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进行中 时间:5月16日-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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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百年法案】之后的三十余年之后,发生了【天狐暗杀事件】,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暴露出了一个军方研究“人造半妖”的组织。在最近几年中由于人类世界的战争愈演愈烈,军方曾多次向天狐提出援助(主要是请求妖异参与人类战争)都被拒绝。这次事件的原因可以推测为“以人类手段进行某种示威”
重伤清醒过来的天狐,认为“人造的半妖”只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是一种悲哀的存在,以“给予他们慈悲”为名对人造半妖进行抹杀行动。
幕二
“总觉得,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出门了啊。”和屋内的榻榻米上,长发的少年天狗如是说到。虽然在语句内使用了疑问的词汇,然显而易见是陈述的口吻。
“嗯……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嘛。”坐于縁側上的红樱闻声回头,淡淡笑着回答。所谓的那件事情,即是指11月11日许发生的被报社所牵连的松竹梅剧院大火事件。虽然说帝都内并非仅此一家剧院,红樱也并非有所谓的只看此家戏剧的癖好,然而综合社会上的繁杂舆论所得到的一些猜测与结果——“所以最近没什么兴致呢,就在家赏赏花吧。”说罢双眼眯起,不知道是因为骤然而至的光线,还是他一贯的招牌式微笑。膝上的野猫因为被伺候的舒服终于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来彰显下自己的存在。
然而屋内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声音,嘲笑也好,冷语也好,收获的只是一片寂静。“咔哩”“咔哩”,仙贝清脆的断裂声反倒显得突兀起来。
不过“喧嚣”还是如期而至。
“啊——啊——真无趣。”天落一脸索然无味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发出了大大的叹息。“窝在屋里没劲死了。”
“我要出门了。”
毫无预警的发言,毫无预警的动作。没有给对方反应和回答的时间,一双黑色羽翼尽情伸展开来,留下扇动的巨响和卷起的阵风,那人瞬间就离开了原本所在的地方。方才还在红樱指下温驯躺卧的猫咪像是被翅膀的声音惊到一般,也倏地起身蹿出宅邸。将目光从空中的黑点收回,地上除了零星的羽毛外,已了无任何痕迹,甚至连猫咪消失的区位都探索不到。只好再把目光落到已经空落落的双手,红樱的脸上仿佛滑过一丝惆怅。
“跑掉了啊。”
❀
“你又要出门了?”碰巧来串门的银杏恰逢刚好正要出门的红樱,如是问道。
“是呀,去一个地方……怎么样,你也要来吗?”红樱一如往常,不疾不徐的回答。
“什么地方?好像是不用换装就可以去的样子。”对面的妖异依然是长发和衣,尖尖的耳尾仿佛昭示着今次的目的地并非“人间”。“啊,如果还有恶作剧的话我可是不要的啊!”太过相似的开篇令银杏不由得警觉起来。
听闻小孩般的话语-虽然对红樱来说,着实难以肯定是否把对方从小孩的范畴中挪开——红樱少见的低低的笑出声来:“呵呵,不会的,和平时一样就行了。只要不介意或许目的地有些距离的话……毕竟我也很久没有去过了,不晓得是否还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呢。”
+
越过山峦,途经湖畔,穿过树林……的确不是往日散心的距离。
“是段有些无趣的路程吧?”
“倒也没有。”
“是吗,那就好。说来刚才说到哪里来着……”红樱把头转回去继续领着路——如果能称之为领路的话——步速不知不觉间缓缓慢了下来,一匹鵺与一只鸩,就这样漫步在林间铺满碎叶与断枝的小径上。零落的光斑,沉寂的空气,此起彼伏的是啪唦啪唦的自然之声。
“啊,是了,戏剧的事情呢。如何?终于看到了所谓人类的戏剧,有什么感想吗。”
“唔,虽然很喜欢那种氛围,不过果然还是难以深刻的体会啊。”稍微思索片刻,银杏回答道。“不过红樱好像深有体会的样子?当时你的表情很复杂呢。”
出乎意料的话头,红樱面有一丝惊讶,稍微侧了侧头,却又转回去目视前方继续行进。
“被你看到了吗,真是难为情呢。怎么说,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吧……时间,对于妖异真是很残酷啊。”仿佛被松动了内心的某处,红樱用低沉的声音娓娓说了起来。微微仰起的脸庞看起来仿佛陷入回忆,然而过长的刘海却将双目掩盖,探测不出一丝的情绪与波动。“一些很古老的事情只觉得发生在昨日,而真正发生在当下的事情却觉得已恍如隔世。而那些重要的事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成了过往云烟。”
缥缈的声音之中,仿佛足下的落叶俨然化成碎片记忆,流淌于言语之中,划过心间,兀自离去。
“所以我很喜爱戏剧呢。时间,记忆,旧闻——可以以有形的形式被收纳进浪漫的缩影里,然后与时间的残酷断绝开来。”
交谈在此戛然而止。
然后又悄然而起。
“看来在老头子的自言自语中,目的地要到了呢。”
仿佛是因为将要抵达,红樱的口气都轻快了起来,刚才有些落寞而富有重量的话语好似幻象一般。银杏注视着前方的背影一阵愣怔,眼睑低垂又抬起,决定不去碰触,将情绪收了回来。
“意料之外的没有多远啊。”
“哈哈,如果是人类的话那是相当了不起的路程呢。”像是想到了什么,红樱一顿,也停下了脚步。前方隐约投射出光亮,看来目的地位于树林之外。“银杏你觉得为什么妖异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呢?”红樱轻侧身子,将目光转向银杏,淡然又认真的提问。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银杏又是一愣。
“为什么嗯……我也没太想过啊,为了迷惑或者亲近人类?和平之类的……?毕竟,人是很难接受异类的。”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银杏的目光低沉起来。“他们的脆弱会让他们感到恐惧,感到抗拒。但是个体虽然脆弱,族群却又绵绵不息。大概是先祖把这种共存经验埋在了血液里吧。嗯……感觉好像说成别的事情了啊?”一扫方才的暗哑,银杏惯常的搔搔头,有些窘迫。“啊,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可以穿梭村镇遇到红樱,也不算是个很讨厌的能力啦。”
偏转话题的落尾令红樱的双眼略微睁大,随后化成连绵的微笑。
“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一样的吧。”红樱偏头莞尔,“在云山里,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呢。所以你能找到我,我也很开心。”
短暂的空白。
“嘛,嘛……!当然不仅是这样啦,能变成人的话也可以像之前看戏剧那样混迹于人群,做些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还有其他种种……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活动的确很方便!”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平日,红樱终于拨开最终的那丛叶片,前方清晰地展现在两人面前——独立于水面的小木板桥,顺其而去所连接的是一座小小的“岛”,以及矗立之上的是常理来说绝不该出现的景象——一株躯干粗壮,粲然盛开的樱花树。
红樱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树木,仿佛是看着旧友,又好像是看着孩子一般。银杏则是哑然,之后才问道:“这是……红樱种的?”出乎意料的地点,出乎意料的景象,然而有些熟悉的设置,银杏的脑海中又弹出了那个戏剧。
“嗯,这个就是……”
“那个……请问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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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所逼小学生作文献丑了,最低限度的捉虫没有推敲词句等负责的行为。
故事已经写完——实在没脸自称这是文——不过因为想要呈现最好的效果所以后半部分暂且卡掉,望包涵。并不是恶意骗卡,之后的补完也请不要算在下个月的卡中。
繁忙过去后会重新画出来所以不打系列tag了。本着能拉一人是一人的想法姑且响应对方不过总觉得好像我的饭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银杏关于戏剧和妖异变人类的回答基本用了中之人原本的回复,不过敲碎重组改换了下用词和句式。其他互动基本是自我发挥希望没有过分OOC……感觉敲字比画画容易ooc多了,焦虑。
想到什么再补,能看完的人感谢你的宽容。
00.
