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进行中 时间:5月16日-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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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百年法案】之后的三十余年之后,发生了【天狐暗杀事件】,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暴露出了一个军方研究“人造半妖”的组织。在最近几年中由于人类世界的战争愈演愈烈,军方曾多次向天狐提出援助(主要是请求妖异参与人类战争)都被拒绝。这次事件的原因可以推测为“以人类手段进行某种示威”
重伤清醒过来的天狐,认为“人造的半妖”只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是一种悲哀的存在,以“给予他们慈悲”为名对人造半妖进行抹杀行动。
再浪一篇人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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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栖川是在神社见到那两个孩子的。
大一点的女孩拉住尚且只到自己肩膀的男孩的手,有些茫然地站在参拜的钱箱面前。已经是晚上了,神社空无一人,就连神官也不知所踪,只有几盏灯笼散发着黯淡的光,微弱的光晕很快就被夜色吞噬掉了。个子小些的男孩子看见有人走近,似乎有些害怕,向女孩的身后缩了缩。或许是年长的缘故,女孩看起来冷静很多——但是声音里夹带的微弱颤音还是暴露了。
“请问……请问,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八尾坂神社,在八尾坂山的山脚。”
女孩迟疑了一下,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沉默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般地又抬起头来,褐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接近琥珀的颜色。
“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是您能帮我们回家吗?”
二、
有栖川再次来到八尾坂神社看笕,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和笕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只是有次路过帝都这间神社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化身成神主的他,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拆穿对方,找了家店一起去喝茶了。一来二去,也就称的上相熟了。往后路过帝都若是顺路,就会到这里来坐坐,聊聊天,讲讲自己沿途碰见的形形色色。对方是立下契约不能离开神社的神社狐狸,所以也就很喜欢听他说这些。
他走近钱箱,一鞠躬,丢进一个五圆的硬币,然后再鞠躬两次,双手合掌,拍打两下,再双手合十——然后身后就传来了声音。“我不是说过,你如果过来就直接到我住的那里去找我吗。”
有栖川转过头,看到意料之内的笕,一身普通布衣无奈地看着他。猫又笑了一下,对着许久不见的友人抬手打了个招呼。
“因为见到由于许愿才会现身的狐狸,会比见到普通待客的你有趣许多啊。”
四月末尾的樱花祭,樱花已经谢了大半,所以人自然也不是很多。有栖川随意地翻着前来参拜的人留下的绘马,一边看一边笑出了声。
“……现在愿望多半不切实际。”
“称职的守护神可不能这么说话哦。”
狐狸叹了口气,慢慢地咬下手中的最后一个花见团子。以前的绘马见到的大多都是求家人平安,仕途顺利,能够心想事成,能和所爱之人一起走到最后,诸如此类的,而如今的绘马不仅有这些,更多了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比如说希望异言杂志某位老师连载请不要休刊,再比如想要妈妈生个哥哥,甚至还有希望世界和平的——或许最后这个并不是那么离谱,然而在保佑土地和财富的稻荷神社里见到,还是未免突兀了些。
“人真的太贪心了,只要是自己没有的,就都想要。”
“因为人有太多只能依凭祈愿了。”有栖川没有看向笕,樱花已经过了最好的花时,可依然有小簇的开的热烈。“花开七日,人会拼命驻足观赏,而我们只需等待来年花开就够了。”
三、
“您说……要许愿?”
“嗯,在神社的话,想实现愿望,就只能靠参拜祈愿了吧?”
有栖川拉过女孩的手,让她站到自己身旁,然后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五圆硬币。
“来,跟着我做参拜的礼仪,一定要诚心地在心里默念愿望才会实现。不过要不说出口,这样许的愿望才能成真。”
郑重地鞠一个躬,然后将钱投入钱箱,拉响铃铛,鞠躬两次,拍手两次,然后双手在胸前合十。有栖川的动作做得很慢,好让两个孩子能看清楚。因为是关乎自己能否回家的事宜,即使是年幼些的小男孩,也做得一丝不苟。
“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呀你看,狐狸显灵了哦。”
一片静谧的夜里出现的脚步声通常无疑是令人不安的,然而此刻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听起来格外安心稳重。两个孩子回过头去,看见棕色头发的青年穿着纯白的神官服饰,举着灯笼,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近了他们。
“拿着这个灯笼,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就回到你们的地方了。”
他们在街上被找疯了的家人和巡警找到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天明了。
然而女孩记得,与在森林里毫无头绪地摸索前进时那条崎岖不平的路不同,她在那条漆黑但平坦的路上,时间只刚好给弟弟唱了一首歌。
四、
笕突然放下手里的茶,脸色也变了。如果用动物来形容的话,大概是浑身的毛都竖立了起来,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因为天敌逼近才会出现的危险气息。
“有人造半妖到神社里来了……!”
