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蒸汽機-1”吧】
【嘉戴諾王國 城堡地下室】
紅堡的地下比原首都的城堡複雜得多,雜亂無章的隔間彷彿沒有計劃好就這麼搭建起來了,經過漫長歲月許多部分已經無法再使用,剩下大多作為暫時的牢房——還有便是國王私人的宴會廳。隨著樓梯往下,空氣越發凝滯。
充斥在周遭的,是死亡的氣息,也是淫靡的濁影,梅菲斯通常會選擇迴避,不過也不是什麼太令人不適的氣氛,只是他不喜歡罷了。
長廊中只有一扇大門,鍍金的門面在兩旁的深紅色磚石之間顯得格格不入。梅菲斯的指節在門板上敲了四下,然後他稍微退後,等待有人應門。大廳內部的熱鬧氣氛也隨著這打擾變得安靜下來,憑著模糊的聲音他能夠辨認出幾個人,都是在國內最有權勢的高官和貴族,而那個急切地要人替自己鬆綁的,則是這國家的君王。
門打開,捷芬探出頭,身上還留有狂歡的印記,鑲了珠寶和羽毛的面具掛在脖子上,墜下的鈴鐺隨著動作發出聲響,遮掩起被繩索留下的紅痕。血腥氣和酒的味道從房裡漫出,捷芬瞇著眼,左手中抱著的頭骨交給人打磨過,鑲進了金碗成了紫紅色瓊漿的容器——先王要是知道自己的遺骨被兒子當作玩具,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他會說先王是個稱職的君主,寬厚仁慈,嚴厲公正,就是太樂觀了,雙眼望著遠方的美景便忘記腳下的懸崖。
著實可笑。
“要加入嗎?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我還得為明日出行做準備,你們盡興就好。”
“是嗎?”國王低下頭依在另一個門板邊上,輕輕撥弄左耳的耳環,似乎有些不開心的樣子。“那幹嘛來敲門?”
“蜂家的家長來領人了。”
捷芬回頭,向裡面喊了個名字,一陣騷亂後年輕的貴族長子便從宴會廳裡跑出來,邊扣著上衣的釦子,有些狼狽地向國王點頭表示抱歉,接著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昏暗之中。“居然怕成這樣。”他輕聲哼道,“這麼乖做什麼。”
“人家還得為繼承家業操心呢,別太怪罪。”
“操心……”捷芬咬了咬下唇,淺綠色的眼裡帶了絲憤怒,“從前父王——可從來沒有來接過我。”他上前一步轉身,手一抬,手中的頭骨就隨著動作被擲出去,灑出的酒標識出它的路徑,一同消失在剛才那人離去的方向,在地上跳了幾下,撞擊聲迴盪在牆壁之間。宴會廳中寂靜了半晌,接著又回歸原本的熱鬧。
梅菲斯沒說話,這小孩子般的脾氣不消一會就沒了。捷芬則望著遠處,就算他在黑暗中幾乎無法視物。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從脖子上扯下面具,隨手也扔在地上,揚起幾撮羽毛的碎屑。皮膚上的吻痕像是被人勒出的指印,在蒼白的皮膚上泛著青紫,伴著繩印,彷若在腳架上死去的人身上的傷口。
“不生氣了?”梅菲斯問。
“沒什麼可以生氣的。”捷芬回答,雙手越過梅菲斯的肩膀,向前一靠便整個人掛在了他身上,那是種介於沒什麼份量和有實感之間的重量。“我說——明天一定要走嗎?蒸汽機……去拿那種東西有什麼用?明明國內現在什麼都不缺,維持現狀一點問題都沒有,還是得去嗎?”
梅菲斯微笑,輕輕地揉著捷芬的頭髮。“擁有了就是一項資本,應用與否是其次的問題。你剛回國,不想立刻出行的話,我獨自去也可以。”
“那我還是一起去好了。不過你……你們的思維真的越來越像謝爾。”
“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他說。“不需要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我知道。”
他們就這樣維持這個姿勢過了好一會,久到梅菲斯以為捷芬正在打瞌睡——長時間進行如此消耗體力的運動,就算是這個人也會受不了,更何況是犧牲了睡眠的情況下。他正準備將手裡的人抱起來,對方卻動了一下。
“梅菲斯——”捷芬小聲喚道,“如果我現在溜回樓上睡覺,裡面宴會還會繼續嗎?”