店外那棵高大挺立的八重樱枝头重新抽出新芽,育出第一朵新嫩骨朵的时候,还是微寒未醒的二月。如今一阵未解冻的料峭春风吹来,空气中氤氲着的甜味就四散逃离,乘着流动的回暖气流飘向更远的地方,幽香静谧,是帝都里不常有的一片详宁。
这棵已说不清年龄的八重樱不知是何人种下,又不知因何而种,只是知道自三重野家三代以上的孩子们记事起,这树便已经扎根在他们家门口了。春夏秋冬阴晴雨雪都没枯根折枝过,不论开春是寒冷或温暖,每年三月中旬这樱花必定蓬勃盛开,年年未断。
每年花开的时候,山上积雪初融溪涧清澈,合适制成立柜挂钟木衣外壳的树躯也正是木质紧凑光泽透亮的好时候,万事俱备,这就意味着现在是该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了。沉寂了一整个冬日的三重野家也开始添了几分热闹来往人气,渐渐忙络起来。
现任当家的长子三重野月见向来是家中起的最早的一个。天未亮时分,月见亲自将尘封了整个冬季的各式精致挂钟样品从仓库里搬挪出来,在店铺里满满当当摆了二十来座,原本空阔的店面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许多。滴滴答答的指针走摆的声音从没间断,悦耳又清脆。
指针摇摇晃晃来到六点十五分,天边渐渐开始泛白,月见擦拭完最后一座立柜钟,沾着水浸了浸手,便起身走向二楼的阁楼房间。
阁楼最偏角的房间还沉寂在安宁睡意中,房间主人将房中的一切收拾得整齐简练,一处杂尘与无用之物也无,令人惊奇的是屋外樱树的一支枝杈歪斜着从窗口探入房间,悬停在房间向光一侧。
“胡桃,起床。”三重野月见推开门,看见还在地上拱着被子的三弟,有些意外失笑,“怎么还在赖,还当你已经起来洗漱。”
“……我是醒着的。”把自己套在被子里的胡桃抖抖狭长的绒耳朵,很纠结。你要相信你弟弟的生活十分规律,不起来一定是出了事。
“那为何不起来?”不出意料月见皱着眉走上前拍拍被子,“快起,今天没时间闹你,起来给店里帮忙。”
“可是我要上学,今天学校开学祭。”胡桃哀怨地把头伸出被窝提醒大哥,只是一下子冒头冒得狠了些,双目突如其来捕捉到窗外强光,泛起强烈酸楚,便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挡光,泛红的眼眶里嵌着淡晶紫色的瞳孔,噙着水光闪着光亮。只是鬈曲发鬓后原本该是人耳的部位却生着一对巨大的类似猫科类动物的米黄色绒耳,狭长又柔软,此刻正微微耷拉着,看似无精打采。
“但是你至少有可能在出门前看到你那离家一年在外浪的二哥,”月见瞅着被子里还未露出的部分,眯着眼睛和胡桃好脾气讲条件,“他传的电报说他会赶夜路,所以今早就到。你绝对不会希望蓬头垢面见二哥。而且还是在他不知道他亲爱的弟弟现在万分困扰的现状的情况下。”
“大哥,你能不能先出去。”胡桃被他吵得头痛欲裂,很不想继续话题,只想一个人静静。
“三重野家家规,”月见搬出祖宗家法压他,“正确的时候要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事情——现在已经快二十五了,按你平日这个点你早就该起床了。”一点都不留给弟弟讨价还价的余地。
胡桃把自己裹成一个厚厚的茧逃避现实装作听不见哥哥的话,坚决拒绝妥协。
“你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你又长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月见凉凉道,“我早在你长出猫耳的那个下午就说过,我做好了足够心理准备来面对你日后所有妖异化过程。”
“哦。”胡桃哼哼唧唧。
“所以,我无论你是长了两条尾巴还是九条尾巴,你都会是我的幺弟。”月见伸手呼啦一声把被子全部掀到半空,“但是你得先面对事实。”
“哎呀。”胡桃瞪大眼睛,突然暴露在寒冷早晨空气中,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眼泪一下没控制住哗得涌出眼眶,让他简直不可置信到呆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如此粗暴不讲理。怎么说掀就掀!没有兄弟爱了好吗。
“……这是翅膀?”在看到胡桃左脊一侧伸展的单薄金色羽翼,月见也小小吃惊了下。难道不该是猫尾巴吗。
“大哥,我从一看到就说我肯定不是猫又啊!”胡桃嘟嘟囔囔抱怨着。哪里有猫耳朵那么长,哥你还有没有常识这种东西。
胡桃不开心地撇嘴,说话同时还不忘小心翼翼生涩地控制神经系统,挪动收折新生的羽翼,翅膀上生长着橘金色的羽鞘与金黄色的柔软的翎羽,羽背发硬,但羽根处却柔嫩松软,像是换羽的雏鸟刚刚褪去幼年的绒毛后长出的。
“要不……今天不去学校了?”月见有些心虚地把被子披到胡桃身上,看他心情如此糟糕,犹豫松口道,“和我在家等你二哥回来。学校那边我让人托话给老师,好不好。”
胡桃摇头。其实真的没有那个必要。去不去学校真的不重要。他很想认真告诉自己的大哥,他并非是在懊恼这一分一寸缓慢出现的半妖化过程,也并非是嫌弃平白无故长出了不属于人类特征的性状而遭人指点会丢面子——诚如月见所说,面对已经出现的事实,身为三重野家的孩子自然要做到理所应当接受这一切,实事求是一直都是他们践行的处世原则。但……
比起努力适应变化,占据心里最多的却是恐惧,恐惧伴随着异化而来的不属于人类应该有的力量,和不明了的将来,扎根他的意识里。所以哪怕这过程已经零零散散出现了近一年,他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而并非这样一个特殊的种族——半妖。
虽说从小就被学校教育反复告知,人类妖异半妖是平等的,但若真的从人类身份转换作另一个身份,他是真的觉得无法接受,这种抵抗与种族平等理念的不认可无关,只是这种变化会带来的诸多不便比他想的还有惹人厌烦,而且他是向来不喜欢这些无规律可循的变化的。比起波澜壮阔的帝国国事,他更喜欢过平淡的安慰日子,踏踏实实。
窗外的阳光更多打入氛围冰点的室内,是冰冷的绸缎铺在了榻榻米地板上,那怪异的樱枝枝头,几团浅浅的簇拥的粉红,安安静静地在淡金光芒里沉眠。
“胡桃。”月见突然唤他名字,接着又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有些发凉的侧脸,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和好笑。
他是大哥,又是看着胡桃一点点磨磨蹭蹭长大的,怎会不知晓他顾虑太多的性子,从小时候就总是什么都不说,然后躲在角落哭。
长大了真是一点改善都没有啊……
“我无法保证你将来会遇见什么,也无法保证你会因为这层特殊身份获得什么,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保证只要我和你二哥还在,我们的小胡桃就会一辈子平安喜乐,不受外人欺负。”月见平静道,想了想后又补充,“谁欺负你,让你二哥胖揍他,我负责喊加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二哥那般脾气坏又暴力,我们家总得留一个能挽回局面的。那人必须是我。
胡桃被逗笑,抓住月见的手,眼睛笑眯眯成个小月牙:“我当然知道啦。”
“好了,起来吧。今天我们不去学校开学祭了,你快些去洗漱,然后我们一起等你二哥。别担心,他会喜欢你的新造型,很可爱。”月见开他玩笑。
“嗯。”
门口那棵八重樱在去年的三月盛开的时候,三重野月见和三重野胡桃目送走了家里最留不住的叛逆次子。向来随性生活的他心血来潮说是去参加零式军队的扩选,一旦有了消息便给家里通讯,然后接下来一年来,音信全无的却也不知是谁。直到前几天破天荒的一封电报,打消了月见对他生死产生的怀疑。
校服自然是穿不了的,翅膀根本没地方收起,胡桃正在懊恼怎么处理,月见已经伸手拿走了他的校服,想改改尺寸,让翅膀能够合理伸展,胡桃刚刚想说随便改短就行反正还有披风,就只听叠衣服的月见悠悠叹气。
“居然是翅膀……给你改校服太麻烦了啊……”
所以你才不让我上学对吗!?什么感天动地的抒情!这才是理由对吧!你绝对是因为怕麻烦!虚伪死了!
果真,这种只会做生意的哥哥不能要,容易傻。胡桃失笑摇头看着装傻的大哥,眼底却是一片暖意晴空。
01.
