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促地呼吸著,心裡那陣空洞不知從何而來,回想今日在戰場上殺死的那些敵人,不,不是因為那個,想起自己從襲來的刀刃下逃過一劫。
也不是因為那個。
他坐在號角下,背對著高塔牆上的小開口中溢出的陽光,正從濕潤的溫熱暖陽緩緩變成冷峻的寒光,隨著外頭水聲消退,大地變得寂靜無聲。要入夜了。他對自己說,最難熬的時間要到了,今天還是輪到自己站哨的日子,甚至都不被允許用睡眠來逃避。
刀光帶著窗外相同的冷光彷彿一瞬間停在他雙眼前,那麼近他的瞳孔試圖聚焦卻只能留下模糊的印象。往後退,燒起爐芯將其推開,或許他還能舉劍阻擋,不知道他能否吃下對方的全力一擊,體力還足夠,只是現在這樣做可能有些太晚了,這才是他第二次實戰,要好好表現才行,沒關係,那麼就閃躲吧……
“你還好嗎?”他看向被打開的木門,從樓梯爬上來的人看起來是有些擔心。
“我……”他輕聲回答,對方已經在他身邊蹲下,他試圖避開那視線。“我能感覺到下面有很多人,找了很久卻誰都沒找到……”
“除了輪班人其他時候不會有人來的。”對方回答。
熾熱的粘稠液體滴落他的肩膀上,還來不及多想他被與敵人隔開,一時間有了空間和時間反擊,他俯下身追上前——每一次都這樣,所以他不需要後退,他的腳步不會被阻擋。
“中央就是這樣。”
他仍舊低著頭,輕輕地觸碰起對方手臂上的傷痕。
“可以……可以先不要走嗎?”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面前的人嘆了口氣,“但你最好快點習慣。”
【0年 舊神居】
梵希根本就沒有在嘗試。柯賽爾在挨打的時候發現的,對方根本就沒有在嘗試,或許對對方來說這過於簡單了——無論是經驗還是速度,他都能輕而易舉地擊敗自己——事實也是如此,梵希根本沒有在嘗試已經幾乎將他擊破。可是他們至此還沒有結束。柯賽爾踉蹌著想找回自己的重心,腳未能找到地已經再次被對方打亂,在那雙淡漠的眼神之下。
拒絕。不屑。甚至是可憐。
地上落了滿是血跡,散佈如同天正下起小雨留下的陰影,柯賽爾只知道自己的意識也快成為那些小雨點,化在沙地上。每一次接觸梵希都可以選擇讓他無法再行動或者失去意識,但是他們仍在場上,永遠差那麼一點點,彷彿在玩遊戲,總會在最後那一瞬間停頓。
“好了吧。”他輕聲說。“繼續下去沒有意義。”
柯賽爾開口,什麼都不敢說。他不敢去揣測司令為何做出這麼過分的決定,這對戰在任何層面上都不可能公平,或許是真的要去懲罰他們吧。對方正將他按倒在地,壓迫空氣離開他的肺部,然後就停住了,似乎突然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才好,趁空去尋求上級的許可,得到一個搖頭作為回應。
抬起頭,在對方玻璃般的雙眸中看到最狼狽的自己。滿是塵土和血,一身凌亂他差點認不出是誰。
那是誰?
