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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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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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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69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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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放:差点摔倒的卢雁看清那些影影绰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周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坐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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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雁这辈子从未一口气看到过这么多死人。
三十九具尸体或坐或卧,两颊深陷肌肤枯萎,死状如饿殍僵尸,兵器七零八落的散落一旁。这些人虽装束各不相同,但经卢泰查验后发现,衣裳里头都穿着样式相同的水靠,有些人身带竹筒,里头是零散的铁蒺藜,有些人腰挂鱼篓,打开却是花纹斑斓的黄色尖头小蛇,方才田知甚听到的,正是蛇爬动时导致鱼篓扣地的声响。
田知甚出指钳碎一条蛇的七寸,捏着蛇嘴看了两眼。“这不是普通的水蛇,铁蒺藜上所用之毒或许掺有蛇毒。听附近的渔家说,太湖深处有一股流窜的水匪,旗号黑水,常劫掠过往船只扣人为质,迫使家人以重金赎回,若无人来赎,便拿人质尽情凌虐活剐喂鱼。官府虽派兵围剿,但他们每每望风而逃,散入太湖支流,难以一网打尽,说不定就是这些人。”
“原来门口的陷阱是他们放的?”卢雁在一边探头探脑,就是不敢靠的太近。“他们那么坏,人又那么多,怎能一下都死了?难不成被自己的蛇咬了?”
卢泰翻开一具脸孔朝地的伏尸,这具死尸脸尖如蛇生相丑陋,与其他死人一样干瘪,不同的是表情凶狠双眼瞪大,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疹子,他只道是厉害毒药导致,连忙招呼田知甚来看。
死人的模样实在不好看,田知甚耐着性子看了一阵,忽然发觉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凛,“这不是毒疹,而是针孔。从伤口上看,这个人活着的时候被制住穴道,别人和他面对面,用细针射他脸部,因为针又细又多,射过后再拔除,故而看起来像红疹。”
卢泰摸着胡子瞪眼细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被暗算?”
田知甚手掌朝他一扬,卢泰下意识偏开脸。“如要用细小暗器杀人,为何既不淬毒,还避开眼睛?暗器照面打来,只要还有能力挣扎的人,都会想办法闪避,除非他动惮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针刺面。对方明明有手发百针的能力,却用这种方法,是猫抓老鼠,为了戏耍。”
“玩这个?弄的满脸麻子好开心么?八成是水匪起了内讧,这个人是个头目,才被特殊待遇,你看——”卢泰没在尸体上找到兵器,却在尸体衣内摸出一面黑缎令旗,上面用金线绣着三条连环交错的长蛇,中间有“黑水长天”四个字,蛇眼处以赤玉装饰,烛火下珠玉金线闪闪发光,能携带这种令旗,显然是头目一类。
田知甚对江湖典故不熟,看不出太多讯息,更不想在此久耽,于是分头行事,卢雁寻到鱼篓,卢泰就上前以掌力将毒蛇震死,以免遗祸无穷,田知甚则提灯前行,走不到百步,眼前出现一条十来丈宽的悬崖,就如天降巨斧,将地面生生劈开,悬崖边缘被人工打磨的很是光滑,毫无凸起的借力之处,隐隐有微风从悬崖底下吹上来,低头望去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倒是对面隐约可见石柱林立,和这边所差无几。
忽听卢雁叫道:“石柱动了!”
田知甚闻声回头,只见卢雁身旁的石柱往左滑动数丈后停住,紧接着对岸也有同样的动静,原来之前误以为有人,是石柱机关移动发出的声响。他走近仔细看那些石柱,石柱上浅刻的图纹,或是披甲将军,或是跪坐女将,还有奔马,兵卒等图形,不由灵光乍现,有些好笑,“卢兄,你会不会玩象戏?”
卢泰一拍大腿,“妙啊,看不出田兄弟也有这种赌瘾,等出去我们寻了棋盘棋子再赌不迟,不过先说好,一把可不能玩太大。”须知象戏一道,自北宋以来风靡宫廷,宫中棋待诏十之七八为象戏好手,迁都后风气不改,上行下效,如今繁华之地随处可见象戏棋馆,庙堂江湖会者亦多。只是街头巷尾的象戏喜以银钱做赌注,与文人雅兴,又有不同。
田知甚一笑,“不用另寻,如今就有现成的,石柱上所刻的正是象戏棋子的花纹,此处共有十六根石柱,对面也应是十六根,悬崖就如楚河汉界,这里其实是个放大的象戏棋盘。”
唐时象戏称“宝应象戏”,棋子为金铜立体雕刻成诸般形象,有“列马满枰,皆金铜成形”之说。传到北宋,立雕过于耗费,便简化为图案刻在棋子上,或是一面刻图一面刻字,到了绍兴年间,街巷流行的都是直接刻文字的棋子,更加简明易懂,所以明明是卢泰先发觉石柱雕花,却未想到此节,如今再看,果如田知甚所说。
田知甚接着说道,“这道悬崖宽逾十丈,单凭轻功难以越过,既然人过不去,棋子更过不去,那么棋局岂不是永无胜负之分?所以不妨将棋子下到河汉之界,看看底下的机关如何应对。”其实田知甚也无太大把握,虽不知星罗宫为何对棋道情有独钟,但万贤地宫中有围棋棋局,此处又有象戏机关,其中或许蕴含特殊意义。
卢雁拍手称好,跃跃欲试,“不过这些棋子动来动去的,自己跑回原地可怎么办?”
“嗯,既然每隔一段时间棋子便会自行移动,那就在这段时间内下完,以免功亏一篑。”
卢泰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难,你说下哪,我和雁妹就往哪推,岂不快的多?”