本以为是绵长的安稳细梦,却在迷迷糊间听闻了一些若即若离的事景。
天依旧是碧蓝如洗,连朵浮云都不曾有过;家门外的樱花不知是第几年开放,浓烈的铺天盖地粉红似乎晕染了几分土木灵气;屋外,家业“日时计”的招牌依旧古色古香,一切看起来都是熟悉的事物飘忽在脑海里迷迷糊糊留存印象。
拉开房间的木门,穿过空旷狭长的走廊便是窄梯,小心翼翼躬身下行以免碰着脑袋,然后来到了一楼的偏厅,绕过那盏绘有腾飞巨鸟的屏风便可抵达正厅,里面凌乱摆放着还落着灰未被擦拭的落地大钟,似是刚刚从仓库中拉出,还没来得及仔细打扫。
房门敞开着,外面落满刺眼的白光,直叫人睁不开眼,只能眯缝眼睛不清不楚看见屋外站立的模糊轮廓,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想叫但听不见任何声音,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上前几步想要和那身影靠近,眼前的光却越来越亮,快将视野悉数吞没……再回神时,自己已在学校的长廊上快步前行。
与之前的混沌不同,在这个场景里。
【他可以听见。】
“……那就是半妖吗?”女孩子用手抚胸躲闪着目光道,“真的不一样唉……耳朵是那样的吗。”
“听说还在上课……突然就长出了不一样耳朵……全班都看着呢。”
“连老师害怕极了……这事儿不会再有了吧?好可怜……”
“喂……他听力很好啊……”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嘈杂的声音穿过狭长的耳朵,捕捉到比以往更精确区分出的杂声与质疑声。无论走到哪里人群都自动让出一条路,将他包围在中重重议论,就像在瞅着动物园里百年难见的异兽奇珍。
于理,对方就只是图个眼鲜——谁叫自己是全校第一个出现半妖化的学生;于情,这些人都是同龄的学生,甚至其中不乏有友人,心知除去惊奇和对未知之物的怯懦外,对己并无冒犯之意。
着实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但自己就是在意得不得了。没有原因。
【他可以看见。】
女孩子们热衷于鸟雀一般聚堆挤作一团天南地北说着来源混杂的消息,她们会放低声音掩着嘴,嘻嘻哈哈地调笑,却也会刻意提高声调让该听到的人一字不漏全听到。男生们则是选择沉默寡言,眼不见为净,碰上不想管的事情便拉帮结派走开,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无。
虽然平日里也是这样,但背上这样一条半妖化新闻的自己身经此事却别有另一番韵味在其中。
在这个大家早已对妖异和半妖概念淡化的时代里,打个喷嚏都会迸出火星的自己自然是摸不透的。所以会怕。
也不明白哥为什么那么认定会喷火星的自己是猫又啊!?题外话蹦出来。
【他可以思考。】
从他记事起,父亲脊背上那条深深的斜穿整个背部的疤痕就一直让他心惊肉跳不敢多看。这条那深及骨脊的伤残让父亲再也没可能挺直身板。后来才断断续续听闻在父亲负伤那个时候,出身名门的母亲刚刚放下一切与父亲结为伴侣,却要在这场婚姻的开头就要担下照顾一个再也做不了重活的男人的重任。
父母在几年前双双积劳成疾病逝,可小胡桃扳着指头数着,怎么算都觉得他们去世时的年纪不能算活够了这一世,他们还很年轻,甚至还没有到退休年龄。老人家本该跟着三个子嗣颐养天年享福延年,相互扶持着走南闯北看花看海。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时间剥夺了一切。
胡桃常想,若非不是那半妖深深的一爪伤痕,或许父母仍旧精神矍铄,安康健在。
也是动了这样偏激的心思。所以哥哥和他都并不喜欢半妖。
结果他就是一只身份不明的半妖。
或许是因为家里月见大哥老以为自己是猫又,又或许是自己想逃避责任不愿接受现实,还或许是本来家里的顶梁柱跑去应聘军队离家出走一年杳无音讯。造成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真烦。
真的……如果是人类就好了……
【他亦可以选择说出口。】
但他没有。面对叽叽喳喳的围观人群。
三重野胡桃一贯作风是保持沉默。
梦境结尾,他听到大哥的声音:
“胡桃他是个死心眼,亏你还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家出走。还有没有哥哥的样子了?”
02.
胡桃从小就不傻。
不过与其说他不傻,倒不如说傻子都能看出来一群棕色头发里的米白色一点很是令人生疑好吗。
在两个兄长还在为谁能够摸到父亲亲手制作的大本钟微缩版柜钟而打得头破血流时,胡桃已经自我判断出自己肯定不是三重野家有血缘关系的子嗣。
十分懂事。
三重野这个姓氏,并不是自己应得的。小胡桃撇嘴,不开心。
一开始他还会整天胡思乱想,有关亲生父母,有关那个家的一切。但或许是懂事太早,这件事想着想着就越发无聊,最后渐变成了单纯的一点念想。
关于那些事情,他其实并不感兴趣。
每天看着一见面都恨不得撕破对方脸皮的大哥二哥,会蒸糕点的妈妈,和总是开怀大笑的手很巧的爸爸,胡桃就觉得当下生活如此安宁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和他们相处得和乐融融,他是三重野家的一份子,挺好。
但这对于会嚼口舌的小孩子们便不一样了。七八岁的孩子,正处在一种精力旺盛,分不清好赖坏的年纪,自然也从三重野家里看出了端倪。
流言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
那时的小胡桃经常拖着泪包回家,可怜兮兮,伤心别人老说他不是三重野的孩子,伤心别人说他寄人篱下,还伤心他们动不动就把他推搡在地,一窝蜂抢他东西。
“胡桃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都是三重野家出色的孩子。无论你的身份,你的家世,我们都会祝愿你平安喜乐一生。”爸妈摸摸他的头如此说。
胡桃撇撇嘴,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三重野的孩子!他哭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别人因这件事指指点点,说的他无家可归罪大恶极一样。
对一个把家扎根在这里的孩子,这些恶劣行径和流言蜚语自然是像刀割一样疼的。
而胡桃的两个哥哥三重野月见和三重野欧泊,一个脾气坏得出名,一个嘴巴毒似尖刀,掐起来是真掐,哥俩好起来也是真好,所以在听闻小胡桃受排挤这件事情上,他们当然会选择同仇敌忾……大概。
欧泊盘腿坐在偏厅的榻榻米上,抱着小胡桃教他读书,小胡桃头顶纱布,看着蝇头小字有些晕,却还是在费力阅读的模样有些让欧泊好笑。
“隔壁三郎又说胡桃的闲话,你怎么也不去帮着我打打下手?!”十六岁的月见怒气冲冲撸着袖子冲进门指着二哥骂,“平日里看你不挺能打!”还专往我脸上抓!是不是爷们!
听他喊话,欧泊皱眉:“我前几天刚刚揍过他一顿,别忘了老爸还因这事儿让我禁足着呢。”那人怎么不长记性还来?
当日他回家路上看见胡桃被一群小孩子堵在空地上,揪着领子,额角擦伤还在冒血,那些孩子却笑闹着不打算收手,气极就挨个把他们揍成了猪头,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喜欢恶人先告状,晚上回家就挨了老爹的板子。
事后虽然有人上门道歉澄清,但他还是因为斗殴被老爹禁足。连带着胡桃这几天都不敢出门怕遭孩子们小心眼报复。
“你这胆小鬼!软骨蛇!真没出息!”月见牙痒痒,将这一切归结为弟弟不想惹事,分外恨铁不成钢,又转而冲他怀里不发一言专心看书的小胡桃问,“平日他们那么说你你都不带还嘴的?!”
忧心忡忡啊!两个弟弟是不是傻!
小胡桃成功被吓了一跳,然后软软糯糯低声回复他:“还嘴会被打,而且还会被说,所以不理他……”不划算。
“……可是他们那种话并不能乱说。”月见从柜子里抽出纱布打算处理伤口,对胡桃语重心长,“这种话损人不利己,不厚道。”
有本事别来我们家买钟啊!
“小孩子懂什么,他们只知道好玩不好玩,胡桃这样做虽然消极也是无奈之举,总归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欧泊挑眉,显然不赞同月见一直主张的暴力相向,“你八岁的时候还经常欺负隔壁美玲,说人家没人要。”结果后来人家嫁了工头后第一件事是抓你胖揍,想想就丢人。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外人说话!”月见气短,非常想把这个帮倒忙的弟弟扔到外面,“就不能教胡桃些好的?”
“我……我……”小胡桃看着两个哥哥又快吵起来干着急,眼泪汪汪一片,手上那本厚厚的书本来就拿不动,这时又一滑哐当一下滑了下去。
“啊!”欧泊本想反驳月见,猝不及防被书硬角狠砸一下,一个没忍住嗷出声。
小胡桃嚎啕大哭。
月见头痛欲裂,抱起小胡桃拍拍背,瞪了欧泊一眼,就不知道忍着点!吓着了不好哄!
