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意向征集的时候不需要企划书的样子,那先放上来好了。
【蓝空男子学院】
在架空科技发达时代的一个两星男校。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异能。
有有用的异能也有相当没用的废柴异能。
接受不被需要的废柴异能的第三级学院。
每年可以招收[到]的学生不过几十人。
学院内的异能千奇百怪但都毫无用处。
比如捉迷藏绝对不会被找到异能。
比如不管唱什么歌都会让人昏昏欲睡异能。
比如吃饭可以比对面的人多吃一碗异能。
比如可以把米饭烧成肉的形状异能。
比如……
学院等级判定:两星。
企划为全员男性的耽美向,文画手都可以参加。
开企时间十月三日左右。
只是一个日常向的企划,应该就这么多了。
“mipo班~长~”
啊,是她啊。
那么我是在……
“喂喂,睡糊涂了吗?”
你……是……
*
等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欠揍的脸。
未步还没有回神,那边的两个人便吵吵闹闹起来了。
“——记录:今天二哥未步又睡过头了。”女孩子这么说。
“——判决:黄牌。”男孩子这么说。
“来步,这里不是比赛场地。”
“步怜,你说的对。但是人生有时候——”
“——我马上就下去。”未步像是受不了似的打断他们,将他们推出房间,“你们吵得我头痛。今天不是周末吗。”
“死老头说假期也不能松懈。”
“老太婆说永步已经在写稿子了。”
“两个死小鬼。该叫爸妈和哥哥,好了,出去——”
没错,这是未步家的弟弟妹妹,是一对双胞胎。
正处在招人烦的年龄里,中二病没治好,高二病都快得了。
未步在把弟妹赶出去,关上房门以后又愣了会儿神,才开始洗漱。
——这是非常普通的早晨。但是如果有旁人在,应该会无比诧异。
因为刚刚未步他们的对话,一点感情都没有。
换言之,就像是电脑程序设定出来的一样。冰冷、没有人情味,而语言动作却都在情理之中。
这是稚名家人的毛病——语调几乎没有起伏。
*
“会睡着真难得~”
那人笑弯了眼睛,
“课桌舒服吗,mipo?”
*
早饭之后未步便拿着摄像机出门了。
这是他的爱好——在大学放假期间,拍摄夜见山北的一切。他认为透过摄像机的镜头,有时反而能把一些东西看得更清楚。
还有一点就是,起的晚了一次,被家人当做了稀奇事情,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了半天。哥哥说未步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好素材,死小鬼们说肯定是梦见女孩子,爸妈不反驳反而帮腔,八卦到底。
其实倒也没什么,就是……
麻烦。
麻烦得不想多说什么。
未步取下眼镜,举起相机拍了一张此刻无云碧蓝的天。
像是这样的天空,无需把电线杆也拍进去一样。
不麻烦的、普通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图片)」
未步按下了发送键。
- 鬼月生前的故事
- 私设巨多,如有bug私信这边跪着修改orz
- 文中提到的某两位不出意料会开场外
- 出现的和歌都是笔者瞎写的,请不要在意
- 顶着4篇论文的DUE感觉自己头上死兆星在疯狂闪耀
- 全文字数12818
——
愚か者
——
零
“你在这个地方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不是反问也不是调侃,用着只是单纯的阐述事实一般的语气,红发男子不客气的在身边阴阳师打扮的青年肩上敲了敲烟杆。被敲的那人也不恼,只是默默地把手边已经空了的酒杯再次满上,放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抬手向庭院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就其他不说,这里,”他示意院子里火焰一般的枫林,“你一直挺喜欢的不是。”
男子有些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手却不客气地伸向了酒坛。时值深秋,晚风里的的凉意已经越发凛然,才从井里捞出来的酒坛还散发着寒气。但两人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任由冰冷的液体滑下食道,然后在胃里燃起火一样的烧灼感。
“你这真是从没缺过好酒喝。”红发男子满足地叹了口气,金色的眸子因为尝到美酒愉悦地亮了一下。
“嘛。”青年耸了耸肩,“那些孩子们愿意给,我要是拒绝不就太不给面子了?”
“就你这样还能被他们当成传奇人物,”男子失笑,“在阴阳寮面前好好装啊,你这疲懒样子要是被识破了我可就没酒喝了。”
“要不是你不肯再跟他们扯上关系至于一直都是我出去嘛。”青年斜睨了红发男子一眼,“朝裕大人,你的面子比我还好用,考不考虑现身一次看看。”
“不要。”被称作朝裕的男子想都不想地拒绝了青年的提议,“你跟人类比较合得来。”
青年听到这话后只是神色淡淡地一笑,也不反驳,仰头将手中半满的酒杯一口气灌下了肚,长叹了一口气。
看到他这个样子,朝裕也没打算再开口嘲讽什么,只是将一旁的烟杆又拿在了手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烟草的味道就随着袅袅升起的烟雾飘散在了两人之间。
“你真是一点没变啊,”男人恶作剧一般地冲着青年的侧脸呼出了一口烟,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
“鬼月。”
一
“停。”
红衣的阴阳头略一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阴阳寮众人停下,自己随即垂手转身面向了庭院对面的回廊。大部分还是新晋阴阳师的少年们虽然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但在听到对面已经隐约传来的裤摆扫过木质地板的沙沙声传来后,也迅速躬身退后,收手静立在一旁。
“是乙姬大人。”在安静躬身的鬼月身边,一个平日里就因为八卦消息灵通而出名的同僚用着几乎是叹息的声音喃喃,“听说是唯一一个在大礼前就被天皇赠与了月之歌的美人。”
鬼月闻言微微抬头扫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被侍卫和女官团团簇拥着的身影。即便是被十二单这样华丽而繁复的衣料包裹着,其间的女性仍流露出了一种弱不禁风的柔弱感。因为距离过远她的面孔无法很好的看清,但独属于美人的那种引人注目的气质还是相当明显——即便是在现在夕阳的余晖已经快要完全散去,庭院里昏暗的石灯还没有点上的时候,她的美丽似乎都隐隐照亮了一片空间。
大礼的时间是来春来着……年轻的阴阳师有些无趣地想着,再次垂下了眼,随即感觉到衣角被什么扯了一下。他尽可能不留痕迹地抬了抬袖子将手从狩衣宽大的袖子里拿了出来,然后感觉自己的小手指被迅速地牵住了。青年抿了抿唇,一边努力克制住唇边的笑意不要被阴阳头发现,一边小心将手指从小小的桎梏中解放了出来,然后反手握住了一个柔软而细嫩的小手。
“就算只是隔着垂帘也好,想要和乙姬说一次话啊。听说她比圆月化身的神明还要美丽,夜晚出现在人前时连星星的光辉都会被掩盖……”回过神来鬼月有些无语地发现身边的同僚还在那一本正经地做白日梦,他挑了挑眉,手中折扇灵巧得在指尖转了一圈后敲在了青年的眉间。
“好痛!”青年吃痛,然而手捂住的地方却不是额头而是小腿。
“千就在你身边。”鬼月施施然将折扇揣入怀中,加快步伐跟上了身形已经快要消失的阴阳头,扔下了最后一句话。“刚才她生气了,所以踢了你一脚。”
