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二】论坛开放http://orzpen.com/moon/foru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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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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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http://y.baidu.com/song/173529?pst=player&fr;=altg_new3||-1
由于文字说明有字数限制,无法在原帖全部更新,特此开贴更新如下:
【第五章主线】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4907/
【第五章副本报名】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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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副本无论是否有玩家参与、是否有人创作均客观存在。
没有参与副本的玩家在副本结束后也可根据各种渠道获知内容。
副本结束后花家书院暂时不能再次进入。
★特别说明★
鉴于有人询问,在这里做出说明:花家书院副本的地下部分不能再次进入,无论任何前提都暂时不做开放。地上的大院有官府贴封条,夜深人静或行踪隐蔽的情况下,可合理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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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最终人员名单】
凤三娘(女扮男装)CID37348
唐谷南(女扮男装)CID32547
唐天材(女扮男装)CID32969
季柳月(女扮男装)CID33267
岳文心CID14265
叶澄雨CID19903
田之甚CID34498
阿羡(女扮男装)CID34302
郭小喜CID34319
方鸣启CID32647
谢楠云(女扮男装)CID33777
穆子兰CID33103
郑曦(女扮男装)CID32802
柯行之CID32891
金翎CID32744
阿朗CID33067
花心(女扮男装)CID32642
贺冬茗(女扮男装)CID35432
白鹿CID32801
百里凉(女扮男装)CID33007
百里烨CID33008
林鹰扬CID20735
刘九澄CID32654
壬墨玩家NPC
云赤玩家NPC
徐飞白CID32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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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角色共【26】人。NPC【14】人。
总计进入地牢的活人为【40】人。
NPC14人中至少有【5】人死亡,是否多于5人则看玩家创作提及的使用人数。可全数死亡。
比武输掉、又或提前离开者共【9】人(副本开启前已亡)
全部相亲人数为【49】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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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共有【20】间,地牢同。2人一间,自行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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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击杀情况】
花平:
在图一被玩家【岳文心】【季柳月】合力击杀
花食骨:
在图二被玩家【郭小喜】击杀
花髓:
在图二花食骨*死亡后*被玩家【柯行之】【郑曦】重创逃逸
花五爷:
在图三被玩家【刘九澄】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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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前后天气情况】
三月廿六·小雨
三月廿七·晴
三月廿八·多云/夜转雷雨
三月廿九·大雨
四月初一·小雨
上线啦!!大家情人节快乐!!
拯救给企,从我做起。(浩然正气)
和这篇是双视角: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498/
换了种新写法,感谢小纪亲妈各种援手呜呜呜,双视角什么的好好玩啊!总之抱住阿列不多说!颜行首只略提了一下就不关联了,有机会再好好写!
相关组织:
PS:卢衍(字延章)和邵繁(字子祁),都是纪舒平(字豫持)的好友,曾出现在纪舒平少年篇故事当中。
再PS:小纪便服也多是红色的,个人喜好吧。
相关组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3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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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只有山如旧
1.
夜幕初临,微雨沥沥。
数顶软轿陆续而来,前后拥簇的停在了倚香阁门前,眼见同来的轿子也是锦绣灿烂,众仆婢精神一振,小厮弹了弹崭新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婢女扶了扶鬓边尚未歪斜的珠花,你用眼白瞅我我便用鼻孔瞧你,好一场无声的热闹。
不料主人们谈笑间赴的是同一场宴,小厮叹了口气收起湿漉漉的油纸伞,招呼自家轿马到廊下歇息等候,真不知这下着雨的天巴巴的赶谁的场?
赶谁的场?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更不是倚香阁行首颜怀玉登台的日子。
有什么人的场子需要赶?
自然是倚香阁的秦何限。
秦何限乃是阁中歌妓,外号“铁琵琶”。
一位千娇百媚的歌妓,外号叫“铁琵琶”已是奇事,况且看过她表演的人都会说“不愧是铁琵琶。”
这样的女子,已经值得人去看上一看了。何况她唱歌从来随心所欲,她可以陪你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三日不醒,但就是不唱不可心的曲儿。
有时她也自渡词曲,或赠风月或赠佳人,只为一时心情。
她曾在临安名士江元显送别友人的酒宴上拍琴而歌——
“碧水多情销河汉,万古长青寂寞红。今宵酒冷别离后,霜华莫若此心同。”
据闻当日在座之人无不长叹三声,泣涕狂饮,此曲数日内传遍京城,为一时逸事。
有人说,会弹会唱又如何,难道能比倚香阁里的颜行首容颜更美,才情更高?
她自己也常说:“小女文才不佳舞艺平平,哪能和颜行首相提并论,只能唱几曲喝几杯罢了。”
如此女子,却能屡屡出现在临安城风流名士的笔下,纨绔少年的口中,如缱绻烟华,如飒然醇酒,挥之不去,离之不得。
倚香阁.白檀雅间
满室红纱低垂,灯烛俱熄,只有纱帘后数座灯屏中烛火摇曳。
笙萧牙板一概不用,斯人独坐,怀抱琵琶。
不知何处传来的鼓声,由远至近,缓缓而起。
——咚
———咚
————咚
数声鼓点,仿佛敲在了人心坎上。
她拨弦两三声,似念似歌,声音悄然渗入鼓声中。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酌时,须满十分……”
音色虽低却清,不同于寻常歌女婉转妩媚,唱的也不是青楼里听惯的情词浪曲,乃是东坡居士的一首《行香子》。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她长歌似叹,琵琶声由先前的低柔逐渐拔高,如月夜忽逢雨,这雨竟越下越急起来。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豪气如春夜潮水越涨越高,座下诸人耳中听来心绪各异,胸中似有无限情绪饱满膨胀,眼中却只有这纱帘内的倩影纤纤。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歌声如飞鹤冲霄,清越不群,又如飘渺一梦,渐行渐远。
直到歌罢弦止,满座静默,已是惘然。
灯火,渐渐亮了起来。
原来这朦胧梦境散去时,竟是如此惆怅。
2.