欧泊无辜至极,但他还没蠢到在这个情况下反驳自己的清白,强颜欢笑着对胡桃再三保证自己没事,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其实我们的胡桃可以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处理啊!一味沉默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问题。”当然太暴力也不行,因为你大哥脾气太爆,我已经受够了。
“……但、但是我不敢打人,也、也不会说他们……”胡桃几乎要把脸埋在月见肩头,性格温和的他自然没有大哥那种武力震慑和二哥的好逻辑,也无法学着那样去解决麻烦问题。
“再埋,脸都要看不见了。”欧泊好笑把他从大哥那边接过来,拍拍他,“下次无论是听见还是看见有人说你闲话,或者刻意排挤你,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合力想想你该怎么做。”
“呜……”胡桃哼哼。
“嗯?”欧泊摸摸他的头。
“那……除了三郎,响太和田上也偷偷说过我……”
“好,我们去跟他们爸妈说跟你道歉。”
“巴郎抢过我钱。”
“跟着田上他们一起告状。”
“有纪扯我头发说我白毛怪。”
“好,一起骂。”
“佑太骂我野孩子。”
“……”
“还有阳二和莲。他们戳我眼睛。”
“……”
“还有……”
“胡桃,你先等等。”
“?”
“我们还是把他们揍一顿吧。”欧泊面无表情,冷静在眼前铺开一张草纸,先列个计划,跑路不容易被发现。
“赞同。”月见发自内心不能再同意。
胡桃睁大着眼看哥哥们拍板下的奇袭计划只觉很是热闹欢腾,心里小恶魔报复成功暗暗舒爽了一下,虽然这件事止于爸妈回来后图纸被发现,计划被扼杀在摇篮里,月见和欧泊都因此挨了批,但是在这之后大人们的介入也让胡桃的困境得以解除。
午后阳光正好。小胡桃坐在房间里的樱树枝丫上晃悠悠看书。米白色的发色打上金色的斜影,渐变,暖和。
本应轻松的孩子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古怪的自问,当日兄长说的话还在耳边响。
胡桃,你可以学着自己处理麻烦,用你独有的做法。
只要告知父母兄长就可以了吗?只要说出来就行了吗?
虽然这个大麻烦解决了,但这不应是解决问题的属于自己的方式。
的确,胡桃可以听见蜚言,可以看见恶行,也可以说出任何令他不爽的事情。
但这终归是身为三重野胡桃他自己的烦恼,某些人不能护自己一辈子,更不可能帮自己打一辈子架。
他拖着眼泪长大的习惯还是没改,他依旧会选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保持缄默,他总觉得,一时的新鲜感总会过去,人也不会抓着一件事不放,那多无聊。
但总归被当成无聊的调节剂也是蛮令人气结的吧?
谁知道呢,胡桃的死脑筋,估计目前也是想不明白这种问题的。
03.
胡桃的新麻烦是一年前找上门的。
那是八重樱盛开的上一个初春,气温由于暖冬的影响比往年稍高几分,依旧是暗淡的樱花香气飘飘,记忆里一个背着行囊的年轻人,离开了家,志在远方。
胡桃记得,那天虽知二哥要出远门,但生物钟规律的他却意外没有按时早起送行。
其实他已经被大哥二哥说话和走路声音迷迷糊糊吵醒,脑袋里隐约有个非起不可的理由浮现,恍恍惚惚迷瞪了一下,彻底清醒时,二哥已经背着包走远,胡桃只有干巴巴望着街角一个似是若无的背影没出息地掉眼泪。
舍不得啊……
后来胡桃无数次后悔,怎么就没起来呢……而且为什么大哥不把我叫起来呢?一定是嫉妒我和二哥关系好……
纵观胡桃成长史,平心而论的确比起凶巴巴不讲理的地头蛇大哥,他更粘性格相对都和气一些的二哥,就连老爸都说如果想找胡桃,就去找欧泊的小跟屁虫看看,这样十有八九都能逮到他。
总有一些人,他们有自己非离开你不可的理由,那天迟早会来。但自那一天胡桃就觉得有一种不好的奇怪预感萦绕在心头,这并不是好兆头。
后来再想,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大麻烦开始的征兆……这种不好的预感在当天就应验了。
胡桃在班里并不出众。拥有二三个常说话的朋友,和一些和自己关系并不怎么差的点头之交,女孩子们因为他的温和性子也喜欢找他帮忙。天可怜见,他是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出名啊!
国文课的惯例是轮流朗读课文。当天亦不例外,由于早间二哥的离开多少影响到了他的心情,胡桃思路乱糟糟抛锚,结果就是轮到他前一位同学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心中叫苦。手忙脚乱翻书,仔细听着前一位同学在读哪一处段落。
但前排女生向来害羞不敢大声当堂诵读,声音又小又轻,胡桃心里干着急,努力朝前趴想听得更清又不被老师察觉。
说的大声一点啊……他心中刚起这个念头,耳朵就忽的嗡一声耳鸣,耳膜处还泛着疼,但在嗡嗡声里,那女生的声音却清晰了许多,胡桃顾不上其他,赶紧标了下段落,正好女生朗诵完毕,老师也点了自己起来读。
胡桃清清嗓子,捧着书本站起身来,却听周围一片惊异的倒吸气声,他纳闷四下看着……同学就以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他,胆小的女生还短促的惊叫一声。
不该轮我读了吗?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啊?胡桃被弄糊涂了,有些尴尬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求助看向老师。
老师也被吓得够呛,好在年纪足够大,年轻时也见过世面,哆哆嗦嗦推着眼镜走下讲台,颤巍巍说:“三重野同学啊……你是妖异吗?”不应该啊……
当胡桃看着女生友情提供的镜子里头顶那毛茸茸的耳朵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好在老师及时联络了校方和家里,在下课前把他送出了学校,才没有在第一天就闹得沸沸扬扬引人围观。
但是这种稀奇事是不可能藏太久的,在胡桃心惊胆战返校后,铺天盖地的看珍惜物种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
哦。
他保持沉默。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时间一长,学校和社会里出现的人类半妖化的例子越来越多,胡桃的事迹也不再吸引人眼球。
不过在一堆各类品种的半妖同学里,胡桃除了耳朵迟迟不显现其他性征也开始被发现。
不是人,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半妖。于是有好事的同学开始赌他什么时候出现进一步变化,赌他是什么半妖。
胡桃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大哥听闻后可想而知是暴跳如雷。
月见在这期间给欧泊亲笔写去了无数封信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未曾想信件全都悉数退回,原因是查无此人。
“混账!平时风光唱红脸总是他,一到关键时刻人影都没有!”月见暴怒,挥手摔碎正在修修补补的一座小钟。
胡桃晃耳朵,用笤帚扫干净地上的残破碎片,哒哒哒跑去厨房端茶给他泻火。
月见见他乖得没脾气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吃亏都是闷瓢!你就不能学着保护自己吗!老被传闲话像什么话!”
“哦……”胡桃敷衍逃避话题,“反正传传就不新鲜了嘛。”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从小他们说你不是我们家孩子就不吭气,我当你小不会处理,怎么现在他们还拿你隐私指指点点你还不说话!?”月见胸口剧烈起伏,气的眼前发黑,口气也冲了许多。
对这个弟弟,从小他疼还来不及,下狠话骂自然舍不得,但看他此时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胡桃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看的月见心里更烦,挥挥手让他走,偏偏胡桃这时候倔脾气上来站着不走了,呜咽着对月见说:“谁……谁想被说闲话啊!但我……呜……我都讨厌我自己!!!”
说完他转身就跑回楼上自己房间,把门哐当关上锁住。不想面对月见。
月见低垂眼帘良久,沉默和翻搅的情绪混作一口沉重叹息。窗外月色如水,倒映门口凋零后光秃秃的樱树枝丫婉丽的身姿。
取些清酒望月独酌,月见撑着木棂盘膝而坐,想着这店大概要关一个冬天,让自己和胡桃都耳根清静一下。
半妖啊,半妖。
化身为自己排斥的身份,还不得不接受的感觉,不知道固执的小胡桃需要多久才能过这道心坎。
人总得不断学着适应生活,磨磨一些原先放不下的棱角。这事想通可能只需要一瞬,想不通就可能憋屈一辈子,临终前落得一个不幸的恍悟。
月见用食指沾酒,指腹在窗台上写下一个水色的“家”字,彻夜无言未眠。
身着宽松的里衣,披着月见的青色宽大外袍,翅膀总算是可以勉强伸开,胡桃低头磨磨蹭蹭吃饭,面前的月见单手撑着头,翻阅着百鬼夜行图。一面等待欧泊进家门一面想试图核对胡桃品种。感叹难道真的不是猫又吗,我还挺喜欢猫的。
由于这一年欧泊和家里是断了联系,他理应不知家中有了如此变故,而偏偏这三兄弟从小就因为父亲的伤对半妖这个种族在情感上或多或少存有隔离感,月见当初就震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更别提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欧泊……
闭上眼就想起近些时段闹得沸沸扬扬的半妖参与刺杀天狐的事件,月见隐隐皱眉头疼。本来就对半妖印象不太好,又出这样的事情雪上加霜,他担心欧泊会用异样眼光看胡桃,想想家里人都可能无法接受,他更不想放胡桃去学校遭那白眼看。
“其实我一直在想,二哥他真的去了军队吗?虽然零式一直是封闭训练,但寄回家报平安的信件和邮戳总没错。”胡桃看了看大哥,“二哥不是那样的性子,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没道理这次当真和家里断联系。”说罢突然用忧心忡忡眼神看大哥,你不会真说了什么把人气走了吧。也不是不可能。
“我何尝想不到。”月见失笑敲他头,“但每次按照他留的地址寄过去都会被退回,也不知道他去了个什么地方任职。”什么眼神,都是学谁的啊。
“可能有难言之隐吧。等他回来问。”胡桃习惯性抖抖耳朵,突然耳朵一竖,睁大双眼惊奇道,“咦?”然后立马站起身饭也顾不上吃完就往外奔。
“喂!”月见吓了一跳,起身刚刚打算叫他回来好好吃饭,心里突然一空,有了种奇妙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胡桃在门外兴奋喊叫:“二哥!”