“大概不會,馬上就會結束的。”他回答。“想上樓了?”
“有點累,我們走吧,就我們兩個……但感覺他們一定會很生氣。”
“累了就不要勉強,先上去,我進去通知。”
“唔……”國王閉上眼思索了幾秒,再睜開時似乎是決定自己已經對宴會裡發生的事情失了興趣,他從梅菲斯身上離開,“那就——”
“這不是,梅菲斯卿?想加入嗎?”
捷芬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被從背後伸來的手攬住腰,長髮從他肩膀上滑落,和緩慢的語氣和動作一起漸漸將他包裹。
“不了,我來帶陛下去休息。”
“這麼掃興?”大公說,“明天在馬車上睡,不就好了?”
捷芬嘆了口氣,輕地幾乎不會被發現。接著他笑起來,“看來是逃不掉了呢。”被帶回宴會廳前他最後看了眼梅菲斯,甚至有點求助的意味——梅菲斯沒有動作,選擇視而不見,這不是他應該阻止的事情。“蒸汽機就蒸汽機吧,反正都一樣。那……早晨見,梅菲斯。”
大門闔上,隔絕所有的笑聲和喘息,梅菲斯提起他放在牆邊的提燈,走時經過被丟在地上的先王的顱骨,想要撿起來的時候,又覺得明天交給打掃的傭人也不是不行。關門前捷芬的眼神浮現在腦中,他記得那一個晚上王子摸著牆溜進自己的臥室,看不見自己忍不住流露出的滿意神情,自己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眼裡的哀求,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十四年來不變的微笑,九年來不變的請求,一點進步也沒有。
梅菲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大公說的那般怠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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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p對科技並沒有興趣,但也沒有在想國家利益就是了,純粹是累得不想出門】
【mf對科技也沒有興趣,但是他也是為人辦事】
【普及蒸汽最得利的大概會是將軍家,他們本家是做礦業的】
【一個小小小事是王家許多孩子都有遺傳夜盲,關燈就差不多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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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3876年 秋入冬 塔國南端】
貝弗特被那一聲巨響和隨之而來的騷動從睡夢邊緣拉回,恍惚之間還以為是樵夫的砍柴刀嵌入木樁的聲音。他順手去摸出枕邊包裡的匕首。頭頂有人在奔跑,窗外也亮起許多燈火的光。“不要動。”只聽伊凡思小聲地說了一句,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比平時多了一分命令的意味。貝弗特停下動作,天花板上方又是一陣腳步聲。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問。
“不是什麼大事。”下舖的人拍了拍床板,“把武器放下,好嗎?”
貝弗特遲疑了一會,才將匕首藏在枕頭底下,躺著感覺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抵在耳側,怎麼也睡不著。伊凡思則在下舖坐起,套上外套並穿上鞋。“你要去哪?”貝弗特問,想著自己怎麼也得跟著才行,對方只是將手指靠在唇前,示意他安靜。
有人敲門。
伊凡思等了一會才緩緩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一點縫隙,說話時帶著睡意,彷彿他是毫無準備地來應門。“怎麼了嗎?”
“把褲管提起來我要檢查你的左腳踝,”門口的灰衣祭司嚴厲地命令道,“裡面的那個訪客也是。”
“能先告訴我為什麼嗎?”
祭司皺了皺眉頭,一臉不耐煩。“教廷裡潛入了刺客,就在剛才亞內主祭差點遇害。”
又來了?貝弗特跳下床,也不在乎剛剛得到的指示。他站定在伊凡思身後,探出頭,面前那個年輕的祭司瞄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敵意一點都沒有藏起的意思。“有問題嗎?”
“乖乖照辦吧。”祭司煩躁地說,“伊凡思你……估計也幹不了什麼,我主要要檢查訪客。”
貝弗特稍稍提起褲腳,門後的人才顯得比較不警戒。
“亞內主祭還好嗎?”伊凡思微笑。
“受傷了,並不嚴重,只是現場看起來比較嚇人而已。不過主祭似乎也傷到了刺客,反正如果你們聽見可疑的動靜就向上報備,知道沒?”兩個灰衣的祭司從走廊跑過,逐門要求檢查身上是否有傷痕。年輕的祭司回頭,又傾身將手扶在門框上,壓低語調,聽起來有些匆促。“有件事情。”
伊凡思碰了碰背後的貝弗特讓他退開,後者不清願地回到床上,並沒有躺下,注意力仍舊停留在門邊的兩人。
“聽好。”祭司說。“你選擇西提爾主祭了是不是?沒想到你會做一個這麼奇怪的決定——不過亞內主祭讓我帶話給你,說如果你願意改而投靠大人的話,大人不僅免去你不能升職的束縛,還能確保在帝都的終生職位,親自做你的導師,說不定過個十幾年還會提拔你做主祭——我知道亞內主祭一直都對你很嚴苛,可是其實大人一直都很看重你,才會希望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祭司。”
“大人親口說的?”