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又是一场风流宴。
一人红裙金钗迤逦而出,花厅内阵阵嬉笑与脂粉酒香熏人欲醉,而她从厅侧出来,不过想乘兴看一眼今夜的月色。
虽说中秋已过,然而金风微露,月上凉天,也是惬意。
庭院外小厮执灯在前,引着一人往花厅过来,来人身量极高,项背挺拔,一袭红衣颇为飒爽。
秦何限一笑,她向来都喜欢红色,觉得这种明亮与张扬,本就是种无言的旷达。
记忆里曾有个影子也是如此,只不过么,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了……
那男子刚入了花厅,就听见有人发话:“正说你呢,好你个纪豫持,迟了那么久,先罚三杯!”
秦何限听在耳中,眼睫微抬——
说话的正是今日的主人翁,工部员外郎之子卢衍,这卢少爷是红袖丛中流连过,脂粉堆里倚翠鬟的风流人物,为了今夜的生辰宴,早早就下帖请了她,连同阁内数十位出色的乐妓舞妓过府助兴,那番话想来是对那位迟来的客人说的。
此时花厅内笑成一片,起哄声中有人笑道:“抱歉抱歉,我来得晚了,认罚。”
声音清越,很是爽朗。
罚酒的哄闹声刚过,又听卢少爷笑嚷:“秦录事哪里去了,今天倒好,逮着了这个跑了那个,等下非灌得你们动弹不得才算完。”
侧门边的小婢连忙道:“姑娘快进去吧,卢少爷找你呢!”
她姿态美好的掠了掠鬓发:“方才不是唱过了?只怕卢少爷听我的曲子也听腻了,且看看妹妹们的新舞再饮如何?”
众人只见厅侧纱帘齐掀,一女子风鬟雾鬓款款而来,明艳的容光压得满堂灯火都似暗了一暗。
卢衍和一旁的美人们逗笑:“瞧瞧你们秦姐姐,分明自己懒怠,偏说少爷我听腻了,等下你们若舞的不好,一并的罚酒都让她喝了。”
诸姬闻言乐不可支:“只怕卢少爷今夜酒窖遭劫,满临安谁不知道我们秦录事擅饮呢!”
秦何限只是笑:“哎呀呀,你们呀…这新舞名为《凌波仙》,请诸位品评一二。”
说罢,两名碧衣女子盈盈上场,只听牙板一声丝竹顿起,云袖扶风足下欲飞,是一支极为清逸婉转的对舞。
卢衍面有得色,他向来是无好酒不饮无好舞不瞧,虽不像京城一些大户喜蓄家妓,但只要是行乐之事无一不是最好的。眼看今夜满座神魂俱倾,作为主人实在面上有光。
果然一曲舞毕,有文才不错的已趁醉吟起诗来:“抚凌波而凫跃,吸翠霞而夭矫……”摇头晃脑的模样惹起一阵哄笑。
秦何限执杯微笑,倚香阁乃临安最有名的风月之地,阁中女子各有技艺,通晓诗书的也不在少数,这等面上可有可无,眼睛却牢牢粘着碧衣女子不放的轻狂书生,她却是看得多了。
乐妓们适时的奏起一套《调笑令》,堂内衣香鬓影,杯起杯落,她含笑执壶给灌人灌得起劲的卢衍添酒,她向来饮而不醉,酒晕浮上眼角眉梢后更添艳色,满耳都是笑声和醉话,此时此刻大概无人不想一醉吧?
她微微侧头,对面席上的红衣男子正在和别人说话,醉酒的人拎着酒壶嚷着敬酒,红衣男子笑着让两旁侍女扶住说别摔了,不疾不徐的喝了一杯。
看来,也有人不这么想呢。
此时卢衍已扔下了手上的醉鬼,环视了一圈:“纪豫持你小子怎么还醒着,可恨可恨!”
“对,对对!今晚就属他喝的少!卢兄莫要厚此薄彼啊!”刚刚被灌的几人醉醺醺的应和。
“延章兄还醒着,我哪敢醉啊?”纪舒平应声笑道,眉目朗朗。
卢衍两手一拍:“是了,想是你嫌歌舞乏味,谁叫你来迟不曾听到秦录事的好曲?只好让秦录事再唱一曲劝饮了。”
秦何限闻言一笑,身后小婢欲奉上琵琶,卢衍略一横袖:“哎,且慢,琵琶就罢了,这回乐器一概不许你用,看名满临安的‘铁琵琶’若不用琵琶,如何让豫持心甘情愿的饮上几杯?”
满堂皆奇,要看看秦何限如何劝饮?若是清唱,再好的歌喉只怕也略显逊色。
“如此说来,只好献丑了?”秦何限手执银壶看了一眼席上的雕花银杯:“小小银杯怎能尽兴?换大盏来。”
她施施然往纪舒平那席对面坐下,侍女忖度着主人眼色端上一套琉璃大盏,七只琉璃盏一字排开,流光溢彩,晶莹夺目。
秦何限一手悠然支腮一手斟酒,红袖随着动作的起落滑至手肘,露出如雪皓腕,众人慢慢静了下来,连厅外伺候的仆婢也伸着脖子往里边张望。
“既然方才的歌舞皆不入纪郎君的眼,小女子斗胆,唱一曲给郎君解闷如何?”她抿唇时两颊显出浅浅的梨涡,头上的金雀翘繁复耀眼,与容颜交相辉映。
这话说的旖旎,周围的宾客中响起了看热闹的低笑。
她也不待他回答,倒拔了发上一支金钗,转腕轻击,“叮——”琉璃盏发出一声悠远清音。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
她执钗击盏,漫声低唱,声音很轻,离的稍远的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只想听清她唱些什么。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金钗击盏的声音清而冽,她的歌声低而醇。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秦何限指上加劲,金钗于盏间流连:“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她红袖一拂,那灿然金钗铛的一声抛出老远,不知滑到何处去了,这一举动莫名且肆意,引得众人哗然。
她流目笑看,他坦然回视,歌声绕梁,飘渺似梦。
“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歌罢,酒盏递到了舒纪平眼前,她目光流转笑意嫣然。
“郎君以为,此曲佐酒,如何?”