回来了啊……月见嘴角蔓延上笑意,他转身收拾收拾餐桌,又端上一副洗好的碗筷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接风洗尘。
远远看着稍微长高了些的胡桃,欧泊也心里轻松不少,几日赶路的疲倦也冲淡了几分,加快步速再走两步看,就突然看见了胡桃那对儿毛茸茸的耳朵,还有明显不合身的外袍,蹙眉,面容一瞬有些疑惑。
胡桃尽收眼底,哑然失笑噎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酝酿出泪泡儿,月见就已经慢悠悠抄着手踱步出家门,慢悠悠看着失踪人口回归,慢悠悠地……出其不意一拳头就往欧泊脸上揍。
月见这一年因为要与大量修表定钟的客人打交道,性子实则收敛不少,但此番见着不分轻重缓急不识大局的二弟,还是莫名其妙怄心。
面前的栗色短发青年却没有躲闪,反而迎着月见的出拳方向微微向左侧侧身让他扑了空,神色一厉,出手握牢月见的手腕,躬身一个横扫从正面直击对方下盘,月见没有料想欧泊会如此还击,一个猝不及防就被仰面绊倒,大脑霎时空白了几分,然后就觉得一只手掌托住了自己后背,把自己稳在半空,眼前清明就只见二弟欠揍的脸斗大一张占据了整个视野。
一气呵成,欧泊只是笑笑,把大哥拉起站好,有模有样鞠了个躬,说了句冒犯请多包涵。
“去哪了!”月见直起身来气极反笑,踹踹他,又拍了拍欧泊的肩膀后背,打趣道,“当真是训练有素,都学会以下犯上了,一看就没学什么正经东西。”
“说来话长。”欧泊面目一僵冷静转移话题,想想就头大。
“长话短说。”月见微笑胁迫。
“真说不清。”欧泊苦瓜脸,下意识看了看三弟,给解围。
被忽视的胡桃在一旁目瞪口呆看完几秒钟的全程直播,觉得对二哥崇拜的五体投地,浅紫色的瞳孔本来就明亮,此刻更似满落晨星般闪烁。
欧泊看着好笑,习惯性伸手摸摸胡桃的头——此刻他的头顶除去原本的米色发,和半妖化一同出现的立耳,还参杂着渐变为金色的头发,看上去鎏金灿灿很是惹眼好看。
“挺适合你,蛮可爱的,”欧泊评价,虽然可以用来摸头地方小了许多。他顺手就揉了把耳朵,称赞,“觉得手感也不错。”
“……”胡桃本来还被摸得舒服,此刻却也觉得欧泊重点完全不对,抬头提醒哥哥,“二哥,我是半妖诶。”你心好大啊,不问问我吗真的不问吗?
“对啊,而且看你这样子应该不是第一天是半妖了吧?”欧泊纳闷,想了想又补充,“而且现在满大街都是,又不稀奇,卖不了几个钱。”
“可可可我是半妖啊!”胡桃很捉急强调,还手忙脚乱比划,“你弟弟!是半妖哦!!”这难道不该很惊讶地问个来龙去脉。
更何况,是现在饱受争议的半妖种族啊……
“你是我弟弟和你是半妖冲突吗?”欧泊茫然,非常不理解弟弟思路,“你逻辑呢?弟弟是弟弟,半妖只是弟弟的一个附加……属性吧?又不会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还好摸。”完全不亏啊!
胡桃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细想来好像也对,好像又有什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他求助看月见,却只对上对方笑意满盈的侧脸。
唉……想不到最明白的人就在这里。月见哭笑不得。果真是家人啊。
看大家都不说话,半晌,欧泊清清嗓子又问:“是猫又吗?”
不!不是!!!胡桃崩溃,怎么都觉得是猫又!
但他很明显不会吼哥哥,只能张开单翼小翅膀乖乖道:“不是,有翅膀。”
“哦哦,是以津真天啊!”欧泊恍然大悟,笑着走进家门,“先进门吧,好久没回家了,有什么话在家里慢慢说。”
胡桃和月见一边表示嗯嗯嗯好哒我们给你煮了碗面呢你好好吃一边进了家门。
日时计的和风木门轻轻拉开又合起,胡桃进家门前还不忘将门口挂了一整个慵懒寒冬的闭店木牌掉了个头,另一面墨笔提着“开业”二字,隽秀字迹里看出了一片清风暖意。
樱花树开得温暖繁盛,在风中轻摆摇曳,宁静的小町街道因为时间还早行人稀疏,天边月色破晓,鱼肚白与藏青蓝色交接的天顶一角,晨星细碎闪烁,织成一角星河残影,也铺开了帝都日间繁忙热闹生活的第一帧画面。
最是有故事开头那般让人心生盼望的感触。
一切都有好兆头。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以津真天!???”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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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在写三重野一家……这次三兄弟每人都有一个心中比较偏爱的儿子作为原型,虽然其中两个是npc,但并不阻止我对他们一家的爱——家庭对人的性格影响挺重的,所以这次努力塑造了一个温州老字号手表五金店世家(……,希望喜欢!!
大哥二哥的剧情定位止步于NPC不会再影响秀人和胡桃的恋爱剧情顶多就是为烦恼小胡桃提建议,以小胡桃寻找自己定位的成长线和恋爱腻歪为主。
写完序章真想夺命连环摇晃月见,你们这一家怎么还不炸!!!!好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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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补的卡真的很水……本来打算把七夕和神高祭见面的剧情也写掉,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
感谢互动的邮差!因为邮差写的对话很完整就不照搬一遍了略过了(捂脸
请不要打我(土下坐
个人还是蛮喜欢这次的剧情的(怎么能有人那么不要脸x,看到最后的大感谢❤
◆
八月七日已经是九十九神高祭的最后一天,然而校内人来人往,完全看不见任何即将落幕的萧条景象。
十年的闭校让路面和建筑蒙上了一层斑驳,却给了动植物们肆意生长的乐园。橘色的夕阳被细碎的树叶割裂成一片一片,竟然有种寂静的温柔。
赤隼士和泽野苍行走在熙熙融融的人群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
“泽野先生,重回校园感觉如何?”
“稍微有点怀念呢。很多本来已经忘掉的事情,似乎又记起来了。”泽野缓缓的说,“我在学生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好慢,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预习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但是一眨眼,自己已经离那种生活很远了。那时候想象的自己的未来,和现在自己的样子,也是完全不一样了……”
赤静静的听着。
“赤先生呢?赤先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以前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呢?”
