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二】论坛开放http://orzpen.com/moon/foru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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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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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http://y.baidu.com/song/173529?pst=player&fr;=altg_new3||-1
暗搓搓的来更新一下……打破月更BUFF……
这回画风剧变走的是神叨叨路线,主要是因为有个神叨叨的挚友(X)
从这一章开始终于慢慢解锁阿羡的个人线了!(筋疲力尽的摊成一团)
上接自己: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5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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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西湖之畔。
冬夜飞雪寂寂,洋洋洒洒的将黑夜的寂寥渐渐掩盖,费丹的园子临近西湖,入冬后更是风寒水冷,阿羡拢了拢身上的兔毛斗篷,看了一眼不算太高的院墙,墙根下的雪已积了一层,月色下白茸茸的,很是松软的模样。
小桂提起灯笼照了照,有些嘟囔:“就这里了吧?费郎君伤的莫非是脑袋,好好的大门不让进害得我们……”
“有你啰嗦的功夫,早就进来了。”
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墙头的小藕打断了小桂的絮叨,伸出手来,阿羡搭上手,歪着头笑眯眯道:“小藕就是干脆。”
“也就这种小事能为娘子效劳,哪里敢当呢。”小藕平日里举止娴静,此时却干脆利落,手劲也出人意料的大,她轻松将阿羡拉上墙头,两人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园内,锵然堂。
今夜的金枝依旧睡的不太安稳,他揉了揉眼睛,在好不容易热起来的被窝里挣扎了一会儿,咬牙爬起来穿好衣服,摇摇晃晃的端着油灯走了出去。
他本有自己的房间,不用将就在冰冷透风的锵然堂,然而金枝心内的担忧却不允许自己回到离书房略远的下人房酣睡。
自从费丹从千金堂回来,便呆在书房甚少露面,金枝也曾从门缝里偷看过,只见满地废纸上尽是些繁复凌乱的线条,既不像山水也不似园林,与费丹平日所画大不相同。
但费丹不许他进去他便不敢进去,只能定时将饭菜与汤药放在门外,再痴痴的盼着郎君能吩咐些什么,可费丹却很少说话,送去的饭菜与汤药常常是热了又热,有需要便写了字条压在门下,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想必今夜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而自己依旧只能默默看着窗棂上映出的熟悉剪影,但即便如此,也足够金枝回到凉透的被窝中安心入睡。
堂前数盏灯笼被风吹的直晃,明亮与阴影在摇动中的交错不定。
金枝被晃得眯了眯眼睛,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困惑。
“羡,羡娘子,你怎会在这里……”他本想问你怎么进来的,但困意还尚未散去的脑中一片混沌,只能呆呆盯着堂内站着的人。
阿羡正对着眼前高大的书架出神,这里满墙的书卷都坠着竹签,用小字仔细做了注释,看得出主人十分珍爱。她从前来时也曾翻看过几本,书里的字迹端秀,似是女子所抄。
寒风从半开的门外灌入,竹签互相敲出细碎的清响。
“听说你家郎君吩咐不许任何人进门探访,所以我从墙上进来的。”
雪夜的风确实有些冷,阿羡合拢双手呵了口热气,大大方方的解释。
这理所当然的答案让金枝更加困惑:“不,不是的,郎君的意思是……”
“好啦金枝,进都进来了,一起去看看你家郎君可好?”阿羡揉了揉冰凉的指尖,对此似乎有些不满,她细心的将手捂在斗篷里,熟门熟路的往书房走去。
金枝急忙跟上,连连摇头:“诶!羡娘子,郎君说过不见客的!”
从锵然堂到书房不算太远,以青石碎瓦铺成的小道于花草间蜿蜒,园中虽种了不少花树,却唯独不栽柳树,阿羡也曾笑问,这园子曾叫柳园,却偏偏不栽柳树,是让客人留下好还是不留的好?
那时的费丹是在观花还是在赏石?阿羡边走边想,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说:“什么柳园,也不知是哪一任主人取的,我的园子,没有名字才好,无柳自是不留了。”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想着,便到了书房,房内灯火烨烨,里头的人自然也未睡下。
金枝远远立住脚,屏息看着窗户上映着的人影,他不敢靠太近,生怕打搅了书房里的人。
阿羡走到门前,她步子很轻,在风雪声中几不可闻。
那剪影正自挥毫,只是惯用的右手的改成了左手,运笔间尤为滞涩,不复往日的行云流水。
然而挥毫之人专注如昔,就算只看影子,她也能想象到费丹那副风云变色也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日——
“我倒是想去看看。据闻万贤山庄背山临水,高低有致。佳苑难得,官府一封,开启便不知何年了。”
听了女子兴致勃勃的描述,专注于笔下的书生眼神微动,难得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不就在眼下?你要是真想去,喏,钱塘湖门外大理寺贴着募集告示呢。”
女子半开玩笑的一指,拍拍手将掌中的点心碎屑尽数喂了雀儿。
一句玩笑,竟至如斯。
阿羡叹了一声,她甚少叹气,只因叹气太多的人据说运气不会太好,所以她一叹即止,伸手往门上推去————
费丹的声音也是这时恰到好处的响起————
“阿羡?”费丹声音有些低哑,颇显倦意:“别进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阿羡不由笑了起来,手扶住门板:“也许是金枝也说不定。”
“金枝才不会在我窗外叹气,何况不听主人言,半夜三更进园子这种事,别人做不出来。”房内费丹好像也笑了。
“费郎君当真知我也,”阿羡微微一笑:“那么,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沉默了半晌,见费丹未表可否,阿羡索性在门前石阶坐下,将斗篷能灌进风的地方一一掖好:“王子猷雪夜放舟访友,幸好是刚至门前就兴尽而归,否则吃了闭门羹,岂不是佳话变笑话?”
“从未见有人敢自比王子猷,丹更不敢与戴安道相提并论。”
阿羡笑眯眯托腮:“若他不服,便来找我,你怕什么?”
“羡娘子还是这般像雀儿,成日里叽叽喳喳的。”
“那你也还是画个不停。费郎君博闻广知,阿羡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阿羡眨眨眼,她甚少不待人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有位好友,许是听了我的玩笑话去了险地而受伤,如今他伤未好全又闭门谢客,我想知道,他最近还好吗?在做些什么?可我却见不着人。”
“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分别,我自然还是画个不休。”
费丹放下笔,他画不下去了:“其实这事与你无关,何况此番行来,也非毫无获益。”
阿羡轻轻应了一声,她所坐之处正好能瞧见窗下的“映心湖”,那是以整石凿刻而成的小小盆池,只能容下寻常铜镜大小的一汪清水,月夜推窗而望,水中皎月沁人心湖,是此园的妙趣之一。
此时石上已积了一层薄雪,所幸水面尚未结冰,那轮娇小的月儿倒映在她双眸之中,潋滟生辉。
费丹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从前我喜画写意,只道是意在笔间,观画之人也无非是文人雅士,心中自有丘壑。可人人心中之念皆有不同,观者观以本心,未必是画者所想,在此之前,我竟从未想到过。”
夜风似乎变小了些,细雪被屋檐悄然挡在了数丈之外,好似飘飞的珍珠绡帐。
“玉皇山一行,丹方觉身临其境之人尚不能将心境道出十分之一二,又何况寥寥数笔?写意写的不过是画者自身的意,岂能苛求观者解之。”
他似乎不在意门外之人是否在听,又或是知道门外之人一定在听:“如今我只希望无论观画者是谁,都能如我所观,虽不知有无人可解我画中之意,也不知我这番领悟是否为正道,但我此时此刻,只想将这幅画完成。”
“要很久吗?”阿羡叹了今夜的第二声气。
“尚未可知。”
“闻道岂争朝夕,你……无所谓吗?”阿羡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浮生有尽而道无尽,人固有穷,何惜朝夕。”费丹的尾音有些飘忽,似乎有些怅然,又满怀热忱。
阿羡听罢,又叹了口气,起身拂了拂斗篷:“既是这样,那我便回去了。”
她当真说完便走,款款离去。
金枝原本听的云里雾里,突然回过神来,瞧一眼阿羡的背影,又瞧一眼房里,左右为难的开口:“郎君,那金枝……”
“去吧,好生送送羡娘子。”
费丹温声说完,重新拾起了画笔。
归家时风雪渐停,小藕小桂在前执灯引路,月照白雪的光亮耀人眉目,阿羡被晃的眨了眨眼,忍不住抬头张望,今晚的月色盈盈滟滟,似乎格外空灵,又似与每年的每一个十五之月并无不同。
这时的阿羡尚未知晓,这已是今年的最后一抹明净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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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不够补充说明来凑,没啥用的说明随便看看
1.为什么阿羡三更半夜爬费丹家的墙费丹也没生气,因为他两是神经病之交……行为方式都有些特立独行,不那么看重男女之防。
2.阿羡的话中用了“王徽之(字子猷)乘兴访友戴逵(字安道)”的典故,出自《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3.“闻道岂争朝夕“这个出自《论语.里仁》——“朝闻道,夕死可矣”,阿羡只是拿它的表意反问费丹了,虽然费丹又用表意回答了。(只是剧情化用,就别辩证内在哲学问题了???)
4.费丹的行为难以理解也很正常,因为他就是个追求艺术的神经病(淡淡)。
5.费丹园子里的布置都是他自己的捣鼓的,阿羡从前看到有女子笔迹的书,是费丹唯一的姐姐(已夭折)所抄。
6.金枝,十岁,是费丹家的书童,这娃儿十分爱慕自家主子…所以费丹真是个害人不浅的家伙…(这种隐藏到地心的设定作为挚友就不客气的直说了) (隐藏在说明里的疯狂吐槽)
因为征询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觉得一次5000比较合适那就拆成上下篇发好了!先发一半!