“很好。”他接过酒盏,微微一笑。
3.
待酒宴散时,已是深夜。
喝醉的宾客还在不远处拉扯喧哗,门前另一边停了数顶四角垂着轻纱香囊的小轿,几个婢女捧琴执萧,候在一旁。虽然倚香阁今夜过府侍宴的人不少,但除了留下陪宿者,其余人还是要回去的。
“夜色已深,纪郎君又饮了不少酒,行路可要当心。”秦何限送出一小段路,盈盈笑道。
前头几个人都醉的一塌糊涂,眼前这人虽说不像醉鬼,但七大盏酒喝下去焉能无事?
“秦录事,”纪舒平理智尚存,终于有机会问了今夜想问的问题:“我觉得秦录事颇为面善,我们是否曾见过?”
秦何限微微抿唇,她抿唇笑时便有梨涡,有种灵动的狡艳:“见过,方才酒宴上不就说过了?我么,是倚香阁的秦何限。”
“你……”纪舒平微微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前头几个醉鬼笑嘻嘻的过来拉人:"你小子走不走啦?舍不得就留下,明早也别点卯了大不了就被参上一本啊!"
“我怎么觉得今天月亮有八个…”
“邵子祁你醉了吧,月亮在哪我怎么看不见…”
喧哗声渐远,秦何限慢慢转身往回走,小婢机灵的跟上:“只是卢少爷的客人,又不是卢少爷,姑娘何必亲自送呢。”
“我高兴。”
“姑娘,明日还要陪余公子游湖呢我们快些回去吧。”
“鑫儿啊……”
“姑娘有何吩咐?”
“你好啰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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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之补充说明
1.宋代青楼女子中佼佼者可称“行首”,此词本意是某一行最优秀的意思,比如倚香阁的行首(花魁)是颜怀玉。“录事”是妓女美称,就像薛涛被称为“薛校书”一样。东坡大大曾经曰过:“前辈谓妓曰酒纠,盖谓录革也,相蓝之东有录事巷,传以为朱梁时名妓朱小红所居。”
为了增加时代气息,所以使用了这些称呼,然而为了行文方便,文中称呼还是混用的,大家随意看看?不用太在意……
2.故事里小秦所唱的两首词分别是苏东坡的《行香子》和《沁园春》,《调笑令》是词牌名,但《凌波仙》是元代曲牌名,荔枝随手写的没想到还真有这个曲牌,但觉得很喜欢所以保留了,“碧水多情销河汉”那首是小秦的即兴作品。
我居然纯写文了。。。。啥也不说了先去切个腹。
错别字和病句请无视,答应我不要为难一个画手好吗(有脸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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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阮岑做了个梦。
梦中他被一条通体漆黑的巨大的蟒蛇缠绕,身体被紧紧箍住,骨头都发出悲鸣。蛇身冰凉而黏腻,坚硬的鳞片划过他的皮肤带出丝丝血痕。蟒蛇的头升起,悬停在他面前,吐出的信子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拂过他的面颊。
只差一点。
阮岑的指尖已经触到刀柄的末端,但不管怎么用力也无法再向前一寸。只差一点就能拔出刀宰了这个畜生。阮岑表情扭曲,死死盯着蟒蛇大如灯盏的一对招子。
忽然那蛇笑了。
阮岑头皮一炸。蛇的笑声嘶哑又癫狂,又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破风箱一般漏着气,听着说不出的诡谲。阮岑认得那笑声,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蟒蛇的脸仿佛被打散的水波,慢慢汇聚成一张熟悉的脸。
那蛇一字一字地说:“我早说过,你逃不开的。”
然后阮岑惊醒了。
他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身上的疼痛和意识一起渐渐清晰起来,梦魇留下的恶心和厌恶如鲠在喉。
“阮大哥!你终于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岑转头看到库夏的脸。他被库夏扶着坐起,发现自己正在皇城司自己的卧室内。天色已晚,只有少年一个人守在床头。
“唐珏呢。”
库夏没想到阮岑开口头句话竟是问这个。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好一会儿才像蚊子哼哼一样支支吾吾地道:“……让他跑了。”
阮岑猛地一把甩开库夏,少年趔趄几步坐在了地上,一时回不过神。他的阮大哥从来都是笑盈盈的,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想要亲近。阮岑对他格外纵容,从未说过重话。即使他犯了错,阮岑也只会佯怒对他象征性的稍加惩戒。他从没有见过阮岑像现在这样的表情。那双以往总是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的眼睛冷的结霜,仿佛在看什么碍眼的脏东西。库夏眼眶一下子红了,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些许。
忽然“哐”的一声响,门被谁粗鲁的踢开,打破了屋内凝固的气氛。
只见杜秋晏双手端着药跨进门内,后面跟着的越泽回身将门关好。望望床上那个,再看看地上这个,杜秋晏翻了个白眼,张嘴就喷:“你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小夏也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你两天两夜。谁知道你一睁眼就把起床气往人头上撒,阮大人好威风,区区长见识了!”