赤转过头,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抱歉,我没有上过学校。”
泽野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即神色懊恼了下来。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完全没有关系的,请不要在意。虽然我并没有像泽野先生这样的经历,但是这样听你说起来,也是有点羡慕了呢。”
虽然赤这样说了,泽野还是不自在起来。
从自己身旁传来的温度,衣料的摩擦声,还有始终停留在视线内的身影,都让他感到些许尴尬。
泽野知道,自己并非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又因为淡漠少语的性格也无亲近的朋友。怎样转移话题、活跃气氛,他是完全不懂的。虽然他平日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但此次是由自己提出的邀请,若是惹得对方不快,他也有几分内疚。
虽然他也无法确定,身旁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像说的那样不在意。他只是隐隐的感觉到,轻描淡写的说着“羡慕”的对方,真正的心情并没有那么轻松。
赤似乎并不介意泽野的沉默。他不疾不徐的走在泽野的身边,与对方保持着似近非近的距离,像是心情愉悦似的勾起了唇角。
◆
“呀,那不是邮差小哥嘛。”赤隼士示意泽野苍向侧前方看,穿着工作服的鹿沼光正在人群里茫然四顾,就像迷路的孩子。
泽野点点头,嗯了一声。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好。”
两人走到鹿沼身边,赤笑吟吟的开口道:“邮差先生,这可真是巧遇。”
鹿沼回过头,咧开了大大的笑容,一本正经的问好:“店长先生好,巡警先生好。”
刚刚在人群中徘徊的样子,似乎就像是错觉一样。
赤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接下来的对话里,他都在分神思索着眼前的邮差到底是为何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三个人分开,他看着邮差晃晃悠悠的背影,才终于找到答案。
“有意思……不对,应该是真无趣?”他喃喃的说道,随即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泽野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没什么,总觉得有点开心。”
◆
赤隼士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的烟火大会。
他和泽野苍站在操场边的小山坡上,等待着烟火大会的开始。
天色已经冷了下来,只有远方的地平线还有一些暖色残留。月亮朦胧的挂着,星星散乱的围绕在边上,看上去有种寂寞的错觉。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着天。泽野在吃不知道第几个苹果糖,发出轻微的声响,让赤忽然联想到了进食中的仓鼠,抱着食物埋头苦干的样子。只是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巡警先生真的不是一般的爱吃甜食啊。”
“唔……因为很好吃。”
“是吗?我很少吃甜食,下次我也试一试好了。”
“……你要吗?苹果糖。”
“诶?”赤这下是有点惊讶了:“泽野先生不介意我咬一口?”
“……你在想什么,”泽野的声音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给你一个没拆过的。”
然后赤的手上就被塞了一个苹果糖,圆圆的,包着薄薄的塑料膜。与此同时还有泽野的手,温暖干燥的,因为看不清而胡乱摸索着,害怕糖掉下来一样,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指。下一秒又猝不及防的放开了。
赤听到自己的呼吸暂停了几秒钟。
他缓慢的撕开包裹着糖的薄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泽野在边上似乎充满期待的问:“好吃吗?”
“砰!”“啪!”突如其来的烟花盖过了赤的低语。人群沸腾起来,在夜空盛放的烟花下肆意快乐着。
赤说不清舌头感觉到的甜腻又有着苹果清香的味道要怎么形容,他只是专注的看着烟花,看着绽放又凋零的场景在夜空下不断上演,忽明忽暗的就像他自己难以说清的情绪。
“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叹息一般的回答道。
◆
待续
虽然是卡,但基本还是自己的事【……】这次把两篇连在一起了。
姐姐在中间,爸爸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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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曾说过他与父亲很像。
起初并不理解母亲所说的相像到底在何处,一直以来他都自认为自己更像母亲一些。最近因为妹妹的关系,听母亲讲述她与父亲的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的次数又一次多了起来,这是他才发觉到,父亲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强大。
父亲跟他一样,只是个普通人。
这个时候他才总算明白为什么母亲一直说比起自己,他更像父亲一些。尤其是面对感情时的懦弱与胆怯……以及自说自话的逃避。
正因为是父子……吗?这么想着的龙胆暗自苦笑,不知道以前的父亲是否也如此拒绝过他人。
“谢谢你……但是很抱歉,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被拒绝了的女孩子是店里熟客的女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三年前。偶尔会随她父母一起来到店内。
仅仅只是几次在店内相见。
仅仅只是店员与客人的关系。
仅仅只是如此……
为什么还能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呢?而且是在他变成半妖以后的这个时间点,为什么呢?龙胆想不明白。变成半妖的他明明已经没有给“普通人”带来幸福的资格了。
“我知道一之茂君的眼里并没有我……说出来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女孩子眼角有些泛红,但她还是笑了起来,“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他是个好人,不输给一之茂君的好男人。”
“……恭喜你,木村小姐。”
“谢谢~所以呢,我想定一双新的鞋子。由一之茂君亲手制作的。这个小小的愿望不知道一之茂君能不能满足我呢?”
“我明白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我努力一回吧。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呢?”
看着为此感到有些兴奋的女孩子,龙胆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样,为结婚的事情忙前忙后。来到店里定制鞋子的时候也是,双颊微红,有些兴奋的向父亲提出定制的要求。
看着就知道,她很幸福,并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希望。看着这样的她,他也为她感到高兴。但即便如此,却也因为她笑得如此幸福而感到心痛。
这是他对她的……不能说出口,只能藏于心中的恋慕之情。
她是同一条街上的那家吴服屋的女儿,与姐姐同年。小时候因为一次偶然而相识,然后又因为在同一条街上就不由得经常聚在一起玩耍。他们的关系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青梅竹马吧。
第一次认识到“喜欢”是有许多种意义的时候,他知道了自己对她的喜欢与对家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那时青涩的他还不知晓这份对青梅竹马的喜欢在不久以后就变成了恋爱的喜欢。
“小龙~今天陪我去那边新开的店看看吧~”
明明名字的发音是りんどう,但她却总是固执的喊他りゅうちゃん。纠正了无数次都没有效果,最后先放弃的还是他。
“有什么关系嘛~りゅうちゃん多可爱啊~而且~~”她凑到龙胆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只有我这么叫小龙的话,那这个就是我专用的了!”
看着她开心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心“怦咚怦咚”跳的飞快。然后他意识到了,他对她的喜欢,已经不是对青梅竹马的那种单纯的喜欢了。
这是他的初恋。
他喜欢上了比他年长的女孩子。
但他说不出口,他无法将自己的喜欢告诉她。他害怕如果说出口,他们就无法继续单纯的相处下去,他们就不再是青梅竹马了。
原本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会告诉她,他喜欢她。
然而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小龙,我要结婚了。”她挽着她未婚夫的手,一脸幸福的笑容。她的未婚夫有些宠溺的看着她,笑得同样幸福。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常的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语调是不是还和往常一样。他第一次觉得说话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恭喜你,早纪姐姐。”
隐藏于矮桌下的双手于膝上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清楚地知道,这是现实。
这样就好,他只是她青梅竹马的弟弟。能让她露出如此幸福的笑容的人,不是他。
或许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他能笑着告诉她,他曾经喜欢过她,能喜欢她真是太好了。
在他变成半妖后的几个月里,她随丈夫回到了丈夫的老家。直到这周才重新回到这条街道。
回来后的她抱着她的孩子来到了店里。
是个小小的长得很像她的……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看着在没有见面的几个月里,变成了半妖的青梅竹马,她没有露出害怕、厌恶的表情。而是微微皱眉,有些心疼的说道:“……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
在她眼里,他还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弟弟。
但他对她的爱恋却从未断绝。
她的关心明明让他感觉那样温暖,但此时却有些刺痛了他的心,短短一瞬的刺痛,让他差点哭了出来。
他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细软的头发摸起来感觉很奇妙,也很怀念。这让他想起了妹妹桃香诞生以后的那段时间。
“家人一直陪着我,所以我并没有留下什么难过的回忆……早纪姐姐不用担心,我很好。”
“小龙……”
“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真夏,二阶堂真夏。她爸爸取的名字~”
“真夏啊……是个好名字呢。初次见面,小真夏。”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孩子的笑容是那样天真无邪,“我是你妈妈的青梅竹马龙胆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和小真夏以后一定也能成为好朋友的,所以要健康的、快乐的长大哦。”
那之后的几日,他与往常一样在店里帮忙,跟随父亲学手艺。明明与往常一样,父亲却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但即便如此,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这让龙胆不由得想到,难道是母亲对父亲说了什么?
得到父亲的允许后,他暂时走出了店。他站在店门口深呼吸,以此平复仍有些不平静的内心。在他转身准备回到店里的时候,一个人向他打了声招呼。
当他回过头看见来者时,他觉得那一刻他是呆愣的。
以前他觉得父亲很漂亮,变回半妖后也依旧那么漂亮。但是他第一次见到比父亲还漂亮的半妖。
不……这个人其实是妖异。
他的气息与半妖的他们完全不一样。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浅金色的头发在太阳下看起来就好像在闪闪发光,蓝色的眼睛如同天空一般清澈。
多么漂亮的人。
“请问这里有一位叫‘小鸟游汐音’的女性吗?”
“家母外出了,但过会儿就会回来。不知您是……?”
“我是她的故人。”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能称得上是母亲故人的年纪,他为何会这么介绍自己呢?而且……带着疑问的龙胆像这个陌生人说道:“您请进店内稍等片刻,我先去请我父亲来见您。”
当汐音回到店里的时候,她的儿子就告诉她有人找她,并自称是她的故人。这让她有些惊讶,怎会有年轻人是她的故人呢?如果是她的弟子,那至今都还有联系。而且就算上门拜访也不会如此……那会是谁呢?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将怀中的三味线交予女儿:“紫苑,你跟龙胆一会儿在店里守着,桃香要是回来了的话,也让她暂时在店里呆着,好吗?”