Q+A放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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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年八月初十 江阳。
暨景山是个镖师,但他不是普通的镖师。他做的是人命的生意,也就是所谓“保镖”的行当。他武功不错,之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小十年,武师护院什么的都干过,最后进了这行,渐渐也积攒了些名气,这两年终于也有些大生意来找他。
这次护送的对象是重庆有名的贺家。贺家原本是江南一带的地头蛇,后来和当地势力起了大纷争,最终出走蜀地。在重庆重整旗鼓建了自在堂,招收弟子门客,三代后也渐渐成为一方显赫。
按说自在堂的弟子个个会舞枪弄棒,堂主贺志用更是武功高强,虽是带着妻眷,却也犯不着特意请镖师随行。只是不久前贺家的老对头放出话来要灭自在堂,这也是贺志用赶着趟儿送妻子儿女离开重庆去避风头的原因。那老对头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极乐观。
极乐观虽然叫做极乐观,却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道观。极乐道人据传有男女二人,乃是身怀双修邪功,在重庆一带无恶不作,却偏偏武功高强,一般人奈何不得。据说他们杀人前会放出风声,一个月内,无论对方人多人少,都必定能取得对手人头。
贺志用不敢托大,护送妻女出城的队伍不但自己亲自出马,带着自在堂一帮贴身弟子,还在江湖上重金聘来武艺高强的侠客做保镖。
这一行十五人,除了贺志用和他的一妻一女,八个自在堂弟子,还有四个便是江湖上请来的镖师了。除却暨景山,另有一个干瘦的老头,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和一个面容忧郁的白衣青年。
暨景山护镖这些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当下就有了判断。那青年看着虽然总是一言不发,颇有些神秘,却多半只是虚张声势;而那大汉背上一对大斧,虽然看似力大无穷,但眉宇间气色普通,内力也算不上高深。倒是那老人满目精光,印堂饱满,明明身材不甚高大,一双布鞋踩在地上脚印却深厚清晰,修为怕是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
暨景山的武功自是不能和黄莺、百里乘风、南宫同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中也的确算不得差。若是这个阵容遇到极乐道人,就算不管青年和大汉,单凭他和这老人应该也应付得来。
一行人行至江阳都顺顺当当,眼看过了江再走百多里就能到目的地,谁知马车行至江边竹林,忽地被一群黑衣人围了上来。
贺志用心下大惊,他早前和极乐观结下梁子的时候,曾和对方有过一战。那极乐道人分明是一男一女两个出家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仗着自己人多深夜赶路。他寻思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管他极乐道人练得什么邪门功夫,这十几个高手一人一剑还戳不死你?谁知半路杀出的这群人不但不止两个,打扮也不像道人,里面更没有女的。他气沉丹田,朗声开口:“来者何人?”他不知这些人的来路,这一句便饱含内力,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对方首领模样的人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只一个手势,四周黑衣人便举刀袭来。霎时间短兵相接,一片金戈乱响。此时已近子时,林中黑影绰绰,贺志用不敢远离马车,只瞧得有接近马车的,提剑便刺。挡下两三人之后,他的剑风划破其中一人的衣裳,黑色棉布下露出一小截破旧的布料,隐约绣着阴阳鱼的模样。贺志用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这黑衣之下竟是脏旧的道袍!
“好你个极乐道人!竟如此卑鄙无耻!!”这极乐道人定是怕赢不了他,于是暗中呼朋引伴,又让这些人黑衣蒙面装作半路打劫的样子。若他们真被这群人偷袭成功,极乐道人再以真身施施然现身,那“无论对手有多少人,都始终以二人之力取得对方人头”的传说便可以保持下去了。想到这里,贺志用一声猛喝,杀气暴涨,双剑舞作一团,自在堂的弟子也各个怒容满面,和对方拼了起来。
暨景山四人也加入了战团,自己人有十五,对方却呼啦啦围上来几十个。面对这样的劣势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嘀咕,趁着空挡撇了另外三人一眼。果不其然,那白衣人且战且退,将将和一个黑衣人打成平手;而胡渣大汉以一敌二战得勇猛无比,却也无法再抽身他顾。而那精瘦老者出手快如闪电,转眼间就放倒了一人,正向着第二个人要害袭去。
暨景山自己刚刚突出三人围攻,便听得马车方向一阵嘶鸣,紧接着是惊叫和巨响。原来自在堂的弟子被引开来,只剩贺志用一个人守在马车边,终是无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黑衣人寻得空隙便狠狠扎了马身一剑。马匹吃痛受惊,甩脱马车撒腿奔去,而马车被大力一带,竟侧翻于地。车内的贺夫人和贺小姐当即吓得魂飞魄散,眼看困在车内的贺家妻眷要遭人毒手,暨景山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朝马车奔去。
他撇到白衣人此时终于解决第一个黑衣人,只是第二个很快便举刀袭去,他只得连忙招架,步步后退,几乎快要退到战团的边缘,心中忽然就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一根蜘蛛丝划过脸颊,他刚刚想抓,却又无影无踪了。他顾不上多想,提剑而上,助贺志用击退马车边徘徊的黑衣人,尽量护贺家妻眷周全。
此刻另一边,自在堂的弟子已接二连三被黑衣人所杀,虽说这些弟子武艺在自在堂中也算出众,但对方竟是技高一筹,不多时就只剩贺志用一个人苦苦支撑。暨景山连忙招呼其他三人团团围起马车,心中不禁一阵焦急。
其余三人听到呼号快步围了过来,大汉的身上挂了彩,老头倒是全身而退,只是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游刃有余。白衣人虽未受伤,可光是拦下两个黑衣人就花了如此多时间,也是颇为勉强。现在还站着的只有贺志用和保镖四人,自在堂的弟子竟是全军覆没。而此时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少说还有十余个。
大汉性急,见状挥舞两下铁斧,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接着白衣人也和上前来的黑衣人交上了手。暨景山心下更是焦急,那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却抓不住也看不见。他抬头四顾,敌人损失过半仍不见援兵,多半这便是全数。若是侥幸能赢,虽然狼狈,总算也是完成任务。他来这里是为了赚钱,但也拼了那么一口气想要护得贺家周全,他既不是见风使舵的人,那此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暨景山打定注意,抖了抖手上的剑,强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冲了上去,一心对敌。
他一把剑使得虎虎生风,眼中渐渐只剩那些黑衣人,再也看不见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拉回神。他挑开刺向自己的武器,提气向后退了两步,惊愕地循声望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正是贺夫人发出的,她面前不远处,黑衣人的刀正穿过女儿的胸口。
贺志用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两三息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闪身冲向那黑衣人,举剑便砍。悲痛之中用尽全力,竟是噗嗤一声把对手劈成两半。
贺志用伤心欲绝,转眼间便和两三个黑衣人战成一团,黑衣人竟被凌冽剑气逼得节节败退。相比贺至用那边的战势,镖师这边却是愈发吃力,大汉浑身是伤,摇摇欲坠。老头也左臂、背后各受了一刀,有些气喘吁吁。事到如今反而只剩下那白衣人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他不禁又撇了那人一眼,不撇不要紧,这一撇让他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自从见到那白衣人第一面起,他就注意到那人手上的镯子。
那是一枚青绿色的碧玉手镯。
男人戴镯子虽然有些怪异,但戴在白衣人身上却瞧不见女气,反而有些相配。而那镯子的特殊之处便是会发出叮当的响声。早前同行时他找着机会仔细看过两眼,发现镯子是由两股青绿色的细丝相绞而成,手腕一动起来,两条弯曲的碧玉便会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路行来,吃饭睡觉,只要有白衣人在的地方,那镯子就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从未间断。碧玉声脆,音色悦耳,听多了倒也不烦,渐渐就习惯了。
然而从进入竹林之后,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从四散抵挡黑衣人,到回护马车,那人出手挡了三个黑衣人的突袭,镯子却连一声轻响都没有发出过。
他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沿着四肢弥漫开来。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一次。
三年前他还在临安,那时他和堂弟还在万马堂——这名字起得虽然大气,实际上却和那些不入流的江湖帮派一样,靠着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给自己圈地盘。万马堂在临安北边五里塘有个总舵,大部分收入都是靠在附近拦路做些劫镖越货、收保护费的事而来。立夏刚过,他小叔娶了邻村有名的漂亮姑娘当小妾,办了很大一场酒宴。他跟着去吃了喜酒,接着闹洞房,折腾到晚上才散。回了万马堂,才知道出了大乱子。中午堂里的兄弟出去“办事”,不知道是惹到了哪一路煞星,派出去的两三拨人竟一个都没回来。暨景山回到总堂的时候,正碰上堂主黑着一张脸和军师嘀咕着什么。见着他后也没多话,低沉着嗓子指使他去前边捎信儿,让堂里的人都赶紧撤回来。
他就朝着军师指的方向出发,那边树多路窄,是他们常扎的点子,要办事准是在那一片儿没跑。他轻车熟路地往山上走,找到了半路的城隍庙——他们兄弟平时要做“生意”时,大多蹲在这里。就在他推门欲入的时候,忽然就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和这次一样,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困住了他的手脚。那时他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便看到几个兄弟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万马堂做的不是什么规矩生意,杀人越货之类的事他们自己也干得不少,可是那天不一样。那几个人不一样——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里,有他的堂弟和侄子。他站在城隍庙的门口,觉得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底心。
他看着白衣人出手拦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将他直直抛出去,然后闪电般地袭向他们的头目。被抛出去的大汉摔在地上,竟就那样软绵绵地一动不动了。
此时暨景山才反应过来,原本围着他们的五六个黑衣人,此刻已经全都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是被杀死的,被那白衣人。他不过发了一小会儿呆——也就五六息时间——那白衣人便轻松杀死了一众黑衣残党。他不知道白衣人用了什么方法,因为那人太快,他看不清。
黑衣人的头目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掌击中胸口,胸口与手掌接触的地方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他想跑。
因为他看见第二个被白衣人击中的,是贺志用。
贺志用只来得及举起剑,就忽然被长剑贯穿了胸口。他自己的胸口,被他自己手中的长剑。暨景山没有看清贺志用的剑是如何到了白衣人手上,也没有看清白衣人又是如何用贺志用的剑刺死了他自己。他只看到那柄剑从贺志用的背后戳出来,在月光下明晃晃地一闪,然后贺当家就倒了下去。
白衣人杀了贺志用,抬眼向他们三个看过来。此刻那人脸上一扫原本的阴霾忧郁,竟是一片春风化雨。人的气质怎么能变化这么多,又这么快?
暨景山移不开视线——现在已经变得张扬诡谲,再也不能称之为忧郁的白衣青年笑了,笑得他心头一颤。
他忽然就明白了,那人没打算留下活口。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江阳的八月虽是夏末,但到了晚上总算有一丝凉爽。江边竹林更有清风徐徐吹过,暨景山只觉得自己汗湿的后背被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现在这林子里还站着的只剩自己和那白衣人了。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大汉和老头,一个躺在他脚下,一个趴在他身后几丈远的地方。他这回看清了,身边的大汉喉咙里插着黑衣人用的龙纹刀,而那老头看大汉倒下的时候便提气而起,转身如闪电般向竹林深处掠去。同时一道白光便跟上他,然后他就踉跄两步,躺在了地上。那白光是一把匕首,之前别在黑衣人首领的腰上。
他后悔自己看走了眼,只当那人是个想蹭些赏金的花拳绣腿,这种人在他们这行很多,没什么本事,却会挑些高出自己能力的活计来接,然后只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别人完成任务便好一起领赏。那白衣人之前表现得无一不像他想的那样,心不在焉,招式浮夸,行为怠惰,面容懒散。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容貌相同,着装未改,却已看不出一丝畏缩的模样,暨景山只觉得那人身上散发出无数道如刀锋般锐利的杀气,割得他浑身疼痛不已。
他没见过丐帮的黄女侠,也没见过南宫世家的南宫公子。江湖上所谓“顶尖高手”到底有多顶尖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眼前这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太多、太多,多到远超自己的想象,他只要胡乱踏出一步,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只见那白衣人朝他招了招手:“暨大哥,你过来。”那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比一般男子温润些,很是好听。
他听到对方竟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腿软,又不敢不从,便咽了口吐沫,颤颤巍巍地挪了过去。他来到贺夫人的尸体前,贺夫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却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那白衣人在的她的尸体上摸索两下,摸出块玉佩来。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半圆形,像是缺了一半。他把这半块玉佩和另外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半块拼在一起,竟是个完整的圆形。他把两块玉递给暨景山,道:“暨大哥,不要怕,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做件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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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咦,好像没什么特别需要写的……
Q:时间地点
A:丙寅年=1146年,即从今算起三年后。
Q:怎么全是路人?!