越泽一言不发的拉起库夏,发现他竟微微发抖。紧接着两人都被阮岑的惨叫引的望了过去。
“杜秋晏,你他妈想烫死我!?”阮岑端着药碗像端着烫手山芋,差点一把丢出去。
“难不成你还想区区吹凉了喂你吗?”杜秋晏早已经退开了好几步,省的药汤洒在自己身上。“反正你这个白眼狼也不知感恩,小夏你说是吧?”库夏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抬眼见阮岑也看了过来,不禁一哆嗦。
阮岑打量库夏片刻,少年确实眼下发青,眼中都是血丝,看起来很久没有合过眼。长的那么人高马大,却被吓的一副战战兢兢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着实可怜。他干咳了一声,放轻声音向库夏招了招手:“你过来。”
库夏鼓起勇气走到阮岑床边,单膝跪下,低头道:“都怪属下没有按阮指挥使的交代及时抓住唐珏,使计划功亏一篑。请您惩罚我吧。”
半天没说话的越泽也上前抱拳跪在库夏身旁:“属下失职,在地宫脱队,没有保护好阮指挥使。库夏因为从未见您受如此严重的伤,一时乱了阵脚,才让唐珏有机可乘。是属下的责任,请您责罚。”
“……”阮岑支起腿,颇为无奈 “我说这还没过年呢,在这儿跪一地我也不会给你们发压岁钱的。”
库夏闻言抬头,面前的阮岑眼中含着三分笑意,又变回了他熟悉的那个阮大哥。
“行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别打扰大人说话。”阮岑挥手赶人。
杜秋晏也道:“别担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厮一时半会死不了。”
于是库夏一步三回头地硬是被越泽拉了出去。
临安冬夜的风冷的刺骨,越泽将披风递给库夏时,发现他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库夏的眼窝比中原人都要深一些,月光打在他脸上在眼中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神色中再没有像先前要被抛弃的孩子般的无助,而是近乎阴鸷地沉静。
“唐珏……”库夏喃喃道“……都是那个人的错。”
“阮伯渊,我从来没有发现你对找死如此有天赋!”屋内,杜秋晏变脸也如翻书快,怒不可遏地将药碗在地上摔的粉碎,气势汹汹好像接下来就要扑上来把床上坐着的人掐死。
阮岑从来没见过这位喜欢冷嘲热讽的公子哥这么失态地发飙,摸摸下巴想笑不敢笑:“我的错,是我托大了。秋晏先别着急……”
“不着急!?你知道姓唐的给你的身体里埋了什么吗?走脉针,等那根针到了你的心脉,华佗在世也救不回你……!等你一命呜呼了我再着急还来得及吗?”
“放心,我不会死的。”阮岑淡淡笑了笑,目光投向微弱的烛光。他又想起那个梦,那些曾经想操控他的人,想践踏他的人,想要他命的人,都已经被他杀死了。今后也不会有人可以妄图左右他的命运。
“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2.
十二月初十。
清晨的薄雾未散,一个披着斗篷的白衣青年敲响了皇城司的大门。
两侧的侍卫仿佛没有看到他似得直视前方。半晌厚重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士兵扫了青年一眼,便一言不发的把他让了进去。
青年本想和领路的士兵客套两句,谁知抛出去的话皆是石城大海,没一个回响,也就不再言语,只时偶尔向周围打量。他们穿过长廊,一边的校场上数十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正在操练武功,身手皆不同凡响。
忽闻一道凌厉的破风声,白衣青年挥手,掷出的暗器和射向他的箭在空中相撞,箭支被从中间切成两半,落在青年脚下。他抬头向箭射过来的方向望去,一个束着马尾的卷发少年持弓站在不远处的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如同鹰隼。带路的士兵浑然不觉般自顾自的向前走,转眼间那少年又搭了两只箭拉满弓,对着青年放出。
青年抽出腰间的扇子,一边向引路人的方向退一边劈手击落箭支。随着箭支而来的还有从房顶跃下的少年,他飞身逼近了白衣青年,冷着脸二话不说拔刀就砍。白衣青年只好皱眉接招。奇怪的是不管是带路的,还是在附近练武的军官,都好像又聋又瞎,对这场打斗熟视无睹。
两人打了有三十几个回合,才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出来阻止。
“慢慢慢,小夏,叫你出来迎接唐公子,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来者正是阮岑,身着一袭红色官服,倚在柱子上笑的神采飞扬,完全看不出和一个月前被抬回来出气多进气少的是同个人。
库夏闻言马上收了刀,规规矩矩地背手站到阮岑身后,再不看唐珏一眼。
“唐公子,别来无恙。这小子不懂事,喜欢和人切磋,没有恶意的,还请不要介意。”
切磋?刚才那副架势明明招招要命。唐珏不以为然,还是挑眉笑道:“无妨。”
阮岑一路有说有笑,带着唐珏来到一间客房。杜秋晏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到唐珏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库夏关了门立在一边,板着脸好像一尊门神。
“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给阮大人推针吧。”唐珏说着微微沉吟“只不过还要请这两位无关人等出去我才能开始。”
“无关人等?”杜秋晏眉毛纠结在一起,眼看就要发作。阮岑却按住他的肩膀,点头道:“唐门的绝学是不容其他人窥视,是我疏忽了,你们先出去吧。”
杜秋晏瞪了一眼阮岑,依言带着库夏离开。房内只留下阮岑和唐珏二人。见唐珏还没有动作,阮岑道:“唐公子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正如阮大人所说,唐门绝学不容外人窥视。阮大人亦非唐门中人……在我为大人推针前,需要给你点穴闭气。大人没有意见吧?”虽是询问,唐珏却有恃无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有什么意见?”阮岑笑的无奈“唐公子,请吧。”
一炷香过后,阮岑被唐珏点穴唤醒。试着运气,阮岑没有发现异样,看来唐珏真的是要给他续命。
“那么,下月初十我还会在同一时间登门拜访,先告辞了。”
“唐公子不忙走,辛苦了你这么久,不如留下来吃个午饭吧。”阮岑嘴里这么说着,却刚睡醒般打着哈欠,一脸我就是和你客套一下你可千万别当真。
唐珏驻足眨了眨眼睛,干脆答道:“好啊。”
“啊嗷?”阮岑的呵欠打了一半走了调。他马上调整表情,好像自己真的很热情好客一般祭出招牌笑容“那再好不过。”
阮岑说要请客吃饭时虽然没有什么诚意,真招待起人来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不一会儿客房的圆桌上就摆满了酒菜,虽然不见得是什么昂贵的菜肴,但都做的非常精致,别有一番风味。除了偶有仆人进来送菜,屋内还是只有他们两人,一时静的有些尴尬。
“我平日不是和弟兄们混在一处,就是和人出去应酬,这么安安静静的和人一桌吃饭倒有些不习惯了。”阮岑没话找话。
“唐门人多,每次吃饭也是很热闹的。”唐珏应道。虽然是他自己答应要留下吃饭,坐了半天,却并没有动筷子。
“每次请唐公子吃饭,唐公子都只坐着看。我倒不知原来唐公子是用眼睛吃饭的,光看就能看饱。”
"只要能吃饱,你管我用哪儿吃呢。”
阮岑算是明白了,这讨人嫌的家伙根本不是想吃饭,是在找麻烦呢。阮大人的脾气众所周知的好,最不怕人找麻烦。他不以为意地微笑,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入,端上一个雪白的酒壶。
“不吃饭就陪我喝一杯吧,这是前些天别人送的葡萄酒,听说是从西域买回来的,很是难得。唐公子尝尝?”说着阮岑亲自为唐珏斟满了一杯,红色的酒液几乎要从白玉杯中溢出,鲜血般扎眼,散发出奇异的香甜味道。
唐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阮岑总算满意了,坐下一边聊天,一边和唐珏推杯换盏,一派宾主尽欢。
然而唐珏看似喝的干脆,其实那酒一滴都没有入口,借着袖子的遮挡,全倒进了藏起来的小瓶里。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阮岑半闭着眼微醺,撑着脸把玩着酒杯,忽然冒出了一句。
唐珏本想问是时候什么,忽然感到手脚发凉,整个人开始慢慢下沉,头脑发昏。他想站起来,却发现下盘无力,又跌坐回椅子上。再看阮岑,哪还有刚才要醉不醉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眼不能更清明。
“你……”后半句还没说完,唐珏就彻底昏了过去。
3.