当下议定,田知甚和卢泰将尸体拖到墙边,除下十来条腰带,卢雁则点燃火把,再用腰带一根火把一根石柱的绑上,直照周围亮如白昼,连的对岸的情形也轻易可见。
一切就绪,田知甚发声下令,卢家兄妹应声出掌,石柱就如油里划船,轰隆隆就位。每下一回,对岸石柱就会应声而动,对出一招,这机关不知如何激发,竟能运转不息,只见石柱来回腾挪,仿佛将天下棋谱尽数囊括。好在田知甚只是一试,因此大占便宜,若是热切争胜之人来下,反会令棋局机关遇强则强,更难应对。不过七八回合,就听机关拧转声次第响起,悬崖边缓缓伸出一座细窄石桥,如蛇吐长信般将两岸连通,三人不敢停留,过了桥后直往出口走去。
能顺利通过如此巧妙的机关,卢雁生平还是头一遭,兴奋之情早已压倒恐惧,卢泰本是爽朗之人,又因棋局机关愈发高看田知甚,于是田知甚要直走满口赞成,要转弯也毫无意见,分明仍处险境,两兄妹还能笑语不绝,一会儿猜水匪是否是金狗所杀,一会儿猜宝藏到底藏于何处,田知甚听着听着,也不禁神思飞出,心想进来之前,下网的地方还有几处未看,如今不知过了许多时辰,那狡猾的“沉水参”可有入瓮?若能早日寻回白玉砚台,解开陶师叔一家灭门之疑,了却师父心愿,自己也能早日回到蓬莱岛,到时候比卢家兄妹还要自在惬意。
如此走了半晌,又逢一圆形石室,卢雁低头见满地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正对面的墙上裂开一个大洞,有些诧异,“怎么挖了个大洞,难道宝藏会在洞里?”卢泰拿灯往顶上照了半天,发觉石室拱顶早已破碎开裂,大块的石板正是从顶上掉落,拱顶和洞口破碎的边缘满是焦黑,明眼人一看就知此非人力所凿,而因火雷之威。“看来这伙人比刚才那些聪明得多,带了火雷进来,倒是干脆得很。”
田知甚见几块稍大的残石上留有字迹,试图将有字的石块拼凑起来,看看刻的是何内容。可惜三人一齐动手,半天也才拼出几个字,不知文字顺序,还是不解其意。
“唉,这样下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要是这些字事关宝藏下落,那么炸毁这里的人早抢在前头,我们得把石头带上,边追边拼。”卢泰说着脱下外袍,就想兜起几块碎石。
卢雁仿佛看到天下第一大傻瓜,“哥,你想过没有,万一炸毁这里的是金狗,他们撒开狗腿跑的飞快,我们背着百十来斤的石头怎么追呀?”
“那怎么办?”卢泰一时也没了主意,“那我们再拼一会?”
田知甚见卢泰肩头搭着半湿不干的衣裳,又见地下满是碎石泥灰,顿时有了主意,“不如拓下来。”
一顿饭的功夫,卢泰已穿好外袍,将拓满字迹的中衣卷好系在腰上,率先往火雷炸开的墙洞里钻,也不知是不是深入了太湖湖底,只觉四周凉意倍增,而转过一道侧门后的景象,更加匪夷所思。
房间中间的棺床旁,一具黑漆棺椁翻倒在地,棺盖裂作四块,粘稠的黑色液体溅的到处都是,甚至墙上也溅了许多,棺木周围倒着七八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身上缓缓泛着黄白色的泡沫,身围一滩滩稀粥似的黑黄液体流了满地,空气中的腥臭味令田知甚立即屏息,刚想到棺中溅出的黑水似乎与“化尸水”有相同功用,就发觉卢泰卢雁早已捏住鼻子绕到房间另一头的出口处,此处沿墙堆放着大量器皿,皆是错金镶银的铜鼎香炉镜架箱柜,看样子年代久远,按物件大小摆的整整齐齐,放眼望去满目琳琅,耀花了人眼。
卢泰啧啧称奇,使劲去看镜子背面的错金小字,可他看了又看,竟一个字也不懂。“也不知是何时的大官,看样子贪了不少,偷偷在太湖底挖个坑藏着掖着,字还故意瞎写,生怕他人看穿家底不成?”
田知甚站在两人身后看完镜上铭文,只是铭文以古篆书写,卢泰和卢雁都看不明白。“只是几句吉言,倒也无关紧要。”
“咦,难不成你认识?”卢雁指着第一行,满眼期盼,“快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有没有说宝藏在哪里?”
“福禄进今日,天道得自然,蜚龙乘浮云,白虎上泰山,天地永无极,日月光未央。”田知甚念完铭文,两兄妹面面相觑,听起来果然与宝藏毫无关系。
往后的石道宽了数倍不止,渐有雄浑粗犷之气,石道两旁伏着许多朱漆雕像,或是头生鹿角的鬼面人俑,或是满口獠牙的人面怪兽,表情凶狠狰狞,一路蔓延到浓黑深处。除去雕像的阴森,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被破坏的各类机关和被死状不堪的尸体,似乎以火雷开道的那批人不久前才通过此处。
越往深处,空气越发潮湿沉闷,四周不知何时起了薄雾,人置身其中呼吸倍感不畅,而路的尽头,渐渐出现一堵白墙,雾气中所有事物看起来都白朦朦的,卢雁轻轻咳了几声,“那里怎么会有一面白色的墙?”
田知甚眼力虽好,但在这种地方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往前走了十来步,他突然看到,白墙前蹲着一对黑色的人形雕像,说是蹲着,其实不妥,应当说四肢撑地以反曲的奇异姿势攒在地上,似乎随时都会扑纵而上。更古怪的是,之前一路走来,雕像无不是朱漆涂身,眼瞳乌黑,这对雕像却浑身如墨,眼珠雪白,远远看去凄厉可怖,似乎和白墙是同一种材质,泛着若有若无的幽冷白光。
田知甚与卢泰对视一眼,当机立断说道,“这面墙并未堵住整个通道,我们绕过它,以免触发不必要的机关。”三人足下小心,尽量绕过白墙,走到近处才发觉,这里雕梁绘彩,极尽装饰,乃是一间石头大殿,白墙也并非墙体,而是一座巨大的白色棺椁。黑色人像共有八尊,分东南西北四面放置,近看比真人高大许多,背脊上连着黑色锁链,远远钉在那棺椁之上,棺床底部散落着数不尽的黄金翡翠,明珠珊瑚,在朦胧白雾中泛出幽幽宝光。
“唉,这么多金银珠宝,白白扔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要是拿去救济穷苦百姓该多好呀,肯定能帮很多人。”卢雁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些珠宝,又咳了好一阵,卢泰关切道:“着凉了?这地方冷飕飕的,要不先拿拓字的衣服凑合披着。”
卢雁摇摇头,“我才不冷呢。”
田知甚听她说话间气息虚浮,想了想问道,“卢姑娘,你觉得何处不适?有道是阴湿处地蒸水泉,凝雾不散者多为瘴气,刚才的白雾起的古怪,不知是否有毒。”
卢雁认真感觉了一下,“喉咙有些痒,头也有些……”她原本盯着田知甚的脸说话,目光突然移到了他背后,眼睛猛然张大,就如被定了身。“多,多了一个……”
田知甚回头见身后不远处除了两尊雕像,并无任何异常,不由莫名,“多了什么?”
