峰,那里有好多人在看着!总之就是有情况,我们也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立刻跟乙桑一起出去。
在我们赶往人群聚集处之前,看见有什么东西从楼顶掉了下来。
那是……文城学姐,头朝下掉了下去……
……
…………
………………。
真的吗?
原来目睹亲爱的人死去就是个这么短暂的过程啊。
是的,死了。
但是,文城学姐为什么会……选择死呢?她明明是那么乐观……想起那封信,我就觉得诡异。
等等,地上躺着的好像不是文城学姐的尸体,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是我刚才眼花看错了吗?
我想回去查查那封信,至少一定要把真相调查清楚。
等我回到教室后,却发现原本放在原处的那张纸不见了。
是谁拿走了吗?不会吧,应该没有人对这张破纸感兴趣。
那学校的别处会不会有线索?
走廊的墙上贴着学生会成员的照片,是用来为大家提供榜样的。在我经过那里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
原本文城学姐的位置,变成了一个没见过的女生,就连名字也被替换了。是有人在暗中作怪吗?但是照片都是贴在墙上,外面有一层玻璃保护着的,要做手脚的话,也太困难了。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外面,学校很多领导正在疏散学生和处理这件事。趁着这个机会,我溜进了他们的办公室,找到了学生名册。
三年级。
在那里,我没有发现文城学姐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这是打印出来的信息,不可能会有改动的,而且根本看不出来修改的痕迹。
怎么回事……难道文城学姐……消失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再怎么说这事也太离谱了。
学生会看样子因为这个突发情况也在忙碌。我在走廊上看见一个学生会成员,在之前文城学姐帮助我的那段时间里,他偶尔也回来帮帮忙。所以我把他叫住,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文城空流的学生。
听到这个名字,他很疑惑,说从来没听说过。那个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在他离开后,我感觉脚下全是空的,即使阳光温和地照在学校的走廊上,却有一种来自内部的寒冷传遍全身。
文城学姐……不存在?
那……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曾经被她拯救的经历,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常,全都是假的?因为对生活过于绝望,所以我的精神出了问题,出现了幻觉?而文城学姐,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她只是我的幻觉而已。所谓的神少女也是,正是因为那全是我的妄想,所以才能做到不可能的事。
啊啊……美梦破碎了呢……
本以为我终于能迎来救赎,结果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我,连一个甜美的梦,都抓不住。
我集中了所谓的神力,在我手中出现了一条鞭子。但这一定是我的幻觉,我的精神还没有恢复。
“珠枝!”乙桑见到我,哭着跑了过来,“刚才跳楼的,是文城学姐吧?”
咦?
乙桑她,还记得文城学姐?
难道那并非我的妄想,而是真实存在的吗?乙桑可以作证。但是也不排除乙桑也是我的妄想的可能……
“珠枝,我们该怎么办?文城学姐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她说:“乙桑,叫我的姓。”
“是!樱峰,我们怎么办?”
乙桑还是和以前一样,所以难以判断她到底是否真正存在。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件事——文城学姐的死,还有消失,以及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我的妄想。
我对乙桑说:“我刚刚调查了一下,发现文城学姐消失了。她的照片和姓名全被一个不认识的人代替,而且没有人记得她了,除了我们。”
“这怎么可能!再怎么说,这也太离谱了啊。”乙桑难以相信,“这简直就跟神少女一样脱离常识……对了樱峰,刚才目睹了文城学姐跳楼后,我感觉身体里的神力觉醒了。能跟我来一个没人的地方吗?”
这是一条小路,夹在综合楼和墙壁之间。不过,几乎昙耶学院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条路,只是不常用而已。我们通常走的都是大路。现在因为文城学姐跳楼的事,整个学校一片骚乱,大家都在围观,更不会有人去那条小路了。
我们来到小路后,乙桑闭上了双眼,她的身边出现了一朵刺桐花,然后那朵花飞到了她的身上,变成了一套美丽的衣服。这和那个时候文城学姐的变身太相似了。
“这就是神装。”乙桑郑重其事。
我现在是一头雾水。文城学姐消失了,乙桑又成为了神少女,感觉太多事要调查了。
乙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后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看到文城学姐跳楼后,我觉得很崩溃,难以置信,那个时候就感觉神力在我体内爆发了。现在神力也比之前旺盛。樱峰有这种感觉吗?”