A:下半篇会出现活人的……谁都不能响应我也是很苦的啊
Q:万马堂的事
A: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但估摸着不会再讲到它了,于是就稍作说明一下:
这万马堂当时截了一路货物,但运气不好没想到这货物是霹雳堂的。本想干脆就吞了吧,但没想到运气更不好半路遇到霹雳堂的大公子,结果雷慈一看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吗,万马堂的小弟不长眼不知道这是谁就打了起来,闹出人命之后万马堂的头儿想若是不就地解决,捅出去被霹雳堂知道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决定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关门放狗把雷慈干掉,谁知根本拦不住。之后没多久临安就再也没万马堂这号帮派了。
Q:唐珏的镯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A:其实是练习控制力的东西。精准控制手腕的力道和动作,关才教他的是【能让镯子在人无论怎么动的情况下都完全不发出声音】就算练成了。后来唐珏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开发出【控制镯子想在什么时候响就什么时候响】的玩法(。)游刃有余地控制手镯就等于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内力和手法,是个练习道具。
上接这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677/
万贤山庄,东院阁楼顶层
“雕栏能得几时好,不独凭栏人易老。百年兴废更堪哀,悬知草莽化池台……”
有人立于雕栏之上,一身青灰色衣裳素雅无华,腰间却挂着精巧绝伦的白玉连环佩。
山风猎猎栏杆甚窄,他双足大半悬空,衣发皆飘。
吟罢诗后,他又淡淡加了一句。
“还是蓬莱岛更好,至少没有这么多落叶要扫。”
言下之意,来此实在情非得已。
他姓田名知甚,乃是东海蓬莱岛弟子。
数月前,奉命出岛送信,当时他还略有疑惑,飞鸽传书岂不更快?
但师父面色凝重,说此信不容有失,故而托付重任。
田知甚听罢,毫不迟疑整装出门,谁知数日后送至目的地,接信人又将一封信和东西托他送往别处,这回的目的地竟是一家驿站。
一名仆役牵马而来,恭恭敬敬的禀道:“这位少侠,这是您的马,付钱的人说少侠这就可以启程,一路上驿站的换马住宿饮食之费将会人付账,少侠不必忧心。”
田知甚怒开信匣,只见信封上潇洒的写着“爱徒亲启”四个大字。
“爱徒知甚,汝入本门已近二十载矣。多年来悉心听教,为师甚慰。今尔略有所成,但仍需雕琢,本门虽求羽化飞升之道,亦不可遗世独立于江湖。故谴尔往京师一行,替本门寻回失落之宝。汝从未涉足江湖,此番前去,需谨慎行事,京师或有本派弟子,可自行联络……”
余下是失落之物的线索等等,田知甚心想难怪出门时师兄师姐们格外热情,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若不去,又当如何?”
“这也无妨,付钱的人说了,如若少侠无意前往,只需付一百两现银即可,因一个月前就已传信沿途驿站将最好的驿马留给少侠,若取消出行,期间等待少侠的损失将由少侠自行垫付。”
“……………”
如今多想也是枉然,田知甚瞟了眼腰间玉连环,此物与信一同附上,信中特意叮嘱需随身佩戴不容丢失,他一向不喜拘束,挂上这玉环,简直是在提醒他不完成此行任务,就不能回蓬莱岛。
所以他一路搜集线索,很是勤勉。昨日原可入庄内深处一探,然而远远瞧见官府召集的人马声势浩大的往西院而去,他不欲与官府之人撞上,便找了处高楼观望。可直等他一觉醒来,依旧没见半个人出来。
看来赵四前日那番颠三倒四的话,多少竟是真的。
是时候一探究竟了。
根据之前得到的讯息,田知甚未费多大力气就到了赵四所说的“寒水潭”。
只见这水面狭窄,一路往下斜走,深不见底。与其说是水潭倒不如说是一条水道。
田知甚心道这山庄主人实在无聊,难道凭这条水道就能拦住人吗?
他利落的解下包袱,褪去外衣鞋袜。摊开的包袱布呈黯淡的灰白色,但若凑近细看,竟泛着幽幽鳞光。
他将衣物放入包袱后缚紧,身影迅速没入水中。
入水才发觉这潭水异常冰冷,不知是从何处引来的水源?
田知甚暗暗加速,他本就熟识水性,在水中可谓是来去随心。
身后黑暗之处诡异的冒起了阵阵水泡,田知甚只觉得脚踝处有东西拂过,猛然往前冲了一段后回头凝望,难道这水道看似无害,其实饲有毒蛇?
水中有一大团黑影挣扎了几下,迅速往下沉。
……是个人!
田知甚当机立断,过去拽住那团黑影,急急往出口游去。
眼前光线骤增,田知甚破水而出时,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神晕内敛,幽深无波的眼睛。
“你是何人?”男子问道。
这人方才似要入水,见到自己突然窜出,却连睫毛也未多动一下。田知甚心下虽奇却不废话,抬手递上一大团湿淋淋的“东西”。
“喏,救人。”
男子顺手接过,开始救人。动作流畅毫无多余。
田知甚任其救人,赤脚沿池边慢慢走了一圈。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赵四说自己是靠运气出去的了。
乍看之下,水池四周环绕着诸多长明灯,灯油充足光线明亮,似是专为引路而准备的。
然而随着空间的延伸,远处有石墙蜿蜒曲折,切割出无数晦暗不明的通道,极目望去,漫无边际。
这地方看起来格局奇特状似迷宫,难怪只见人进却不见人出。
“咳咳咳……咳咳……”溺水者剧烈咳了数声,渐渐恢复了意识。
田知甚的目光转了过来。
啧。
溺水之人身着粉色儒衫,腰系大红丝绦,髻簪木花,状甚娇俏,却是个年轻书生。
救人的男子向茫然的溺水者解释了原委:“方才费郎君不慎溺水,是这位少侠出手相救。”
“原来如此,多谢柯兄。”溺水者起身道谢:“在下费丹,多谢少侠援手。”他浑身湿透,一拱手溅起两溜水痕,但姿态从容,颇有风度。
田知甚还礼:“客气客气,在下田知甚,此番为寻人而来,不知二位到此又是为何?”蓬莱岛几十年来逍遥世外,早已是传说中的门派。未免惹上不必要麻烦,田知甚一路行来,从不说出身何处,更不会说出真正来意。
“真巧,我们也是为寻人而来,少侠身负“玉鲛罗”,莫非自海上而来?”
问话的正是刚才救费丹的男子,此人年约二十四五,容貌俊秀神色淡漠,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润,他指的自然是田知甚身上的包袱。
“好眼力。”田知甚眼睫一挑,他身上的包袱布料名为“玉鲛罗”,看似其貌不扬却大有来历,说是布其实是皮,乃东海深处一种罕见大鱼的鱼皮,剥下来做过特殊处理后水火不侵。但正因为世所罕见,故他随意拿来做包袱皮以避雨雪,也无人在意。
但眼前这个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玉鲛罗”!
他是谁?
二人对视不语,刹那间空气似要凝固一般。
“原来这就是玉鲛罗啊,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果然是入水不濡!”费丹乃临安有名的丹青妙手,家中藏书丰厚博学广知,对各种传说轶事信手拈来:“据闻此物出自东海,是罕见的宝物。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得见。既然田少侠与我等皆是寻人,不如就此同行,也好互相照应?”
“如此甚好,在下是临安千金堂的护院柯行之,到此正是受托寻人。”男子忽然淡淡一笑,并不反对。此人不笑时冷如冰峰,但一笑之下更胜春风化雪。实在是难以琢磨。
一下就遇见两个认识玉鲛罗的人,岂非更加罕见……田知甚心想。
“如此,那就请二位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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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怕写过渡桥段,再改要崩溃了还是发吧,谢谢大家借我卡QVQ,如有角色揣摩的不对的地方,我一定改……TAT
2.本来过水池这段是脱光的……最后考虑到风纪委员会的追杀还是忍痛(并不是)穿上了里衣……他没有裸奔!没有!但……要理解为只穿了裤衩也……(真是亲妈啊)
3.身上的玉连环和玉鲛罗都是师父给的,因为是爱徒呀……师父是个妙人,以后会继续出现的。
4.小田是2号进入副本的,但是1号午后就已经窜上了山庄东院阁楼里藏身……所以看见了官家人马进入。
新篇开机!(NO)事隔半年终于冲进书院!!
造谣和强行搭戏的功力日渐上涨!
若有OOC/各类错误请鞭打指正千万别客气,给荔枝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个副本最大的乐趣就是可以一口气催坑,那个…大家是不是该铲铲土了?(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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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神州,千里胡尘,孤山抚剑,西湖敷粉。”
绍兴十三年三月十八,有人于西子湖畔以剑代笔刻下这十六字以泄胸中之气,尽管字迹很快被官府抹去,但其中的愤闷讥讽却能略窥人心。
之所以有这十六字,全因临安清河郡王府突然公开宣布,去岁丢失的千里江山图乃是藏宝图,金人觊觎天家宝藏已久,千里江山图失窃和万贤山庄惨案正是金人所为,之前朝廷张榜招募江湖人士探查万贤地宫也是为查清此事。如今地宫疑云已解,只待有人献上藏宝图,便可免大宋宝藏落入金人之手,盼江湖俊杰为国为义尽快献图,朝廷必定论功行赏。
此消息一出朝野轰动,尤其对参与过缉拿盗宝贼人和探查地宫的江湖人士来说,他们的所见所闻各有不同,短短数日江湖中流言四起,某些门派更是借机相互诋毁争斗,其中涌动的暗流人难尽知。
不过对于习惯及时行乐的临安百姓来说,这些并没有在他们的生活中留下丝毫痕迹,还不如另外一些趣事能勾起满腔热情。
绍兴十三年.三月二十七
临安府钱塘县
“哎,城隍爷显灵的事听说了?”
正午的酒馆,人满为患。
据说这家小酒馆最拿手的不只是酒,还有面,大碗的牛肉面。
味美汤鲜的牛肉面正冒着热气,细嫩的小葱被乳白汤汁一浇,越发翠绿油亮。可美味在前却无人专注于筷下,大家的心神俱被说话的人吸引,哪怕竹筷夹起的面条正缓缓坠回碗中,也舍不得听漏精彩细节。
一名行囊轻便的年轻人在最热闹的时候驻足于酒馆前,他年纪至多二十一二,面目逸如清溪,神情淡似薄冰,不像是爱往嘈杂处厮混的模样,但他很快寻了角落里的空桌坐下,打发过店小二后,迅速检视每桌客人,可惜越看越是失望。
分明见目标先去了旁边的脂粉店,又进入这家酒馆,自己是何时花了眼,竟连两个女子也看不住?田知甚暗忖形势,握紧了茶杯,四周的谈话愈发热络,源源不断的钻入耳中。
“哪个不晓得!城西那间破庙荒废多年,就神像头顶还剩几片薄瓦,半个月前有行商夜晚赶路,听到地底鬼哭,便说是本地城隍爷公正廉明,香火少也没忘开堂审恶鬼,没过几日就回头捐了银钱重修庙宇,可真是大善人!”端着几碗面经过的店小二虽满脸疙瘩形象不佳,插嘴却和干活一样麻利。
掌柜哼哼半声,从账本里抬起头:“晓得个屁!”