卢雁满面疑惑,用力揉了揉眼睛,“难道是我眼花了?怎么好像看到三个影子,不过从刚才起,我就头晕的很……”
看卢雁精神不振的模样,恐怕白雾对人体颇有害处,或许因为她年纪最小内力最弱,故而先有反应。田知甚摇摇头,伸手入怀正欲取出装有涤尘丹的竹管,背后缓缓吹来一股阴风,风灯的火光突然暗了一暗。
从卢雁的眼中看去,黑色人形雕像中无声的平移出一团黑影,弓身曲背陡然扑了上来,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八根尖锐的东西已插进田知甚背中,极沉的冲力让他整个人向前一倾,风灯脱手跌落,田知甚反手一拽,手中尽是毛绒粘滑的触感,不知背上是什么怪物,正欲翻身压制,怪物四爪齐蹬疾窜如风,抱住石柱一转拧身上梁,突然消失无踪。
卢泰大吼一声:“哪来的妖怪!”纵身追上石梁,田知甚伸手一摸,背上鲜血狂流,卢雁从震惊中回过神,手忙脚乱解开行囊翻金疮药,谁料那怪物迅捷无比,从梁上绕回原路,倒翻跟斗栽扑下来,卢雁尖叫一声,双掌齐出,狠狠打在怪物身上,怪物痛的嗷的一声,空中翻了几圈落地不停,四面纵跃,寻得机会再次跳上卢雁的背,她下意识往背上乱抓,也不知抓住了哪个部位过肩一摔,谁知刚被抡出一半,怪物一蓬长毛倒过来几乎盖住她的脸,毛发中倏然窜出一小团黑影缠上手臂!
只听卢雁惨呼一声,手臂已被咬了一口,怪物被蹬的打了个滚,再次扑上去,死死掐住她两肩,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狂笑,竟像极了人类的笑声。
赶过来的卢泰一记重掌骤然停在半空,他原要将这怪物打的脑浆迸裂,可怪物怎会发出人的笑声?片刻犹疑之间,田知甚重重一脚将怪物踢飞,那怪物身子飞出两三丈,连翻带滚跌进角落,不知是死是活。
田知甚拉起剧烈咳嗽的卢雁,她被咬的伤口流出黑血,红黑色的毒斑已扩至手掌,卢泰一看脸色大变,惨声道,“好厉害的毒,毒蔓全身恐怕小命不保。”说罢大手伸过来拉住卢雁的手臂,拍着她的背柔声道,“雁妹,别怕……”顿了又顿,他哑声道:“事到如今,怎么也得保住小命,只能壮士断腕了。”
卢雁堪堪脱险惊魂未定,陡然听说要砍手臂,吓的魂飞魄散,双手一背猛然后退,卢泰手一紧,只来得及撕下半截衣袖,不禁急道:“还不听话吗!”
卢雁拼命摇头,眼见她越是腾挪闪避,毒性发作越快,大半只手臂都是毒斑,卢泰岂能看着她毒发毙命,几下拦住去路,卢雁身后就是田知甚,再退就要撞进他怀里,眼见哥哥拔出匕首,实在退无可退无处可逃,眼泪止不住的簌簌而落。
田知甚再也看不下去,点中卢雁背心穴道,趁她张嘴惊呼将一枚东西塞入她口中。随即一手拂其肩头三处大穴,抑制毒血扩散,一手压她另一肩头示意坐下,“不想砍手就咽下去。”
这一连串举动如行云流水,旁人毫无插手余地,卢泰看着田知甚掌抵卢雁背心,以内力助药力发散,大气也不敢出,直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卢雁手臂上的红黑毒斑有消退的迹象,卢泰一颗心才放回肚里,但还是不敢多眨眼。田知甚偶然侧目,发觉卢泰这粗豪大汉居然虎目泛泪的凝视着自己,不由后颈阵阵发凉,“……卢兄,你若无事,去看看那怪物情形如何,没死的话补上两掌。”
卢泰应声而去,很快拎着怪物急莽莽的奔来,边奔边嚷,“娘的!田兄弟!不对不是说你娘的!哎哟不好了!”
感觉到卢雁因药力生效而昏昏欲睡,田知甚才收了手,他背上的外伤初时流血不止,现在已渐渐止住,正打算自行处理,见卢泰将怪物放下,不知从何处撕了块布胡乱在它脸上擦拭起来,“这不是怪物,是个人哪!”
怪物摔出去撞的满头是血,浑身裸露的手足等地方被黑色绒毛覆盖,如生了一块块的霉斑,若不是它两手扣着钢爪,身上还有破破烂烂的衣服,几乎与怪物无异,刚才混战中只能看勉强看清影子,此时才发觉也许是个身材不高的瘦削少年,田知甚拨开一大把应该是头发的乱毛,见那张被擦干净的脸上,一道过眉长疤直至颧骨,难得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刘……狸?”