“并没有。”
“是吗,那还真可惜……那樱峰,我们去找翩吧。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文城学姐的事情,神少女的事情,说不定她能帮我们解决呢。”
对啊,我怎么忘了她呢?百堂,最开始是和文城学姐一起出现的,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很神秘。她没有参加过与恶魔的战斗,不清楚她的实力,只能偶尔见到她。不过,她跟文城学姐还是挺熟的,趁着这次的机会,一定要弄清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是那天放学后,我们没有找到她。哪怕寻遍了各处,依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看样子我们一时还找不到她。”我做了下来,稍作休息,“乙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吗?”
“不。文城学姐走了,但是恶魔还在,它们会让世界变得黑暗的。现在的我拥有了神装,已经得到了能与恶魔战斗的力量。我要代替文城学姐战斗下去。”乙桑的语气很坚定。
这就是乙桑啊,无论何时都坚持自己信仰的事物,不像我那么乖戾。乙桑,请你加油。
“新枝,你能不能借我……那个?”
“哪个?”我把刚搬来的水桶放在地上。
“就是……女孩子特殊时期要用的那个东西!”
“哦,知道了,给。”
我直接拿了出来,递到了那个女生手中。
“新……新枝!这种东西得偷偷拿出来才行啊!当着大家的面给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哦……”
虽然嘴上答应着,其实我完全不能理解。又不是做错了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啊?这不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吗?是个女的都会有啊,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唯一的影响就是有点不方便,为什么不能跟聊起“你今天吃过饭了吗”一样直接说“我忘带卫生巾了所以请借我一个”呢?
一开始我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周围的人都认为这是件羞耻的事。考虑到多数人,我稍微收敛了一些,至少尽量不在公共场合大声说有关于生理期的事。但是就算是卫生巾也得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吗?就跟拿纸巾去厕所一样,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啊?正常的生理现象怎么就尴尬了?我真的已经后退很多步了,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我实在是不能再让步了啊。
转眼之间,我就发现放在书包里的卫生巾不见了。抬头一看,班里最调皮的两个男生正拿着我的卫生巾互相投来投去。想用这种方式令我难堪么?真遗憾,我可不会因为这个东西感到尴尬。
于是我向着那两个嬉皮笑脸的男生走过去——马上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在经过一番猛烈的揍人之后,我像拿着钱包一样把卫生巾放进了书包里。
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那几个男孩以前也抢过我别的东西,我教训他们并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他们可从没用这种眼光看我。
对了,据说生理期是不能剧烈运动的。所以——
每节体育课首先都要跑步,而作为体育委员的我需要去向那些没有跑步的同学询问原因,这是我的任务。然后我们班大多数女生都会在旁边休息,一问原因,全是生理期——她们只有在这种时候不会遮遮掩掩。
嗯,前几天,上周还有上上周她们都是这么答的。她们的身体真神奇。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女生只有我和几位老实的同学在跑步,我们就跟在一群男生后面。
我们班的大多数女生都不爱运动,体育课的跑步就是一点。在大课间的时候,有跳大绳的活动。通常身体没问题的男生都会参加,而女生中只有我一个。她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不参加运动。
每次,我都能完美地融入男生中。但是在女生中就不行。我没有脸面去寻找各种理由来逃避应该完成的运动。但是,其实我内心是羡慕女生们可以聊到一起去的。但是当我也想加入她们的时候,我总会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和她们在本质上就不相同。只不过,周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件事。因为这种性格的我,似乎是不会为这种问题而烦恼的。
啊啊,做人也真是够无奈的呢。
不过幸运的是,就算我和男生们整天混在一起,也没闹出什么绯闻。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总有人会在背后像泄露秘密一样地传播起“谁喜欢谁”的传言,这些大多数都是谣言,即使分班后也一直都有不少人乐此不疲地谈论着。总觉得一切都颠倒过来了,在这样的话题面前反倒人人都有兴趣,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总是在做同样的梦。梦中的天空是同样的昏暗。抬起头来,天空是黑色的,却有几片深红色的云在上面徘徊。而在我脚下,开满了红色的花朵。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后来,我在书中明白了,这种花的名字叫石蒜。那一瞬间我觉得不少疑问都被解决了。
但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梦到这种花。
同样诡异的梦,同样华丽的石蒜。
石蒜有一个别名,叫彼岸花。这应该是种很悲伤的花吧。据说在经历死别的时候,就能到达彼岸,看见开满了整片土地的红色的石蒜。
那个梦里,我的脚下一直都是石蒜,没有别的花了。远远望去是一片黯淡的红色,看上去很不舒服。我只能感受到迷茫。四面八方都是相同的景象,只有石蒜,没有路。我也试过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但看见的始终都是同样的花,同样的压抑,根本没有终点。那我又有什么前进的理由呢?简直就像是,我被囚禁在了这片石蒜田中。如果停下脚步,隐约还能听见诡异的声音,那是来自阴间的哭喊吗?