客人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讲?”
“也没啥好说,净是吹牛皮……”掌柜含含糊糊的又要将头埋进账本,有机灵人立即喊了声:“掌柜的,再来两壶好酒,添些下酒菜!”
掌柜的八字胡往两边翘了翘,拿出柜上好酒:“其实也不能说净是吹,淘井的刘大通是小店常客,前日里收了钱去淘庙后头的废井,谁知井底淤泥臭的出奇,沾一点上身三五天都甩不掉味道,猜说里头死过人,挖来挖去又不见骨头,邪门喽。”
旁人一拍大腿:“这几天招亲的花家不就在城西么,怪不得书香门第招亲还要比武,想来花家小娘子闺阁弱女,听说这种事后吓的不轻,才想招一名英武男子为婿嘞!”话题立即又转向花家小娘子年方二八,貌若天仙等传闻,听得一干男子心痒难耐,只盼一睹芳容。
“去他妈的百里成风!好好的老婆不要,非他妈的要跑这里来和老子抢老婆!真是不要脸!”突然有人趁着酒兴热血沸腾的吼了一声,紧接着隔壁桌拍案而起,双方大声争辩起来。
江湖名人做任何事都容易引起关注,铁剑大侠百里成风不顾脸面,抛弃发妻只为迎娶十六岁美娇娘的香艳传闻早已在江湖人之间传的沸沸扬扬,田知甚对大侠的情史兴趣缺缺,更没耐心听吵架双方互撂大侠的壮举和丑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原来他从目标处听到所谓的“招亲”,指的就是这附近花家书院的招亲,虽不知缘由,但他跟踪的人定是要去花家无疑。
吃完面后,田知甚放下钱正欲起身,迎面有人不邀自来,一屁股落了座。
“生意太好找不着空位,这位兄台,同桌就是缘分,看兄台一表人才行色匆匆,莫非也想做花家的乘龙快婿,小弟刘——”
来人年少瘦弱,左右肩都搭着布口袋,似是街头卖货郎,若非左眼到颧骨一道旧疤破了面相,实在算得上俊俏儿郎。田知甚只当他热情寒暄是要兜售货物,为免纠缠只做不见,抬了脚就走。
“狸……”少年憋住嗓子里剩下的半截话,跳起来瞪着远去的背影:“好家伙,眼睛长后脑,嘴里塞茄子啦?你等着!”
沿路往西,渐渐远离了繁华,田知甚既不是真的去娶亲,自然无意抢先,待行至花家书院,周遭早已喧如菜市。花家大门旁的墙边贴着一幅白宣,上书“九十九”三个大字,便是拦门的第一道试题。
门前除了认真排队的答题者,无论秃的瘸的,甚至抱孩子的妇人都要瞧几眼试题,再进行热烈的讨论,就在众人乐在其中之时,乍然响起女子震天的哭喊:“官人啊!丢下奴家跑来招亲!你好狠的心!”人群眨眼间扩开一个大圈,只听女子哀求泣诉好不可怜,原来是未婚夫婿不顾婚约,见异思迁想要另娶佳人,人群里好心劝架者有,出谋划策者有,戏谑讽刺者也有,倒把探讨试题的热情暂且丢开。
闲人一散,花家门前只剩数人排队,田知甚轻松绕上队尾。最先几人皆猜不中,轮到前头二人,高个子的朝家丁道:“我家表弟脸虽受过小伤,但脑子灵光嘴又巧,包你家小娘子一万个中意。”
家丁打量汉子身旁的少年,恭声道:“只要年满十四,答对这道谜题就能进门。”
少年转头同汉子说话,目光触及身后的田知甚,不由得露出笑容:“真巧啊,兄台先请?”
田知甚微觉诧异,这分明是之前在酒馆搭话的卖货郎,此时通身焕然一新,罗衣锦带,腰垂琥珀,举手投足间洋洋得意,腔势十足。
既然有人相让,字谜又极其简单,田知甚提笔就写,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捡便宜,家丁熟练的接过字条送入内门,片刻后出来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快少年和汉子也大摇大摆的进了门,几步追上田知甚笑道:“一日之间见了几面,实在有缘,小弟刘狸,请教兄台大名?”
“客气,在下姓田。”
“同来招亲就是朋友,看田公子不像本地人士,不知仙乡何处啊?”
“这是小弟的表兄吴勾,田公子来招亲肯定身手不凡,不像我倆只会粗鄙拳脚,有机会可要多多赐教……”
田知甚不喜寒暄,奈何刘狸格外聒噪,吴勾温厚客气,真是难打笑脸人。三人一路直至前厅,田知甚正打算找个机会脱离苦海,就见有人远远朝这边挥手:“知甚?这边!”
田知甚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熟人,不由脱口而出:“烨——”
另一白面书生赶上前指着自己笑道:“叶什么?我是白京,这是家兄白华,许久不见,田郎君莫不是忘了?”
“……京兄,华兄,二位怎会在这?”田知甚福至心灵,顺势改口。化名“白京”的百里凉头带逍遥巾,身着竹青衫,扮起儒生来似模似样,而百里烨仍是武人装束,见到田知甚也很高兴,刚要回答,百里凉压低声音提醒:“前厅人多口杂,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田知甚余光略扫,发觉刘狸和吴勾已不见踪影,真是求之不得。阔别数月,再逢故人,连日来憋闷的心情被重逢的惊喜冲淡了不少,他欣然应允,与二人同往后院。
从前厅到后厢房的路上遍植花木,目之所及,只觉庭院深深树影重重,将外头的喧闹尽数摒绝。铺路青石的缝隙中绿意绒绒,本是主人家疏于打理所致,但田知甚心有所感,不由脚步渐缓。
野草岁有枯荣,尚能随春再生,人世无常却无迹可寻。
他绝非闲来无事就伤春悲秋的人,但连日来所遇所闻,实在难以言喻。
两日前田知甚重返临安,本打算探望过费丹后再次入地宫调查,不料费家已化为焦土,他向周遭打听过原由后很是震惊,念及当日在地宫中费丹曾想借白玉砚台观赏,终究没能如愿,如今斯人已去,自己却不能失了信约,便决心往坟前拜祭了却此事。
主意既定,田知甚立即前往羡归飞,他在千金堂养伤时曾与掌柜阿羡有两面之缘,知她与费丹既是近邻亦是好友,必然知道费丹安葬之地。
谁料……
“若是田郎君以后有意出手,请一定记得小店,价钱绝对让郎君满意……”
田知甚忍不住皱眉:“羡娘子叫住我,想说的只是这个?”
刚才他告知来意,并将玉砚给阿羡看过后,她对正事轻飘飘带过,倒是看上了玉砚,见他不愿出手虽没勉强,但终究舍不得宝物,又赶了上来。
阿羡的说辞无比热忱,田知甚一言不发的听着,想起此女当日在千金堂说过一番为友应当如何如何的大道理,没想到区区数月就变了嘴脸,即使他素来淡泊,也觉一丝心寒。
“此物于在下眼中无价,掌柜的可以省些记挂。”田知甚淡淡道,连称一声羡娘子也免了。阿羡倒不介怀,又随口问起他下榻何处,田知甚勉强答了两句,只觉话不投机,便告辞返回了客栈。
谁料仅仅过了一夜,玉砚就凭空消失了。他将客栈摸遍,并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暗忖若是窃贼,将包袱整个儿偷去岂不是更省事,如今银钱俱在,单单不见了这个……而前一日玉砚只拿给阿羡瞧过。
为证实心中猜测,田知甚悄然潜返羡归飞,无意中撞正阿羡与侍女的谈话,他离的稍远又隔着花木,只隐约听见言语中提及宝藏,招亲等字眼,又见羡归飞很快挂起盘点歇业的告示,一主一仆却悄然离店,行踪诡秘,他索性一路跟踪看看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岂料途中失去二人踪迹……
“田郎君在想什么?我和兄长的厢房是这边。”百里凉见田知甚驻足不前,忍不住提醒,田知甚闻声将她打量一番,心想若阿羡与侍女早就打算混入花家,必然也要扮作男子,但女子改装终有破绽,他心下释然,为了拿回玉砚,莫说这里的三四十人,即使来一百人,花家再大上十倍,他也要翻个底朝天。
“你们都站外面干什么?快进来说话。”百里烨手提茶壶从门里探出身子,花家仆人不多,茶水送的慢,姐弟倆干脆要来小炉在厢房里自行煮茶,百里凉眼见弟弟左手茶壶右手茶粉,打的是水滚就要直接冲的主意,赶紧将东西夺下,又从包袱里抽出紫竹茶筅来,将茶事全权包揽。
恬淡清幽的茶香浮起时,百里烨已将来意大致说清。
去岁他将从地宫带出的芳菲双剑交与轩辕会后,闻讯赶来的峨眉派还特意上白山谢过还剑之义,只可惜万贤地宫凶险深邃,“螳螂”又已身死,无法得知被害的峨眉弟子尸骨究竟在哪个位置,未免再有人无辜丧命,峨眉派只能在地宫入口焚香告祭,发誓定报大仇。
对此百里烨一直遗憾没能帮上忙,谁料前不久轩辕会突然与他接触,核对地宫中“螳螂”二人的身份。原来轩辕会作为监管武林秩序的第一组织,会中眼线遍布大江南北,定时上报武林动向。今年二月,总舵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密函,信中称隐匿百年的神秘组织星罗宫野心勃勃,暗中以数股势力渗入朝野,只待一朝发难,望轩辕会以天下苍生为重,激扬正气,扫除魑魅。
此事本不该宣扬,只宜暗中查证,但轩辕会与归剑门的关系不比其他,归剑门前任门主贺流霜曾是轩辕会成员,而今亦有归剑门弟子在会中行走,所以轩辕会干脆派出的归剑门弟子向百里烨核对细节,以求证星罗宫之事。同门之间自然好说话,如此一来,百里烨多少得知一些关键,近日又听说了花家书院的奇异传闻,似与星罗宫有所关联,便自告奋勇要替同门前来一探究竟,有所收获固然是好,若是无事正好天下太平。
“星罗宫?听说星罗宫位于海龙吐云,星辰荟萃之地,历代主人坐拥异宝,能知天命,很不寻常……”田知甚还未说完,百里烨已吃了一惊:“坐拥异宝倒和传说无差,但其他的你怎么知道?”