“哎,哎?”因为骤然俯身导致帽子掉地的青年有些茫然地原地转了两圈,回过神来过后廊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有些气急败坏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过后还是三两下戴上了帽子拔腿追了上去,然后像是才忘记一分钟不到之前又被敲又被踹的惨事一样又锲而不舍地跟着鬼月,眼睛好奇地在他的四周打量。
鬼月有些头疼地发现身边的同僚因为青年的举动都好像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什么了一样都开始自以为隐蔽地用目光在他身边徘徊。他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加快了脚步跟到了阴阳头的后面。身着朱红狩衣的老者微微侧头扫了他一眼,看到他身边后目光里带上了些微了然的笑意。
众人此时已经从侧门走出了主殿,浅踏踩在石子路上的沙沙声在岔路口之前停了下来。由前来迎接的阴阳博士带着,年轻的阴阳师们依次对未来的上司恭敬地施礼后就此离开了皇宫,有些同鬼月相熟的同僚们多少有些羡慕又有些不解地看着唯一一个被留下来了的青年,但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处于众人目光中心的感觉,鬼月只是沉默地垂手站在阴阳头身后,直到老人目送最后一个阴阳师也转身离去,两人才默契地调头走向了岔路的另一个路口。
——
“刚才的……”女性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即便隔着牛车上有些厚重的帷幕也依旧悦耳得如同珠玉。
“是阴阳寮新一批天文博士。”说话之人停顿了一下,“不是公主大人应该关注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
牛车里的公主乖巧地应了声是,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左眼下方,明亮的眼睛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忽闪了一下。
二
就普通人类看来,一老一少同时偏头对着两人中间的空气说话的场景一定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从他们一路上经过的侍卫们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不过从两人那习以为常的表情看来,这种情况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他们中间的某一位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很是不满——鬼月感觉到自己拉着的小手攥着自己的力量又加大了一点。他带着点歉意对阴阳头笑了笑,两人稍稍加快了一点脚步走到了道路的一旁。
在他们的视线中,一个有着银色长发的女童正皱着眉,与头发同色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看起来明显比身边的年轻人更擅长与小孩相处的老者遍布皱纹的脸上写着肉眼可见的和蔼可亲,俯下身笑眯眯地率先开了口。
“千大人,是因为他们的视线不满吗?”抛开身上穿着的象征阴阳头身份的狩衣不说,老人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只像是一个平凡人家的老者而已。
女童点点头,有点委屈地撇了撇嘴。鬼月见状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青年的声音温和中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千才化形没多久,力量比较弱是正常的。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看到你了。”他的声音毫无停顿地从安抚转向了诱导,“现在就是要带千去见朝裕大人——有他的指点,应该会很快的。”
女童星一样的眸子听到这话亮了一下,然后目光转向了两人身后。“那那个就是朝裕大人吗?”她的声音小小的,落在一老一少的耳里却如同响雷一样震耳。
“啊。”随着属于成年男性的低沉声音响起,一位身着纯黑狩衣的红发男子向三人走了过来。男人本就凌厉的眉眼因为他不苟言笑的面容变得额外有震慑力,他居高临下地扫了眼一老一少一幼的组合,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女童的身上。“我是朝裕,火焰为原型的夜明神。想来你就是那个被这小子捡到的星之夜明神吧。……跟我来。”不等他们回答,他便转身向他来时的一个小院子走去。女童先是毫不犹豫地抬腿就要跟上去,手上牵着的青年却没像预料之中的一样跟上。千抬头有些好奇地看着鬼月,鬼月有点犹豫地侧脸看着自家上司,老人则是一脸早有预料地挥挥手赶人。
等到因为被幼女牵着向前跑去而身形有些歪曲的青年背影消失后,老者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才撤了下去。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后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向来时大殿的方向走去。经过之前路过的那个惊恐的表情额外突出的侍卫时停顿了一下,突然从暗处出现的身影便迅速制服住了那人。老人看也不看身后男人恐惧万分的挣扎,抬手整理了一下帽子确认自己的仪容并无失礼之处后,再次迈开了步子。
三
“贵安。”米色垂帘后的公主恭敬地俯下了身子。
“叨扰乙姬大人了。”帘的另一边阴阳师同样垂下头施了一礼。“在下鬼月。”
因为之前与某位地位超然的夜明神会面——并且出乎意料得与他相谈甚欢的原因,鬼月在阴阳寮的地位也变得微妙了起来。撇开同僚们突然与他疏远起来的态度不说,阴阳头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将各种关于公家的委托交给他来处理——不过与这位大人相关的倒还是第一次。前不久在大殿廊中隔着众人的初次相见似乎都没有在两人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两人都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保持着疏离有礼的态度。
听说是担心右大臣一派在大礼之前惹麻烦来着……心不在焉地想着来之前某位同僚一边用控诉一样的眼神盯着他一边絮絮叨叨的交代更新过后的八卦信息,鬼月发自内心地希望这次的会面能越早结束越好。
女子轻缓的声音打破了招呼后出现的有些尴尬的沉默。
“那个,鬼月殿下是——”
“这是消灾的符。”阴阳师像是没有听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无视了身边原本一直沉默候着的女官向他递来的不满的眼神,鬼月手上动作不停地将符纸对折成了一个长条,然后打成了一个五角星形状的结,“是左大臣大人在阴阳头大人那里求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结放在了一旁的木质托盘上,示意女官将它拿到了帘后。
嘛……说是消灾的符,不过是被撕破后某位大人能够感知到而已。鬼月将脸侧到女官看不到的地方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无论完成多少次委托,他都觉得自家阴阳寮的敛财能力真是数一数二的强。
“符已送到,那么在下就……”任务完成后鬼月也无心再在这里停留,强行将某位同僚在自己回去过后可能会发出的“你这是暴殄天物!”的悲鸣抛到脑后,他微微振袖后准备起身告退。
“鬼月殿下,请问瞳子身边有萤者存在吗?”