但是,如果幸运的话,我可以看见远处有一个少女。她的身影是那么朦胧而又虚幻,简直让人觉得,光芒一旦降临,那脆弱的身躯就会在阳光下燃烧殆尽。
每当我试图追逐那个身影的时候,总觉得太过遥远。所以每次都是在追上她之前由白昼宣告梦的结束。
有人说,经常做相同的梦是因为存在着心结。但是我的生活很和平,不曾思念过谁,或是为何物而烦恼。更何况在开始做这种梦的时候,我从未见过石蒜。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在石蒜花田中的那个少女,到底是谁呢。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面孔。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梦一直在夜晚徘徊,甚至开始变得清晰。至少我能看见到,那个少女撑着伞在彼岸花田中独自漫步,还唱着悲伤的歌曲,但还是很朦胧,听不清歌词,只能听出大致的旋律。那是她的心声吗?她为什么要留在这片彼岸花田之中,不曾离开呢?在这片土地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你是谁?”我大声问她。
没有回应。
“这里是哪?”
依然没有回应。
这个梦总是带给我迷茫。
直到后来,我成为了神少女,我发现,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这个梦境。
当我对一株石蒜使用神力的时候,它立刻枯萎了。这大概是因为我的能力和毒有关。但是那个少女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应该不会因为一株石蒜而愤怒的吧。没错,她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那么迷茫。她无法清晰认知任何人,也没有人能清晰认知到她。
可是,如果她不是梦中的幻影,而是真实的少女,那该多好。她也许能听我倾诉哀伤,或许是个与我相似的人。可她只是梦的泡沫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关于她的一切,全都是我的妄想。
这片石蒜田,也许就是我的内心——我是一个弱者。在我的心中,找不到一个出口,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幻影上,一个不会说话的幻影。
“抱歉,这个合作谈不来。”
“那……报酬再加一百万円!”
“您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啊,这并不是钱的问题。我有自知之明,自己在演戏这方面并没有足够的能力。我不希望创作出劣质的作品,所以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我是不会参加的。”
“不不,其实演技什么的完全不需要!你看看别的偶像演的电视剧,水平不都是挺低的?但他们钱照样拿,而且也因为他们的出场,收视率居高不下。没实力却出演电视剧的比比皆是,人们不会只挑您一个的毛病的。您是当下火热的偶像,而且是因为病娇曲成名的,所以我们才想要您出演一个病娇角色,因为这个角色您最适合不过了!”
“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缺钱,所以其实我是没必要出演的。我这人挺爱面子的,我不能接受劣质的作品会出自自己之手。我对于自己的作品,从来都有着高水准的要求。对您来说,市场上报酬比我低但演技比我好的新人演员有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我,他们更能把戏演好。”
“但是,只要您出演的话……只要您出演的话,就会有很多人来关注我们的电视剧。这样我们才不缺收视率啊!”
“难道您拍戏为的就是收视率?那真是太可悲了。据我所知,贵公司并不缺钱,即使这部电视剧收视率再低,也根本不会造成经济的危机。戏剧,本身就是艺术的一种形式。在保证了温饱的前提下,您注重的不是艺术价值,而是经济价值。既然如此,我认为这个合作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我们对戏剧的观点不同,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我走出房间,回到休息室。
今天本来是和平的一天——没有任何演唱会,也不需要录歌,可以放松一下。结果突然就有人来找我演电视剧。我也清楚知道自己并没有演戏的才能,本来想着拒绝掉就行了,结果反倒弄出一肚子气。
因为我和乌灵小姐是朋友,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共用一个休息室。乌灵小姐在看电视剧。
“这是什么?”我坐在了椅子上。
“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是粉丝推荐我看的。作为一名体贴的偶像,我得满足粉丝们的愿望,看完这部电视剧然后写个感想。绚窗小姐也一起来看吧?”