“别那么紧张,似乎是个我们都见过的孩子,我觉得不会有事的。”
女孩,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成年女性,完全褪去了幼时的稚气,出落成了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评价,都称的上是美丽的女性。如果不是看到那双别致的在光下会透出琥珀色的眼睛,即使是一向以记忆力自夸的有栖川,也是没法一眼认出来的。与她并肩走进来的还有一位,头发干练地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对比起身边女性的柔和,更像个习惯了征战的军人。
只是投在有栖川和笕的眼睛里,凌厉也好,温和也好,常服下包裹的并不仅仅是人类的外表,隐约能看到不属于常世的妖兽虚影。笕想要上前,却被有栖川制止了。
“友人啊,就当帮我个忙如何。”
“……我不想让这种异端进入我的神社。”
有栖川看着眼前的樱花树,树上的樱花已经所剩无几,但树枝上点缀着新绿,一点一点,几近细不可见,但依旧富有生气。“即使模样不同,人类也依然是人类啊,吾友。”
五、
“心,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灵验的神社吗。”
年长些的女性温和地点了点头,拽着好友的手,一起走到了参拜的钱箱前。看见龙姬有些茫然的样子,掏出了两个五圆硬币,递过一个给了她,随后指了一下自己,示意龙姬跟着自己做。
鞠一个躬,然后硬币当啷两声进入钱箱。
随后轻轻摇动铃铛,鞠躬两次,再击掌两次,然后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最后再鞠躬一次,然后告诉对方,祈愿不可语——但她只比了个嘘的手势。龙姬怔了一下,本想拉住心说些什么,看见手势,声音一下低了下来,“我不能跟你说话吗?”
心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明并非如此。双手重新并合在一起,然后一只手比上自己的心口,另外一只手重新比出了闭口不语的手势。龙姬侧着头思考了会,脸上还是有些迷惑的神色。
“是’祈愿不可语’而已。”
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两个人都下意识地转过了身,看见个笑得一脸无害的青年,模样普普通通。“许愿不能说出来,绘马写字的那面不能让人看到,这样才能成真。顺带一提,这里的狐狸脾气很好也很喜欢管闲事,来这里参拜过的都说很灵验哦。”
他扔了一个硬币进去,做了一套和刚才心所教的一模一样的参拜礼仪。无论是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是不疾不徐,只让人觉得平和安定。
“不说出口的话,许的愿望一定会成真的。”说罢对着两人这边笑了一下,不过龙姬觉得,他视线看向的是心,而并非自己。
心没说话,也无法说话,只是在一瞬的惊讶表情过后,就温柔地笑了出来。
六、
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七、
“恶质的狐狸又在窥视别人的绘马啊。”
目送走女孩和她的同伴后,有栖川看着蹲在挂满绘马的架子前的笕,忍不住挪揄了一句。
“只是接受祈愿而已。”笕放下手里刚刚挂上并排放置的两个绘马,抬头看向伫立在不远处的友人。“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我还没让这种异世之物进过我的神社呢。”
有栖川递给狐狸一串团子,时间已经不早,夕阳下的樱树并非是纯粹的粉,而是薄薄地镀了一层金粉的感觉,分成几小簇分布在枝头,看的不大清晰,反而多了种缥缈的意味,花瓣的边界都被模糊开了,像是雾。
“至少在许愿的时候,她们与人并无区别。说到底,也还是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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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一下师傅的狐狸终于上线,没太商量过总之有OOC和设定bug的地方请告诉我!