他绝不会认错这张脸,在花家时阿羡曾易容成刘狸的模样,戏弄他许久,这真是刘狸?田知甚在卢泰奇怪的眼神中,迅速揪起刘狸两颊面皮,用力向外扯了两下,又摸了摸颈部周围,确定没有易容。看来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刘狸,怎么会这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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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可无的闲话:
1.象戏是象棋古称,北宋时象戏棋盘中才明确出现楚河汉界,到南宋时已和现在的非常相似。文中出现的女将图纹,也就是“士”,指的不是谋士或者将士,而是宫女。只是后世不以图形标明棋子,就看不出是宫女了。有趣的是,据推测“士”是北宋徽宗时期的才出现的,也就可以说,太湖宝藏宫是徽宗年间建造的呢~只是这个想法曲折于剧情无益,所以没细提,一切只当增添时代气息就好……
2.田田救卢雁用了真极丹,真极丹解百毒增修为,是蓬莱济世宗灵药,极难炼制,第十四回中孙霁闭关到过年时才炼出少少一点,然后就…。
咔。
这天王家客栈开市早,客人却也来得早,两个小贩一前一后推门进来的时候,客栈的伙计张六才来得及把桌椅碗碟安置停当,有一段时间没修葺了的木门撞上担子,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王家客栈地处益州城外,虽然不是什么闹市之中的高楼大宿,但赶不上益州城闭门的旅人往往都投来此处歇脚过夜,倒也称得上生意兴隆。张六早见惯了这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来来去去,上下一扫就吆喝着带两个小贩去了下房,那两人倒也不甚计较,痛痛快快给了钱放下担子,一个还跟张六家长里短的攀谈起来。
“咱两个是同乡,一路上相互照应着做点小生意……我这哥哥是卖药的,身上难免有点药味,所以不太乐意靠近别人,可不是故意看不起小二哥,还请小二哥多多担待……”
那卖茶的还在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说,卖药的迎上张六的视线,点头苦笑了一下。他的人和他的担子真的都散发出一股子药铺的气味。
“不打紧,这位大哥吃饭的时候坐偏些就行,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味道冲了别的客人吃饭总是不太好。”
张六关上门的时候,那卖茶的还在点头哈腰地赔笑答应。
咔。
王义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正见着两个横眉怒目的虬须大汉从门口进来。那两个大汉腰间各挎着一柄单刀,单刀无鞘,刀刃上却沾着些黄褐色的痕迹。身材粗短些的汉子肩上还挑着一个骯肮脏脏的布包,布包看上去又沉又坠,随着大汉的脚步时不时发出些硬物碰撞的声音。王义开这家客栈也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身上有些麻烦事。他不想惹麻烦,而不惹麻烦的方法就是不看,一眼都不多看。所以他带这两个刀客去客房的路上也是低着眉眼的,这才没注意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书生。书生的方巾和布衫都跟他手上的书一样有好些破洞了,但依然洗得相当干净,这一下被王义撞得书和人都摔在了地上,书生也只是爬起来一边拍打书和布衫一边小声说些“白丁无教……”之类的难懂词句,随即便匆匆走了开去。
“那是个住在下房的穷书生,落第了又不敢回乡,就在这儿赖着,帮人写写字算算账勉强糊口,成天只会念几句酸诗,也不懂规矩的,两位爷千万莫要见怪。”
两个刀客还没开口问,王义已经赶着解释了起来,那样子仿佛唯恐两人怪罪他撞了晦气。身材高大些的汉子摆了摆手,瞪了一眼书生走开的方向,粗声道:“他娘的,老子就看不惯这种认得几个字就眼高过天的鸟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粗短些的刀客像鹦鹉学舌一样随声应和道。
咔。
张王氏听见大门又轻又快地响了一声,急忙迎出去,门口是个年轻的公子正在帮一个客商模样的人搬行李,两人怎么看都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那客商体态微微发福,面上一层抹也抹不去的风尘之色,大概是过了好一段时间跋山涉水的生活了。他这样的客商,出手总是较阔绰些的,对这城外的小小客栈来说也是不多见的大主顾,但张王氏的眼睛没在他身上停留太长时间。他的旁边有这样一个人,谁都不会看他太久的。
跟他有说有笑的那个青年公子生得白净俊秀,走路又轻又有力,正是那种豪门贵家春风得意的公子哥儿们的走法。他看上去挺适合在青楼花街一类的地方跟漂亮姑娘们弹弹琴喝喝酒,可他身上偏又穿着长途奔波的人爱穿的那种黑斗篷。他帮那微胖的客商把行李全部搬进门来,转头就喊小二给他们两间上房,口气却还很有礼貌,一点都没有公子哥儿瞧不起人的架子。张王氏和伙计阿乙急忙上去帮两位客人拿东西,阿乙平时总爱板着个脸,跟那公子说话的时候竟也有些笑意。对着这么一个精力充沛又很讲礼貌的秀气年轻人,很少有人还能板着脸的。那公子起初还想帮张王氏两人搬行李,却被两人笑着拒绝了。别说是个讨人喜欢的客人,不管来了怎样的人,都没有让客人进了客栈还自己搬东西上楼的道理的。
“公子,您的行李都搬好了,您就住在上楼梯左手边最里头那间,跟您朋友紧挨着,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尽可以叫我们换的。”
阿乙说着,伸手想帮那公子把他一直背着的那个巨大包裹也搬上去,却一下扑了个空。那公子若无其事地把包裹甩到另一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有劳小二哥了,这个不重的,我自己拿上去就行。——呃,你说我有朋友在这里?”
看着这年轻人一脸迷糊的样子,阿乙也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不就是刚刚跟您一起进来的那位大爷吗?公子怎么连跟自己一起来的人都忘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失声笑了出来。
“啊,你说袁大哥啊。我们刚刚在大门口才认识的。”
王义、张六和王大力擦着手从后厨出来,正瞧见张王氏搂着账本笑得像朵花儿也似。王大力是这客栈的厨子,也是王义的表弟,却跟王义完全不一样,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急脾气。三人之中也是他最先上前大声问:“嫂子,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莫不是捡到金元宝了?”
“你才捡到金元宝,成天脚不着地的,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让我和你哥别再操心。”张王氏收起笑容瞪了王大力一眼,复又笑出了声。“你是没见着刚才投店的那公子,人家可阔啦,放下行囊就把钱全结清了,还多给不少辛苦费,我看他晚上这一顿就能赶得上下房那几个穷鬼住几天的钱。”
这话一说,几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不论是什么人,只要心里高兴就会笑,而钱总是让人高兴的。只是王义没笑多久,脸色就有些变了。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脸色变得像是刚吃了一截没去瓤的苦瓜。
“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来游山玩水,出手总是阔绰些的。”那两个刀客中高大些的满脸堆笑地这样说,只是他脸上横肉太多,堆起笑来反而更显可怖。“这样的阔朋友咱哥俩也想结交结交哩,他住在哪间房呀?”