但是看到屏幕后,我的内心是拒绝的。电视剧中那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只有一张脸——这就是所谓的面瘫吧。
等等,为什么面瘫要来演电视剧?
然后仔细想想,这个人我好像见过。他好像是最近挺火的一个明星?
我实在是忍不住,悄悄凑到乌灵小姐旁边问:“你觉得这个人的演技……如何?”
“怎么说呢……看上去是有点,别扭吧?”我知道乌灵小姐在很努力地把话说得不难听一些。
我又跟乌灵小姐看了会儿电视剧,结果不断上升的只有违和感。
“我觉得吧,现在很多偶像不如以前了啊。”我提出了这个观点。
“为什么呢?”
“你看看那些经典老电视剧,看看那里演员的表现,跟现在的对比一下就知道了。当时后期技术不太成熟,拍戏的时候很不方便,但那些演员是在用心拍一部戏的——他们想把戏拍好。现在的电视剧,特效随处可见,却能明显看到演员不走心。而且现在很多电视剧都是让当下年轻火爆的偶像去出演的。能跨领域把戏演好的偶像肯定是有的,但不是所有的偶像都能做到。”
“感觉现在的明星跟以前的区别很大,似乎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这不是资历的问题。那些经典的明星年轻时的作品,也是比现在的一些明星有水准的。乌灵小姐,对观众来说,现在偶像的实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是……这样吗?但是我们两个一直在走实力路线,也是挺火的啊。”
“那我们走红的契机是什么呢?你在偶像方面是个天才,从小就经过优秀的培训,各个媒体都会报道你。你的人气其实是靠你的公司在这几年里不停地炒出来的。而我是因为几首歌曲而出名的,那些歌曲被称为病娇神曲,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火起来了。本来是歌手的我,为了让更多人听到自己的歌,来当了偶像。很多人并不是因为欣赏我的实力而关注我的,这点我觉得很可悲。”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要走实力路线,对吧?因为那些靠包装火起来的偶像,只能火一时,但作品却是永垂不朽的。像贝多芬、莫扎特,他们的作品保留到了今天,依然被世人所传颂。我们做不到像他们那么伟大,但我们应该留下能让以后的人记住我们的杰作,让人们明白,偶像不是空有其表的皮囊。”
“说得也是啊……”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见了漫天的繁星。在上高中的时候,一天晚上看见了星空,然后我就突然想写首歌。就这样,《繁星中轻舞的天使》诞生了。那是我新的风格的尝试。现在想起来,那也许就是最近新发布的专辑《Winter Whispers》的雏形吧。但是,那首歌已经随着我那段黑暗时期的记录一起删除掉了,真是遗憾。
早上醒来,不知为何今天比平常昏暗。拉开窗帘,看见的是灰蒙蒙的一片。
以前,天空有这么污浊吗?
我走出房间,见到妈妈正在吃早饭。
我问:“妈妈,平常这个时候天都已经亮了,为什么今天这么昏暗呢?而且,为什么天空是灰色的?”
妈妈叹了口气:“是雾霾。”
说着,妈妈走进房间里,把口罩放在玄关的桌子上:“今天出门记得带上这个。”
“为什么呀?”
“因为雾霾对你的呼吸系统有害呀。”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放在餐桌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放广播:“近日空气重度污染,请各位市民减少出行……”
妈妈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这样说,但是他们根本没有放假的通知啊,我们还是不得不上班上学啊。不出门是不行的。”
那时的我并没有理解妈妈的意思,我们只是如同往日一般出门了。
透过灰色的空气,可以隐约望见工厂的轮廓。漆黑的烟就那样升上天空,然后越来越淡,最终化成与这片天空相同的颜色。
到了教室内,我看见教室的窗户外是一片灰色。从前透过这扇窗能看见鲜丽的色彩,但是现在却做不到了。隐隐约约能看到的操场上,已经没有了昔日嬉闹跑跳的身影。大家都在教室里啊。
我一开始以为雾霾和雾一样,只是看不清而已。
那天晚上,一股难闻的味道飘进家里,所以爸爸把窗都关紧了。
我不是第一次闻到这样的气味。以前,也偶尔会有这种臭味,让人不悦。爸爸告诉我,那是化工厂排放的气体。而这个小镇,时常会被这种臭味包围。
所以当时我对化工厂深恶痛疾。凭什么他们为了更多的金钱要让镇里的大家都闻着臭味?利欲熏心,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但是现在,我也多了一份无奈。几年了,这种臭味还没有消失,大概以后也不会改变的。
之后连着好几天,天空都是灰色的。上了一周的学后,在周六早上,我重病了一场。
鼻腔内像是被剜开似的,冰凉刺痛。呼吸进去的空气刺激了这种感觉,但是作为人却不得不呼吸。一边的鼻孔堵塞,呼吸不到空气,很是难受。喉咙里也是麻麻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那种感觉,就跟呼吸道燃着了一样,却久久不能燃尽。
有谁能来……救救我?