以及我已经搞不清我是搅混水的还是助攻了。
自由心证,嗯()
【風風的漫畫【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317/】的讀後感,完全我流的角度解讀……也還下國王遊戲,雖然葬花的是寶玉哥哥。我沒有買蟲×璃寬這個CP。買的是畫家璃寬(肺腑之言】
四處生了層輕而薄的白紗。結了星星點點的長草委身於秋末時節,多數已從濃綠轉成老朽的枯黃,萎靡於被行人獸類踏出的山路邊上;仍有少數挺立著,可這姿態卻也稱不上傲然,最多只能說是苟延殘喘罷了。山腰已無春夏時的喧鬧,候鳥在幾日前便遷向南方,樹梢上只剩留在山上過冬的小鳥——約莫是因為天氣越來越冷的干係,他們也不再鳴叫。
璃寬赤著腳,在結了霜的泥土上緩步前進。山腰的秋季要比別處來得更早,也去得更早。山腳下的農田還未踏入豐收的時節,山上卻已能見到凜冬所露的端倪。冬季的飲食或許會被天氣所影響,不過在山腳買賣蔬菜的集市便已經能保障每日的飽腹,因此璃寬也並不焦切。他的視野被蒙了層淺淺白練的山綠籠罩著,眼角余光中,天還未全亮,但已經能將一切看得清楚。從褐黑色土地中拔起的巨木並未遮蔽那點蒼白的日光,反而用自己稀疏交錯的影子將日光的存在展示得清楚。腳下的土地不知何時起已經被鬆軟的落葉覆蓋,給予人綿軟又安心的觸感。
他在那片蒼綠與焦黃交織的景象中行走,最終停在一點胭脂色前。
那說不上是什麼特殊的景象,僅僅是朵快要枯萎的野花,只是其鮮艷的紅色在被霜露覆蓋的山間脫穎而出。即使是幾個月前,山上也難以見到這顏色的花了,她更像是從夏季遺留下來的,固守著自己的色澤,可那種執念般的倔強到了現在,也要被帶走了。
“真漂亮呀。”璃寬喃喃著,俯下身去看那朵花,觸摸她柔軟發皺的裙擺。過了會兒,他生出將其採下的想法,便小心翼翼折斷她的莖。幾片花瓣不堪折曲,就落了下來,他也悉心地將那些殘花拾起,放在掌心內。
下葬的地方選在空曠的地方,旁臨山岩。不曾凝結的溪水潺潺而過。璃寬懷中放著枯萎的花朵,他蹲下去,徒手挖起濕潤的泥土,和服的袖擺沾到泥漿,卻被主人忽視了過去。他盡力挖著,不曾為指尖碰觸到堅硬的岩塊而吃痛,直到原本平坦的土地上出現了淺淺的小坑,雙手才好像突然恢復知覺似的痛了起來。他又看了眼因秋霜蔫枯的花朵,隨後溫柔地將其放進挖出的穴口,再掩埋。不過一會兒,地面上多出了微微起伏的小丘。他坐在那裡,仿佛能感受到小丘之下正在緩緩破殼的蟲卵,再過不久,蟲就會出來,吞吃那朵漂亮的花吧。
他在那朵花的墳墓前待了一會兒,隨後用耳朵去貼近平坦的地表,細細聽有別于地脈、水源、風聲的一種聲音,其蓬勃地在地面下攢動著。那聲音漸大,可最終又被水聲所掩蓋。
蟲醒了。蟲醒了呀。
它在地底吞吃著死物,蠕動、翻騰。萬物生長在其上,生養於蟲龐碩的巨軀,也將被其吞噬,化成蟲軀的一部分,埋葬於蟲。璃寬躺在土地上,感受著身上附著著泥土的蟲的生命,想象著花朵被蟲吃掉的模樣,微微闔上眼。
「你知道吗……」
不知为什么,但凡有闲人聚集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开始这样说。说话的人一定会故意压低声音摆出神神秘秘的样子,听话的人也一定会捧场地伸长脖子凑过耳朵去听。
「老板娘好像有男朋友了!」
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面前都摆着一杯茶,他说的老板娘自然就是这间茶屋的老板娘森美月。此话一出,听众们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漂亮精干的寡妇老板娘有了男朋友,对这些一天里大半时间游手好闲的老头子们而言本来就是个用来打发时间再合适不过的谈资,不论真假。
「现在是新时代了,章一郎又去得早,小美月一个人辛苦了这么久,就算真的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
有人怀疑地这样问。
「没火的地方不生烟啦!你快说说那人是谁,大个子吗?还是我们不认识的人?你怎么看见的?」
也有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大个子是说有时到茶屋帮忙的高大男人仓松,只可惜仓松这天不在店里,不然也不知道他听见有人以为自己和老板娘是一对儿会有什么反应。
「说不定就是跟小舅子日久生情哩……」
这样说的人话音刚落,立刻招来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那个好像石头长出脚在地上走一样的顽固卯三郎吗!?别说亲大哥的老婆了,就算把百货公司的洋装模特儿找来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吧!」
「他也是大男人一个,总要娶老婆的吧!……」
就连说话的人自己好像都觉得不太可能,反驳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最初提起的人倒是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等到朋友们的笑闹声逐渐小下去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啊,就只会没根没据的乱猜一通,也不会用脑子想想大个子和卯三郎哪有可能呢。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老板娘跟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在一起逛街,哎呀呀,说到那个男人可就了不起了,那就是所谓的绅士派头吗,对老板娘可殷勤了……」