那雙淡漠的眼睛裡面。拒絕。不屑。甚至是可憐。他嚇了一跳,慌亂的舉動被解讀成了掙扎,抓著他的人皺起眉頭,將重心進一步往他身上堆積。他的爐芯在對方的膝蓋之下瘋狂地燃燒——原來,即使心裡已經放棄,本能還會抵禦想像中的絕境……
到底在害怕什麼?不想去觸怒對方?不想被討厭?還是自己一念之間便能做到的事情呢……
梵希是盾,他有天命在身,保護自己,就算是一對一的戰鬥,他也得保護自己不受致命傷害。而他是劍,他的天命是去傷害,無論是誰。
他恨這一切。
地上那片仍然濕潤的深紅色痕跡飛濺的方向像是自己投下的異樣的影子。柯賽爾腦中一片空白,剛剛那陣驟燒似乎連同自己的內臟都燒卻了,剩下了空殼,手指陷進手臂,剛剛撞擊後的麻痺還沒褪去,他不記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但顯然足以將盾的骨頭和手裡練習用的武器撞斷,足以讓自己到現在還記得那陣恐怖。
他最想避免的事情終究發生了。
司令事後一句話沒有說就先離開,司令並沒有錯——同時梵希也沒有錯,其實他們很像,有時候柯賽爾都不知道為什麼司令對梵希如此嚴厲,就如他不知道為什麼司令會對自己如此寬容,他不懂,真的不懂。
柯賽爾覺得自己該就地消失——梵希不會有事的,他一邊對自己說,就算看起來是致命的重傷,盾們都能夠承受,而且他們恢復的速度快得嚇人。一邊又覺得這樣的創造除了額外的殘忍什麼都不是,就這麼將創傷甩落肩膀,似乎生命不值一提……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去擁抱他然後跟他說對不起。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了錯?緩緩地推開那扇黑色的大門,充斥在空氣中的氣味和痛苦令他不安到臨界點,作為光裔的壞處便是他們共享所有的痛,即便是這樣的自己也無法脫離這聯繫。
梵希坐在窗台上,面對著夕陽很是平靜,身上雖然纏著染血的繃帶但是他的表情彷彿那都只是皮肉傷。柯賽爾靠近的時候對方沒有反應,直到他立定才輕嘆一口氣。
“會痛嗎?”他聽到自己說,愣了一下,後悔自己問出個如此莫名其妙的問題。
對方顯然也沒有預料到這種開頭。“會。”他回答,冰冷而誠實。
“梵希,我……”
“我輸了,僅此而已。”梵希打斷他,捏住柯賽爾的上臂隨意地搓揉那上面的抓痕,就像那是他自己身上一個陳舊的疤。“你呢,有沒有怎麼樣?”
“我沒事……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隨意地應答,隨後又回頭望出窗口,那句我不想要你在這裡似乎已經明白地道出,柯賽爾有些窘迫,他不想待著,但更不想留自己的搭檔一個人在這裡——不對,這裡是中央,梵希在這裡有很多舊識,這許多走動的痕跡都顯示他們剛剛拜訪過,待會或許還會回來。
算起來被留下一個人的只有自己。
又是一聲嘆息,飽含著毫不掩飾的不滿。柯賽爾反射性退開,有什麼將他推過了界,就像平時他決定沒有辦法繼續維持自己,想著不能再繼續煩擾他的搭檔,至少要快點到外面去,司令的話還可能會答應接他走……
回過神來,他已經被面前的人拎起來,快步走到外頭的走廊上。而梵希並沒有就此停下,他們一路穿過樓層和轉角,爬上狹長的暗道,甚至都沒有撞見任何其他人,柯賽爾發現自己不知道終點是哪裡,他對中央沒有剩下太多印象,除了血池和高塔……
啊,高塔。不知不覺他們進入了那個封閉地令人窒息的建築,他記得第一次見到梵希就在這裡,從牆上的縫隙間他看到破碎的大陸和盤旋在遠處的金紅色雲層在下降。最後他被放下——更確切來說是被立在地上,梵希仍舊依在窗台邊,令他站在自己的雙膝中間所以他不至於蜷起來顯得更加難堪,就這麼將手交叉在胸前靜靜地看他失去控制。
“好了嗎?”