药片已经吃下去了,可病痛却不会这么快就退散。
为什么人要呼吸呢?现在,这件用来维持生命的活动,却让我倍感痛苦啊。明明已经痛到不想呼吸了,可呼吸又是本能。明明只是把空气吸进去,但为什么觉得,进入我鼻腔中的是冰冷的火焰呢。
没办法。生活在这种地方,每年总有这样的时候。
曾有一个晚上,我看了一本关于星星的书。当时我就决定了,要去亲眼看看星星。但是,那夜的天空中什么都没有。看不见星星。
第二天,又是雾霾。但是不上学是不行的。我必须学习知识,长大后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想再呼吸污浊的空气了。在这个地方生活,就会生病,会提前衰亡。
幸运的是,我终于迎来了一个空气污染不那么严重的周末。这个小镇里有一条小河,我打算去那里看看。不过,虽然说是小河——
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垃圾,因为时间的累积已经发出了腐败的气味。那水也被污染了,是黝黑而浑浊的。
事实上,说臭水沟应该更适合。
但没有河流一开始就是污秽的。很明显,这些垃圾都是人造的。在很久以前,这里的河水应该是澄澈而甘甜的吧。但是这个小镇最不缺的就是化工厂了。另一方面,生活垃圾没有得到适当的处理就被扔到河水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垃圾堆积的地方的水是最脏的,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水华。总而言之,这不是一个能令人愉快的地方。我很快就离开了。
这是个污染严重的小镇。说到底这个样子还是穷造成的,因为没钱治理,所以环境越来越糟。而且,上面的官员也会贪污,本应用来治理的钱自然就会不见踪影。有一个在城市里生活了很长时间的朋友告诉我,城市那里的空气比这里好,而且也有干净的河流。这也是城市有钱治理的缘故。她还讲了一个实例——雾都。曾经的伦敦因为工业的严重污染,环境恶劣,浓烟笼罩。但是现在的伦敦已经看不到漫天的烟雾了。因为那个城市富裕起来了,花钱治理了。而这里则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小镇。一个地区想要高速发展,首先必须牺牲环境来集中发展工业,等有了钱再去治理。这是所谓的规律。那么说的话,生活在这样的小镇中的我们,岂不是时代的牺牲品?
之后那位朋友也回到了城市。一定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已经没法再居住下去了。可是像我们这样无法逃离这个地方的人们只能默默忍受煎熬。
这里的水是污秽的。
那么,城市那里的水是澄澈的吗?
我渴望离开这里。我的愿望是前往城市,去呼吸干净的空气,去看看澄澈的河水是什么样的。就算去工业还没发展起来的农村也可以,至少一定要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已经不能住人了!
可是在我离开之前,不幸的事已经发生了。
噩耗传来了——我的奶奶被检查出了癌症。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了解到“癌症”这个概念。被检查出这个疾病,基本上就相当于被判决了死刑。这是一种目前的医疗手段很难治好的病,约等于绝症。
这个小镇,癌症的发病率极高。因为大家喝下去的都是被污染的水,都生了病。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我们是这个小镇用以发展经济的活祭啊。在迷信的地区,人们会将自己的同类祭祀给神明,以祈求平安。而那些用化工产品赚钱的人,以及那些贪污的官员,也是将自己的同乡送去黄泉。
然后,我的奶奶就这么被夺去了生命。
在葬礼上,我突然开始恐惧起来。这个镇子的居民们深受毒害,那我会不会还没来得及逃离这个地方,就被病魔带走了呢?就好比,还没长齐羽毛就被射杀的雏鸟一样……我的亲人也终会被……
不要。我不要在亲人随时有可能被病魔夺去生命的恐惧中生存啊。这对我是一种精神的折磨,我恐惧自己死去,恐惧我最亲爱的人死去……明知自己在刑场之中,却无法逃脱。有什么办法能立刻离开这里……一定要去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