“哪间房呀?”
矮壮些的那个也学着另一个满脸堆笑地问了一句,两个粗声粗气的大男人偏要挤着嗓子装出一副亲切模样,这场面本身就已经十分可笑了。但是伙计、厨子和掌柜夫妇都没有笑,他们非但没有笑,看着那两人拎在手里晃晃荡荡的钢刀,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他们绝对是那条道上的强人,若是惹他们一个不高兴了,我们绝对也要遭殃的。”
等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走得看不见了,王义才敢窸窸窣窣地开口跟其它人这样说。一句话里用了两个绝对,也不知他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反正其它人像是都被说服了,一个个都发出赞同的声音。
“就是,就是,而且那公子来的时候动静那么大,就算我们不说,他们也肯定能找出来的。”张王氏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丈夫的话,还多加了一条她觉得他们没对不起任何人的理由。说完了,她又闷闷不乐地吐了口气。
“只求他们别闹出人命。我们可还要开店的,何况那公子长得可俊哩。”
王义和张六在后院又忙活了些时候,忽然看见那穷酸书生从东厕的方向走过来。书生看见他们,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却难得没有像躲避脏东西一样匆匆避开,而是迎面走过来,斜着眼打量了他们一下,冷笑道:“有法不循,可谓忠乎?贪谋私财,可谓礼乎?主人,这不忠不礼的事最好还是少做些,隔墙有耳,天网恢恢,吃了的不吐些出来,总要遭报应的。”
书生自顾自说完就走,那卖药的像是也刚解完手出来,看见书生急忙低着头闪在一边,书生却还是面露嫌弃之色,看也不看他便掩着口鼻加快了脚步。
“这……这天杀鬼打的穷酸,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我在你饭里搁沙子……”张六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立刻尽职尽责地骂了一大通,随即又小心翼翼地望了王义一眼。
“掌柜的,您说这穷酸……该不会是看见我们后厨那东西了吧?”
“他成天说疯话,亏你也当真。”王义的声音听着比张六镇静些,却也有点犹犹疑疑的音色混在里头。“……你别管,也别声张,咱们明天就动手料理了那东西,我晚上再去看一眼厨房门锁没锁。”
不久到了晚市时分,王义便也重回大堂帮忙打些下手或是上酒上菜;他端着一盘熟牛肉回到大堂时,正好大堂里一张桌子上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围坐在那桌的都是客栈的住客,卖茶的和卖药的并那个书生居然也坐在一处,倒让王义小小吃了一惊。坐在这桌人中间的是那下午投店的俊秀公子,这当儿他正跟同席人比划着说些什么,那巨大包裹不知怎么的又拿了下来,就放在他脚边。
“您说是吧,您说是吧?也不知这是家里大人谁给起的字,念着跟那听琴的短命樵夫一模一样,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名……哎呀,我还没报过名字是吗?”
那公子边说边呷了口酒,朗声笑了起来。
“在下钟乐,黄钟大吕的钟,及时行乐的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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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这篇,一口气抖完超出预计的包袱,离完结又近一步!
借用了岳文心和季然,有OOC请告之,我一定好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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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请回放:田知甚与阿羡好不容易逃离星罗宫禁地,却又在山洞中遇到花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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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爪的乌眼鸡,大言不惭。”
花髓一阵错愕,根本没想过田知甚胆敢讥讽她上回的惨败,新仇旧恨顿时烧做一团,她手一扬,灯笼连柄插入洞壁犹如没入豆腐,“臭小子,等我将你的肚肠挖出来喂狗,就知道谁大言不惭!”
田知甚与阿羡心中俱是一沉,花髓明明在书院身受重伤,怎么功力反似更胜从前?两人四目一碰,既不可退,那就进攻!
田知甚似鹤穿云,出指点向花髓脸门,阿羡猱身奔近,自袖里拔出一支分水刺,划向花髓双膝。
玎——
两柄雪亮的短刀忽自花髓背后飞出,阿羡旋腕撩开双刀,才看清是两名紫衣童子,二童一男一女,身法轻快,短刀交错急斩阿羡颈部,这一合击又快又狠,阿羡仰身急闪,右手分水刺长挥,疾刺男童小腹,男童连忙回刀防守,却见阿羡倏然弹起,左手如蛇缠绞女童手臂,女童只觉关节剧痛,短刀已然脱手,眼睁睁看着阿羡回手掠过衣襟,她要发暗器?!
男童急急跳起拉过同伴,舞出一轮刀光抵挡,岂料阿羡轻轻一笑,拈起短刀,自空隙处冲过,二童发觉受骗,都露出愤怒之色。
此时田知甚与花髓斗入山洞,田知甚早知花髓的铁爪带毒,十招内虽未能得手,却也未落下风。一轮寒光旋割而来,花髓铁爪反挥,轻易将那短刀打的倒飞回去,趁这一瞬之机,田知甚双掌突入,叉击花髓咽喉,而另一股劲风已刺到花髓腰腹,飞刺她的人便是射出短刀后潜过来的阿羡。
花髓眼见两人夹攻,铁爪下抓,在她数十年功力之下,分水刺一头歪折,阿羡被其猛力一带,不由自主扑到她身前成为盾牌,田知甚立即凝掌不发,花髓怪有趣的看着他的表情,“你倒是打啊,最好用上十成力……气……”
花髓心神大震,尽管她在瞬间弓腰缩腹并踢出一脚,但腰侧火烧似的痛感太过难以置信,她不认得阿羡,也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可阿羡趁她吐气出声的微妙时机,在她腰侧抓开四道血口。
“烈炎真力——臭贱人是你什么人!”
阿羡双手护头,硬受一记重踢,滚落一旁,笑道,“什么刀人呀剑人的?难道是你的亲姐妹不成?”
花髓气的咬牙切齿,似乎阿羡所说的话强烈刺激着她,“小贱人闭嘴!贪狼死在无名小卒手里,丢尽星罗宫的脸,不要说她们已死,就算活着我也要她们再死一回!”
田知甚为之动容,原来“恶盗螳螂”仅是世人误传,真正之名乃是贪狼?贪狼与阿羡又有何关联?