那人正说得口沫横飞,一个托盘重重砸到他面前的桌上,说话的人却头也不抬就笑了两声。
「哎呀别生气嘛卯三郎,我们这不是……」
「才不是卯三郎先生呢!你还要不要喝茶,不要的话我可收茶杯了。」
茶屋的打工小妹站在那桌人面前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却丝毫没影响到那群闲人的心情。早就来熟了的茶客们笑着结了茶钱,临走时还不忘调侃两句“猫小妹生气啦”“快逃快逃”之类的玩笑话,以至于白直到收拾完他们留下的茶具都还在小声嘟囔。
「真是的,大白天就说老板娘的是非……」
「他们只是无聊而已,没人当真的。」
柜台后面有个声音应了她一句,声音的主人说话的时候也没停下手中的笔。刚才那些熟客所说的走路石头森卯三郎就坐在那里对着账本写写算算,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像石雕的塑像。
「可是他们还当着你的面说你是石头耶!」
卯三郎终于停下笔,看了义愤填膺的打工小妹一眼。
「别当真。」
这些讨论,他们早就习惯了。后面的话卯三郎想了想没说出口,他一向不习惯说太多话。小白很快又忙着招呼起了其它客人,他也乐得清静,所以森美月带着女儿回到茶屋的时候,看见的还是一个在柜台后面埋头算账的卯三郎。
「啊,卯三郎你在这里就好了。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有事吗?」
「想要麻烦你一下……」
已经连女儿都有了的茶屋老板娘罕见地露出小姑娘一样不好意思的微笑,却完全不会给人造作的感觉。
「洋食屋的落合先生你认识的吧?明天晚上我要跟他去一个舞会,可以麻烦你帮忙照看飞鸟吗?」
「嗯。路上小心。」
卯三郎边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笔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美月就拜托你了。
他记得婚礼的时候,酒屋的老爷子郑重其事地对哥哥这样说过。现在同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好像哪里都怪怪的。
「美月姐就拜托您了。」
「你看我家卯三郎就是爱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卯三郎,我今晚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记得锁好门窗知道吗?」
「到底谁把谁当小孩子啊……」
来接美月的落合先生微笑着朝卯三郎点了点头。落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卯三郎是第一次看见他穿正装,但那身礼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反而比他平时穿的便服还合适。美月跟平常一样化了淡妆,但就连对这些事一窍不通的卯三郎也看得出她今天化的妆比平常用心多了。侄女飞鸟躲在他背后盯着落合为美月拉开门带她出去,直到两人走得看不见了才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他蹲下来。
「妈妈和那个叔叔好像王子和公主。」
飞鸟一脸认真地附在他耳边小声这样说,好像在说一个石破天惊的重大发现。落合一举手一投足的确都是个完美的绅士。卯三郎勉强挤出笑容,摸了摸飞鸟的头。
「这样啊。飞鸟想玩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念故事书?」
「要!我要听王子和公主!」
飞鸟两眼发亮地跑回房间又跑出来,手里多了一本彩印的故事书。故事书还很新,大概是美月最近才给飞鸟买的,盛装打扮的王子和公主在封面上相拥跳舞,大块大块的彩色看多了让人有些头痛。
「……所以,王子和公主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飞鸟,你困了吗?」
「嗯……」
飞鸟在公主烦恼下午茶的点心该选择松饼还是蜂蜜蛋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揉眼睛了,只是她拼命坐直睁大眼睛的样子让卯三郎不太忍心中断故事。小孩子认真想要做一件事时的集中力也是相当让人惊叹的,飞鸟的妈妈大概可以讲到一半就让她去睡觉,但卯三郎不是飞鸟的妈妈,所以他做不到。
不管是带孩子还是打理茶屋都很辛苦啊。
他不知怎么想起了下午那些客人说的闲话。
小美月一个人辛苦了那么久,就算真的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说闲话了。哥哥刚去世的那阵子,恶意的或是非恶意的流言蜚语才真是满天乱飞。商店街不算很小,但也没有特别大,一点小事也总是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很久的。他觉得自己早就该习惯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已经习惯了。就算被好事的人当面讨论,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
但直到哄飞鸟睡着,卯三郎还是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他最终将这种不快感归结于今晚喝水太少,所以他决定下楼倒杯水喝。
冰凉的水喝下去也不太舒服,但卯三郎懒得再去烧热水。他在店里走了一圈,有些神经质地检查完每一套桌椅和茶具,放在店里的西洋座钟发出规律的机械声。