“是啊——大人就連對自己的學生都沒有說過這種話!就算大人從前對你抱有疑問,但是聽到殿堂免你一死時,大人就一直有這個心思。”祭司停頓,“考慮一下吧,亞內主祭是現在最有希望成為祭司長的人選,明天希望能聽到你的答复。”
“我了解了。”
年輕的祭司隨著騷動跑走,伊凡思關上門,就著月光摸索到床邊。“到底是誰會想要殺祭司?”貝弗特問。“祭司的實權又不大……”
“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教廷內鬥。”他聽見外套和鞋子被扔下的聲音。“和貴族之間有點類似。”他本來還想要繼續詢問,可是伊凡思已經再次睡下。他摸著枕頭底下的匕首,閉上雙眼。
祭壇的大門被打開一個細縫,雨從裡面飄進來,打濕本來被打掃地一塵不染的地板。沒有月亮的夜晚,只有零星的燈火點亮雨滴,他從祭壇的內室走出來,聽到風的呼嘯聲還以為祭司忘記將門關緊——可是那人正站在大堂中唯一的亮處,缺少那一襲黑色令他顯得格外平凡。
“你在做什麼?門壞了嗎?”
對方稍稍側過臉,彷彿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聲音。貝弗特有些不安,他問到腥味,也不知道是來自不停的雨,還是那個他更加熟悉的東西。
祭司突然倒下——啊,原來是後者。
他跑過去,差點因為地上的血滑倒,他按著伊凡思脖子上的傷口,劃得不夠深,但最終仍會致命,刀口正好切在那些灰藍的紋路上,手掌下不斷湧出的滾燙液體刺痛他的皮膚。他要是離開這裡去尋找幫助也無濟於事,宵禁後街上不會有太多人,暴雨中呼聲也會被掩蓋……
“做點什麼的……你可以的吧……”他低聲乞求。“拜託……”
他們四周的光越來越暗淡,陰影將他們包圍,如同無數只細小的手在拉扯他的衣角。貝弗特感到空氣變得冰冷而沉重,讓他想起那件黑色的披風。有東西來了……他的直覺警告著他,要他從這地方以最快的速度逃跑。貝弗特傾身,手裡的人幾乎要失去脈搏。
偏偏在這種時候。他心裡忽然生出一種恐懼,怕來臨的東西就是剛剛試圖殺死伊凡思的兇手——要不然還有什麼可以傷害這個祭司?“別死啊——”他咒罵一聲,氣息在嘴邊凝成白氣,他聽見腳步聲。
無神的深紫色雙眼轉向貝弗特,卻越過了他的肩膀。伊凡思微笑。
貝弗特突然感到手上一鬆,他慌張地想要繼續為伊凡思止血,卻掙脫不開那將他從地上提起的力量。抓著他領子的手指輕觸他的後頸,一陣冰冷竄過皮膚,順脊柱而下,隨後他便被扔向後方,沒有預警的撞擊令貝弗特驚叫出聲,下一秒就被什麼東西捆綁,無法動彈。他抬頭,望見一個高大的模糊黑色身影擋在他和伊凡思之間,踩在凍結的血泊上,也沒有使其碎裂,也沒有任何倒影,那東西的樣貌他從未看清過——或者是他無法記得呢。
是什麼?敵還是友?貝弗特腦中閃過各種最壞的情況,可是他笑了,伊凡思笑了……空氣的溫度幾乎降到冰點,本來來自傷口的熱氣也沒了。貝弗特感到有什麼碰了他的後腦,他顫了一下,對方沒有就此放棄的意思,直接粗暴地按住他的頭。手?他驚愕地開始想掙脫束縛,接著一股陌生的平靜充滿他心裡,正如他第一次來到這個祭壇時遭遇的那樣。
是在……安撫我嗎?他吐氣,任那平靜控制自己,貼在地上的臉被冰的生疼,那隻手才願意離開。那東西緩緩蹲下,伸出的手撫過伊凡思的傷口,他看到那東西也帶著和祭司一樣的藍紋,隱隱發光。
最後貝弗特聽見逐漸回穩的呼吸聲,只能疲乏地在心裡笑著這祭司究竟招了多少千奇百怪的東西在身邊。那東西再次站起,揚起頭面向南方,慢慢朝東邊移動。