田知甚也不打算隐瞒,“师门流传的老掉牙故事,说某位长辈曾偶遇星罗宫人,就观星术辩论三日胜负未分。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长辈,你们听听就罢,不必太当真。”
百里凉哭笑不得,哪有人会拿着自己门派的传说不当真?百里烨却完全听了进去,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我倒觉得很真,不过什么叫海龙吐云?”
不比百里烨满怀热忱想要探究到底,百里凉双手握着茶盏笑的有些勉强,这回她定要跟来,一是担心弟弟以身犯险,二是自恃心细,说不定能看出端倪帮上点忙,可一天下来也没有发现花家哪里可疑,这本该值得庆幸,但她心里终究有些不安。
田知甚目光微转:“传说只是传说,片面之词多谈无益,倒是二位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
百里烨闻言哈哈一笑,“既这样就说定了,若你需要帮忙,也别客气。”
田知甚朝百里烨点点头,又转向百里凉。没有外人就不用叫化名,他自然而然的开口:“那正好有件事,想请凉姐帮忙。”
百里凉先是惊讶,接着想笑,可笑出声来实在失礼,只好勉强憋住。
田知甚见她表情古怪,方想到她是书院先生,恐怕最讲礼数,在他眼中百里凉同师姐们年纪相仿举止相近,这样称呼是习惯成自然,并没想那么多。啰嗦解释本不是他的风格,要是旁人冒犯也就冒犯了,但这回他难得微觉不妥,垂着眼正忖度说辞,百里凉反倒先开了口,“不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叫阿凉也可以呢。”
她莹眸噙笑,真挚中闪动着几分好奇:“倒是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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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表达的都在文中,这篇居然没有想补充的……等想到再添吧!
正月前的日子过得飞快,无论临安还是家乡都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林鹰扬也乐得清闲,没事逛逛路边的书画摊,看看湖中画舫上品酒对诗的人,又偶尔在德庆楼听听书饮酒或品茶,恍惚间竟是连除夕都过完了。
转眼就到了当初在地宫与金春燕约好再见的日子。想着横竖不能空手前去,林鹰扬便早早出门,盘算着采办些女孩子家家喜欢的东西带上。
可惜还是漏算。想的虽好却忘了羡老板随性,几时开张全凭自己喜好。果不其然吃了闭门羹。不过这春节正是热闹的时候,也不怕无聊。羡归飞既然进不得,林鹰扬便沿街溜达了起来。
晃晃悠悠逛到了涌金门外,倒是热闹非凡,似是有什么新年擂台的样子。既然来了,林鹰扬也不想错过,他往人群里挤了挤,借着高大倒是两边都看了个大概。
这擂台分为两个。
一边斗武,比的是梅花桩。远远的二十来根木桩上已经站了几个人,隐约有些熟悉的影子。
而另一边则是文擂,诗词书画,样样都有。又有几个人在写画扇面,看架势都是个中好手。只是林鹰扬对文人大多是只闻其名,却未能谋面。此时虽有心求一份墨宝,却又担心叫不上诸位大家的名字,贸然上去太失礼数,心中满是遗憾。好在上月偶得一柄苏仙的真迹,才不至于在此处迈不开步了。再看另一方斗诗更是热闹,有个青年男子佳句连连,引得周围叫好声不断。
“这诗细致有余,然气势不足。”
耳畔突然传来如此一句,林鹰扬转头一看,说话竟是个和比自己年轻的少年。路人见他疑惑,悄声道:“这人是陆家三少爷,陆游。未及舞勺便授了登仕郎。”林鹰扬听他年纪轻轻却颇有盛名,不禁好奇追问他道,“此话怎讲?”
少年人谈吐大方,“国难当头,这些文人却只知道山水秀美,儿女情长。却忘了这山这水都是国的一部分,没了国哪还有什么山水。”
林鹰扬听陆游用少年人特有的嘶哑声音说着而立之年的感叹,笑问:“你倒是说说该写些什么?”
“就譬如方才‘万里’一题,我便要写我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屠尽犯我大宋之人!”陆游话说的大,脸上露出符合年纪的张扬来。
“可你不也是个文人,难道想上战场?”林鹰扬又问。
“七尺男儿谁不志在四方!我曾上书朝廷,却如石沉大海……可是你若不去做,就还那些懦弱的人在保卫大宋,让人怎能无动于衷!有朝一日待我参加了省试、殿试,便要主动请缨,为国效命!”
陆游才清志高,短短几句听的林鹰扬不禁赞叹,正想再问,却见陆游旁边的人拉他袖子。这么一提醒,少年也不再多说。正好擂台又出新题,他便转而思考题目,不再答话。林鹰扬这才注意到时候不早,只好急急忙忙赶羡归飞去了。
还好羡归飞这下是开了。
林鹰扬在临安常听人提起这家珠翠铺子,就算是极挑剔的人都夸赞其做工用料无不考究。今日既然要给春燕带件新年礼物,羡归飞自然成了林鹰扬的首选。
羡归飞的店面开在西湖边上,门面乍看是个精致的民宅,细看则其实是家布置考究的商铺。外堂里站了在挑选的几位客人,多是趁着新年来置备几件首饰的年轻夫妇。而招呼客人的两名女子虽做侍女打扮,却是光鲜亮丽,丝毫不亚于前来挑选的小姐夫人。
店铺里面各式头面配饰琳琅满目,令人难以取舍。林鹰扬在店里转了好几圈,却是没见到特别合心意的。
不甘心无功而返,林鹰扬只得向其中一名侍女询问是否还有其他可以挑选。侍女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带他到了内堂坐下,又端了些茶点上来。
不会儿,后院施施然走出来一位女子,虽不施粉黛却从容闲雅,更显得整个人风姿绰约。想必就是羡归飞的老板阿羡了。
羡老板自然接待惯了各种要求的客人。听说林鹰扬没有相中前厅的款式,也不随便推荐定做,倒是先问他想要些什么样的款式。
林鹰扬只是想着金春燕平日喜欢些珠宝首饰,便想买两件讨她欢心。可这真到了店里,反而挑花了眼。此时被羡老板这么一问,更不知如何回答。
羡老板也不催,又问了他用途。得知他欲赠与小妹,对身旁侍女耳语了两句,侍女就躬身退了出去。羡老板又向林鹰扬推荐了几件茶点,未等林鹰扬一一试吃,侍女便端了一个红木首饰盘从后院回来了。
首饰盘中间卧着一把缀了金银珠花的白角梳,活泼又不失华贵。雕工精致,梳齿上部刻了“羡归飞”三个小字。字虽小,笔划却清晰干净。
也难怪羡归飞深受好评。羡老板果然经验老道,仅凭几句话便帮林鹰扬选出了款式,正是他想要的样子。
“这梳子是临安的程师傅的手艺。程师傅的眼光和功夫相信郎君一定知道的,”羡老板用帕子垫着,把白角梳拿到林鹰扬眼前,“这只白角选的均匀细腻,镂空又精巧,在程师傅的作品里也算是精品中的精品。用来配令妹想来再合适不过了。”
羡老板声音轻柔,伴着金银珠花的声音,倒有了奏乐般的感觉。外加她举手投足优雅从容,端的是有大家小姐的气质。反观金春燕,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能才能有这幅样子。不过想到她现在这般行事应是更加开心,林鹰扬又不知该喜该愁。
定下了白角梳,林鹰扬又拉着羡老板推荐了几样配饰。唤作小藕的侍女把梳子与珍珠琥珀璎珞细细包好,嘱咐了保养的方法,便为他引路回去了外堂。
有幸得羡老板帮忙推荐,林鹰扬从羡归飞离开时天色尚早。他又买了几样点心,赶着冬日短暂的日光,去往金春燕居住的院落。
到了地方,开门的是林水成,脸上还是往常一般讨好的笑。院子里金春燕远远地向他招呼,手上和脸上沾的都是面粉,还把想帮忙的厨娘们赶到了一边。
金春燕性子活泼,随身的侍卫侍女也不那么拘谨,闹整个院子都吵吵嚷嚷的。没有祭拜也没有大宴,只是做了一桌子家乡菜,倒也真是有了种寻常人家过年的感觉。
先前听陆家少年一口一个保家卫国,林鹰扬也只是当个少年人的凌云之志,虽听了却没怎么细想。此时见了这番光景,倒也品出些滋味来。
自己本就没什么雄心大志,家国之事也轮不到自己担心。不过也是有些要保护的东西,不放心交给别人。
只是那陆游比自己年轻,懂得却是要多的多了。
总之老子过完年啦!!!质量什么的已经放飞——
感谢刚刚失去丹丹的阿羡卖货给我!!!
有生之年竟然能OO陆游的C我也是万万没想到……
以及终于点出了柿子线的一个关键词,爽(
什么?你说这个林水成还是怪怪的?
东海篇开始啦,期待东海豪华游轮之旅(……)
感谢烨烨友情出场!不要脸的响应了!
持续开闸信息量较大,要说的尽在文中,感谢观看TOT
上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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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放:田知甚等人顺利闯过太湖宝藏宫,田知甚不但如愿捕获
太湖奇鱼“沉水参”,更得刘狸以金钗玉璧相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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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三年.五月二十八
临安.齐云客馆
“烨兄在信中说,让我替他说明一件事,不知是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田少侠先上马车,到了地方本派大师姐自会细述详情,三位请。”
一辆马车缓缓从客栈门口离开,驾车的人是个腰横长剑的青年,看他的气质,实在不像奴仆,但偏偏在替人驾车,过了几条街后,青年听着马车内隐隐传出的胡说八道,面上尚能保持着镇定,心里却止不住的叹气。
想不到峨眉派身为当今天下八大门派之一,今日要靠无名小辈挽回名声。
马车内部宽敞,少说也坐得下七八人,青年心中所想的无名小辈田知甚正舒服的坐着,任由另外两人斗嘴。
昨日田知甚等赶回临安,胡三尽见梦中珍馐就在眼前,喜的双目生光,立即要整备鱼宴,田知甚知他遇到稀罕食材便爱吃独食,谢绝了邀请,胡三尽大喜之余另备酒菜招待,席间宾主尽欢,胡三尽对太湖古墓里的宝物兴致盎然,说金钗玉璧皆是东汉古物,若有一日想要出手尽可寻他,散席后又送三人几套剪裁雅致的夏衣,连姑娘家的首饰脂粉也备了一份,颇有交结之意,应允田知甚一个月后必有消息。
此事开头极为难办,结果却相当顺遂,不仅田知甚放下心来,卢家兄妹更是比田知甚还高兴。
卢雁少女心性,一早将新衣首饰穿戴上身,又逼着卢泰换,卢泰老大的不情愿,直说料子太轻袖子太宽衣裳太长云云,直到上了马车,还在和妹妹打商量要换回行囊里的旧衣。
卢泰指着田知甚道,“雁妹,像田兄弟这样的,穿件白衫倒也合适,我穿这个绿的像什么样?”