嫂子临走的时候叫他不用等。
时钟指向十点的时候他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铺好被子放好枕头,正要脱衣服又突然站起来出房间下了楼,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账本,又开始埋头写写算算。卯三郎一向很擅长这类事务工作,今天白天他难得有空,也把这个月的旧账差不多都清算完了,只剩最后一点残留的零头细账,说起来要算完也不过是十分钟的事情。他再翻了一遍账本,确定上面真的没有任何需要算的东西了,抬头一看时针已经快要指向数字十一。
要记得锁好门窗。
既然会这么说,嫂子大概是打算从后门回家。卯三郎锁了门窗,突然想起门外的紫阳花今天好像没有浇水。那些紫阳花是嫂子种下的,每天晚上也是她亲手给它们浇水,但今天她不在家,也不知有没有提前浇过或者拜托小白。卯三郎左想右想,终于还是没忍住打开门出去洒了一遍水,再回来重新锁好每一道锁,机械座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不看它的时候感觉它快得异常,盯着它看的时候那两根细针的移动却又慢得让人烦躁不堪。
已经十一点半了。
卯三郎拿下抹布擦擦桌子,却突然想起小白回家之前才刚刚把它们全部擦过一遍,现在上面几乎可以照出他自己的影子。他抓着抹布愣了一会儿,顺手擦了柜台,最后下定决心在睡觉之前看看飞鸟有没有踢被子。飞鸟乖乖躺在床上,完全没有要踢被子的迹象,她看起来已经完全进入了梦乡,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王子就……接公主……舞会……」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那本故事书。卯三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上门,感觉头更痛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店里而不是在床上,或者应该说,他自己也找不出象样的理由了。卯三郎就坐在椅子上瞪着机械座钟,那两根指针移动的速度好像背着重物爬山的七旬老人。
「……如果美月姐回来发现我还没睡,大概会生气吧……」
话一出口他立刻恨不得敲死自己,一个大男人对着机械座钟自言自语说出了声的画面真的很蠢,幸好店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在。卯三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关灯,突然发现店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人影。
「美月姐!?」
「果然是你啊卯三郎,我回来看到前门灯还没关……你怎么还没有睡?」
「啊。我有东西忘在店里了。」
卯三郎有些局促地看着嫂子边换鞋边笑着抱怨穿高跟鞋真是受罪,他想自己现在该向她道晚安然后去睡觉了。
「美月姐,」
舌头却好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其实可以玩久一点再回来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忙里忙外也很辛苦吧。」
其实。
如果你太晚回家的话,我会担心到坐立难安。被人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唯独不想听到你只有一个人之类的说法。
明明我就在这里啊。
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就算张开嘴也无法说出最想说的话。说不出的——大概是永远也不可能说得出的——不纯的真实想法,大概会在遥远的未来被他带进棺材,光是想想这个事实他就感到一阵绝望。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不是还有飞鸟和卯三郎吗,只要有你们在,再辛苦也没关系啦。」
啊,对了,我给你们带了舞会上的点心,这是飞鸟的份,这是你的……嫂子一边开心地这样说一边从手袋里掏出精致的小包裹,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杀伤力多强的台词。
「飞鸟已经睡了,所以这个先放起来……卯三郎?怎么一个人在笑,我有哪里很奇怪吗?」
卯三郎还在笑,几乎要笑出眼泪。他注意到嫂子疑惑的视线也没能止住笑声,只能无力地摆了摆手。
「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笨蛋。没什么,晚安,美月姐也早点休息。」
愿我的秘密陪伴你的幸福直至死亡。
写完了之后发现还是适合投第二章……真是进度缓慢。
因为涉及教官部分的内幕所以不要脸地圈一下教官>w<
还有几张插图没放,之后有机会排版重发吧Q-Q
--------------------------------正文-------------------------
- 蝉时雨 -
“♪鐘がぁ~ ゴンとなりゃぁ
上げ潮ぉ、 南さ
カラスがパッと出りゃ コラサノサ
骨がある、サーイサイ
そら、スチャラカチャンたらスチャラカチャン”
混着沙沙的电波杂音,古典落语连珠炮般快速的对话声中突然响起一阵荒腔走板的民间小调。年轻的噺家迷亭信乐用他略带粗哑的嗓音,生动地诠释着农夫八五郎妄想着钓上美人骨头时色迷心窍的可笑模样。虽没有寄席中表演这一段时观众例行的应合声,多少失了些乐趣,但这段小调还是被他唱得有滋有味,连音量都不由得大了几分。