“主……上?”伊凡思有些吃力地想要去觸碰身影,卻撩過那團黑,彷彿是在塔國能見到的流動的霧氣,隨著被手指分隔而消散——那東西就這樣輕易被攪亂,化作發光煙霧,一瞬間整個祭壇的燈都被點起,逼迫貝弗特閉上眼。
“已經沒事了。”他聽到熟悉溫和的聲音,睜開眼又是那微笑的臉,好像他剛睡醒,而外面已經經過黑夜準備開始忙碌——但祭司領口的血跡顯示他未完全平復的惶恐心情並不是一場夢。貝弗特爬起來,伸出手啪的就拍在伊凡思臉上。
“啊,居然真的還活著。”
“小心,會回來的。”方才還瀕臨死亡的人帶著戲謔的語氣稍稍向後退開。“來幫我把地板擦乾淨。”
陽光將貝弗特喚醒,他翻身,伸出手試圖去撈下舖的人,直到他的手腕被握住,那略高於常人的體溫順著皮膚接觸傳到自己身上,給他心裡帶來一些平靜。他每次都下意識以為那是生病的徵兆,不過對方告訴他這只是得到來自領主贈與的藍紋後,一些無關緊要的副作用罷了,冬天的時候特別溫暖——伊凡思也很少談論病痛,從未真的害怕過什麼,不知道是因為他奇異的能力還是因為他知道領主在看顧自己。“我說,伊凡思,被割喉的時候是什麼感覺?痛嗎?害怕嗎?”
“還好。”下舖的人回答。“有點冷。”
“今天你也要去投票。”
“是的,不過早禱結束之前我都不需要露臉。”他能想像此時伊凡思的微笑,“你想做什麼?”
“跟我說說那個被詛咒的主祭好了。”
早晨的走廊空空蕩蕩,若不探頭去查看廣場,便會以為此處無人居住。冰冷的灰石上結了水珠,在步伐之下被推擠成鞋底的形狀。伊凡思繞了路去給薩姆謝打招呼,後者警告他別要隨便亂走,刺客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次行動。
放心吧。
總是隨隨便便地就叫人放心,也不知道是要放在哪裡。
貝弗特想要是這個人真的要回答的話,大概會說把心直接交給領主,多簡單的一件事。真的就這麼簡單嗎?就這麼把心放下,一點都不保留,於是被割喉了也不會痛也不會害怕,就只是感覺冷而已嗎?貝弗特覺得他不該提起要來教廷的事情,這裡太大了,角落裡囤積太多秘密,太安靜,明明有許多人一起生活卻看不見他們的踪跡,眼角余光之中經常有虛影閃過,讓他想起來帝都迷宮一般的地牢。
的確不是個有趣的地方。
貝弗特坐在書櫃前面,翻閱著昨天沒有來得及看的手冊,心卻沒有放在字裡行間。“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伊凡思說,“主祭的名字我不記得,但並不是個很好的人。那個時候首都還沒完全從樞城搬回帝都,暴動剛剛平息沒多久,帝國上下都很不穩定,畢竟才經歷一個極不稱職的昏君的統治呢。”
國王背棄了王法,無視官臣貴族的腐敗,甚至準備下令解散教廷——差一步就要重蹈帝國統一之前的覆轍,招來大災——這樣看來出一個異端主祭也沒那麼令人驚訝了。
“主祭當時常駐在雅國東部,大概是學院那個位置,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他和皇宮來往密切,在教廷裡面人望甚高。暴動後為了避嫌隱居了一段時間,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準備要接手祭司長的位置了。”伊凡思彎下腰,“那個時候,主祭才三十多歲而已。”
“真假的……”他轉過身,伊凡思則在他旁邊坐下,順手扔給他幾本筆記。“怎麼做到的?”