被意料之外的问题略微惊到,鬼月微微一愣后还是耐心地回话道,“没有。吾等的存在便是为了确保大人们能够不被灵异惑乱之事所扰……”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拉扯了一下,女孩模样的夜明神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之前一直不说话,都快把这次把这位小祖宗也带来的事情都忘记了……阴阳师苦笑一声,话头一转,“不过现在……在下身边倒是一直跟着一位。”
即便看不到,鬼月也能感觉帘幕后的女子突然亮起了眸子。阴阳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种常年被束缚在笼中的鸟听到笼外的世界后会露出的神采着实有些可悲。
“这位是千,星为原型的夜明神。”话音刚落,千好玩一样地伸手戳了戳竹制的垂帘,帘后之人小小声地为无风而动的帷幕惊呼了一声,随即用长袖掩住了自己因有趣而发出的笑声。
鬼月见状也微微弯了下眼,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细软的银色长发,虽然长大了一点但还是习惯完全没变的千马上转身像是小猫一样蹭了蹭他微冷的大手。然而他们身边的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打破了这转瞬即逝的平和场景,鬼月沉下脸瞥了一眼不远处惊恐地捂着嘴不断向后退的女官,手上再次施力揉搓了一下千的小脑袋后顺势起了身。
“失礼了。请允许在下就此告退。”
他再次俯身施礼后,就着弯腰的动作牵起了千的手。
“鬼月殿下。”
阴阳师准备离去的脚步为那声轻软的呼唤停顿了一下。
“非常感谢。”
“……乙姬殿下言过了。”鬼月紧绷着的脸微微放松了一点,他放柔了声音。
“夜深了,请大人早些歇息吧。”
说起来……之前她自称是瞳子来着?
有些微妙的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余光中瞥到一个身穿黑底金边狩衣的高大身影,鬼月正准备垂手退到一边时却发现因为手里牵着的女童而无法行礼。这被耽误的一点时间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还不等他抬起头来,一片即便是在夜里也显得浓厚得异常的阴影笼罩在了他的头上。鬼月感觉自己从脖子后面起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牵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小小神明,尽可能缓慢地向后退了几步到了走廊的侧边。他张开了口,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可怕。
“参见……王上。”
四
秋冬转瞬而逝,几个月里发生在鬼月身边唯一的大事就是千终于长大变成了少女,也能够被阴阳寮里一些能力较弱的阴阳师们看见了。不过女性的心思——无论是神明还是人类——都实在是有些过于复杂以至于鬼月无法理解为何在能交流的对象变多过后千反而更加不喜欢出现在人前了。不是黏在他身边就是在朝裕大人那里,千明明是个女孩子啊是不是应该跟同性交流得更多些——某阴阳师扼腕,丝毫不觉自己现在的父亲心态到底有什么不对。
说到女性,是不是应该再带着千去见一见乙姬大人呢?鬼月突然晃神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敲了一下脑门。
差点就要忘记,大礼就是在这几天了呢。
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
在初春的些微暖意让树枝将将染上浅绿的时候,那一场被所有人带着不同的心思期待着的仪式终于开始了。
帷幕后的空间安静得几近压抑,墙角炉中的香料燃烧的声音都显得过于清晰。身着喜服的二人沉默地注视着帘外跪伏着为二人祈福的阴阳寮众人——与其说是注视,不如说只是单纯地做出了“看”这个举动。直到最右的那人微微抬头调整了一下头顶立乌帽子的位置,明明相隔的距离非常远,但他左眼下一闪而过的什么却还是被两人捕捉到了。
“那位……是新的副官?”身着白无垢的少女目光微动。女性微妙的直觉作祟,不需要清楚地看见模样,她好似就确定了那位是与自己有着两面之缘的某个阴阳师。她有些无意识地喃喃着,心里有些惊讶如此年轻的人居然有上殿的资格。而身边即便是在婚礼这样的场合表情也无太多变化的男人不带情绪地偏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目光停留了一瞬便再次转回了帷幕外跪着的阴阳寮众人。“不,是特许上殿的阴阳博士。”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身边这人会听到自己的问题,更何况会主动回答,乙姬先是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转瞬又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是有多不当,耳畔染上绯红的同时有些惶恐地试图抬头观察这位有没有动怒的迹象。
“大人,我……”
帷幕在这时被拉开,突然接收到阳光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
“露见的时候到了。”男人将手伸到了少女面前,乙姬愣愣地伸手搭上,随即身体顺着手上传来的力道站了起来。
两人相携着走进了庭院,男人的步伐很稳,为了照顾少女还特意放慢了脚步。乙姬低垂着头,视线中只有在阳光的蒸腾下冒着热气的石子路和自己偶尔步伐稍大就会出现的纯黑的木屐。她缓慢地走着,之前担心自己说错话的担忧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恭喜王上。”
阴阳头的朱红狩衣在这样的晴天里鲜艳得有些刺眼,从眼角的余光中除他以外的众人只有一片伏底的乌帽子能够辨认出轮廓。乙姬在棉帽子下不留痕迹地留意着右边,然后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青年。
他抬起了头。
同上次隔着垂帘和再上次隔着人群的影像不同,虽然只持续了片刻,但那个年轻阴阳师微眯着的灰眸,左眼下特殊的两颗痣,笔挺的鼻梁,有些苍白却一直挂着微笑的唇是那样清晰地映到了她的眼中。
但是他没有在看她。
于是她无法控制地感到了巨大的失望向自己席卷而来。
“鬼月。”然后她感觉那牵引着她向前的力量停了下来,天皇……或者说,她的丈夫,在仪式被打断的情况下声音却没有带着不满。“有什么事吗。”
小动作被发现的阴阳师只停顿了一瞬便做出了回应,他再次垂下了头,声音清晰而平稳。“朝裕大人,还有千大人,命我为王献上祝福。”
耳边轰鸣着过快的心跳声,乙姬无暇分心判断自己为什么会对于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阴阳师这么上心。她只能屏着呼吸等待王上的回答,接着她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好像没有感情的王大笑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另一侧的左右大臣带着些谄媚的道喜声。
乙姬怔忪地松了一口气,轻度缺氧带来的眩晕感让她不由得抓紧了手中另一个人宽大有力的指节。
男人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笑声清朗,却目带寒霜。
巨大的恐惧突然向她席卷而来,身上无暇的白无垢像是冬天的雪一样包裹住了她。
耳边的声音陡然变得模糊而遥远。
“礼——成——”
五
“打搅了。”
“哪里,鬼月殿下毋须多礼。”
帘后的公主同仪式之前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变化,无论是温软有礼的声音也好,隔着帘幕也能隐约闻到的檀香味道也好,都好像还停留在大礼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反而是被王上钦点开始负责对乙姬进行日常祈福和占星的鬼月总是觉得自己时不时在这里逗留的举动略显尴尬,每次同乙姬的会面总是尽可能不进行什么同工作无关的交流——然而却总是事与愿违,一开始的坚持很快就在女子好奇中带着向往的各种漫无边际的奇怪问题里溃不成军,两人的关系也愈发熟稔了起来。
