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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浑身一个激灵,睁开眼,神殿的景象出现在眼前。他质疑自己刚才的经历,抚摸了一下琴弦。悦耳的音符从琴弦中流淌出来,“我们不仅铭记,我们还会悼念……”他喃喃着,开始观察四周。依然是黑暗,但他凭借精灵本身具有的弱光视觉察觉到了一些事物。他看到队友们纷纷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唯有雪伦在沉默之后红着脸揍了库勒一拳。可怜的战士捂着腹部,紧皱眉头,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们来清点一下人数。”最先恢复过来的唐·吉诃德发声了,“一会儿再说发生了什么。”
果然发生了什么吗?他检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突兀地出现了一段在临颐镇中的记忆。这一段记忆并没有与之前进入湖底那段重叠,而是新的记忆。可他却不记得他何时经历过,他们明明一直呆在神殿里面……
“库勒?”他突然看到面前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具被立起的尸体。
他不是库勒。
诗人回过头,只见刚才还在跪地道歉的库勒已经站起身,那柄令人发笑的钝剑正被他抓在手中。他与那人影对视片刻,突然暴起,一剑砍向拟态库勒:“嘿老兄你不觉得事情很异常……么!”
“库勒,不要冲动!”他冲上前,却被库勒用另一只手挡了回来。
“这是我的战斗,你们闪开,别多事!”他疯了一般地吼叫道,“我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瘦弱的战士此刻竟展现出了如此强大的爆发力,他高高地跃起,手中的钝剑向“库勒”砸下。一如刚才所见那般,“库勒”僵硬地举起手——他手中也握着一把钝剑。两剑相撞,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在这响声之中,“库勒”退后了一步,而库勒则稳稳落地,疯狗似的向对方冲锋。
“最初坠落之人……”人影喃喃着,也向库勒冲来。他们同时举起剑,一方仿佛是另一方的镜像,同时挥出一记。两柄钝剑就像最粗暴的钝器那样相撞、分开、相撞,鲁诺莱亚发觉库勒的战斗方式没有任何“防守”可言,一次又一次的钝刃相撞只不过是同时发起的进攻。在一来一回的过招中库勒的肋下明显被打到了,可他没有后退,而是顶着这可怕的疼痛一剑拍到“库勒”的一条胳膊,对面显然吃痛,那条胳膊垂了下来。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僵持的局面,人影依然疯狂地攻击着库勒。
鲁诺莱亚瞥了眼身边,看到唐·吉诃德的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容,雪伦的手按在剑柄上,Yves则是已经拈弓搭箭。
“我说了,……这是我的战斗!”
库勒察觉到了这里发生的以及即将发生的事,回过头咆哮一句。就是这个间隙,对方的剑径直向他脸劈来。库勒向后一仰,后退几步勉强躲过,对方又将剑改为突刺——尽管这对一柄钝剑来说十分滑稽——不断逼迫库勒后退。库勒在调整了身体后侧过身闪开一记突刺,挥剑欺身而上——若是这一剑打实了,那“库勒”就没有武器可用了。
很遗憾,“库勒”立刻开始后退,并且调整了姿势。库勒又一次发出咆哮,横着挥出一剑,硬是砍在对方肚子上。若是普通人,早就失去战斗的能力了。但对方并不是普通人,“库勒”在硬吃了这一招后扑向库勒,两人的武器再一次激烈碰撞起来。令人不安的是,“库勒”开始有了更多防守的动作,他显然不是一个纯粹的镜像。
在卸掉库勒最后一次进攻的力道之后,两人同时向后退去。库勒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他几乎要手脚并用地向“库勒”冲去,喉咙不断滚动着,发出低沉而狂躁的怒吼。而他的对手则已经摆好了架势,待到库勒一近身,等待着他的钝剑便落下了。这一重击让他丢掉了手上的武器,但他反而吼叫得更大声。此刻他已经不再做无意义的吼叫,而是有规律的发音,就像是……
祷言。
“库勒”猝不及防,被库勒带着神术的一拳轰出十几米,跌在地上,手中的钝剑也落下来,发出几声闷响后不见了踪影。可他似乎并没有受到神术影响,在库勒欺近之时站起身,手掌死死按住库勒的拳头,将他摔到一边狠狠地揍了他几拳。