“有帝國撐腰所以爬升得很快,看起來也是很有為的人,很年輕就結婚,很年輕就做到主祭,也是因為太年輕的關係,野心過大,又缺乏耐心,就把從主上那裡尋求不得的願望全數轉而寄託在古物身上——”他停頓,“其實古物也不能做什麼,只是創世的過程中多餘的產物而已,只有偽神給予的力量是真的,但是和偽神交易太危險了。”
“好像你很有經驗似的。”
伊凡思微笑。“他和古物做了交易,可是仍舊做著祭司的工作,私底下集結異端的黨羽。教廷不知情,帝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暴動前皇宮中掌實權的都是它的崇拜者,殘留的一直到伊芙琳女王那一代才清理乾淨。後來,在一年的會議上,主祭一如往常地出席,向教條宣誓,就和現在這裡一樣進行投票。”
貝弗特翻過一頁紙,秘密麻麻地寫著名字與名字主人的背景,都是不曾在歷史上留名的人物——或許該說這也是一種留名的方式?犯人和平民都有,有些能橫跨數頁,也有的寥寥幾句就能概括,上千個這樣的人被記錄在這書庫中,他撫過那些有點退了色的字。一七年,祭品,姓名被塗抹,十七歲,男,職業祭司,出生不詳——往後連續十年都是如此。“你看這個……”
“投票第三天的早晨,主祭被發現死在祭壇下面。”伊凡思無視了貝弗特推過來的書冊,“還蠻嚇人的,基本上除了皮膚以外全部都融化了。主祭的家人也多少出現了意外或者疾病,幾年間相繼離世,妻子難產,只留下了一個畸形的嬰兒。”
“嬰兒呢?夭折了?”
“沒有,”他說,“孩子奇蹟般地活下來了,雖然消失過很長一段時間,不過聽說被一個商人帶走,一直活到高地防守戰爭結束,有士兵在雅國西北邊的小鎮上發現奇怪的屍體,大約是十歲的孩子,卻有兩個脖子,一顆頭被砍掉了,另一個因失血而死,不過那個地方本來就很異常,所以也沒有很多人在意他們就是。”
異常……貝弗特瞇起眼,他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印象對這個詞產生了反應。“雅國西北……”他小聲地念道,試圖捕捉剛剛一閃而過的模糊記憶。他突然直起身。“利潘姆市集?!我一直把它當作謠言——”
“很多人都覺得那只是當地的傳言,不過的確是真的,報告的士兵沒有精神失常。居民戴起動物面具,少年少女沿街殺人,近百人曝屍街頭,人們在馬路路口挖洞用以火刑——很難想像吧?”伊凡思側了側頭,“動亂的時代就是容易發生這種不合理的事。”
貝弗特緩緩地靠回書架,盡力吸收剛才得到的資訊,他想起昨日那個輔祭說的話,既然所謂的天罰是把異端融化在祭壇下,那麼此刻提著刀劍去殺人的確不符合相同的罪名。鐘聲響起,伊凡思隨著起身。“走吧,去投票。”他伸出手,藍紋盤繞與手指尖,“今天主祭們該開始吵架了。”
“我?外人能旁觀嗎?”