花髓察觉田知甚神情有异,眸光转动间红唇勾起,“怎么?臭小子还不知道呢?让姐姐来告诉你,这小贱人使的烈炎真力与从前那两个臭贱人一模一样,她急着杀我掩饰呢,可怜你还被蒙在鼓里,真是可怜啊。”
若是平时,田知甚绝不信花髓半个字,可今日他心浮气躁,这些话就似响雷般字字打在耳边,就在田知甚一怔之间,两名童子已奔近前来缠斗,花髓面色乍变,转头朝阿羡抓去,阿羡猝然迎击,两人势若疾风,眨眼对了七招,所过之处爆开数团血雾,血腥之气充斥山洞。
花髓的铁爪变拳横空扫击,阿羡指骨立刻被砸断两根,分水刺脱手飞出,她急以右足飞踢花髓下颌,花髓翻掌挡握,猛力下折,她要先折断阿羡的手脚,再来慢慢问话。
刹那间,剧痛袭来——
花髓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背后已晕开一片血色,她好不容易才想清楚,正是方才被自己砸飞的那支分水刺,不知阿羡以何种手法扬出,撞上山壁后倒射回来,虽然仅入肉两分,但无疑是种耻辱!她正要发作,突觉扣住阿羡一足的右掌一凉,薄薄的刀尖泥鳅般攒入掌心,自掌背破出。
“呀,你就这么喜欢我的鞋?”阿羡言语轻快,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说话间另一足刃已踢出,原来她鞋中藏刃,足尖施劲便可弹出伤人。
“臭贱人少张狂!”花髓脸肌微搐,怒痛交迸,也不拔出手掌,反而五指前挫,利锥般扣入阿羡足踝,将人狠狠掼向地面,田知甚远远望见,不禁骇然,这下阿羡非筋断骨折不可!
二童见田知甚正欲相帮,突如街头无赖般手脚并用,一上一下夹抱田知甚四肢,若是寻常敌人,田知甚大有办法将人打的半死,但面对两个小童,实在难下重手,只得将二童点穴后摔开,也因此不及救援。
阿羡人在半空,避无可避,但其应变亦快。
只见她双掌击地,借反挫之势拧腰,力贯双足,鞋中刃顿时在花髓肉掌中绞过小半圈,这一下花髓吃痛摔手,阿羡趁机蹬踏拔足,两柄鞋底刃矫如燕尾掠空,倒剪花髓咽喉!
花髓见阿羡反扑如此凌厉,一时不敢硬拼,双掌急推,掌风猛吐将阿羡震飞,又拔下背上的分水刺掷出,眼见银光追入阿羡身体,她放声大笑,痛快至极。
田知甚抢上前弓步伏首,以肩卸力,令阿羡沿着自己的背脊顺势滚落数丈远,才消除强劲的撞击之力,他赶去将人扶起,满手湿润的腥气令他悚然,尽管阿羡已全力躲避,但分水刺仍贯入右腿,加之多处爪伤,鲜血正自创口不断涌出,他刚触碰到那半支钢刺,一只手按住他手背,“别拔……”
田知甚心下一酸,飞快的替她点穴止血,“我不拔它,你可有中毒?”
阿羡摇头,痛楚令她的呼吸发抖,但她眼中神采亮的异常,直如血中盈珠,透着浓重的杀意,“她还在,她右掌受了伤,你取小符的佩剑……”
田知甚猛然抬头,他突然明白,阿羡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杀花髓,她恨花髓毁画。而自己因一丝疑心,让阿羡独对花髓,以至如此重伤,他感觉无数锐刺随着热血冲上脑门,正想开口解释,阿羡脸色惨变,田知甚顺着她的目光,瞧见花髓提起一名动弹不得的小童,一手按其额顶,顷刻间小童的肌肤收缩干瘪,而花髓周身劲风流动,几乎能看见面上饱涨的血管。
“为什么……变了?为什么变了?”
一时间,阿羡的耳边响起无数声音,花髓也好田知甚也好玉面伥也好,很多人说着无稽的话,花髓吸取功力的情形与自己所练的六藏经何其相似,花髓却说贪狼和自己的真力相同,田知甚说她珍视的画是他师叔的,花髓……贪狼……星罗宫……潜渊会……有什么在无法控制的崩朽,露出不堪的内在,她的内息在这一刻紊乱至极,自己却毫无察觉。
田知甚听见阿羡连问数个为什么,呼吸变的更乱更急,不由有些焦心,花髓在书院时吃人,现在却有了更可怕的变化,恐怕更难对付。
“你歇一歇!”田知甚将阿羡放好,朝符千的所在急跃,起落间已抓起长剑,花髓的攻势亦再次发动!
田知甚飘然转身,双手斜举,连剑带鞘卡入头顶铁爪之中,剑鞘在铁爪扣紧的瞬间变形,剑光似白练横空,抢先出鞘。
田知甚后跃两步,立即前奔纵起,身体凌空翻腾,登时变下为上,剑随人出,势如长风吹羽,剑意远在剑刃之前,正是乾坤剑意中的“银汉倒悬”。
花髓只觉头顶剑风浩荡,急以铁爪平撩剑刃,剑爪相接,发出一连串锵然之声,却不见血光,花髓一怔即悟,不禁笑道,“好个蠢材!就凭这把烂剑也想伤我?”
田知甚一剑无功,丝毫不见气馁,第二剑贴身赶上。“要说蠢材么,你比贪狼确实强上许多。”
花髓目光收缩,“你——难道贪狼是你杀的?”
田知甚嘿声不答,“比起她们…你…哈!”
花髓听他讥讽,身上伤口随着怒气上冲而隐隐刺痛,她生平最恨不如贪狼天赋异禀,即便曾情同姐妹,贪狼也能为可笑理由毫不犹豫的杀她叛逃,此后江湖时时流出“螳螂”的传闻……无论是星罗宫的贪狼星君,或是江湖上的螳螂巨盗,人竟能嚣张横行至此,令人恨煞!
“等我神功大成,你们……呼呼……谁都不是我的对手!”
花髓以雷霆之势扣剑下折,乒的一声,长剑立断三寸,她右掌挥到田知甚胸口,田知甚别无选择,只能硬接这一击!