卢雁小嘴一扁,“那是哥哥的胡子太多才不合适,快把胡子剃啦。”
卢泰护着络腮胡,“剃什么胡子?小孩子家,胡子的好处是体会不到,田兄弟,你说对吧!”
卢雁鼓着脸,“我又不长胡子,怎么体会得来啊?田公子要是也觉得好,怎么没成哥这样,哼,就知道哥半点也不疼我,不说了。”说罢转头撩开车窗帘子,遥遥望见街心一家飞檐绘彩的酒楼前水帘如瀑,咦了一声,“他家门前怎么下雨?”
田知甚望了一眼,“这是“自来雨”。”
卢泰朝田知甚连使眼色,“啊呀!名头有意思,到底是为什么?”
田知甚见他眼色,又道,“此法乃唐时自西域传来,在江南多水之地易于施用,其实引水上檐不算稀罕,只是规模大小会有所不同。”
“这一定是书上说的了,不知道是什么书啊?可惜我不爱看书,不然可得借来瞧一瞧。”
卢泰是为逗引卢雁才随口乱说,田知甚听了不知想到什么,片刻后微微一笑,“是小时候师父说的,说陶师叔在家里挖渠引水,夏天用水车载水上檐,堂内放上风车香花,可以借着水气纳凉品香……”
卢雁忙不迭的转过头来,“你师叔真好玩,他家是不是好多好玩的?田公子去没去过?”
田知甚微一摇头,“没有。不过师父常说,师叔喜欢做些稀奇古怪又无甚大用的事物,像是书房中的自亮灯烛,落座就能奉茶的木猴……”耳边浮现许多听过的故事,像是尘封多时的匣子抖落微尘,露出里头光洁鲜艳的色彩。
他所做之物从不卖与商人,却愿意不收分文散与乡里孩童。
又或嫌家中人多,让仆婢各自回乡,实在没去处的,就让他们留在祖屋,自己带着妻女在山脚下挖塘养鱼,造院种花。
他一向舒和守信,唯有一次固执己见,说什么也要回乡终老,再不谈武功,再不入江湖。
卢泰听罢摇头,“令师叔本事挺多,可惜只躲在家里,要是能做些对苍生有益的事,那不是更好?”
田知甚道,“人各有志,陶师叔是性情中人,听说陶夫人生女后身体孱弱难以出门,师叔就做些机巧玩具珠玉器皿,博夫人一笑,至于身外名利,是全然不顾了。”
卢雁听的入神,痴痴道,“唉,要是他们还在世,真想看看这位陶夫人是怎样好看的美人,让人这么牵肠挂肚……”
说话间只觉马车外人声渐杂,还有快马奔过的声响,卢雁往窗外张了张,上前将车帘掀起一角,“峨眉派的乔大侠,怎么路上多了许多江湖人?”
青年剑客笑道,“大侠不敢当,这里是嘉会门,我们快到了。”
嘉会门外即是钱塘江,马车行驶不久,停在了码头之上,三人下了马车,但见江波浩淼,白鸟行空,两艘官船正泊在岸边,衬的江上渔船如薄叶一般,码头上众多江湖人来来往往,满耳都是幸会久仰之声。十几名腰悬长剑的男女聚在一处,见青年引着田知甚三人过来,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越众而出,抱拳为礼,“峨眉派赵盈池,幸会田少侠,幸会两位江湖朋友,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田知甚不喜说套话,回礼道,“赵姑娘客气。”
“原来是盈眉剑赵女侠!在下东来派卢泰,这是我妹子卢雁,幸会幸会。”
赵盈池为峨眉派年轻一辈的大师姐,无论阅历还是名声都远在“芳菲剑”之上,被称女侠早已习惯,田知甚这声赵姑娘令她有些愕然,幸好她颇通世故,轻松掩过后直入主题,“事出无奈,还请少侠勿怪峨眉派行事仓促,只因此事非田少侠不可为,容我细细说来。”
去年峨眉派成名多年的美剑客“朗月疏风”萧悦明被恶盗螳螂围杀于峨眉山上,八名得力弟子又为追凶断送在万贤山庄地宫,此事令峨眉名声大损,年初江湖上传出恶盗螳螂为两名美貌妖女的消息,不久流言四起,皆云萧悦明为螳螂美色所诱,多年来尽享齐人之福,同练长生邪功,谁知两名妖女争风吃醋,萧悦明不堪忍受逃回峨眉,被二女杀人灭口,峨眉派追凶名义上是为同门报仇,实则掩盖门派丑事,谁料反被螳螂杀个干净,可见峨眉实乃沽名钓誉藏污纳垢之地。
峨眉派原本身正不怕影子斜,无奈三人成虎,此等不堪秽言流传甚广,以至于行走江湖的峨眉弟子常被人以此讥笑,惹出几桩恩怨,所以赵盈池才欲请当日诛杀螳螂的人出面,告之天下真相,但百里烨经过花家书院一役,决意在门派潜心修行,短期内不再下山,赵盈池得知百里烨与田知甚素有往来,便请百里烨写下书信邀田知甚出面。
“原来是为此事,既然烨兄不便下山,我替他说明真相也无不可。这里的这些人,莫非都是峨眉派所邀?”
“田少侠心怀侠义,令人敬佩,何况我等已从百里少侠处知悉,原来当日是田少侠还将两位秦师妹的佩剑带出地宫,峨眉派在此一并谢过。”赵盈池与众峨眉弟子一同道谢,人人神情欣喜,“不过岂敢为此劳动少林了悟禅师,武当云阳道长和中原各大门派的英雄?此处盛况,乃因官府以赏罚善恶令召集各大门派,前往东海黄龙岛取回宝藏。两艘官船酉时就要起航,我派也要前往,有田少侠相助,也可趁此良机洗去流言。”
田知甚才回临安,尚未得知此事,“东海黄龙岛?原来宝藏不在太湖。”
赵盈池道,“听说前阵子有人在临安大肆宣扬宝藏位在太湖,貌似言之凿凿,实乃惑乱人心,本派应官府之召,曾派几名弟子前往潭州云母山,虽未获宝藏,却从石顶的刻字中得知,宝藏真正之所在为东海黄龙岛。”
田知甚蓦然想到乌龟岛深处,被炸毁的石室中散落的刻字碎石,“赵姑娘可知那石顶是何样式?”
“这个……我确实不大清楚,时间不早,还请少侠先与我们一道登船,等会我让去过潭州的师弟和少侠仔细说说。”
“也好,不过我这两位朋友能否同行?”
卢家兄妹满心想见识一下各派好手,听田知甚这么说,不禁万分高兴,赵盈池自无不允,立即从十几名弟子中点选随行之人,在守船官员处录下姓名后便要一道登船。
已近黄昏,满江金红由淡转浓,忽有阵阵铃声远远传来,那铃声清脆动听,码头上的人们被其吸引,不约而同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八匹骏马马蹄翻飞,顷刻间已奔到近处,当先两匹马一白一黑,装饰华丽的白马上一名少女飞身急下,红衣分拂如花,落地后有意无意的朝四面露了露脸,惊起一片啧啧之声。后面黑马上的女子勒马停步,江风中淡黄罗衫舒卷翩飞,自有一股动人气韵,余下六骑虽远不如黑白二马脚力,但少年们同时下马动作潇洒,亦为意气风发。
黄衫女子抚了抚黑马的鬃毛,放开了缰绳,黑马却十分眷恋,踢踏几步又上前抵过头来,它虽不似白马高大又装饰的繁复耀目,但毛色生光,俊骨有锋,惹得懂马的人频频张望。
红衣少女瞧着黑马的亲昵举动,幽幽道,“好个没良心的呼雷,我有哪里比不上你对它的好?转眼就不和我玩了,早知这样,才不带它出来玩呢。”
“泷泷新得的白马难道不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呼雷性格有些执拗,可不如白马那么温顺听话,任你捉弄,又任你打扮着玩。”
“是了,我这匹更好更乖,呼雷不亲我,我也不要它了。”
说话间,几人将马交给一名未下马的少年,少年一声呼哨,带着群马离开。
码头上多么稀奇古怪的江湖人都有,这一行少年女子虽然惹眼,却不像什么大人物,众人注目了一会儿也就消了好奇心。田知甚早已看清迎面而来的其中一人是谁,没有装作不认识的道理,上前两步道,“阿羡姑娘。”
阿羡显然也看见了田知甚,笑眯眯的往这边走了几步,“巧极了,在这里也能遇到田公子。”
田知甚心想在这遇到才是古怪,此时阿羡淡黄罗衫,鬓插珠钗,盼顾间容光秀润,毫无刘狸所说的落难之色,看来在太湖不仅全身而退,连皮也不曾蹭破半点。“原来是刘狸多虑。姑娘这回是对宝藏有意,还是打算出海游玩?”
“狸狸?想不到田公子与他相熟呢。”阿羡微微含笑,向官吏出示赏罚善恶令之后,执笔在官府名册上书写起来,“人同此心,田公子会在这里闲谈,想必上回之事已有眉目?不知那只刁钻饕餮,最后要了什么呢?”
“太湖里的一条鱼。我捉了来,他就答应一个月内给我消息。”田知甚垂目见名册上写的是“姑苏神针山庄霍梨霜”,心想还真敢写啊……
听刘狸说神针山庄少涉江湖,不知有没有“霍梨霜”这个人?不过他无意插手潜渊会内斗,这回只打算道谢。“阿,嗯……霍姑娘,之前多谢你的指点。”
“田公子果真如此好运,想来很快能一偿心愿,猜谜只猜中一半,也算不得什么指点……”阿羡微笑颔首,侧身让过那一谢,与同伴率先登船。
卢雁的目光早在阿羡脸上转了几十个来回,见人终于走远,连忙问道,“田公子,她是谁呀?朋友吗?”