就在这时,鲁诺莱亚的余光看到唐·吉诃德拔出了一把小刀,在手中玩弄着。然后,那面相中性,总是有着柔和微笑的人眼神一凛,直接把刀向真假库勒打成一团的地方丢了过去。“库勒”避开了那柄飞刀——否则他会因为飞刀命中头颅而直接死亡——而后库勒躲过他的攻击,反手一拳正中脸颊,反过来将其压制住。已经疯了的战士抓住“库勒”的右臂,狠命一扭,传出清脆的“咔咔”声。他握紧拳头,不断地殴打对方的头部。但“库勒”也在反抗,最后终于挣脱了库勒的猛击。两人再次分开,库勒向着唐·吉诃德的飞刀落地处奔去,弯腰将其拾起后他发觉“库勒”又一次攻了过来,于是一次正面交锋后他迅速后撤,最终得到了自己的武器——那一柄钝剑。
只见库勒在原地站定,“库勒”则不断逼近。瘦弱的战士高举起钝剑,身子后仰,做出投掷的动作。钝剑从他手中脱出,直向着对方的脑门砸去。“库勒”躲避开来,紧接着迎接他的是库勒丢出的飞刀。
飞刀准确无误地命中了胸口。鲁诺莱亚暗自为库勒捏了把汗,但他很快就发现战斗并没有结束。库勒朝着停滞在原地的“库勒”冲刺,在半道跃起。他是想用飞踢让刀子插得更深吗?看来是的,因为对方也预料到了库勒的目的。“库勒”举起手,硬是接住了库勒那条伸出的腿。库勒咬紧牙,另一条腿也向上用力一抬,正中对方头顶。“库勒”松开手,让库勒滚到地上。
这一次鲁诺莱亚从唐·吉诃德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耐烦,紧随其后是响起的破风声。库勒似乎知道唐·吉诃德要做什么,他在那一瞬间拍地起身,接过了向他飞去的小刀。他狠狠把刀插进“库勒”的脑袋中,表情就像对待自己的杀父仇人。“库勒”越发模糊起来,最终消失不见。
“……哼。”他算是恢复了理智,一瘸一拐地朝众人走来,一脸臭屁,“看见没?这是我自己的战斗,不需要你们插手!”
大家都微笑起来——不过有几个人是幸灾乐祸的笑。唐·吉诃德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对着库勒就要一个过肩摔。鲁诺莱亚赶忙上前,把两人推开,“他刚战斗完,有伤,别把他弄死了。”
唐·吉诃德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库勒,大度地说:“那就行吧,这笔账记着了,库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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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这才察觉,在战斗结束的时候,周围的黑暗就散去了。诗人有一点震惊,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神殿会如此简陋。且不论它只有三个房间——多年未曾清洁的大厅灰蒙蒙的,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角落中爬行。这地方就像完全被遗忘了一样,根本没人想起过要到这里来。
遗忘……
这又是一块被遗忘的地方。
他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这座神殿中,“这上面……”他眯起眼睛,开始观察这个大堂。大堂虽然说是很简朴,但是墙上姑且还是有和外墙相对应的花纹——不过浮雕绘画什么的就完全没有。那个石制的讲桌空空荡荡——似乎没什么使用的痕迹。鲁诺莱亚让库勒陪同自己去检视了一下,也还是没发现任何线索。
鲁诺莱亚又把注意力投向墙壁上的纹饰。“符号都有意义。”这是老师曾教给过鲁诺莱亚的东西,“它们可以象征许多东西。”他重复着这句话,将花纹都记了下来。之后一定可以用到,尽管他关于这些的知识都已破碎不堪。
“最初坠落之人……?”鲁诺莱亚又想起了那假库勒所说的唯一一句话。坠落可以指向许多事情,而他们恰恰经历了……坠落。这又和当前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最初坠落之人肯定就是真命救世主啦!”似乎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库勒笑嘻嘻地为这个名词中不好的意义开脱着,并在一遍豪言自语,“总有一天,我要让耶索德这个姓氏传遍整个水之都。”
让自己的姓氏传遍水之都?我会很高兴听一听关于水之都的故事。而这位冒险者的故事说不定可以成为新的诗歌……鲁诺莱亚如此想着。
突然,“最初坠落之人”闪过他的脑海,“库勒!”他不禁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你还记得最开始的那个地洞吗?”