“我知道了,母亲。”
见女儿乖巧的回应,她便忍不住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今天辛苦了,明天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逛逛吧。”
“嗯,母亲!”
拍了拍他们姐弟的肩膀后,汐音便走进了会客室,她的丈夫正与龙胆所说的那个年轻人面对面的坐着。
“初次见面,我就是汐音,请问您是……?”
年轻人站了起来,向她微微鞠躬:“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里叶。”
“是鸨羽的儿子。”
名为汐音的女性在听见“鸨羽”时似乎很惊讶,待她在她的丈夫身边坐下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您认识的那个松叶屋的游女鸨羽。”
母亲曾说过,小鸟游宗次郎是她的恩师,亦是她的好友。而其女汐音,则如同她的妹妹一般。从她丈夫口中得知,宗次郎已经逝去多年,这让他感到有些遗憾。母亲每次讲到宗次郎的事都会特别开心,想必一定是一位有趣的人。
在汐音回来以前,他祭拜了宗次郎的灵位,然后将母亲想要告诉他的话对着灵位告诉了已经逝去的人。然后不过片刻功夫,汐音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如母亲描述的那般,是一位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女性。
听到他准确的说出“松叶屋的游女鸨羽”后,汐音似乎确信了是她认识的那个鸨羽,但她看起来感觉又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三十年前,松叶屋就说她已经……死了的。”
听她所言,里叶算是明白了她难以置信的理由。
“母亲并没有死去,三十年前她是被爷爷带回了山中。恐怕因为她被带走了,所以松叶屋才会说母亲已经死去了的吧。”
“那她,她现在过的怎样?”
“……很可惜,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离世了。”
“…………为什么……”她似乎有些无法接受的靠在她的丈夫身上,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里叶明白她的感受,刚刚得知三十年前所谓的逝去其实只是被人带走,但在下一刻就被告知她终究还是逝去了。
“母亲的遗愿是再见故人一面,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离开了居住的山,一直寻找着你们。”
“遗愿……”
“是的,再见你们一面,然后将东西交给你们。”
里叶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布包,当着她的面打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是一枚刻有樱花图样的黑色拨子。
是鸨羽曾经用过、一直随身带着拨子,也是汐音送给她的。
“母亲说过,这是最重要的妹妹送给她的宝物。如果她不在人世了,她是多么希望能将这个拨子交给她,希望这个拨子能代替她守护着她。”
她接过拨子的手有些颤抖,看着她轻轻抚摸拨子上的花纹的样子,里叶就想起了母亲还在世时,也曾是如此抚摸着拨子,告诉他那些过去的故事。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了。”
“……比我孩子还要大七岁呢……二十年…………一定很寂寞吧。”
“说不寂寞,那是假的……就算爷爷与舅舅们陪伴着,我也一直思念着母亲。然后总是会想起母亲告诉我的,那些与故人们的故事。
最重要的人们是如何珍视她,是如何爱着她。
母亲说过,不管是如何的痛苦,只要想到你们仍会挂念着她,她就觉得活着真好,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是多么幸福。”
“只是没有机会再见你们一面……这是她临终前最大的遗憾。”
“那个……汐音小姐,能请您弹一曲吗?我……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别人弹奏的三味线了。”
没有听过别人弹奏的三味线是假的,他只是没有理由的觉得,汐音的三味线会和母亲的三味线一样——温柔但又有点悲伤,就如同月亮一样的音色。
回到朔的住所的里叶坐在廊下,看着月亮沉默的流着泪。
见到她真是太好了。
待朔归来时,他所见到的是躺在廊下哭着睡着的小狐狸。当他刚刚靠近这个小家伙的时候,里叶就随动静醒来。
泪水沾湿了他的皮毛。
“朔……我见到她了。”
知晓他下山是为何的朔立刻理解了里叶口中的她是何人:“是吗,见到了啊……她是怎样的人?”
“就跟母亲说的一样,是个十分温柔,让人感觉很温暖的人……并且……她有着和母亲一样的音色。”短短一句话,他说着说着就再次哭了起来。
他想念母亲了。
即便他已有二七,但作为妖异来说,他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等朔在他身旁坐下后,他就钻进了他的怀里,蜷缩着躲在他怀中,“朔身上好臭……血的味道好浓……”
边哭边抱怨的里叶与小孩子一模一样,嫌弃着却又不肯离开。
“那一会儿一起去洗澡吧,好好放松一下。”朔抚摸着里叶的背脊,温柔的说着,“今夜一起睡个好觉吧。”
“朔……再跟我说说母亲的事?”
“嗯~跟你说什么好呢?啊、就跟你说说,你父亲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的时候的事吧。”
与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7836/
和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560/ 有所关联
关于猫和司的回忆: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4875/
BGM:ふたりの気持ち - 和田薫 http://music.163.com/#/song?id=540217
“我叫织原修次,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一下。”
——碰见搭讪了。
这是三千院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三千院并不是没遇见过与自己搭讪的人。事实上,他在从孤儿院出来被养父母领养后,因为养父母职业的关系,就一直住在花街。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没少被散发着浓烈地令人头晕的廉价脂粉香的游女捏过脸。后来过了几年,个子高大了不少模样也英气了些,就到了会在回家路上被女人拽着问是不是来进行人生初体验的地步。所以他应付起搭讪这件事并不算生疏——虽然被男人搭讪的确是为数不多,但现下所处的环境也并不是萦绕着三味弦和清酒的吉原。
“我只是觉得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
十七岁的三千院放下了手里的牌,回头露出笑容礼节性地回应了对方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谢谢夸奖,我是三千院司,去年才加入的军队。”
手掌传来的温度比女人要厚实许多,很凉,比自己的温度要低,却不会令人讨厌。
——记忆里的温度比手指现下触碰到的温度还要低一些,不过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太冷了。
世界是白色的。
他喜欢白色,因为白色是唯一可以让他暂时忘却他右眼所见异常的颜色,只是他已经不记得上次看见这样的纯白是在何时。然而世界总是灰色的,带着令人厌烦的污浊灰度。他闭上眼睛,害怕自己在视角转动中会看见扰乱这片白色的任何物体。身体的热度似乎慢慢降低了,三千院几乎能感受到血管里的血液流动开始变缓,意识逐渐被白色侵占,他本能地蜷起了少许身体,动作间能听到簌簌的摩擦声响,和胸腔里一声一声的鼓动。
真吵。
白色的世界里,一切都理应是安静的。
一月十八日,帝都大雪。
白色染尽三千院落。
一。
“你不冷吗?”
“不冷啊,是你太弱。下雪在帝都冬天很平常吧……你太夸张了。”
织原把自己包在被子里,挣扎着试图从三千院对面的床铺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就缩了回去,然后勉强露出了半只眼睛眨了眨,像是在确认眼睛没有被冻坏还保有本来的功能。就在他决定往下拉一点,测试鼻子的时候,被子整个都被突如其来地掀开了,织原只穿着内衣的身体直接暴露在了空气里。
“三千院你这混蛋!还我被子!好冷!……阿嚏!还……阿嚏!”
“……你再不出来,早训又要挨赤见骂了,我先走了不等你了。”
三千院和织原的挚友关系一直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只有他们两人对此浑然不觉。三千院十分适应军队里的各项训练,无论是射击还是散打,远程还是近程,成绩都想当优秀。而织原则更像个反面典型,各项成绩都差得让人瞠目结舌,唯有理论这一项突出,但又时常出些惊人之语,教官里面,除了赤见以外,几乎没人看好织原。织原和军队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同,家里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是掌握着重要行业命脉的富商,算是半个少爷。所以织原无论何时会在军服里将衬衣好好系到最上面的纽扣,即便在军队每天下午也要雷打不动一杯红茶的怪异习惯,似乎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起来。
三千院和他变得熟络,还是因为一本书——这是后来织原告诉他的。军队里会认真看书的人不多,能和织原交流的就更少,而三千院,十二岁的时候听个陌生人讲了无数的故事,在离开后,也就循着那人的话,多少会看一些书。不过织原提到的书,他的确一个字都没听说过,甚至无法判断那一串卷着舌说出的音节是哪种语言。
“你没看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千院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也无可奈何,“我只是听人给我说过类似的观点,小的时候。”
“你想看吗?我是说……你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织原小心翼翼地用着措辞,生怕失去一个有可能在未来与他讨论黑O尔的潜在对象。
“可以啊,我看书不多,但很喜欢听。”
自那以后,理论课上会让教官头疼的对象,从一人变成了两人。
三千院那年十八岁,遇见了织原修次,成为了挚友。
二。
“这是你余生的第一日。”
“哈?”