但正是这声量些微的提高,让本已有些睡意朦胧的心又忽然睁开了眼睛。压下惊醒时心脏那阵不自然地悸动,她深呼吸了几次,在床边摸索了一下,翻出半压在枕头下边的便携式的收音机。
“……以上,是由迷亭信乐为您带来的骨つり,下面是由真打春风亭八云先生的死神……”没等主持人讲完,心就按掉了收音机的电源,坐起身将它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身旁龙姬的床铺上被铺整齐地透不出一丝曾有人居住的痕迹。四月对民间部分开放了消息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龙姬都会去安昙野家小住几日。开始心还会跟着一起,渐渐地她便不再陪同。俊臣先生目不能视,她又口不能言,龙姬又是个看不懂人情世故的,在一起时总不免交流困难,种种尴尬。现在的龙姬早就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自己跟随的不安定因子。说来可笑,龙姬不在的时候,石野心骤然发现自己竟是有些依赖上了龙姬的陪伴。就比如入夏以来,没有她在身边的晚上,不知怎的就是无法入睡。
即使隔着玻璃窗,外面的蝉声依然透过缝隙挤进耳畔,彻夜不宁。夏天闷热的空气混着暧昧不明的蝉声,在莫名空荡的房间中酝酿成了沉甸甸的烦躁感。屋内的老式台钟咔哒咔哒的跳动声都显得吵耳起来。
心放弃般地长呼了一口气,起身打开了窗。蝉鸣的浪潮同泥土味的晚风一起涌进屋内,总算是稍稍打破了些闷热。看着窗外不远处那个小公园,突然想起前几日听到的琴声和那位话语间都是荒诞胡言的高个子落语家。
信乐先生转交的“仙人花束”还放在写字台上,虽然他还特地平分了两半送给她们,却不知最终还是打乱了插在了一个花瓶里面。过去常常去后山的花海看花,但是鲜少有将其带回装饰在房间中的时候。她总觉得离开了土壤和枝干的时刻,就是花朵死亡的时刻。就算将其矫饰成诱人的模样放置于精美瓶中,也无法掩盖它们已经失去生命的事实。不过别人赠予的花束总不好轻易丢弃,那日将花束带回后特地找月岛借来花瓶,将看起来已经有些萎靡干瘪的花束摆了进去。谁知第二天再看的时候,几个已经垂下去了的花茎竟然挺直了腰杆,还未盛开的花苞竟也有了些绽放的趋势。
*
—— 哪怕是如此弱小的生命,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有着莫名地倔强。
她走到桌前又端详了一下那朵已经完全绽放开的波斯菊。拿起笔,接着昨天写下的句子继续写着。
—— 闲话少叙,这次来信除了归还之前的发饰还有一事想拜托秋叶先生。
前几日店门前挂着的那串火箸风铃不知您是否记得?当日没有与您详说,其实我与那样的风铃也有几分缘分。
记得初进道场寄宿时年纪尚幼,夜不成眠。老师便从自己的书房摘了别人赠与的铁箸风铃悬于我卧房窗前。听着它的清响,不知不觉就能入梦。哪怕是没有风的夜晚,等候着它响起的时刻也会让人心情平静。直到现在,想起那个声音似乎闭上眼还能看到那开着大片蓟草的道场后院。手心中仿佛还握着那柄因汗水湿滑需要紧紧握住才不会脱手的沉重竹刀。都有些怀念起练习过后冰水镇过的撒着盐的红色瓜壤的清香来了。———
不知不觉间,纸张上的字迹已经排列到了边缘。心简单收了下尾,表达了下想要邮购那组风铃的意愿。又草草读过一遍之后,她将信纸折叠了起来放进装了一枚樱花发饰而显得有些鼓囊囊的信封中。
万川阁 秋叶苍海 敬启。
这是大正七十五年这一年,二人频繁的信件往来中的第一封,也是无关龙姬的唯一一封。
那个时候石野心和秋叶苍海还都不知道龙姬对于对方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但心隐约有种预感,这个男人的再次出现意味着终将到来的改变。对于龙姬来说,这改变或许会是机会,但也或许,会是灾难。
- 墓菊 -
怀中那捧白菊正散发着微苦的香,混合着冬日清晨刺凉的雾气冲进山犬半妖过度敏感的鼻腔。她皱了皱鼻子,将捧着花束的手放低了一些。花期将过,这家花店的秋菊却盛开得格外灿烂。它们肆无忌惮地朝四面八方伸展着细弱的花瓣。明明是献给逝者的花,却活的如此顽强。
“为什么扫墓时候要用菊花呢?”
年幼的心曾这样问起。正在往墓碑上洒水的东山老师放下水舀,拿起一支盛放的白菊递给心。
“这是因为菊花不会凋零,它象征着亲人对逝者长久的思念。”
那年秋天,十一岁的石野心偷偷地把那支白菊养在了自己的小房间里,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不会凋零。白菊一日日地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枯消瘦。曾经白嫩的花瓣蜷缩成枯黄的一团乱絮,似乎稍稍碰触就会碎裂一地。虽然确实没有像樱花或者海棠那样散落一地花瓣。
但无疑也是谢了。
所以,我们对逝者的思念也是如此吧。不会消失,不会凋落,只会不断地缩小,干涩,最后变成心里一团模糊的惆怅吧。
*
杂草在墓碑间肆意生长,七年的时间褪去了碑文的颜色,藤田家利人和井源家有介的两个窄小墓碑并立在一起,石台的中间还摆着去年的几朵残菊。
心还记得利人喜欢抽洋烟,却没有钱买,总是去找人打赌,把津贴输得精光之后还四处借钱。也记得和他一个寮出身的井源总是一脸嫌弃地拒绝他层出不穷的借钱理由。可不抽烟的他身上却经常装着一包香烟。在利人又在他耳边聒噪起来的时候,偷偷摸出一根塞到他那张跑起火车来无边无际的嘴里。
记得他们两个进值班室时带起的那股焦糊的烟草味,还有利人嘴里似乎总不会重样的荤腔笑话。但那两张脸已经模糊,她甚至想不起记忆里模糊的那副圆形的铜框眼镜到底戴在他们中哪一个的脸上,是他们,还是那个笨嘴拙舌的好人田中呢?