田知甚一时难答,朋友?好像不算,但要说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算吧。
暮色渐深,众人陆续登上两艘官船,不多时候船上号角齐鸣,酉时已到。
官船分为三层,第一层是上房,一应用具无不齐全,与客栈几无区别,用来招待武林中名声显赫的门派世家,第二层虽有简省,房中也干净舒适,第三层一半为江湖散人所居,一半为水手仆役所居,环境却杂乱得多。
田知甚等既为峨眉派所邀,便同住第一层,与少林,武当,江南霹雳堂,华山派等待遇无差,晚饭后,赵盈池果然叫上师弟,与田知甚细述潭州云母山宝藏宫之事,卢雁听完也将太湖乌龟岛的情形叽叽咕咕了一番,对照才知,两地的宝藏宫的机关布置颇为类似,只是潭州宝藏宫中却没有古墓,峨眉派两人心想,潭州有官府开道亦不免有所死伤,田知甚三人年纪轻轻,居然闯过了太湖宝藏宫,不禁有些佩服。
田知甚听说潭州宝藏宫也有一间刻字的圆顶石室,宝藏在黄龙岛的消息正是从刻字中得知,便让卢泰取出太湖中拓印下来的字迹对照,众人好一通努力,拼出了雪,天,海,博,于等字,海上行船颠簸起伏,田知甚毫无不适,其他人却有些禁受不住,不多时便昏昏欲睡,只好相约明日继续。
亥时三刻
第二层客舱
一灯如豆,柔荑如玉,极小的画卷被人从油纸中抽出,缓缓展开。
画虽陈旧,但保存完好,画的是个锦衣绣鞋的女童,并脚坐在大石上,手里抓着大大的桃子,像是听到谁的呼唤,睁大了乌黑莹润的眼眸张望……
这幅画并非常见题材,甚至只是出于想象而并非实景,但画面情意深婉,女童纯稚俏然的神态跃然纸上,即使因年月已久,纸张磨损发黄,也不减色半分。
暖黄的灯光下,看画的人与画面相映,宛若画中女童突然长大了十岁。
阿羡放下画,已经很久没再看它,但其实早已将每一笔看进心里。
她上飞镜山时年纪尚幼,因罹患离魂之症,连名姓也说不完全,有个人却觉得这些无关紧要,将她留在身边,以画温言宽慰。这人文武全才,丹青不过是他所会的众多小技之一,还有个据说是老会主所赐,与他本身殊不相称的名字——燕怀疆。
一幅画和几句温言,能在孩童心中留下多少分量虽也难说,但后来她诸事勤勉至极,无论哪方面都以这个人的偏好为准则,无比苛刻的要求自己,这一度令燕怀疆很是满意。
池州潜渊会所传内功“六藏经”精妙深奥,往往女童更易有成,记忆中山上数百孩童,先后达到“洗骨”的不过二十余人,她十七岁已达“洗骨”,成为随侍燕怀疆的“采药使”之一,进入“采药易骨”的同修境界,采药使地位特殊,可以奉命下山,修为一日千里,寻常弟子绝难比肩。
可惜这种事事在握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十九岁时她修习到达瓶颈,因为急于求成,也因为好奇玉面伥所说的话……
其实……她从没想过要带玉面伥逃走,只是想印证玉面伥所说的话,十日内再抓回来,可惜玉面伥处心积虑留有后手,出了灭罪池后立即将她打下悬崖,她自知重伤难愈,再无“采药”之用,才想放舟而去,随江埋骨。
谁料天意无常,得逢高人侥幸不死,辗转来到临安后偶遇临安分会的程放,与之打赌获胜。临安分会与池州总会素来不睦,多年不通消息,且不屑总会大兴武道的风气,她有程放担保,自言曾为总会弟子,因武功低微不堪所用而被逐,兼因身负“封穴固脉”的疗伤之法,乍看来功力不值一哂,不但瞒天过海,且无意间入主分会堂口灯儿铺,这些全在她的意料之外,而总会在长久的时间内没做任何追究,却隐隐在她的意料之中,“采药使”不止她一个,区区如她,也许真的……无关紧要。
阿羡的眼睫微眨,换了个支颔的姿势,心神不自觉的越飘越远。
临安分会的作风全然不同,放任人员混杂,不会武功者颇多,尽管能赚取大量金银,却常用于不留名的义举,于自身毫无益处,这样的存在,却要与总会作对………作对的理由也简单,只因总会尊崇武道,擢优去劣,不做无谓的义举,不再庇护普通工匠的家人后代等等,对此她从未觉得多有道理。
如果她不曾受伤……不曾到临安,那时就不会说出那种话,费丹是不是就不会死?金枝是不是就不会被月娘所杀?如果她不曾受伤……是不是不用看着郑曦在花家为保他人,竭尽全力的东躲西闪?
……他们对自己实在很好啊。
少有的纷杂思绪令阿羡轻轻叹了一口气,收敛了心神,时隔三年突然获得了回去的机会,且是燕怀疆亲笔所召,她毫不犹豫就离开了临安,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也许是获得碧舌珠的时机太过罕有,无形中施与了压力,也许是她久在燕怀疆身边侍奉,深知堂主心意与常人不同,越是揣测越是难测,这是对她无比的重视,绝对的信任吗?
江泷泷以暗劲缓缓推门进来,她趁着夜色去甲板上透透风,原本笑吟吟的,见阿羡手中的画,脸色颇为哀怨,她幼时见阿羡独得赐画就哭的伤心,直说长大也要得堂主之画,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还带着啊,小时候就算了,可这次……为什么只让阿羡亲手取回碧舌珠,碧舌珠……唉,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阿羡眸光流转,已是深夜,江泷泷发上仍插着几支镶赤玉的金钗,泷泷比她小了几岁,如今也是采药使了,爱美爱娇的性子始终不变。
“堂主只吩咐不让临安的人得到天山玉,却令我们取回碧舌珠,想来碧舌珠除传说之外,还有别的用处也说不定,至于其他……若是符千他们不说,谁取回又不是取呢?”她眉眼微弯,符千是跟在江泷泷身边的少年之一,这几个少年各有所长,对泷泷言听计从,尤其是符千,对泷泷可谓是百依百顺。
江泷泷听阿羡这般说,不禁展颜微笑,传说碧舌珠能令容貌平庸者变美,姣好者变绝代佳人,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她自负美貌极重外表,燕怀疆令阿羡亲手带回碧舌珠,她虽不敢违拗,心里终究有些失落。“是了,符千他们都听我的,不会说的。堂主也不知怎样神机妙算,知道碧舌珠在黄龙岛,偏在这时候官府的船去黄龙岛,倒省得我们自己出海,这可不就是天意嘛。”
江泷泷双足在床边一荡一荡的,从袖里拿出阴刻花纹的小银匣,捏在手里把玩,“不知道这回有没有机会让我再玩一玩?那天你让符千穿了大丑八怪的衣服,再画上贺老二的丑脸,虽说把贺老二吓掉半条命,可符千出手太准好没意思,我还想让贺老二也尝尝脸上多百千个针眼的滋味儿呢,看他敢不敢小瞧我……”
阿羡笑道,“这只朝天笏虽只是试作,但威力霸道少见于江湖,与其惹人注意,倒不如还我为好呢。”
江泷泷眨了眨美丽的杏眼,“好阿羡,再借我玩几天吧,在太湖我已经让过你一回咯?黑水寨的人功力虽不怎样,好歹人多,拈拈捡捡的疗伤早就足够,怎么样?”
“采药使”摄人为药,以药炼气,同气连枝又互为竞争,这种做惯的事江泷泷说来毫不在意,言语间颇为轻快。黑水寨皆是逞凶斗狠之辈,劫掠目标多为过往客商,见到一船少年女子很是轻视,何况先有神针山庄之名震慑,后有太湖宝藏为饵,早已不知眼见为虚,入瓮为实。
“那么下一回,泷泷还是少让些罢,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阿羡垂睫微笑,纤指抚平油纸,将画像重新卷好。
“二十年一次的天象,绝不允空手而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遭遇浮世孤寂的时候,人心冷漠的时候,来牵着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膝上罢。”
——《十三夜》
一.
十四年前,华山剑冢。
一名青衣男子将腰间佩剑解下,举至眼前细细地看着,眼神如同诀别。
当年初次举起这把剑时的少年意气仿佛还回荡在胸口。
“古有神鸟名大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此剑名为‘云气青天’,我定要用其破尽世间不可知晓之事,斩尽世间不可饶恕之人!”
彼时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此后二十余年中,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杀过很多恶人,也杀过一些不那么恶之人,曾被亲近之人背后捅刀,也曾被挚友舍命相救,保护过很多人,也有更多人没能保护到。
然后,这一天他去拜访了华山派的旧友。
“晚池兄,你倒想到来看我了?”一名白衣剑客接到报信,快步走出来接他。
他鞠躬抱拳:“我来葬剑。”
“……哈?”
要说不舍,他是当真不舍的。
他对这把剑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只是他心中再也没有想要为谁举剑而战的意气了。
“晚池兄,令荆之事我已有所耳闻,还请节哀顺变……可是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就……”
“小女如今已是垂髫,我想代替娘子好好照顾她,不想再被江湖之事烦扰。这个理由于我而言,足够了。”
白衣剑客哑口无言。
“若将来有人适合此剑,你将它赠与那人也可。”说完,青衣人双手平举,将剑轻轻放入剑冢。
二.
七年后,某处院落内。
粉衣少女兴奋地收拾着她的行囊:“爹爹终于允许我去云烟阁啦!”
一个调侃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楠云前几天脸和天上的云一样阴沉沉的,这会倒是拨云见日了。听闻那云烟阁隐于临安以南的深山之中,门外有五行八卦之阵防人误入,寻常人可不好找见吧,就没想过你爹爹是在诓你?”
楠云扭头,看到一个杏黄长衫的冷面少年倚在门旁,虽然语气似乎带点笑意,脸上的神情却平静得有些冰冷。
“爹爹才不会诓我呢,”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跑过去,踮起脚尖用两根手指戳住少年的脸颊,将他的嘴弯成一个奇怪的微笑,“江湖上是个门派都是要收徒弟的,我幼时跟爹爹练过几年拳脚,是有基础,又怀治伤病、扶弱小之心,是有正气,所以我去了啊,肯定能找见!哥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总板着脸容易老~”
兄长将她的手轻轻拍开:“……倒头一次见有人夸自己一身正气的。”
“毕竟像我这样天赋异禀又一心为民的奇女子也不多?”她揉了揉手——虽说根本不疼——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冰凉,认真下来,“哥,等我学成医术之后,就让我来好好调养你的身体吧。”
兄长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她的兄长名唤谢白帆,是两年前父亲外出的时候从一座山下捡回来的,刚捡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和伤口,当时可把爹爹吓坏了。
据说,兄长原是家住山里,那日不幸遭了山贼,全家上下除他以外无一人幸免。爹爹看他年少无依又身体不好,就把他收留下来,他也以爹爹的姓给自己取了“谢白帆”这个新名字。
楠云继续整理自己的行囊,一抬头,正看到窗外的爹爹捻去落在石桌上的花瓣,露出了有些寂寥的神情。
“爹爹——”她跑到窗户边冲着他喊,“楠云去给你泡你最爱的龙井喝!”
爹爹转头看向她,恢复了一如既往幸福又温柔的笑容。
三.
五年后,云烟阁后院一处空地。
“锵——”楠云手中的银剑破风而出,接招的女子闭着双目,用手中绛紫的伞将剑格挡开。
楠云立即改变了招式侧身斜手刺去,眼看剑就要到女子颈边,她眼前陡然一花,只觉得长长的黑发扫过自己的手背,再定睛时女子已到了她的外侧,用伞尖撞击了她的肘,她手臂一麻,剑差点脱手。
转眼之间,伞尖已抵上了楠云的脖子。
动作静止片刻后,女子收回了伞。
楠云抱拳,神情里却全不见落败之后的遗憾:“洛尘姐姐还是那么厉害!不过我也有进步那——么一点点吧?”