“……哪知道第二天我居然看到千拿着朝裕大人的烟杆躲在屋檐上对我招手。”阴阳师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本来还想故作正经地继续抱怨两句,说到最后自己却忍不住摇着头轻笑了起来,帘后的公主也优雅地拉起了衣角遮着唇笑弯了眉眼。
“呵呵,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果然鬼月殿下与千大人的相处方式真的很像是普通人家的兄妹呢。”
“嘛……这句话在下就当做是称赞收下好了。”
听到这带着点调侃的回话,女子唇边的笑容又拉大了一些,但很快目光里又带上了些微惋惜的神色。
“虽然瞳子还想再留鬼月殿下一会……但千大人应该要担心了。”
鬼月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夕阳温暖的橙光已经在木质的屋檐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有些困窘地摸了摸鼻子。
“真是抱歉,又在这里叨扰了这么长时间。”
“怎么会,这边才是,一直以来总是这样麻烦鬼月殿下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没有听到熟悉的客套后通常会跟着的“那么以后还是请多指教”,鬼月有些不解地听着帘后谜一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一个绘着精致百花的黑底食盒从另一边推了过来。
“这是瞳子亲手做的点心,”女性轻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羞涩的拘谨,“还请……务必亲自品尝。”
鬼月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地发现了今天自从来后就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违和感出现在了哪里——往日里角落里永远都候着的女官或佣人今天一个都不在。不过点心什么的果然还是……
“这……”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语在看到推着食盒的手指带着紧张的颤抖后转了个弯,“那……失礼了。”他伸出了手。
“非常感谢。”
女子在帘后目送着阴阳师离去的背影,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
特地认真泡好了手头最好的茶,鬼月独自坐在阴阳寮的廊下拿出了今天收到的礼物。精致的竹制食篮里花瓣状摆放着六个不同颜色的团子,带着点诧异地欣赏了一下,阴阳师伸手捏起了最中间的一个。被艾叶拖着的糯米点心在他的手掌上颤颤巍巍地晃动了一下,鬼月凑上前小心地咬了一口。
还……挺好吃的。
有着同外观相符的美味,鬼月算是放下了对于味道方面的莫名担心。他正打算放下团子端起茶水,但随着他的动作,一张隐约散发着甜美香味的细长纸签飘在了地上。鬼月眨了眨眼把它捡起来拿到了眼前。
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首俳句。
夜露染秋霜
寂寥蝉声聊解忧
月满心却空
鬼月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上这轻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小纸片突然变得重逾千斤。他又是头疼又是庆幸这盒糕点是直接交到他手上没有经由他人之手,同时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那位公主到底是有多么不谙世事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等等。他看着和纸的目光里突然带上了怀疑。这……不会是谁突然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吧?就算是玩笑这也有点太过分了,要是被有心人发现可不是单纯被逐出阴阳寮就能解决的事,就算是做出恶作剧的人本身也逃不了惩罚。
那么,不是恶作剧?和纸上的字迹明显属于女性,乙姬将点心盒递给自己的时候也有说所有都是她亲手做的……
还是说,本来是写给其他人,只不过是一不小心落在了这里?
再不小心也不可能夹在这里吧,所以果然还是……
但是,但是……
就算真的是那位大人给的,你又能怎么样呢。
脑海里的争论陡然安静了下来。鬼月捏着纸签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收到了自己的袖笼里。收好后他几乎是机械地把左手上才咬了一口的点心整个塞到嘴里,粘牙的糯米混着豆沙纠缠在口腔里难以下咽,原本香甜可口的团子硬生生地被他吃出了味同嚼蜡的感觉来。鬼月有些困难地把点心咽下肚,不管一旁的茶水早已被秋风吹冷硬是灌下了几大口。冰冷的感觉顺着脊背蹿入脑髓,阴阳师伸手按住自己抽痛的太阳穴,却无意中摸到了自己温度明显比平日要高上些许的脸颊。
本应该是个暧昧中略带旖旎的触感,但鬼月在感受到那温度后眸子里原本带着的最后一点光也消失殆尽。
原来不管再怎么告诫要理智,自己还是……
他缓缓抬手捂住眼,唇角挂上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在他的身后,身着全黑装束的斥候从黑暗中现出了身形,微微躬身向鬼月施了一礼。
“鬼月大人,请速去大殿。”
——
“最近左大臣一派似乎同关白走得很近啊。”男人不辨喜怒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两人此时正看似悠闲地缓步走在宫殿里的一条回廊上,耳朵除了两人的交谈和脚步声以外连虫豸的声音都捕捉不到。
“……”鬼月不语,只是安静地垂手跟在他身后。身为阴阳寮的一员,解决大名们的委托是一回事,妄议政事带来的的可决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阴阳头似乎也跟内大臣多有来往……”男人也没想着要让他给自己什么回答,自顾自地说着,又自顾自地沉默了一阵。
“鬼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男人唤了声阴阳师的名字。
“在。”
“左大臣一派需要一些警告了。”
“是。”
“那么,第一位亲王就不要让乙姬诞下了。”
还没从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男人接下来吐出的字眼就直接将鬼月脑海中的一切活动炸成了空白。
“啊,一个孙子可能还不够……那么就再加上一个女儿吧。”
“就是可怜瞳子了。”男人喃喃着,好像还颇为可惜一样地摸了摸下巴。
“退下吧”
“是。”
鬼月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而僵硬,但男人像是很满意他没有犹豫的回答,挥挥手招出了一直跟在暗处的侍卫,缓步消失在了长廊的另一端,徒留阴阳师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六
“光大人。”星一样的女性安静地站在长廊尽头,亮银色的眸是那一片阴影中唯一可见的色彩。她缓步走了过来,停在了面带倦色的阴阳师面前。
“……千。”鬼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化作一个过于单薄的音节。少女模样的夜明神不语,微微踮脚摘下了阴阳师的立乌帽子,另一只手仿若母亲对幼儿一般怜惜地来回梳理青年黑瀑一般披散在狩衣上的长发。这触碰过于温柔,鬼月感觉自己几乎要在喉间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了,于是他有些别扭地挣扎了一下。
“光殿下在千力量还弱的时候就是这样摸的……千做得不对吗?”少女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疑惑,不管过去多久都对千的请求毫无抵抗能力的青年犹豫了片刻后就停止了反抗。他闭上眼,沉默半晌后开了口。
“千还记得乙姬大人吗?”