就在柯賽爾緩緩地穩住呼吸時他問道,但他聽得出來這句話也在責備自己剛剛浪費了太多時間,他也應該為此責備自己的無能——他也確確實實地照做了,每一天每一天,在他的思緒空閒下來的時候,如同一種可悲的懺悔——對不起。對不起。不斷地在心裡重複道歉的字句直到它們變得陌生,不道在跟誰道歉又在為什麼道歉,只希望對方感覺不到他的意識,接受不到他的不安。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他有時候也會這樣想,這樣就不會造成更多麻煩。他確信他此時此刻的表情應該就和他稍早在那雙眼裡看到的,自己的倒影一樣狼狽,多希望面前的人現在立刻展翅離他而去,所以他可以不用看著自己。
好了嗎?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
會痛嗎?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再下去沒有意義。對不起,對不起,梵希,讓你必須來參加這場不可能會贏的對戰。
對不起將你帶到東戰場。對不起奪去了你的過去。
對不起你生而為盾,跟隨和被使用是你存在的意義。
不對……
柯賽爾伸出手環過對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滲血的陰影——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抱著手臂依靠在窗台上,正如他被帶到自己面前的第一天,迎來他的迎接保持著半步的距離,並不打算回應或者抗拒,就這靜待在原地。
【大概是個蜂組-逆的感覺】
【互相嫉妒又互相覺得對方可憐】
【渴望親近可是又覺得厭惡】
【ybs其實不介意司令對他多嚴厲,他認,而且覺得這理所當然,他就是不高興ccl是ccl,他本身就是amy的那個樣子,不苟言笑,其實心裡還是挺在乎身邊的人,他不只在中央有很多好友,其實在東戰的別的地方也有,畢竟ccl常常把他支開】
【天哪要是ybs認識a他會超級開心】
【uz不對ccl嚴厲……因為有用嗎?沒有啊。完全沒有用。你看(指)】
【本來說做這幾個就是要寫個狗血至極的愛情故事】
【所以就寫了個狗血至極的愛情故事】
他喜歡做毫無意義的事情,圖朵沒辦法理解。
他也喜歡說毫無邏輯的話,圖朵沒辦法回答。
打著無始無終,毫無用處的仗,鬧著要把不可能救起的傷員帶回本部,夜裡在耳畔低語著莫名其妙的想法。
昨天,他會說,我看到了對面那些新生兒,他們那麼小,那麼柔軟,連保護自己的鱗片都沒有,那些瀕死的眼神,就跟我們那些新生兒是一樣的。
他想起從前有這麼一個異端般的學派,因為過於荒謬就漸漸沒了追隨者,他自己曾對那種言論嗤之以鼻,什麼理論,根本是偽善者一廂情願的信仰——流血的太陽和哭泣的倒影,一個神的兩個半,光之裔和影之裔便都是血緣上的親戚,他們正在屠殺自己的手足——這個傢伙也就這麼興高采烈地被忽悠進去了。
但他又想起來在戰場上,那個穿梭在藍色微光之中,伴著著暗紅色的飛沫起舞,美的如同神本尊降臨,不也是這個人嗎?
聽著極力被抑制在喉嚨裡的嗚咽聲,手順過那些冰冷光滑的鱗,因為興奮而泛起一層紅光,一陣陣撩過每寸肌肉和關節。
圖朵,圖朵。他彷彿能聽見那聲音這麼喚道,又漸漸埋沒在喘息聲之中。你知道愛是什麼東西嗎?
我不知道。他會這麼回答。
你也有不知道的東西。
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是這樣的,我做了一個夢。
那你就繼續做夢吧。
他就會笑起來,再重傷都會一起忘記。
戰爭告終,夢永不醒,他仍健在。
【0年 舊神居】
圖朵在他的小實驗室裡面,燭火下的圖紙堆滿桌面和地板,他的手肘下還壓著更多,牢籠裡傳來幾乎熄滅的呼吸聲早就成為背景的噪音,那種令人興奮的甜膩氣味不知多久前已經失去作用,過於認真也忘了外面已經日落。他聽到有人悄悄溜進來,幾乎微笑,這孩子匿踪的技術還有待加強。放下筆,接住從背後伸過來打算嚇他的手。
“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工作了。”
“沒關係,情況如何?有沒有受傷?”圖朵轉身,對方攤開手表示自己很好。
“耶利歌從來不讓我到危險的地方。”
“恐怕直到她想到辦法打敗維加爾,都不會讓你到前方去。”
“要是讓我和副司令一起說不定現在已經突破東戰線了。”
他一直都知道瓦恩是個自滿的孩子——新生兒似乎都有這樣的情結,圖朵見過太多,在不久之後這自信便會碰壁,跌落低谷然後慢慢回歸正常。“不要想太多,你還太小了,人家能活著麼久是有原因的。”
“耶利歌在剛出生後不久就直接面對他了。”
“耶利歌和你不一樣。那個時候無論是維加爾還是東戰場都不一樣。”圖朵站起身,脫下了長袍,對方向後跳了一步還以為他準備要做什麼,而他只是輕輕地拍拍瓦恩的頭,示意他跟自己到別的地方去,後者也就乖乖地跟上了。
“聽不懂啊……”
聽不懂就對了。
“現在帶她到前方去會不會太早了?”他問,焦躁地徘徊。
“她是個盾,要是要論誰能在前方活下來,或許她還比你更有機會。”圖朵回答,目光隨著對方來回踱步,無法理解這焦躁從何而來——在他眼裡看來一切都沒有任何問題。他記得那個新來的小傢伙,身上血池的氣味還沒有褪乾淨,已經拿著武器在和營地裡和其他戰士對練,他才剛剛看過,從角尖到腳都散發著一種自然的,不可否認的從容——那時他就知道這孩子將來無論做什麼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我以為他們允許你授血新的盾就是為了給你額外的保護。”
面前的人停下來,嘆了口氣。“是如此,但是……”
“上面真的把你當劍使用了。”圖朵不滿地喃喃自語道,伸手去捧住對方的臉,“讓他們特殊型去戰鬥吧,這樣你也不用這麼操勞。”
對方開心地笑起來,側過頭去親吻圖朵的手指,然後是掌根,然後他的額頭。“你在擔心我嗎?”