夜阑更深。
阮岑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静静望着床上好像睡熟了的人。那人眉眼精致的有些凌厉,只有这个时候看上去才像卸下了防备,显得柔和很多。
阮岑至今为止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对忠厚老实的人他施以恩德,对有所求的人他给予他们想要的好处,对懦弱胆小的人他以其弱点牵制。顺应他的人他毫不吝啬的回报,和他对着干的人大都被送去见了阎王。
很久没有人让他觉得这么棘手。
然而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不住去探究,以至于他有那么一瞬变得不像自己,为此几乎命悬一线。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沉了沉,但阴霾马上又被和往常一样的笑意冲散。
“醒了?”阮岑近乎温柔地开口。
唐珏从床上坐起来,默默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脚有没有缺件后才抬起头:“阮大人这是玩哪出?”
“唐公子不胜酒力,小憩了片刻。”
“可那酒我一滴也没喝。”
“要是喝了,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唐珏顿了顿:“熏香里下了迷药,酒里是解药?”
“不错,唐公子果然聪明。秋晏的迷香真是厉害,无色无味,连唐门都能放倒。”阮岑笑道,语气忽然多了几分伤感“我原以为和唐公子同生死共患难一番,已经是过命之交。没想到唐公子还是对我如此戒备,让我怎么放心把命交到你手上呢?”
“大人到底想做什么?”唐珏微微皱眉。
“我想还钱。”
“什么?”
“唐公子为了我用了极为珍贵的金风玉露,又耗费真气为我疗伤,那一百金不早日还给你,我寝食难安。”
“……”唐珏忽然感到不详“什么意思?”
“床头有镜子,唐公子照照便知。”阮岑微阖双眼,笑的意味深长。
唐珏狐疑地端起镜子看了半晌,身形一震,脸色突变,。
“我专门找了临安最好的工匠为你打造的,唐公子可还满意?”
唐珏扯开衣襟,只见自己脖子上戴着薄如蝉翼的金色的项圈,上面刻有细密精美的流云纹样,还镶嵌着数颗价值不菲的宝石,流光四溢。项圈的正中刻着一个狼纹,中间有一很小的“渊”字。
“这项圈工艺极为复杂,用的是自称鲁班传人柳老板特制的奈何锁,没有钥匙世上任谁也打不开。材料是极品玄铁,虽然轻薄,最锋利的刀也没有办法将其斩断,为了美观还特意镀了层金。加上上面的雕花和宝石,算下来花了我两百金……”阮岑若无其事翘着脚扳着指头吹嘘道“不过看着和唐公子这么相配的份上,多出来的算我的一份心意,便不用找了。”
阮岑又道:“唐公子既然握着我的小命,江湖险恶,我自然要保证唐公子周全。只是无奈公务繁忙,分身乏术。这项圈中间的刻印是我的私印,若唐公子在临安遇到什么麻烦,只要让城里的士兵看看这个印记,定有人会帮你解围。”
“……”唐珏盯着阮岑,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咬牙切齿,估计心里是被气狠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啊,差点忘了说。”阮岑才想起来似的一拍大腿,明快的笑容却沉了下去,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仿佛鬼影幢幢“……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戴着这项圈的人也会被认为是凶手,无论海角天涯都会被我的人击杀。唐公子切勿忘记。”
“这样一来,才是真的同生死,共患难。你说是吗?”
Q&A
1. 阮岑梦里看到的人是唐珏吗?
不是。是他的老相好(不是)。
2. 为什么唐珏让阮岑让闭气他就闭气,一点不反抗?
唐珏敢在皇城司杀人,出门就被剁了。而且要杀早杀了,也不会特意跑到皇城司。
3. 唐珏为什么会晕倒?
进门的时候熏香里有毒,到了一定时间才会发作。其实两个人毒中了毒。葡萄酒里面有解药,如果唐珏相信阮岑喝了酒就啥事儿没有直接回家了。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啊。
4. 阮岑为什么要给唐珏戴项圈而不是戒指手环脚环?
戴别的地方万一对方是个贞烈男子一气之下把手啊脚啊的砍了怎么办。横竖头砍了会死,还是戴脖子上吧。
5. 阮大人给唐少戴项圈是出于啥心理?
报复?控制欲?