“记得哟。是那只漂亮的蝶对吧。”
“对。”鬼月微微偏头将更多的重量放在了少女的手上,“……我以为你会称她为笼中鸟的。”
感觉到面前这人难得对自己展现出一丝依赖的小小神明开心地勾起了嘴角。“鸟离开笼子过后也可以飞得很高啊,那位公主要是离开了家族的庇护很快就会死掉的。”
鬼月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嘛。撇开这些不说,千,喜欢她吗?”
“嗯,喜欢哟。”
“王上……想让我杀了她呢。”
“哦,那就杀了吧。”
这过于轻巧的回答搭配上发间依旧平稳温和的触摸让阴阳师愣在了原地。半晌,他才有些僵硬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面色平静的少女。
“……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听清。但面前鼓动着他耳膜的回答还是那样近乎残酷的没有犹豫,搭配着少女温和而柔软的语调,过于怪诞的反差让阴阳师喉间突然泛起了剧烈的反胃感。
“千说,那就杀了吧。”星化身的夜明神神色淡淡地重复着手上安抚的动作,半阖上了眼。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她像是没注意到鬼月听到她说的话后仿佛冻结了一样的身体,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语气再次轻快了起来,“光殿下一直不喜欢人类的血液那样肮脏的东西对吧?没关系,千可以为您动手的。虽然朝裕大人说我们不应该插手那些人类的事情,但……”
“朝裕……?”阴阳师感觉自己现在只知道机械般地重复耳朵接收到的断续音节,“插手……?”
“是啊。”虽然话被打断,但千一点没有要生气的样子,“朝裕大人说……”
“萤者同人类本来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千最后还是没自己说完那句话,突然在鬼月身后出现的高大男子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话头,手上的烟杆轻敲了一下还搭在鬼月头上的千的手,少女皱了皱鼻子想要表达不满,却在接触到男子晦涩的目光后还是乖乖施礼退了下去。
只剩下两人的庭院再次沉默了一瞬,朝裕把烟杆凑近嘴边,浅浅地吸了一口,低声唤了下他的名字。
“鬼月。”
“……王上命我警告左大臣一派。”
“我知道。”
“乙姬不能诞下第一位亲王。”
“嗯哼。”
“她赠与了我俳句。”
这句话倒是男子所没有料到的,他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将烟杆从嘴边拿了开来,却许久没等到下文。脾气本来就不好的夜明神咂了下舌,皱起了眉,却难得耐心地没有出声催促对方的回答。
黑发的阴阳师背对着朝裕伫立良久,穿着整洁的狩衣的背影却硬生生地被男人看出几分失魂落魄来。鬼月本以为自己会爆发出来,破口大骂也好痛哭流涕也罢——但他只是紧握着拳,身体剧烈颤抖着。到了这种能够放下一切包袱问出平日里不能问的事情的时候,喉间翻腾着的那股浊气哽得胸口生疼嘴里一句话却都说不出来。他逼迫着自己深呼吸了几下,转过身来,扯出了一个哭一样的笑容。
“……如果现在是影祸之年就好了。”
即便只有百日也好……想让她看看我眼中世界的样子。
火焰的夜明神看着阴阳师离去时有些踉跄的背影,垂下了眸。
“让笼中的鸟见识了天空再死去吗……”
他喃喃着,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看样子真是跟我们在一起呆久了。”
你竟然会有这样天真而残忍的想法。
七
“……是吗。”
女子纤细的手指珍惜地抚摸着和纸上尤散发着墨香的字迹,鸦羽般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泪光,唇上却挂着微笑。
时值黄昏,晚霞最后的余晖如同鎏金一般镀在阴阳师的后背与暮色的竹帘上。阴阳师不期而至的拜访着实让女子吃惊了一瞬,虽然随即便反应过来他可能过来的原因为何,但当阴阳师示意候在一旁的侍女退下,并且将一张熟悉的和纸推来帘后时,让人几近眩晕的震惊感还是席卷了她的全身。
“本以为,是绝不会收到回应的……”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却还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满足感,“鬼月殿下的心意,瞳子……乙姬已晓。……咳咳。”
从春花般柔软的唇里同语句一起吐出的,还有异常不详的血液。乙姬有些茫然地看着顺着下巴滴到华服上的暗红液体,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唇角。
“这……是?”她的声音因为喉间不断上涌的血液变得有些模糊。而垂帘另一边的阴阳师没有回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微垂着眸子静静安坐着。
就算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乙姬一手痛苦地捂着心口,另一只手在身边胡乱比划着——直到抓到了之前鬼月递给她的那张薄薄的和纸。
原本暗沉的墨色在飘忽烛光的照耀下泛起了诡异的紫光。
她瞪大了眼。
“鬼月……殿下?”