“我一直都很擔心你。”
“你從來不擔心任何東西。”
圖朵沒有說話,他心底知道這是真的,而他也從未認真地去掩飾自己這份不在意,要有人相信他的話便相信,不信也不會讓他感到任何一點愧疚,他自己也沒有辦法決定這樣做究竟是刻意還是自然而然產生的結果,反正也沒有人會去指責矯正——就只有面前的這個傻瓜。
“米琳!米琳,你自己覺得呢?”
角落櫃子頂上的陰影一動,不知何時已經蹲在那裡的紅髮少女點點頭。她當然沒有意見,圖朵心想,沒體驗過惡戰和落敗的人是不會感到怕的,不過盾們在這方面的學習曲線總是比較慢。
“那就帶你去一次好了,去看看對面的兩個主力是什麼樣子。”他說,“過來,蹲在那裡做什麼?”
米琳看了看圖朵沒有說話。
聰明。“我先回去看傷員了。你們自己小心點。”
圖朵記得很清楚,那日過後的下一場戰役,正是他口中所敘述的惡戰。暴雨中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光裔身上閃爍微光將周圍一小圈空氣照亮。他站在混亂之間,平時溫柔和善的嘴角此時只有無盡的憐憫,憐憫什麼?是他懸崖之下毫無意義更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戰爭呢還是雙腳之間掙扎著無法呼吸的劍。淺黃色的髮絲被沾污,身上滿是被斑駁的蝕痕,灰色的雙眼視失了神,藍紋尾端逐漸變得模糊,黑色的戰斧和手臂一起落在視線之外,他持著鈴鐺阻止對方對同類發出任何形式的求助。
都已經太晚了,此時此刻無論做什麼都太晚了。
原諒我。圖朵能想像他這麼說。他能想像米琳躲在遠方看得出神,還有剛趕來救援的人臉上的無助。
一只手指輕輕勾住他的髮尾,彷彿在乞求,是想要什麼呢還是想要他拿去什麼呢,他分辨不出來,他從不擅長這些。俯下身,尖牙埋進了對方脖子上鱗片的間隙,品嚐那苦澀的味道。
就那個傻瓜。
“圖朵!”門突然被敲響,動靜之大他還以為會直接被踢開。喚他聲音同樣包含了不耐煩。“圖朵!你又在欺負瓦恩了是嗎?這裡需要你幫忙,你快點結束然後到治療室來!”
“好,好,馬上去。”圖朵抬起頭回答,等了一會才聽到門外離開的腳步聲,接著他的爪子劃過身下人的角,後者顫了一下。“你呢?你會覺得我在欺負你嗎?”
小心翼翼地呼吸不敢透露出任何可以被解讀成不滿或者反抗的氣息,不敢表現出痛苦,不敢害怕,不敢回答——就像他實驗室籠子裡面的那個一樣——啊對了,他也得快點回去給他的實驗品療傷,否則又得去捕捉一個新的回來。
“乖乖這裡等我可以嗎?不要亂動,我今天不是很想打掃。”隨後他起身,披上外衣掩蓋自己身上的血跡。
然後,這個孩子又會花多少時間才能意識到呢?