性命握在别人手里是阮岑的大忌,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为此甚至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别看他笑嘻嘻的其实也是非常窝火。
笑意不止,少年手上动作也不停。那把看似沉重的黑刀在少年竟被使得收放自如、灵活无比,这刀法看似简单粗暴,却刀刀夺命!霎时间惨呼声四起。那刀自沾了血后更是变得犹如活物,刀路虽是大开大阖,却又总能在瞬间转向,以调刁钻的角度攻去,而其中力道却分毫不减,劈筋断骨,每一式都带着极大威力,一眼看去竟像是那刀在带着少年追逐眼前猎物一般。而少年握刀的手也始终稳若磐石,不见一丝颤抖,让人惊叹如此纤瘦的身板竟能把这柄刀使出这般力量。
没多少功夫,这寨子里嘈杂、凄惨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少年抬起头望向天空。自打这场雨停了后,天气便转了好,此刻也是一样,天高远得像是没有顶,繁星缀在其上。但这会儿正值初一新月不可见的时候,少年看似有些失望,弯弯的眉眼也耷拉下来。
天上这番风景,地上可是千差万别,这雨后清新的晚风也无法将此地浓重的血腥味吹散。这寨子不大,所以倒也算不上尸横遍野。但倒在地上的人不是被开膛破肚,就是缺胳膊少腿,看起来也很是煞人。突然,少年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眉头也跟着深深皱起,他一声闷哼后紧紧咬住了牙,像在忍耐着什么。片刻后少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这才算是又恢复了往日轻松惬意的表情。他望望周围,嘴里不时发出苦恼的哀叹。
“…哎呀,得收拾一下…可时辰好晚咯…哎哟!”少年抬手想抓抓自己的头发。可手指才从发丝里插进去,就发现那些打在身上的血早就开始凝固干硬,此时一头长发已被弄得粘粘糊糊,稍一动作就把头皮扯得生疼,“嘶——好疼啊,得洗洗啊,这衣裳也…”他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同样也是黏糊糊的,让动作都变得迟缓不少。握刀的五指间更是凝满了血,手都要几乎放不开了,“…头疼啊…不晓得哪里有水不咯…”少年若无其事地跨过地上那些死尸,借着寨子里点着的几个火把四处找着水源。绕着一圈才发现这寨子是落在山中深处,不特地找怕是极难被发现,地势相当隐蔽,跟偃月谷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谷里不仅有山涧溪流,更有灵泉数处,比这儿可美多了。而这寨子前后都不依水,所幸在这的也都是些大老爷们儿,这会儿天气又还冷得很,平日里除了日常饮用外估计也不太多擦洗,就算要用应该也是有专人负责去取水回来,但现在一时不知他们把水蓄在哪里,也是颇为麻烦。
忽然间少年停下脚步,鼻头抽动了下,嘴角跟着扬起。
这水是没找到,酒倒是挺好找的。
少年顺着那一丝酒香走进一间半掩着门的屋子——这儿应该是山贼的酒窖了,十几大坛封着红纸的陈酒整齐的摆在里头,还有几口半人多高的大缸,都用糊了油纸的木头盖子遮着,外头又封了蜡。其中有一口的盖子被打了开,本该压在上面的石头也被搬到了一边,酒香正是从这缸里跑出来的,想是晚上山贼们为了庆祝他们老大“新婚”而特地给打了开。少年高兴地跑到那缸边往里看了看,这缸剩下的酒不多了,于是他又顺手拆开边上的另一缸——扑面的酒气像一记重拳打在脸上一般,冲得他脑袋一昏,身子也不禁一晃。
“唔…!”少年甩了甩脑袋稳住脚,放下手里的刀后用两手抓在酒缸边。外头的火光照不进这屋子里,他也瞧不见自己几乎要迸出光来的乌黑眸子映在酒里的模样,“过瘾!!”少年忍不住大笑几声,猛一下把脑袋往缸里冲去,整个埋在酒里,竟是在这缸酒里洗起头来,“……呼啊!”再抬起头,一张小脸已是被酒烧得通红,尤其是两眼周围红红一圈。但少年像是感觉不到这酒烧人,也不觉得醉,又再把头给埋了下去,细细搓洗起来。直到这头发被酒洗得不再粘腻,丝丝飘在酒里他才离了开。倒也奇怪,这少年被酒液泡过的头发不仅不显干涩,看起来反而愈发乌亮。只是少年原本白皙被酒给烧红后把脸上身上的白斑衬得更清楚了,乍看之下甚是诡异古怪。
少年自己瞧不到,就算瞧着了怕也不会在意。他顺了顺头发,弯腰伸手一抓一提,五指轻易地捅破了酒坛上的封纸,抓着那坛口就把满满一大坛酒给捞了起来往头上浇去。酒液不住地打在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也把身上的血腥味整个包裹起来冲散了去,等一坛差不多倒了个空,少年张开嘴接住坛底余下的酒,抹了把嘴啧啧几声,把空坛滚到一边后便将身上已不那么粘腻的衣物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下来,在手里唰唰两下撕成布片,随便挑了一块往那酒缸里一浸,干脆擦起身来。
这初春的天气还是颇有几分凉意的,但这少年像是不怕冷一般,无论是连日在雨里肆意行走还是此刻在深夜以酒擦身,对他而言似乎都并无不妥。反倒因为酒的关系,身上不一会儿就跟脸上一样烧红了起来。虽然身板纤瘦,但肌肉倒也是练得修长结实,肩背胳膊一起一伏间拉开的线条都很是漂亮。只是此刻这酒和着身上的血水往下淌,让少年身上那骇人的蜈蚣刺青看起来像是活了一般。
原先那一缸酒洗了头后便不那么干净了,总泛着些猩红。这些酒也带不走了,以后大概也没人喝了,放着也是浪费。这样想着少年又拆了一缸,把布片浸进去搓了几把,直到身上擦下的布再漂洗不出血色才满意地提起放在一边的黑刀也浸到缸里擦洗起来。
“嘿嘿,也给三儿洗洗。哎哟,咋的咯,不服气嘞?多好的酒哦。”少年对那刀似是极为爱惜,还笑嘻嘻地同它讲话,当然不过是自演自唱几句罢了。洗罢了刀便从一旁的架子上扯来一大块麻布,把身子稍微裹了裹就往原先那“新房”走去。
这一地狼藉必然得收拾,但这觉也得睡呗。