清水洒在整理一新的墓碑上,字迹从尘沙中再次浮现出来。脑海中模糊了昔人容貌的灰幕却没有被洗去半分,只有那几个横躺在血泊中的背影格外清晰。手腕的伤将将愈合,还使不上力气。她有些吃力地双手拎起木桶,向墓地更深处走去。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故人。
只比他大上几天,却一直坚持要她喊师兄的比良野健次。竹刀被他打落时笑眯眯地说再来一次的样子,离开道场去军校报道的那天,偷偷抹泪的样子。还有七年前的那天,双臂颤抖着也要冲到老师前面,却被锋利前肢贯穿的样子。这段回忆几乎每次来这里时都会重复一遍,只是随着立场的变化,那一日心中对spst和龙姬愤怒已经和其他的那些面孔们一同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种无所适从,无法言喻的悲哀。
然而这次却不尽相同,脑中比良野和常世妖狐幻境中被刺穿的龙姬重叠到了一起。
心楞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那时看到这般幻觉或许不仅仅是出于恐惧,她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期待着这样的情景发生。心脏猛地一颤,手上不由地多用了几分力气。腕上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楚,臂间夹着的几支白菊顿时散落一地,回过神蹲下身捡拾的时候她才发现手心已然一片通红。
正当她伸手探向最后一支花时,一双锃亮的军靴在此时不期然地进入了她的视野。
*
“原来之前花是你放的。”留着胡子的男性军人皱了下眉头,捡起地上那支白菊后随手扔到一旁。他转身整理健次墓前新换上的一捧明黄色的花束。
“还以为你脑子里只有那无情无义的实验品,早就不记得他们这些没有价值的牺牲者了。”
心咬了下嘴唇,垂着眼帘慢慢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定哪一部分,无情无义,不记得,还是没有价值。
比良野健太没有回头,他擦拭完墓碑上的字迹,将脏污的抹布随手扔进一只水桶里,又舀出另一桶清水淋在上面。都做完之后他也没有回身,而是席地而坐,对着墓地中沉睡着的弟弟回忆起了当年在道场时的日子,权当身边的石野心不存在一般。但她清楚这些昔日旧事,多少也是说给她听的。
比良野兄弟是心在东山的道场时最亲近的人。兄弟两人父母是道场师范东山年轻时的战友。夫妇二人牺牲的早,留下年幼的兄弟俩无人照顾便由东山接回了道场,视如己出。健太比心大七岁,健次和她的年龄差不多。刚来道场时,几乎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子。心的父母那时还在世,不过也已经被派去了海外战场做后方的铁道营建工作,家书都随着战况断断续续地,经常三五个月也没有一封。每逢年节的时候,道场里的弟子们纷纷回家与家人相聚,总是只留下他们四个。中秋的一起看着月亮吃月见团子,大晦日东山老师亲自下厨做的手打荞麦面,还有正月的年糕和端午的柏饼,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直到健太上了前线,心和健次一起进了士官学校。
当他升为中佐,从前线调回帝都的陆军参谋部调查厅时。这间曾被称为家的东山道场中,只剩下从研究所告老退役的东山老师一人带着几个捡来的孤儿。健次死了,凶手不但没有得到惩罚反成了新设部队的王牌,一路春风得意。而一直被他当作妹妹看待的心竟然选择站在凶手的一边,成为了‘它们’中的一个。
他始终不能理解心的选择,也从未打算原谅她的背叛。可是,一想到再过不久,她也将被派往前线最危险的地方冲杀,多半葬身他乡,终不能再相见,比良野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东山老师近些日子身体不大好,说要把手打荞麦面的秘诀传给我,以后就由我来做给大家吃。他也真是老糊涂了,道场里那些年轻人多半都上了战场,战事还在扩大,现在才十四岁的凉太和小光马上也要去服兵役。到了明年,哪里还会有什么大家……”说到这里,比良野沉默了半晌,重新戴上了捏在手中的军帽,站起身来。
“今年过年也回来吧,趁还见得到。”
说罢径直离开了墓园,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 大晦日 -
时近半夜,年近六十的东山老师进来染了些寒症,身体不适需要先一步回房休息,久违的家宴结束地比往年都要仓促。两个小孩发出了抗议,似乎是先生说好了新年钟声响起时陪二人一起放烟火。心听着远处房间中传过来老师一阵阵地咳嗽声,还没等她做点什么劝阻孩子们,比良野已经一手拎着一个的衣领直接扔进了二人的房间。
心也笑笑,跟着回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
屋里充满着令人怀念的熟悉味道。看到铺好的床铺,忙碌了一天久违的家事,却比训练了一天还要疲累。心连腰带都懒得除下,孩子气地一下扑倒在被褥上。榻榻米的竹香混着沁入了中那股木造屋特有的陈年松木香包裹着心,久违地将所有的不安和警惕都抛诸脑后,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岁时一般,带着幸福的满腹感,闭上眼睛脑子里面竟然空空荡荡,下一秒就已经睡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朦胧间被隔壁的少年们透过薄薄的樟子门传出的细细碎碎的嬉笑声弄醒。看来是还没有压下玩心,决定一会儿等大人们都睡了,去仓库偷了烟火带出去玩,两人聊得开心,音量不觉稍稍大了些。果不其然,一声男性威严的轻咳直接在二人门口响起。
一时间,整个宅子都安静了,只能听到后院盈满的响竹的敲击声。
似乎有些太安静了,她睁开眼睛,盯着天井。片刻后,她听到门外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此人走得极为小心,仔细分辨似乎是军队中常见的潜行步法。心顿时脑内警铃大作,第一反应是有人暗中潜入宅邸。她迅速取下腿上绑着的军用短刀,小心地蹲伏在门口观察着走廊中的异动。
脚步声经过她门前时,一阵轻微的香气被她异常灵敏的嗅觉捕捉到,竟是荞麦面的味道。
比良野?