恐惧和痛苦到了极致就会演变成其他的东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一般,乙姬突然笑出了声。先是轻笑,然后声音渐渐变得高昂而癫狂,独属于女性的尖利声音刺透了幔帐。灰眸的阴阳师几近冷漠地看着女人的身形从一开始的高昂肆意逐渐委顿在地,声音里掺杂进了象征着痛苦的哽咽。她匍匐着试图用手拖动身体向前,几滴从她口中随着笑声喷溅出的血液溅到了暮色的帘上,绘出了同冬日之梅一样,艳丽中带着决绝的景。
“鬼,鬼月殿下……”女人又哭又笑的声音微弱了下去,青筋暴起的手停在了触碰到垂帘的前一寸。
“求求您……”
阴阳师安静地听着那将死之人最终控诉一般对自己的呼喊,眼中流转的光不知是怜悯还是黯然。待到对面再也没有一丝声息,他掀起了幔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迈入了那所有的光线都被遮挡住了的空间。空气里的腥味混合着酒与香的味道甜腻得让人作呕,地上的血液里还带着破碎的内脏碎片,女人的皮肤和衣服上也因为爬行沾满了污垢。但即便是身处于这样无论是谁都会将其形容为“污秽”的空间里,阴阳师依旧显得纤尘不染——甚至隐约带着神性。鬼月在女人尚且温热的躯体旁蹲下,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缓慢地顺着她即便死去却依旧瞪大着的眼一直下滑到因消瘦而显得尖俏的下巴上。
“愚者。”他喃喃。
“这就是曾经被天皇赠与月之歌的女人吗。”
“啊啊。”
红发的夜明神不知何时出现在阴阳师的身后,揣袖俯视着眼前有些怪诞的场景。鬼月的手从乙姬的下巴上移开,转而轻轻地扣在了她的脖颈上。他在那独属于女子的纤细线条上微微用力,直到指尖传出了微弱的咔吧声。在咽喉被捏碎的同时,乙姬那原本只是瞪大的眼睛突然流出了乌黑的血液。阴阳师见状,沉默地敛眸在女子没有沾上血迹的衣袖上擦去了指尖的污物,面无表情地起身,将手揣回了袖笼里。
“乙姬死于难产。残躯污秽,还请告知天皇在阴阳寮完成净化前勿靠近此处。”
像是在宣读事先拟好的文奏一般,阴阳师微微抬高的声音清晰却毫无起伏。早已候在庭院内的侍从听到后飞快地躬身施礼,逃一般地离开了这即便是被无数火烛照亮着却依旧散发着阴冷的地方。
太冷了。
几乎麻木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即便身体被里衣和狩衣重重包裹着,即便身后就是火焰化身的神明,即便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压抑得让人几欲发疯的空间,寒意还是像从指间直接传入了心脏一样让人招架不及,难以抵御。但是……
鬼月将自己的双手举到面前,上面还有前一晚被指甲刺破留下的疤痕。
但是,并没有……在颤抖。
他的目光突然间有些惶恐地转到了庭院里,枫叶在光的照耀下泛起了血一样的波纹,秋风拂过而带起的沙沙声像是潮水一样突然而汹猛地淹没了他。涌向喉咙的溺亡感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勉强听到了自己喘息的声音,冷风随着海水一样的艰涩感随着空气进入肺里。
“鬼月殿下?”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扭过头,那个在他的印象中永远都身着华服的女性正带着点困惑看着自己。她的背后是有些过于明亮的阳光,镀在丝质的面料上泛起的金光让他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脑袋里过于繁复的思绪沉沉浮浮,记忆的碎片盘旋着碰撞着彼此,轰鸣着,就像是……
“鬼月殿下?”
因为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回话,美丽的公主又轻声唤了他一声。鬼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吓人。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拿起手边泡好的清茶端到了他的手边,他愣愣地伸手接过,食不知味地将滚烫的茶倒入嘴里——然后不出意料地呛住了,眼前的世界像是重新对焦一样再次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咳,咳。这是……?”他抬起手挡在嘴前咳着,身旁的女子像是好笑一样抬起衣袖遮在了面前,长长的羽睫因为笑声的震动颤抖着。鬼月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眼前女子的笑颜那样温和愉快,虽然她背后的阳光在她身上笼罩着一层光膜让她显得有些遥不可及,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似的。
“即便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日间相见,鬼月殿下也没必要如此紧张吧?”公主的声音中还带着轻巧的笑意,“难道是瞳子的样子吓到您了吗?”
“不,不不,怎么会……”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却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
“不是您约我出来的见千大人的吗?”女子有些诧异地回问道。“鬼月殿下,真的没事吗?”
“现在……是?”
“是影祟之年啊,像瞳子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够看到萤者了呢。”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不断刺激着敏感的神经,不对,不对……影祟之年的百日常夜是不会……
女子然后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向他背后挥了挥手,“啊,千大人!”
鬼月突然感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阳光,风声,女子身上带着的熏香,茶水的热度,不同的感觉交织混杂成一种逼人发狂的杂音盘旋在他的脑中,鬼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慌张了起来,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
“瞳子……”
八
“这么多年过去,那人就算转生应该都好几轮了,你还是放不下。”
忽然,一个鬼月再熟悉不过的清冷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阴阳师有些迟钝地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红发金眸的夜明神正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他所厌恶的了然与些许隐藏得很好的嘲弄。阴阳师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杯中酒液里倒映着的明月,他微微晃了晃手,看着那原本完整的圆因为波纹晃动而变得破碎。空气中还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和烟味,他却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充斥着鼻尖的铁锈与熏香混合的作呕味道,令人窒息。他狠狠地皱了皱眉,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我曾经以为,她有足够的执念能化为磷火驻留于此。”他哈地吐出一口酒气,目光悠远地看着不远处的枫林,声音飘忽。
“如果你真的这么期望的话当年就不应该完成那首和歌。”朝裕伸手再次帮他把酒杯满上,嘴里的嘲讽也还是那样毫不留情。
“是啊……是啊。”被嘲讽的人却毫无反抗的念头。鬼月自嘲一笑,手端着酒杯又凑到了嘴边。“我也以为……我是没有足够执念能够停留于此的。”
“愚蠢。”朝裕冷哼着骂了他一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语气突然变得好奇了起来,“说起来,你当时回赠的两句到底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呢……”阴阳师面带倦色地半阖上了眼,敛去了眸子里隐约的潋滟水光。
“早就不记得了。”
夜露染秋霜
寂寥蝉声聊解忧
月满心却空
三缄吾口不能语
赤染枫叶难消愁
——
Fin.
【首先感谢能够读到这里的你,能够看完这样的拙作笔者非常感动(抹泪
鬼月光这个角色生前的故事是在创造他之前就想好了的,本意是想写一个人类挣扎于神性与人性之间的故事,然而最后却变成了这样一个作品这边的心情是崩溃的(什
想说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鬼月当上阴阳头的经历,发现自己成为夜明神后的心境,朝裕和千的故事等等,不出意外应该会放到场外(w
啊啊果然还是想写轻松愉快的剧情和感情戏!企划之后的剧情会努力试着撒撒糖的!!