两掌乍接,田知甚只觉一股无法言说的滔天巨力压向自己,腕骨立即被震脱,胸口热血涌到喉头,他一声不吭抬肘撞出,花髓掌势不停,田知甚臂骨立断,两人距离已不过一尺。
阿羡勉力支起身子,焦灼的望着田知甚孤身抵抗花髓,那柄寻常的青钢剑数度刺出,又被节节抓断,功力悬殊至此,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粉身碎骨——
就当花髓以为下一掌就要击碎田知甚胸骨时,她得意的脸产生了奇异的扭曲,她竟瞧见自己那无坚不摧的铁爪碎裂飞散,这情形太不可思议,仿佛战场上的将军突然发现自己没穿盔甲。她想不到在田知甚如强弩般反复剑刺之下,铁爪早已满布细痕,以至无法承受她暴涨的功力而碎裂,她以爪功见长,没想到右手受创后左手再失去保护,这打击远比其他更令她心神大乱。
田知甚恰时倒转剑柄,猛砸在花髓印堂之上,花髓如遭雷击,身子摇摇欲坠,陡然尖声长啸,田知甚受她饱含真力的一啸,双耳胸口无不剧痛欲裂,断剑脱手,身子不受控制的倒退七八步,就在此时,两只手掌一左一右自后伸出,稳稳的将他托住,只听左边那人冷叱一声,如飓风般前冲,“妖妇受死!”
右边那人这才放下手,“可是东来派的田侠士吗?在下玄清宫岳文心。”
田知甚强忍下喉头热血,他曾听闻临安有道门以剑法著称,名为玄清宫,不由精神一振,“原来是岳少侠,你们怎会到此?”
岳文心冷静道,“方才在洞口听见说话,我便猜是否是田侠士,果然不错,幸好为时未晚,田兄暂退一旁,待我与师兄对付花髓!”
花髓受田知甚一记狠敲,脑中嗡嗡直响,忽见多了两个敌人,以夺来的断剑戳骂道,“哪来的缩头王八,连姓名都不敢露,也赶着来送死?”
首前一人丝毫不为辱骂所扰,剑尖森然前指,“妖妇记着,斩你的是玄清宫季然!”
岳文心仗剑扬声,“季师兄,你我联手对付妖妇。”
话音乍落,两剑并起,数十点剑花如飞瀑流泉,泼向花髓,季然岳文心联手使出本门涌泉剑法,霎间山洞中剑气纵横,衣袂交错,浑然难辨敌我。
田知甚得了喘气的机会,却不敢放松半点,断骨和肺腑间的钝痛令他冷汗盈额,汗如雨下。
“……田知甚,你听着,”
离他不远的阿羡突然开口,她倚壁蜷坐,浑身浓郁的血色令她像隐没于黑暗的幽魂,“花髓所练的内功可能令穴位偏移,寻常手段难以致她于死地,除非……除非能重击她玉枕下一寸处,她功力深厚,一击不中再难有机会,你要看准时机……杀她!”
田知甚本就奇怪阿羡如此唤他,听完几乎难以置信,“这是罩门?你怎知晓?”
阿羡咬了咬唇,伤重之下语气很是疲弱,“你不信吗?也罢了,只是有件事……我没有见过贪狼。”
田知甚全身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此刻才略微一松,深吸一口气道,“有机会,我杀她。”
“你一定会找到那个机会……”
两蓬鲜血溅起一尺来高,喷洒在地上。
战局激变,田知甚已飘然而起,没能听见阿羡最后那句话。
只见季然和岳文心的剑双双砍中花髓前肩后背,花髓的断剑亦刺中季然肋下,两人翻掌急对,衣角鬓发如遇狂风激荡,季然闷哼一声,趔趄而退,岳文心见师兄失利,旋剑急削花髓颈项,花髓抽剑横扫,空中两剑全力互斩,星火飞溅,岳文心被震的半身麻木,长剑几欲坠落,田知甚正好抢近,沉声道,“岳少侠!借剑一用——”
两人擦肩,岳文心松手,田知甚接剑,唰唰唰三剑,急挑花髓双目、咽喉、胸口,花髓连施辣手杀伤二人,自已也血如泉涌,乍见田知甚搏命,急忙虚晃一剑,自他受伤无力的左臂下方空隙扑出,落地之后发力滚远,她扑向的地方,正是唯一活着的小童所在。
田知甚此时再悔不该点住二童穴道也是枉然,只得掷剑而出。
铛——
花髓头也不回,反手背剑,险而又险的挡下掷来的一剑,一把拎起地上的小童,小童抖如筛糠,吓的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天地间突然绽开一蓬银光,如一团雾气飞罩向小童,阿羡于暗中潜近,蓄势已久,这一刻忍痛挣起,发出“朝天笏”,虽因距离较远准头减损,但仍有十来根银针打入小童后脑,小童抽搐了几下,身体软塌下去,花髓眼见救命的希望落空,简直恨怒欲狂,狠狠掷开尸体,十指齐张朝阿羡扑去,“我要你死——”
阿羡重重跌伏在地,花髓抓向她的咽喉,她却无半分力气躲闪。
电石火光之际,田知甚自后头追上,飞身展臂,十成内力尽贯指尖,重重点在花髓玉枕穴下一寸,一股巨大的真力反震他的心脉,但他绝不撤手!
花髓尖叫一声,前冲数步,口鼻渗血,显然身受重伤,但强烈的恨意令她不顾一切,双手如铁箍般狠狠掐中阿羡脖子,瞬间阿羡面色发紫,就要被活活扼死。
就在这生死交关之时,忽有黑影自洞穴深处一掠而至,朝花髓天灵拍下,紧跟着又抢出两道人影,转眼间三道影子前后脚奔出洞外,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想到洞穴之中尚有他人!
阿羡如梦中惊醒,吃力的掰开花髓双手,瞥见花髓的尸体迅速干枯如老妪,她脸上毫无半分死里逃生的欣喜,反倒流露出异常恐惧之色。
田知甚见阿羡转危为安,忽然一大口鲜血喷出,他早已遍体鳞伤,如今再也忍耐不住,坐倒在地,数度呕血。
阿羡眼看着他伤势垂危,终于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杀花髓之法会被她的内力反挫,就这样死了,你后不后悔?”