“不要被發現就可以。”
貝弗特握住對方的手,撐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又準備將方才抽出來的幾本書放回原位,目光在那本名冊上面停留了一會。“對了,我之前看到的那個——”他迅速地將本子翻到被塗抹的那幾頁,“你看這個,你說這是不是同個人?”貝弗特來回撥動紙張,每一頁都是一樣的字,除了年紀隨著年份逐漸增加。他皺起眉頭,“不過連續被獻祭十次,這是得多倒霉……”
伊凡思突然的沉默讓貝弗特將注意力從字上移開,他想起來第一個在教廷的晚上,對方看著窗外的眼神,他因自己可能問錯問題而內疚,但又不知道原因,於是更不知道該如何道歉。
“是同一個人。”祭司輕輕從他手裡接過名冊,頷首閱覽,藏起了他略顯悲傷的表情。“以前的人口沒有現在這麼密集,要找到合適的祭品比較困難,只要符合當年的要求就可以,重複也沒問題。符合十個條件的人很少,能撐過前九次的更少了。”他抬起頭時笑得竟然有些乾澀,“你想知道為什麼上千個名字裡面只有這一個被抹掉,是嗎?今天我真的是講了太多殘忍的故事……”
“我……”
“我們先去會廳吧。”伊凡思說。
貝弗特穿上祭司的淺藍色長袍,低下頭,寬大的兜帽形成陰影蓋住他的臉,感覺又回到工作之中,只是換了一件制服。這些粗布的衣服一直都很寬松,就算他比伊凡思高大也能穿得下——雖然他認為一定會立刻被識破。他們下樓,仍舊見不到幾個人,大概早禱結束後就直接進會廳了。
“這是從殿堂的那位大人那裡聽來的。”經過走廊的時候伊凡思開始說,“一七年的祭品是個被指控叛教的祭司,為了自證清白而自願被獻祭,活過了前九年,最後還是被定罪,第十次走上祭壇,自己跳入火坑。當時的審判長下令將他從記錄中抹除,教廷答應了,一方面這件事情讓審廳的信譽嚴重受損,另一方面對象是審判長曾經拋棄不成的兒子,秘密被挖掘出來並留下記錄會很難看的。”
貝弗特發現自己不經意地放慢了腳步。身體一點一點地被取走,延續長達十年的死亡。還真的是不如不記錄的過去……他對自己說,還真的是太殘忍的故事。“所以那個人到底有沒有犯罪?”他快步跟上伊凡思,後者只是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兩個人到達會議廳的時候裡面已經是人聲鼎沸,伊凡思將門推開一個小縫然後悄悄溜進去,帶著貝弗特坐在角落最後一排。貝弗特則是被這景象嚇了一跳,在皇宮中開會從沒見過如此混亂——宮中只有官臣跪在地上等陛下允許發言,沒有人敢就這麼站在眾人面前高聲演講,更不可能在所有人面前爭吵起來。
“很野蠻對吧。”伊凡思笑道,湊近貝弗特的耳朵,“在帝都可沒有。”貝弗特來不及回答,注意力已經被走到會堂前端的亞內主祭給帶走。那身著絳紫色長袍的男人走起路來有些跛,昨晚的刺殺看來造成不小的傷害。
“喲,居然還活著。”西提爾主祭笑出聲,“你也有今天。”
“你說這話,我完全有理由懷疑刺客是你派來的。”
“我?刺客?上哪找?我可沒你這麼廣的人脈。”她說,“幾年來你一直在給三年前遇刺的人扣罪名,這次又有什麼要說的?”
“這次來的明顯是一般人,昨晚所有看到現場的人都能證明,血是紅的,也沒有毒性。”受了傷的主祭扶著椅背坐下,“這件事情必須要好好調查,教廷內也要加強警備,我提議……”
“你提議撥給你更多武祭,不用想也知道,但是沒有人會同意的,別費力爭了。”西提爾的目光掃過周圍紛紛點頭的眾人。和伊凡思說得一樣,的確和貴族間的爭執很相似,為了首家的名號,為了領地,為了兵的數量,蠻觸相爭,大概若沒了王族那絕對的權威坐在頂上,貴族們也會像這般扼著面前的人的脖子說話——想來也可笑,就和他剛知道祭司長是通過投票選出的時候一樣無法理解,明明就是崇尚一致性的宗教,卻處處表露著分裂。
“彷彿你這個激進派就能得到支持一樣。”
“我激進?帝國本來就過於疏遠教廷,只是要求讓教廷參與政事叫激進嗎?教廷從帝國前就在管理這片土地,現在想要點實權也不行嗎?”
貝弗特轉頭朝向身邊的祭司,眼神質問著對方這就是他選擇的上位者,可又記起來這人是用骰子來決定人選的,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後者似乎也發現了,稍微往椅背裡缩了缩。
“如果我跟你說,這一切全部——全部都是殿堂的意思呢?”
他將所有的話語都吞回去,望著眼前一臉輕鬆的伊凡思,瞇著眼,好似正認真聽主祭之間的辯論,但他知道這種既不溫和也不冷漠的微笑,是這人在觀看紅衣處刑時,和每年的初冬祭祀時的表情——面對即將死去的人,不帶一點同情或輕蔑,也不贊同,也不反對。
【渡者的歷史小講堂,什麼在他口中講出來都不是事一樣】
【反正無論對教廷還是帝國來說都是無比的黑歷史】
【bft繼續懵逼狀】
【evan:我應該告訴他我比他能打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