【TTC大概就是個大魔王形象,事實上也就是個大魔王,兼職神醫那種】
【VV也是個傻瓜他到最後都沒反應過來TTC講話從來都是隨口說說,那年他才一歲】
【輕鬆?輕鬆因為uz不在啊,ylg不高興因為uz沒上場啊,uz去接他的小朋友了】
【TTC:米琳!米琳!你猜猜什麼叫做隔代遺傳】
【~愚人角】
【觀眾席四樓——公共區】
他一直覺得,真正的悲劇便是,明知道無論如何都會失敗,卻必須為了達成失敗而努力,什麼不會得到,所擁有的也會失去,還得擺著笑臉感謝其教導有方——他堅信一個人能拿到最差的劇本就是這樣,可是來到這個劇場後他發現這般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
求而不得的悲劇。狹隙間的悲劇。
他從來不是會哀自己不幸的那種人,可是有時後看到手裡的劇本還是不禁要笑自己倒霉。也就這樣吧,他有時會這麼想,既然不得那也不求了,就在狹隙裡苟活吧。
同時他也會這麼想:快點將一切結束吧。
要是劇場能夠重啟,他希望自己分得一個簡單的角色,朝生暮死,多可愛的概念。
海德坐在座位上,這是個特殊的樓層,位於頂端也沒法直接出入劇場空間,住的都是和自己一差不多的存在——造物,這是他們在這裡的統稱。他實對此並沒有太大的意見,只不過這樣特別的待遇,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被列為非人的事實。
“你究竟是個什麼?”他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漸進,參雜著金屬珠互相碰撞,均勻流暢,帶著一種不經意的小心翼翼——是新來的成員——他有些不情願地轉身趴上椅背。
“這裡怎麼都是些奇怪的東西……”
“你知道,對下面的人來說你也算是奇怪的東西。”
那人側過臉。“還沒見過。”
海德本來想說他算是半個,可是想想又覺得麻煩便改口了。“領主身邊的,那個……”他停頓,“嗯……是個人類。”
對方瞇起眼,並不相信他,只是擅自繞過了這個空間裡的擺設,緩緩地踩上沙發然後盤腿坐下,弓著背環抱著自己的肩膀,就如其他同類的造物一般散發著領主的氣息,安靜而輕盈,總是靠得有那麼點太近,稍稍歪著頭眼神也沒有打算離開海德,就連眼神都誠實的不可思議——即便還沒有過多久海德發現自己已經理所當然地接受這便是他們的特質了。
“對……忘了你們也不會看臉。你的同類呢?我以為你們喜歡在一起。”
“是我自己上來的。反正烏佐在樓下。”對方又說,“應該沒什麼關係。”
“都已經被困在這裡了,還是好好相處比較好……”
面前的人在手臂之間微笑,閉上眼,再次睜開時已經望向了廂房的大門。“我沒有辦法改變我無法控制的事情。”
耶比斯。他想起來,也記起先前還在台上看過,踏著告喪的號角聲,在薄水上行走的光之裔。
印像中這人的戾氣要更重一點,更加不耐煩一點,語氣更強硬許多,但顯然那也都只是被強加的東西,又有誰不是呢?被丟進那般環境裡,論誰都會落至一樣的結果——他霎時間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了,一邊恨自己不能更理解這種處處被決定的無奈——因為是造物,所以要找著預設去完成被創造時的目的,即便是只為演繹關於如何死去的故事,一遍遍走著前者的路……
海德,你說你用我來替代你的身體好不好。他記得那白紙上明明白白寫著。你知道做人類的好處,就是即便生活不由自己,但我們還有一死。
我們來做交易吧,古物。
海德呻吟出聲,彷彿是這個地方正嘲笑他那霎那的自醒,他都能聽到從牆縫間和掛毯後面傳來的笑聲。
為什麼自己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選擇放棄理智……
“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他迅速地回答,不想再給對方帶來更多疑問。“沒有,我很好。”指間梳過髮根,最後點在沙發椅背的上緣,順勢便直起身。“你要去看看人類嗎?我正好認識一個……”
【造物之間的同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