洛尘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脸上露出几分浅笑:“于你而言进步已是不小,只是还欠缺实战的经验。真遇到歹人时,对方可不会一招一式地与你交手。”
看她在过招时行动自如的样子,恐怕很难想象她的双目是看不见的。
云楠已在云烟阁学习五年了。因为她生性活泼多话,学习艺术武术又都很认真,和师姐妹都相处得不错,不过,她偶尔会觉得似乎缺了什么。
洛尘是几年前来到云烟阁的,当时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导致了双目失明,她面容冰冷的样子让楠云想起了初见时的兄长——不过他如今倒是学会笑了,真让人欣慰。
云楠特别喜欢乌黑长发、长得好看又有气场的人,看到完全符合这几个特点的洛尘姐姐伤心难过的样子让她不安极了,就时常去缠着洛尘玩闹,后来得知她剑术高超,也拜托她指点一二。洛尘虽有高强的剑术却不喜打斗,大多数时候都不亲自出手,只是言语指点,偶尔才会与她对练。
长久相处下来,她也大概的掌握了哄洛尘姐姐开心的窍门。
姐姐笑起来可好看了!她心满意足地想道。
四.
时间如白驹过隙。
壬戌年八月某日,楠云将她平时常穿的酡颜之色的衣裳收好,换上一袭素衣从云烟阁赶回去参加了爹爹的葬礼。
葬礼从简,来的人很少,除了她和兄长就只有附近村里的居民。
“他突然得了急病,我连请大夫和写信通知你的时间都没有。”兄长敛起了惯常的笑容,神情沉重。
她垂头不语。
可恶……
…………
她想要习医,不过是希望能够救治目光所及之伤病……结果却连爹爹都没能救。而且还错过了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兄长说,爹爹死相凄惨,因此他就自作主张先下了葬,因此葬礼上所见不过几件衣裳。
她又回想起当初爹爹送她去云烟阁那日,一路上爹爹总在叹气,她问爹爹怎么了,他却又不说。后来她每逢节日返家的时候爹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她也就没特地去问。现在她再也没法知道爹爹当时想对她说什么了。
她怎么就没意识到呢?她已近桃李年华,爹爹也已经老了,可她总以为爹爹还会一直年轻,一直陪着她。
她注意到兄长担心的目光,赶紧吸了吸鼻子,眨巴了两下眼睛,假装很平静地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来来往往的村民反反复复地让她要节哀顺变,又一件件地数着她爹爹这些年来帮过村里的各种大事小事,她听着听着几乎又要鼻头一酸,赶紧躲到一旁去烧纸钱。
枯黄的纸钱好像无所依凭的树叶一样飘零在风中,被火舌吞噬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一片片地飘走,一片片地烧尽。
爹爹的一切,终是也归入土中了。
明明没有下雨,却还是有水落到地上,她愣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五.
深红的古木屋檐下飘起几缕青烟,楠云的视线随着烟上升,看到了逐渐被阴霾覆盖的苍穹。
临安要下雨了。
那天葬礼终末,宾客归去,兄长却不知突然犯了什么毛病,又是想要阻止她再涉足江湖,说她学医济世的理想会将她卷入漩涡难以脱身,又是帮她考虑起了嫁人的事宜,最后又说她不愿意的话就待在云烟阁里好歹比较安全。
她一气之下收拾包袱离了家,连之前阁主给了她一张去万贤山庄的请帖的事都忘了告诉他。不过也罢……万贤山庄的时候会去很多江湖人士,按兄长的看法也是危险之地,保不准会不会又争执起来。
……兄长应该也是因为父亲的突然去世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反常吧,这么想着她心里的气又消了几分。
这几年她每次归家时都给兄长看病。兄长的脉象十分奇怪,寻常人若是阴虚至此,早就浑身无力卧病在床了,但兄长却健步如飞,两只手提六个水桶也不会累。而且他的脉象里还有一丝微妙的平稳,让她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因为兄长这个旧疾,她才在成年后也一直待在云烟阁中,翻遍阁中的各类古籍想要寻找根治的办法,却一无所获。
这次兄长的话反而提点了她。人不能永远身处保护之下,她已成年了,应该去长些阅历,而且江湖上向来怪奇事件多,说不定反而能寻找到古籍中所没有的治病方法。
因此她没有返回云烟阁中,而是直接去了临安。
一滴雨落到了她的发上,旋即是两滴、三滴。瓢泼大雨“哗”地落了下来,瞬间把她打成了落汤鸡。
“下雨了——”巷子里传来呼喊,紧接着响起来小摊贩叽叽喳喳收摊的声音、丫鬟用竹竿收衣服的声音、母亲呼喊小孩子回家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传到她的耳朵里来。
她心里一空,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然后她猛地惊醒过来,想起她还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呢。
客栈!!哪里有客栈吗??
她急急地跑过几个路口,却没看到饭馆或者客栈一类可以歇脚的地方,初次来到这硕大的临安城她也分不清方向,想问路又不好意思打扰那些看起来就很忙的居民,只好继续凭着直觉乱窜。
好在她很快发现了一个小亭子,远远地看去就像一把赭色的伞孤零零地立在雨里。
楠云冲进亭子,小心地甩了甩湿透的衣袖,然后一转头才发现,亭里已有一名身着玉色长裙的少女端坐。
雨点噼啪、噼啪地落在地上。
要赶快说些什么来表达打扰到对方的歉意才行啊,她想着。
可那名少女闭着双目平静地微笑着,纤细的手指执一支长箫放在身侧,就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会影响到她似的。
一场雨,一间亭,一支箫。
少女的身边仿佛萦绕着一种奇特的沉静氛围。
楠云难得紧张了起来,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惊扰到什么。
“皆是雨中客,为何伫立不语?”亭中的少女却先开了口。
楠云犹豫了片刻,诚实地答道:“只是觉得姑娘周身十分宁静,不敢出声。我恐怕要在亭中停留至雨后,打搅到甚是抱歉。”
少女细细捻着手中的箫,轻微地点了点头:“无妨……亭子也不是我开的,算不上打搅。”
“多谢。”楠云抱拳。
说完,两人又都沉默下来。
若是往常,楠云打过了招呼之后无论对方有没有兴趣都会自顾自地谈天说地起来,可是在心中空落落的现在,她却很难找到讲话的兴致。
她坐在亭子靠外的地方,托着脑袋看雨。
看着看着,就又想起了爹爹。
她似乎看到爹爹从雨里走来,口中重复着曾经告诫过她的话:“楠云,自身的幸福和他人的幸福是同等重要之事。”
她明白。
用衣袖抹了抹眼角,她想,她会好好使用医术,她要帮助很多很多的人,只有这样,才不会对不起爹爹,不会对不起云烟阁教导她的师父和师姐们。
兄长以后也会理解的吧。
她呼吸着被雨水浸湿的空气,刻意不去感受心里某处冰冷的疼痛,在脸上展现出凝视希望的笑容。
会好起来的。
这场雨会过去的。
六.
楠云前几日结识了一名名叫阿璟的西域少女。
那名少女当时正在向人问路,楠云惊叹于她那头颜色极浅的金色长发,好奇地靠近了一点,却出乎意料地听到少女口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
“打扰了。”少女行了抱拳礼,“敢问这位兄台,可知万贤山庄在什么地方?”
被询问的那位似乎并不是本地人,摆了摆手表示不清楚。
楠云心想真巧,遇到了一个目的地相同的人——虽说这几日进临安城的人中大概有一大半都是要去万贤山庄的。
她喊住了金发少女:“你也是要去万贤山庄赴九月初一之宴的吗?正巧与我同路,相遇也是缘分,我们同行如何?”
金发少女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孩子?”
“……我已十九啦!!!”楠云哭笑不得,虽然师姐说过自己脸长得不太成熟,但是真的有那么像小孩子吗?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金发少女虽然长相不同于寻常的东方人,却神情平静不畏惧别人的注视,再观她的穿着,是便于行动又沉稳大气的白青长衫,应当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楠云抱了拳,“小女子姓谢名楠云,乃云烟阁门下弟子,不知娘子你是哪个门派的?”
金发少女回礼:“在下华山派天璇弟子璟。”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懊恼于弄错年龄的事情。
“阿璟,”楠云丝毫不显生分地喊起来,也难为对方没有介怀,“阿璟可愿同行?”
阿璟垂下眼帘思忖了片刻,阳光在她的发梢洒下细碎的光芒——楠云注意到她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宛若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然后她点头:“那就多有打扰了。”
“太好了,不知阿璟住在哪家客栈?”
“城东客栈。”
当天楠云就收拾包袱搬到了城东客栈里。
“既然有缘不如多认识一下。”她对一脸没反应过来表情的阿璟解释道。
袅袅炊烟升起,楠云与阿璟食过了晚饭之后,聚在客栈的饭堂里闲聊。
“这几天大客栈都已经爆满,我今天搬来的时候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这家客栈也没几间空房了,虽然料想过来赴宴的人会很多,眼前的情况还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啊!”
阿璟点头:“我听师兄们提过,万贤山庄虽不是江湖门派,却与黑白两道都有些来往,此次江湖上有名气没名气的各类门派组织都收到了请帖。”
“如此喧哗铺张,我倒真好奇到底要展示些什么。”楠云听到客栈里正有人在下注赌这次的展出内容,便竖起了耳朵。有人猜想是万家人通过什么渠道弄到手的贵重珠宝,比如夜明珠,也有人认为宝物不过是个借口,召集那么多武林人士恐怕另有目的。
然而再多的猜测也不过是猜测,不能当真。
托着下巴寻思良久后,楠云说:“既然我和阿璟都会剑,不如到客栈的后院去切磋切磋嘛!”
她的提议得到了赞同。
客栈后院边缘堆了杂物,正中是一块空地。
她们就在空地上行了抱拳礼,同时飞剑出鞘。
华山派的剑法清而正,如风如玉;云烟阁的剑法缓而雅,如烟如水。
剑刃相交、清越声鸣,衣袂翩飞、身姿如舞。
两人都没使出全力,最后一招过完,楠云的剑指在阿璟的胸口,阿璟的剑停在楠云的颈旁。
收回动作行礼的同时,一旁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她们这才发现有几个大堂的客人被打斗声吸引过来了。
楠云赞叹道:“不愧是华山剑派,动作又好看又利落!刚才打得很开心呢!”
“过誉了,你的剑法虽不快却难寻破绽,也是别具一格。”阿璟谦虚地说。
“不要谦虚嘛!”楠云握住她的手感叹道,“现在我们也算是一起战斗过的交情了!”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哦!”
九月初一,万贤盛宴。
各路江湖人士和来看热闹的人将玉皇山麓围了个水泄不通,嘈杂喧闹之声不绝于耳,若是不善认路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被人群闹得晕头转向不知去路。
楠云一扭头,看到阿璟被挤到了远处,连忙喊起来:“阿璟,这边!”
阿璟挥挥手表示看到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挤进了山庄门口,路终于是空旷起来,看来这次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是不少。
内门处有仆从负责接引来客到各自的座位上,询问之后得知华山派和云烟阁就坐的方向不同,于是两人暂别,去寻找各自门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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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主线中。
借用了两位自由互动的妹子,如有OOC请指出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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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格式缘故又修改了两次,收到多次响应的话非常抱歉OT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