最后(作为人生赢家)对雅表个白。
历尽千年,终于找到了你。】
格差天堂 Caste Game
以绪川老师耽美漫画《格差天堂》为世界观设定而展开的耽美日常企划。
在这所学校,没有人知道,这是由谁何时发起的游戏。
这所学校之中的阶级划分全部都是由Caste Game 所决定。
在阶级划分中,【下位之人】不可反抗【上位之人】。
国王可以支配整个班级,最下层的靶子则会被沦为欺凌的对象。
讲台上放着空纸盒牌时代表着这一天要进行等级划分游戏。
游戏规则:将散落在学校各处的纸牌,带回其中一个回学校即可。
没有时间限制。
纸牌上的数字越大,所代表的排位就越高。
等级大小分别为
【大王】=国王
【小王】=女王
【JQK】=贵族
【10—2】=排位不同的平民
【A】=靶心(被欺凌的人)
所有人确认排位之时,会将排位张贴在公告栏中。
拒绝参加游戏或者违反规则的人,将会强制性作为等级最下层的目标。
在这个世界天国和地狱轻而易举即被颠覆。
畏惧 愤怒 嫉妒 羡慕 还有情欲
我们将无数的暗影,隐藏于假面之下。
(以上大部分内容为漫画中文案。)
本企划画手写手都可参与。场内人设必须为男性。
感谢各位收藏,企划以确定开启。开企时间预定在国庆前后,敬请期待。
02-02 星也落尽(4)
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
/
闹剧过后,前方出现了一节往下的楼梯。脚下湿润的土地分明还有些崎岖,不容质疑的百分百纯天然。正因为鞋底蹭到泥还散发着浅淡的气味,因此出现于此、人工痕迹明显的楼梯才会显得更加突兀。
尤其当它偏偏是阶梯,拜上一次在梦境世界那糟糕到不愿回想的经历所赐,唐吉诃德看到这玩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签了名之后神情就一直不太对劲的库勒将剑递给了他,这意思十分明显。然而唐吉诃德并不在乎对方那点心思,作为盗贼,他还是很自觉地接过了库勒的发光道具——那把已经摆脱废铁级别的铁剑,率先踏上台阶。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它来得突然,唐吉可德没来得及捕捉。
但马上他就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了。是刚刚发生不久,因为崭新而被直接判定为不需要回放的记忆。
真正详细的回忆,时间已经要追溯到几天前,尽管唐吉诃德看来自己和陆仁在无名之城的交谈还历历在目。
“差不多就是这些。”唐吉诃德说完自己在庄园经历的故事,“我有点害怕……”
陆仁像是见到鬼一样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盗贼无语,“遗都有可能变成那样子诶,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都白费了,还不准我怕一怕吗?”
“你怕乐行失望?”
唐吉诃德一噎。
“……那倒也不是。”
“我本来以为是这个原因,结果仔细想想,乐行会不会失望对我而言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地方。我又不是为他活。”
这话未免有点违心,唐吉诃德看一眼对面,陆仁只是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知道你想要拯救世界,其实我稍微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要自欺欺人一辈子了,反正……就算不努力,糖糖也能过得很好,这有些不像你的不作风。”
“不像我的作风?”
“不交心、不思考、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
“那听上去还真是轻松。如果没被第五季选中说不定我还真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不带几分自豪,唐吉诃德语气里反带着陆仁分辨不清、莫名的复杂,“像个普通人那样,顺从本能,随心所欲地生活下去……这样……简洁明了多好啊。”
“如果不背负枷锁,我就活不下去。”
他还记得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七年过去,除了真切感觉到时间流逝以外就什么也不剩下,如行尸走肉的死者。而相反,被他竭力否定过的,乐行的这份梦想,当他选择正视时,沉重的石头压在心中,唐吉诃德反而感到无比踏实。即使偶尔他暗地里抱怨,这感觉简直像是强推给他一样,但说到底其实是他自愿如此。
他觉得如果这样走下去,总有一天借来的梦想,也能成为他自己的东西。毕竟唐宵十七年来失去那么多,抓住的寥寥,得到的更少,难得有一件事如此切合心意,别人就是想要也拿不去。
“嗯。”陆仁总结,“糖糖长大了……”
“……”
“虽然知道你其实是想表达什么,不过,露露,你还是闭嘴吧。”
只有走上去才知道,越往下,台阶就越老旧。
唐吉诃德眨眨眼,踏入下一级台阶,两个人的谈话在朦朦胧胧的雾气里褪成单调的黑白色,渐渐散了声息。
/
从这开始,每踏上一级台阶,在唐吉诃德意识里度过的都是一段不算短暂的时间,好一点的时候只有十多分钟,长一点也可能跳跃性回顾好几天。他耐着心性往下走,面色看上去心情沉重,步履却越走越轻松。
在他眼前,之前在庄园里经历过的片段不断闪现——往下往上都被冰雪笼罩的世界和那次错误的选择、女仆接过碎裂的宝石捧在手里白光乍现、湖边遇见的女人神情缥缈难辨挥手便将人赶退、湖心中央金发女子发起攻击……
面无表情地等待时间过去,唐吉诃德有点无聊,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些在他看来已经能被归纳为无伤大雅的小事。
再怎么后悔,已经过去的故事无从更改,变为天底下最廉价的宝物。
再前进,是更加久远的事。
比如那位美艳动人的小头目饶有兴致地问,“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园艺师?”
某个记不得名字的人说,“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这世道能活着,还有啥不满意的。”
那个时候陆仁还会跳起来炸毛,“不准叫露露。”
——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反过来搞什么费力不讨好的“拯救世界”中二宣言呢?