踏进那屋子,“无心尸”和“无头尸”理所当然地还倒在原地。少年心下一动,脚步一转,走到那颗未阖上眼的头颅旁把它给拾了起来。
“……嗯……”那头颅虽还睁着眼,但里头的光早已尽数散去,徒留下一个惊骇的表情。少年与它对视了许久,突然“啊!”的一声,把那头颅面朝着墙壁放到角落,“这就行嘞,不然总不太舒服…”随即咯咯一笑,刚想拍手,却发现因为那头颅的关系手上又给糊了一片。他这双手本就从小臂中段起呈现怪异的血色,沾上别人的血一时也没能察觉,“…哎哟……”少年丧气地哼唧了几声,把手在墙上狠狠地抹了几下蹭掉那些血迹,又在房里翻出身干净衣服来穿。等这些都收拾好了,便越过地上那山贼头子的尸体重新躺回床上,狠伸了个懒腰,抱着那刀就沉沉睡去。
约过辰时,耳畔逐渐响起阵阵细碎鸟鸣,少年才渐渐转醒。
门没关,阳光一路洒了进来,把这屋子也照得一片亮堂。只是一地惨状仍在,并不因为少年睡了个好觉而有所改变。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肩膀,提起刀往外走去。
外头自然也还是昨晚那样子。只是太阳出来了,看得便更为清楚,跟夜里比虽少了几分阴冷鬼气,却也多了几分破败。打翻在地的破桌烂椅,散落一地的瓜果酒菜,和这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切仿佛都很难跟眼前这个已经收拾干净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打从少年走出屋后,原本聚在尸体边啃食着的虫蝇飞鸟便立刻一哄而散,直到跟他隔了半丈开外才又小心翼翼地聚拢回来。少年也不管这些,他走到寨子口,把刀插在地里坐在一边。不知道还有没有昨天没在的漏网之鱼,万一今天又有人来了呢?他得多等一会儿,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要是有便一块儿办了,也免得再给村子里那些乡亲们惹麻烦。
约摸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再见有来人。少年才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开始收拾这一地狼藉。
他把那些尸体一具具地拖动到一起,又把那些残肢断臂和掉出来的肚肠胆脏也都堆到一块儿。不一会儿一座“肉山”就摆出来了。少年看着这“肉山”想了想,转身就去找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个包裹,从里头掏了半天,取出支拿布塞着的竹管。他把那布塞子拔开,绕着尸堆把竹管里的粉末在周围洒了一圈。
不消一盏茶功夫,四周便传来窸窸窣窣地爬动声。山间也不知是否风吹树动,飒飒声响不断传来,似有愈来愈近之意。
也就是这些声音出现后的一眨眼间,周遭竟密密麻麻地涌出无数蛇虫鼠蚁!其中不乏有些先天相克之物,但此时却像是受到什么力量驱使,彼此都不看对方一眼,直冲着那尸堆而去。
山林间也是一样,忽地跑出成群野兽、飞来成群野鸟,有几只黑鸦更是大如锅盖,落在这寨子的屋顶上不断嘎嘎叫唤。
这些来物像是有所顾忌,都自发地集合到少年的对面,隔着那尸堆躁动不已,又不敢上前半步。
少年看了一会儿,终叹了口气。
“好好好,晓得你们不喜欢我嘞!我走我走。一会儿你们就多吃些,吃得干净些便是咯!”少年绕开尸堆又到那储酒的屋子里洗手,转身拿起包裹走到寨子口拔起地上的刀用块布一裹扎在腰上。他走到哪儿,那些虫兽都会主动让开条道,不论脸上长没长眼睛的,都跟着他的步伐转动着视线,直到少年走远了,才都一拥而上大快朵颐起来。少年头也不回的走上路,身后不时传来雀鸟嘶鸣及群兽低吼,他也没再多管。
顺着来路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终于看到炊烟袅袅,闻到人声渐起。少年有些愉快地加快了脚步,果然前方不远便见一村落,村口莫名其妙地摆了张大桌,上头放着三袋老酒,一些干粮,一套衣物和一些包裹布。
这不正是少年让那老汉几个帮忙安排的东西吗?少年心里一乐,脚下生风似的走得更是轻快。
“谢……哎?”这会儿大约是正值饭点,村口并没什么人,只见一个还留着鼻涕的小女孩躲在一间屋后探头看着自己,少年刚想同她打个招呼,那女孩背后便走出一个妇人,一脸惊恐地把小姑娘往怀里一揣跑了开。少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刚才搬弄那些尸体时身上又沾了不少血。这一路没遇到什么人,他几乎都忘了这事。小女孩怕是看不懂这些,但那妇人可明白得很,这一身血的,能是什么好人?这还不赶紧带着孩子走?他无可奈何地歪过脑袋抿了下嘴,憋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脸,就自顾自地把那桌上的东西都收到包裹里。少年早先就夸那老汉是个细心的人,此时更觉得确是如此,干粮和衣裳都帮他准备了不同的布块包裹,还放了一些细软盘缠。少年挑了挑,取走了一些,把大半银两留了下来。
“不晓得前头路上有没有能洗澡的地方,真想泡泡水啊…”少年心想。
走出十来丈路,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惊讶的发现村口此刻竟然站了不少人,似是在为自己送行!少年一眼就认出了老汉那一行人,那个被他替下的少女依偎在那青年身边朝着自己不住挥手招呼,刚才的小女孩和那妇人也在其中,只是此刻妇人眼中的恐惧已褪去了大半,同其他人一起感激地望着自己。
那些村民见他回头,便都同他摆起手来。他隐隐听到那边传来“谢谢”、“一路平安”等话,不禁眼眶一热,赶忙灌了一口老汉给的酒。烈酒穿肠,这次虽然一样没法让他喝醉,却能使他从心头暖起来。
“叔!多谢您的好酒嗬!”少年笑着抬起手大力挥着,朝村口喊了几声,便是真的离去了。
转眼间过去了三个月。
“哎,这位漂亮姐姐,从这儿到临安还得多少路呀?”