“总胜过追悔…莫及……”田知甚低咳数声,淤血窒塞胸肺,让他每说一个字都艰难万分,但有句话他非说不可,“那张画,我并非有意毁坏………”
饶是他素来硬气,也觉浑身上下痛的要命,意识无法控制的模糊起来,他打心底希望师父不再为陶师叔的离世而耿耿于怀,希望阿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会是陶师叔的女儿,希望逝者瞑目,生者安心,希望早日回到蓬莱岛,他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子晃了晃,倒地再也不动。
阿羡蓦然眼底一烫,这人自玉皇山地宫救过费丹,在花家助柯行之出头,于太湖乌龟岛带出刘狸,领着自己和符千逃出星罗宫禁地,总管些不相干的事,又坏过许多的事,可看他伤势,恐怕过不了今夜。
暗涌的恨意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乏力,阿羡抬手握住衣襟,她随身之物丢的丢,用的用,剩下的唯有一只白玉小瓶,里面是郑曦离开时相赠的丹药,据说于内伤有起死回生之效。
岳文心赶来察看田知甚的伤势,原本平和的脸色转为凝重,那伤势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田兄伤的极重,恐怕……”
一旁的阿羡自怀中取出白玉小瓶,“用这个……也许能救他。”
“这是什么?”岳文心见阿羡浑身是伤,气息奄奄,更觉得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才能救治两人,反倒忘记自己的伤。
阿羡轻轻摇头,手指一松,答非所问,“不,不是我的。”
岳文心只得接住玉瓶,揭开蜡封,一股清湛的药香扑鼻而来,他出身道门,略识药理,心知这小小一颗红丸不似寻常,也管不了其他,先拗开田知甚牙关迫其服下。
“师弟,”季然已拾剑归鞘并查看过周遭,冷峻的面上丝毫不露伤痛之色,背脊依旧笔直,“只有你我二人,难以带三人回船疗伤,我知峨眉派今夜歇在山谷口,不如去请他们施以援手。”
阿羡没有听岳文心季然二人商议如何救人,她伸手掩额,浑身难以抑止的战栗起来,神思渐渐飘散,自足少阳胆经起经脉一路闭塞,很快上升至肺腑之间,她旧伤未愈,借唐门针法冲破封穴已大伤元气,又在数月间重练内功,真气驳杂至极,若能及时回到燕怀疆身边,由他引导炼化便可无碍,但如今又受重伤,犹如百孔之堤一溃千里,再度走火入魔。
“哎呀都这时候了,还请什么人哪?”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一面自洞口走入。
岳文心与季然对视一眼,心下骇然,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竟没半点声息!
只见一名老者如入无人之境,长须在胸前微微飘荡,垂垂老矣的面孔毫无出奇之处,但岳文心才按剑柄,他已一指刺倒阿羡,袍袖拂卷间将人挟起,一迭声的叹气,“早说少年人不可逞勇好斗么,这下可怎生是好?”
季然提掌击出,老者恰巧背身,掌风擦耳而过,他回头道,“唉?怎还顾着玩耍,快快带着地上两个小子,跟我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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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大放送 :
【贪狼】:星罗宫十四星君之一,靠实力夺得的名誉称号,之前写过的“恶盗螳螂”里面的姐姐,就是从前的贪狼,贪狼叛出星罗宫后没有掩饰名号,但江湖传说可能带口音叭?再加上武器是锯齿弯刀,就成了螳螂,本人根本不在意。
(详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266/manga/
【六藏经】:百川东逝,六虚归藏。阿羡所练的内功,与星罗宫“万象星罗”同出一源,在潜渊总会漫长的吸收改造后有了很多变化,但总体来说性质相似。阿羡第一次看花髓吃人时没察觉,但看到花髓不再吃人,而是以近似方式吸取功力,才会突然醒悟而大受打击。
【烈炎真力】:不是单独的武功,而是六藏经练到一定阶段,可短时间内催发数倍功力所呈现的效果,练到越高阶催发的功力倍数越大,贪狼是个中好手。
【朝天笏】:潜渊会工匠程放所创的机簧暗器,长约五寸,厚约半寸,表面阴刻花纹,比起匣子更像块短了一截的笏板,能连发两回,一次四十八枚银针。阿羡手上的朝天笏是程放徒弟仿制的,在太湖江泷泷曾拿去折磨黑水寨的人,所以只余下一次发针机会。
(详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0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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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1.山洞里到底有哪些人?
PC除了田知甚/阿羡/岳文心/季然,还有暗中观察的黎鹂和完美避战的唐珏雷慈,追着黑衣人出去的是他们俩。NPC是花髓/两小童/黑衣人/符千,真是个了不得的山洞。
2.岳文心怎么认识田知甚?
“击杀恶盗螳螂的少年英雄是东来派田知甚!”这个消息已传遍两船侠士,岳文心听到田知甚和花髓的对话,就猜到了。(详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5863/)
3.怎么角色那么倒霉?
通过太湖古墓的侠士因沾染晦气,此后三个月内运势下降。苍天饶过谁!
4.阿羡是不是人格分裂?
没有,一切都符合她自己的逻辑,花髓毁画可恨,田知甚是始作俑者也可恨,她气疯了。阿羡猜测自身内功和花髓的内功同源,为了证明,她冒险说出自己的罩门并杀小童刺激花髓,为田知甚制造机会。如果猜对,花髓散功而死,田知甚会被花髓的真力反震重伤致命。最终她猜对了,一切如她所想,但她觉得后悔,所以给了田知甚珍贵的药。不过这些是建立在她不知道自己走火入魔的前提下,她没想死。
5.最后的老头是谁?
随船医官虞丹丘,确有此人,但登船的是易容顶替的江湖前辈柯云,三年前救过阿羡劝她别再练武,可惜阿羡并没听。后来他给岳文心和季然讲了一个为避世仇,全家改名改行入官府当医官的故事,若是暴露,不但世仇上门还有欺骗朝廷的大罪,岳文心深表同情,答应绝不泄露关于他的事。
柯云时年77,逍遥派第42代掌门,有弟子柯行之和郑曦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