走廊另一端只有东山老师的卧房。若是找先生有事何必半夜三更如此鬼鬼祟祟。心皱起眉头决定跟上去看看。
“……她们出发了?”东山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但比起晚餐时明显多了几分底气,丝毫不见方才苍老衰弱的迹象。
“刚接到密报,‘龙’带着一个实验品小队已经出发前往三条巷。‘那边’已经准备好收网,她这回一定逃不掉。”男人压低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很久没有听到龙姬被如此称呼,比良野的语气阴冷,‘那边’指的会是什么她已经猜到。眼前似乎闪过高大犬妖扬起的利爪,被士兵搀扶着的三千元司中尉血迹斑斑的上衣,狐妖劈斩下的妖刀和龙姬被刺穿的惨状。
*
“死伤不论,回收实验体‘龙’。”五年前的冬天,东山老师转达任务时的表情冷峻,似乎笃定龙姬不会活着回来。之后二人重伤归队,老师竟一次都未来探视,痊愈之后心才得到东山告病辞职回家养老的消息。现在想来,恐怕那次围捕命令从一开始就不是下给龙姬一个人的。东山老师擅自更改了任务细节,他希望龙姬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一个人去送死。失败后称病辞职,龙姬神智不若常人,便一直没有人质疑任务下达时的细节。
三千院被疑叛军押往调查厅进行审问前恰巧有妖异将其劫走,以心对三千院中尉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出卖军队情报的人。那时得知三千院押送时间的除零式赤见中佐,高河少佐之外便只有调查厅的相关人士。如果信息泄露方需要一个替罪羊,那么将三千院的信息透露给祸津鬼无疑是最便捷的方式。若比良野归来后就和东山老师联手想要向龙姬和spst复仇,那么研究员和改造实验的消息,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由内部泄露。调查组没有着手过这个方向,很容易怀疑到他人身上。那之后比良野只需要顺水推舟。
这次新年若不是比良野邀请回道场一起过节,按章程本该轮到心和龙姬一起驻守部队。五年前的误传任务,让心迟些出发多半也是为了保她安全。比良野虽怪罪她过度袒护龙姬,老师也无法理解她自愿改造的决定,却从未有过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牵连心的想法。
但那又如何呢,为了报复spst,为了向杀死健次的凶手复仇,竟不惜将整个部队置于危险的境地。报社事件之后,很多士兵接连遇袭,鸠身负重伤至今不能行动,久远和茉莉也生死不明。他们进入零式不过一年,和七年前的事件没有半点关系。这样的复仇,即使达成目的又有什么意义。这样的结局,难道健次就会心安吗。
手中军刀,本为护国卫道的利器。东山老师交给她的那天,质疑无法担此重任的人是自己。而今,却是将刀交给她的恩师成了悖道叛军之人。
老师和健太的做法心无法认同,却也没有立场去阻止。龙姬面临危险,可如今负伤无法持枪的自己连助她战斗的能力都所剩无几。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劝龙姬迅速脱离战斗,逃过这次合围再做打算。心捏紧了手中的字条和短刀,手腕处未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灌进她单薄的衣衫。为久违的节庆特地选择的白底红梅绘羽沾染着奔跑间飞溅起的泥雪,整洁清隽的纹色荡然无存。相似的风雪,相似的无力感,心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天。
东山道场和三条巷之间不足千米的距离。
却漫长得比这冰雪还令人心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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