“你这小东西,嘴巴真甜!我这把年纪都能当你娘了!”那小茶馆的老板娘一声娇笑,往那说话的少年肩上轻轻打了一把,“你呀,要是就用这两条腿儿走的话还远着呐!”
“啊~~还远着呀?呜……”少年皱着脸叹了口气,一双眼睛委屈地像是要渗出水来。他搓了搓缠着布条的双手,从腰间摸出个钱袋捏了捏,“盘缠都快用完了…姐姐,您这儿有没有便宜的吃食……能稍微吃点儿就好咯我不挑!”
“哎哟看这小可怜相,姐姐真是心疼。”老板娘也不客气,伸手就在少年脸上捏了一把。少年本能地往后偏开头,老板娘没能得手,显然愣了一下,却又好像从少年的神情里看出来些什么,“这样吧,你帮姐姐干点活儿,姐姐请你吃饭!”
“真的呀?!那太好啦!姐姐人漂亮,心地也好!”
“又拍人家马屁!哎那谁!把屋子后头放着的菜拿来!”老板娘向屋里招呼了几句,随后里头就走出个高大的汉子。那汉子长得浓眉大眼,身材微胖但也壮实。汉子身后还跟着个虎头虎脑小男孩,看起来十来岁,跟那汉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该是这老板娘的丈夫儿子了。那小孩应了一声,抢在他爹跟前撒腿跑了出去,一个急转弯拐到屋后,少年还怕他跌倒,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老板娘咯咯笑着,像是早已习惯了这小孩子的顽皮活泼。不一会儿那孩子抱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竹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娘身边。
少年才发现那孩子脖子上长了好大一块红斑,都快要漫到胸口去
“胎记,不过人的。”老板娘看了那少年一眼,开口说道。
“我、我不是这意…”少年心里一沉,只担心那老板娘是觉得自己嫌弃这孩子,赶紧摆手解释。
“好啦!帮我把这筐菜拣了,晾到那边的架子上去,姐姐就给你饭吃了!”老板娘把那竹筐接过来往少年怀里一塞,趁少年没来得及反应,又往他脸上摸了一把,这下少年没能躲掉,“我知道你想啥呢,当姐姐没见识啊?我娃子跟你不差不多么,干啥不给姐姐摸?!”
少年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往日看到他脸上这些白斑的人就算不是急着躲,也极少有愿意主动接近的。他自个儿虽不介意,但日子久了难免「为人着想」,刻意避开这方面的直接接触。这老板娘当然也没误会他对自己孩子的意思,而是花了心思让他明白,自己压根就没在乎这事,这油是揩定了。少年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哭笑不得,一时间竟除了傻笑外讲不出别的,只好任那老板娘在自己脸上揉了好一会儿,把脸颊都给捏红了。
“是是,给姐姐摸的,人家不是怕羞嘛。”
“还贫嘴呢,快去干活儿吧!”
周围几个坐着的看着都是这儿的常客,见那老板娘和少年调笑的样子也跟着乐个不停。那大汉屋前屋后的给客人们炒菜上茶,小男孩则拿着扫帚有模有样地在铺子前打扫起来。
少年抱着竹筐走到晒菜的架子边认真地拣起菜来。却突然感觉身畔路到一股气劲,他顺着那气劲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白衣之人正打身边经过,径直走到一张桌边坐下,跟老板娘点了壶茶和几样小菜。那人气息沉稳,步履轻盈,显然是个习武之人,衣袍摆动时隐约可见腰间一支竹笛。
可让少年眼前一亮的并不是别的,而是那来人手里拿着、此刻放在桌上的一柄长剑。
那剑的剑鞘整体泛着乌亮的光,其上亦有金色纹样点缀,看起来华贵异常,与这持剑之人淡泊素雅的打扮很是不搭。
少年眼珠滴溜一转,放下手里的菜,几步走到那人身旁便伸手往那剑上探去。
“…敢问阁下,何事请教?”那人看似不动如山,出手却极快,在少年还不及触到剑时就猛地伸手挡了去,稳稳地把剑按在自己掌下,言语间并无情绪起伏,只是淡淡地瞥了少年一眼。
反应倒是快得很嘛,少年心想。他仔细地瞧了瞧那人,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吧,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张脸上虽没什么情绪起伏,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冰冷。少年收回手,就这样直勾勾地笑着盯着他瞧,又时不时看看他护在手下的剑。这样僵持了片刻, 那人像是终于被他盯得发毛,眉头微微蹙起来,按着剑的手也更往里收了进去。
“文绉绉的,听不大懂嘞。”少年咧开嘴笑得更欢了。他解下绑在腰间的黑刀,拿去裹在上边的布,把那刀也往桌上一放。刀身上「三尺通天 三寸镇地」八个字正朝着上面,“小哥哥可认得它咯?”
那人又是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但也不说话。
“我就想问问小哥哥咯,”少年咯咯笑道,“「徐一杭」——是小哥哥什么人?”
-《清明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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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说明:
*如人设所说阿朗的体质是狗都嫌…随身携带的话也可以有驱虫效果(x
*不怕冷热,不会中毒,身体倍儿棒,也不会醉。对「气息」非常敏感,但除了双手外身体其他部分对物理接触都很迟钝(也不容易觉得痛,很多时候是装的
*在压抑什么呢,先卖个关子好了我觉得也不是很难猜!(x
所以这篇完结了!关于这个角色的前置也就暂时交待到这里了!
说拖稿就拖稿,说更新就更新,我真是一条好汉!(死吧
接下来应该就会进入主线剧情了…不久以后就会到临安了!有、有人要互动吗虽然我只会码几个破字而已…;w;(弱…
以上!再次!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在第一次发布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无人问津的心理准备,不料收到许多留言,太感动了…T口T本身是个不擅长回帖的人,但看到别人的感想真的好开心!太感谢了!!今后也请多多照顾!!会尽量勤奋更新的……(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