战事准备开始之前军队里总有些不成文的忌讳,像是“死”“再见”之类的话,太不吉利,于是就很少有人说。而“余生”这种文绉绉的词汇,能不能并进此列,三千院居然花了几秒去认真考量了一下。注视着友人思考时会习惯性微微皱起的眉,织原也就像往常一样,不留任何情面地大声笑了出来。
“你太容易认真了,这样未来生活可是很累的。”
“……我只是在考虑你这话被听到会不会被罚而已。”三千院掏出了烟背过身去点上,刚好掩盖了自己被笑的有点窘迫的表情。上了战场后就不能点烟了,火光会将自己的位置完美地暴露给对方,所以很多人会在那之前把剩下的烟抽光,三千院不是很常抽,所以自然剩了不少,这种时候也就大方地递给了自己的这个同僚,“你要不要。”
“免了,这会麻痹我的头脑,我需要足够清醒。因为从明天攻坚开始后,我所过的每一天,都是与过去无关的第一日。”
“虽然没太听懂,不过听起来不是什么很积极的话。”
在他吐出的烟雾里,友人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模糊,不过还是能看到嘴角笑起来的酒窝。“你会明白的,在战场上之后,不需要我解释,你就能明白了。”织原翻出他那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进口打火机,直接丢给了三千院。“新的一天新气象,我准备戒烟了,送你了。”
“……战场上本来就不许抽烟,真有心送我早点给啊。”
回应他的是织原的的白眼和一句带着嫌弃的“认真过头很容易长皱纹。”
三千院是知道自己这个友人有心血来潮的习惯的,更知道他的心血来潮消退的有多快。但当他收下打火机决定保管的时候,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以后再也没有送还的机会了。
三千院那年二十三岁,看着自己认识了五年的好友倒在自己身上,连再见都没能说出。
三。
世界是红色的,相对而言。
三千院的视线里,被流淌在雪地上的赤红色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不仅仅是他的,还有织原的,还有同队的同僚,还有敌方,很多人。
爆炸的声响突然在身畔响起,紧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平日训练中强势的个体能力可以帮助三千院迅速地找到地形中的死角和天然掩体,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挽救小队中了埋伏这个事实。他所能做的就是依靠本能反应拽过织原和身边的同僚躲入掩体里,然后开始反击,将全队的伤害减少到最小。届时他只是个少尉,手下只有包含织原在内的几个人,而带领全队的中尉从枪声响起后就没再给出任何指令,大概不是重伤就是已经死了。
——真吵。
枪声密集的令人心下生厌,敌方应该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这一队在这里围死,途中有少许人杂乱无章地发起冲锋,但连干扰枪声都做不到,只是平白给雪面多添了一抹红而已。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对方也断断续续地有悲鸣的声音传来,扣动扳机和闪避的动作趋近于机械性地麻木重复,身体逐渐被活下去的单一意识占据了全部。
疲劳的降临伴随着逐渐变大的雪势,眼前已然是一片纷纷扬扬的白,难以分辨对面的景象,听觉早就在纷杂不堪的枪声中丧失了敏感度,三千院注意到从死角瞄准自己的枪口时,枪声已然提前了一秒响起。
——结束了。
怀着不知是不甘还是解脱的心境,三千院的头脑里只出现这一句话。
但眼前浮现的不是走马灯一般的回忆,而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子弹旋转着撕裂身体的血肉模糊声在被无限倍地放大,在那一瞬间,除却红色以外的颜色都消失了,不祥的血红色液体迸溅到皮肤上,带着温热的触感,与织原平日惯有的冰凉皮肤大不相同。指尖支撑的重量陡然加重,织原的身体在他和敌方的五十米开外的枪口中间,形成了一道墙壁。
然后墙壁倒塌了,倒塌在三千院的身上,压住了他,重量甚至让他不能起身。
与血液的温度不相符的是织原愈发冰凉的身体,雪地的白色在红色的世界里有些刺目。
“送你了,不要也得收着。”
一如既往的织原式命令的语气,没有给人留下任何额外反驳的余地。
这是你余生的第一日。
——三千院的余生里,从此不再有名为织原修次的存在。
四。
自然是神奇的。
比如说身边经过的人总是不同,但四季更迭的景色总是相同的。而雪景总有人会感叹每片雪花都是独一无二的晶体,但组合在一起,下落的模样和温度也从未有过明显的差异。
身体接触到的空气也是相似的,只是现下少了点血腥味。三千院把视线从窗外的雪景上移开,望向了四周,但除去一张床和一张小小的矮桌外,身边并没有任何物品可以让他弥补上这份不同。他有些失望,把头埋进了身体和弯曲膝盖形成的狭小空间里,试图屏断开外界的一切,单纯凭借记忆来控制自己的感官。
“你相信神明吗?”
“……不信,因为有人跟我说过,神明都是和我们一样普通的存在。”
“这么巧,我也不信,所谓八百万神明,多半都是妖异,可妖异明明就是因为人才出现的,归根结底,信的不还是自己,想不通有什么区别。”织原缩在被子里,只留下两只眼睛和半本书露在外面,嘴藏在被子里,却从来不会停下来。织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书,在床上翻了个身后开始正视他,“不过,要是人能变成妖异,你怎么看?”
“不知道哎,这么突然问我,我也想不出来,会很危险吧?毕竟不是人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是不是人只是取决于自身,与他身体表现出的外在其实没太大关联。”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抱歉。
你很聪明,懂得也很多,在我们过去观点不同的争论中,大多都是我落败,但这次是你错了。这副模样的我,即便是你来看,也只配称为怪物。
连带着你送我的命,也跟着一起被玷污了,希望你不会太恨我。
五。
“你不冷吗?”
一片寂静里突然响起一句带着关切的问话,三千院只觉似曾相识。而无数次在回忆里重复过的答案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口。
“不冷啊,是你……太弱了。”
然后他听到对方嘴里发出了一点笑声,然后就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还夹带着外面的雪粒,踩在地面上有咯吱的声响。有物体落在自己头上,顺着脖颈的线条滑落到肩部,接触的部分还残留着一点他人身体的暖意,与夹着血腥味的空气,与雪,与织原,都不同。
“不要逞强了,快回去躺着,之前伤的那么重,还没好干净吧。”
“没有逞强。”
织原在每个冬天看着他只套一件单衣就要直接出门,都会嘲笑他明明冷的要命却还偏偏要逞强不知道给谁看。对此他一开始还会嘲笑回去,后来连反驳的话都懒得想,简单明了的否定句有的时候是比反驳更有效的方式。所有的问答都如同自己记忆里的预演一般契合,若是没有后颈裸露皮肤直接接触到的这些许暖意,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然回到了过去。
一只手抚到了三千院的头上,他应该生气,因为织原总会把他早起刚弄好的头发弄乱,只为着让自己和他一起早训迟到被罚跑圈。“乖乖听话,这样会又病倒的。”
——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
记忆被中断的愤怒瞬间支配了三千院,他猛地抬起头,推开了伪装成他回忆的一部分的声音,对方像是措手不及,跌倒了在地上,连同着一起消失的还有自己头上的温度。眼中低头见到的是件暗色条纹的外套,看见灰色的时候他眉间皱在一起,随即就将视线投向了眼前干扰自己单色世界的突兀的闯入者。
对方爬起来,低头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外套,又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令人烦闷的暖意再次从皮肤透过来,他一把扯过丢在了地上,然后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似乎与记忆里的哪一处有所重合。
只是还没能等他细想,脸颊上被更温暖的东西触碰了,他顺着看去,发现是对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太过温暖,三千院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皮肤是不是要被灼伤。
“小家伙,你不是一个人了,我陪着你。”
然后在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细长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细的弧线,模样有点像织原,又好像没那么相似。
总觉得是伴随着更某项更温暖的回忆,与寒冷又漫长的冬日截然不同。
阳光刺眼得令人目眩。
有沏好的绿茶茶香和软糯的红豆馅,雪落的声音被无休止的蝉鸣声所替代。
有个只要见到就觉得心安的人对自己招招手,说,要不要听个故事啊,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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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决定自己把卡打了。
快到最后的收尾了
因为是以司现下的状态来做的描写,可能会有一点混乱,稍微解释一下前情剧情,司在被带回来了后,零式想要调查但是鉴于司的个人精神状况太差调查无法进行,因为出现的自杀倾向司被隔离在了单独的屋子里,有栖川在零式带他回来之后就开始去看他。
虽然很想说恭喜两位嘉宾牵手成功但是实在说不出口,所以就这样吧。
"这是你余生的第一日”, 这句话是部电影名字,不过跟我在这里用的意义完全不同,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x
标题来自一首曲,单纯借用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