他还看见一个本以为自己忘了的人,笑得特别嚣张,简直比库勒还欠揍。
“别想啦,不必阻拦我,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诶……”
无意义的叹息从口里溜出,唐吉诃德透过几年前的自己的视线,唯独这次看到短暂的记忆碎片,几乎要沉迷其中。
“也不要为我伤怀,总有一天人们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不过是提前认识到,并且为所有人都能清醒的那一天努力。”
“当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份思想而活时,我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目光所及,短发的青年也一样叹息,红色的眼睛深处燎原之火熊熊燃烧。
让唐吉诃德知道什么是德鲁伊的人手中紧攥着一支枯藤,随着他口中快到听不清的咒文飞速抽芽生长,变成他擅长的武器。
“你只是还没意识到,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走上和我相同的路。忽视嘲笑、不畏艰险、更不必害怕死亡。”
“那时,我们不再像一个人类,因为思想是不朽的。”
他终于想起了青年的脸,想要伸出手拉住对方,但回忆不可篡改,只能再一次看着青年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离去。
唐吉诃德再一次体验到当初分歧与争吵的焦躁,还有对方注定一去不还。
“呸,稀罕。”盗贼成功把死鸭子嘴硬技能点刷上满级。
既然见到了这人,唐吉诃德就知道再往下一步能看到些什么了,果不其然,所见全是关于乐行的事。
唐吉诃德当年天真的每一点细节都被强制灌输回脑海里。他本以为自己的记忆力还算出色,不想十多年过去,原来他已经忘了这么多。
自然,他也想起那个生养他不过一月的女人的脸。
最终眼前只剩下石像缄默伫立,刀工很新,漫长的岁月不曾在这里留下痕迹。那比之前见过的所有雕像都细致,连衣袍边的纹路都刻画精细,黑袍长长的兜帽垂下来,遮住司职遗忘的神明的容颜。
“和泰德弥斯的猜测几乎一模一样……”他垂下眼帘,眼中的感情晦涩难明,姿态十分随意地捡起了神像脚下的碎片。
——透过碎片的反光,在唐吉诃德瞳孔中倒映出的是,他本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
“……”
“虽然不知道您具体的名字……不过,我有点生气了。”一口一口,无法抑制的叹息从他口中溜走,最后变成了两个字,“乐行。”
“汝等为何来此?”
“来拯救世界啊。”唐吉诃德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然后改变遗都,完成某个人的……遗愿。”
这话说得有些恶劣,但唐吉诃德在乐行面前总是这个态度,他看上去无比自然,就好像完全没有怀疑面前不正常的情况似的。
“是吗……”“乐行”摇头,做出战斗的姿势。对此,唐吉诃德看上去有点难过。
“连装都不装一下?不过算了……”
唐吉诃德拿出飞刀,挡下了“乐行”的拳头。虽然抚养人和记忆中一样擅长格斗技巧,可如果乐行还活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唐吉诃德怎么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能出师的年纪。尤其是对方徒手,而他武器充足的情况下。他的力道很大,不少刀都直接嵌进地里,刀柄一部分露在地面,在两人的交手中又被不小心踩进去。
“自欺欺人也好,反正既然都用了他的脸,也让我就顺便利用一下,来听我说几句吧。比如……我已经继承了你的理想,不会再退缩,之类的。”
被“乐行”近身的下场是腹部与手臂都受到不小的创伤,被拳风划过的地方目前还只看出微微泛红,但他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出不久后青青紫紫的凄惨模样。唐吉诃德的飞刀也改投为捅,狠狠扎在对方身上。
“啧……果然还是没什么好说。”
“乐行”大概是感觉不到痛觉,对于来袭的武器仅仅注意去避开要害,对滴血的伤口更是满不在乎,直线前进之下速度飞快。唐吉诃德想要和他拉开距离,却一直不成功,不由得有那么点焦躁。手腕一翻,几根长针准确地击中唐吉诃德眼中目标处。原本行动如雷霆之势的人瞬间摊在了地上。
“攻击穴位,可是您教的。虽然暗器这种弯弯绕绕的技巧确实是我自己学成的。”唐吉诃德笑眯眯地走过去,脚踏在“乐行”腹部,用力——
“无用之功。”
也许是神明的虚影评价道,突然一个弹起,手捏住唐吉诃德踩在他身上的脚踝,马上便压制住了这个大不敬的凡人。唐吉诃德手中最后几枚飞针擦着对方的脸,扎进顶部的岩石壁里,随着盗贼一个后拽的动作,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透明丝线缠缠绕绕,将“乐行”捆个结实。虚影试图挣扎,线却越缠越紧,血珠顺着线蜿蜒融到泥土地里。唐吉诃德分外满意地发现遗都那个缺德工匠这次竟然没给他偷工减料。
“老实说,我还没和乐行这么彻底地打上一架,他大概也没想到教出来的孩子这么不要脸吧。不过管用就行,是不是?”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虚影毫不在意,不顾手脚也许会被勒断的风险用力,竟然还真被他崩断了几根,然而唐吉诃德增加束缚的速度显然比他挣扎的速度更快。
“哦,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句,重来重来。”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我想要告诉你,我已经继承了你的理想。”
“此后,哪怕是神,只要挡在我前进路上……”
火焰从虚影身边的丝线开始燃烧,很快,就将人笼罩其中。在“乐行”喑哑得不成样的嘶吼中,线全部断了。
“我也能毁了它。”
/
真切的阳光穿过发梢,打在脸上。唐吉诃德懒洋洋地坐在那,等待同伴的苏醒。
关于神殿最后的记忆,终止在被火焰烧得不成人形的敌人,断断续续,作出一份预言。
“唯有……超越记忆……”
他们的冒险结束,仿佛又是一次烂尾的戛然而止。唐吉诃德却觉得这结局并不算坏。
伴随着旅程的终点,作为代价被神明拿走的记忆也送还,证据是醒过来的库勒后怕的眼泪,和劫后余生地懊悔,“差点回不来了……那段船歌……”
唐吉诃德没有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记起那是什么地方了。忘神,象征记忆与忘却的神祇,那里是忘神的神殿。遗忘乃……救赎。”鲁诺莱亚对队友们笑道:“我可不这么觉得啊……”
同样如此认为的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收起酒馆桌上那段明黄色的野花,转身走出酒馆,到了属于孩子们的家。
“咚、咚咚咚”一重四轻,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却没有人来开门。他想了想,将随身携带着的那把最开始乐行赠给他最后又因为长大不再称手而换下的匕首留在门口。
【“我希望有一天遗都周围是翠绿,碗中有清水,活得有个人样。我还希望你一生无病无痛,有人陪你。”】
他被拿去的记忆,不过是这么一句话。本以为被拿去再找回都不会留下痕迹,不想却轻而易举地想起了。大概是因为走过那段台阶,所有的记忆都像被擦拭过一般,只有这一句话仍然蒙尘记不真切,反过来格外显眼。
将所有幸福带走的叹息,在空荡荡的巷子里,一声又一声响起。
他现在想做的,比之乐行所说,竟还要奢侈得多。
·4080字
·这篇可谓是我最近文力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