“嗯,我知道啊。”库勒用看怪人的眼神看着他,这令他一阵窘迫,“为什么会特别提到这个词,有所指吗?”他只能追问道。
“就是我。难道你没意识到吗……”库勒的表情变成了想不通的样子,“可能有什么识别的机关吧。”
不等鲁诺莱亚继续说话,他便露出愚蠢的笑容,自满地嚷嚷道:“看,你们现在开始可要好好保护我啊!我可是这个神殿的认证人!”
“认证……?”他咀嚼了下这个词,“认证……”
“我想在这里睡一觉,你们……”库勒倒是不再理会他,自说自话走到长椅旁,一副要躺上去的样子,却不巧被雪伦看到了,“就别在这种时候休息呀……”
“万一遇到了危险呢?”鲁诺莱亚提醒道:“你忘了之前吗?”然后他补充:“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而唐·吉诃德更是贯彻了他的行动主义,直接走到库勒旁边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试试看?”他笑道。
于是库勒一个哆嗦,一脸精神的样子说道:“那我们去看看房间里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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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先进入了左边的房间。那是一个餐厅一样的地方,有着桌椅和一些橱柜以及一个不小的灶台。他们走进了检查,发现灶台很完整,应该可以使用——问题是没有柴火。一旁的橱柜里面放着一些碗筷一类的东西,洗的很干净,闻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味。
“唔……要是可以抓点鱼过……”库勒嘟哝着,应该是突然想到了唐·吉诃德还在一旁的事实,便立刻闭嘴了。
他们走出来,又进入了右边的门。这个房间看起来是起居室,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并没有书的书架。床边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油灯——虽然里面没有油。库勒自说自话躺了上去,“这床挺硬的。”他煞有介事地评论道:“跟苦行僧睡的几乎没差。”
于是他又被唐·吉诃德揍了起来。
最后他们打开了正中间的门。这里大概就是神殿履行神职的地方了。鲁诺莱亚看到了一方祭坛,相当简陋,其后站着一尊无面的石像。
“唐……把最开始那个石像拿出来。”
鲁诺莱亚向唐·吉诃德伸出手,游荡者迟疑了一下,旋即拿出石像,递给了他。诗人看了看石像,又看了看祭坛之后的石像。这一尊比神殿前摆放的还要精致,至少看起来确确实实是个人类了。但其雕刻工艺依然不能算是上佳,……这似乎不是因为工艺?鲁诺莱亚不禁伸出手,抚摩着雕像的每一根线条。这就像……就像是雕刻到一半,忘了接下来的步骤一样。
他的手依然放在那尊石像上,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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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觉得这个人的韵用得不好。”阿苏诺顿翘着二郎腿,用小拇指敲打着书的一页,“这种题材的诗不应该用头韵。以及它的抑扬或是扬抑也不明显,从头到尾读上去简直比右城的地面还要平坦。”
鲁诺莱亚·泰德弥斯当时正忙着清点家中的书本,“所以诗歌是不断进步的,孩子。你今天所读到的……”他费劲地从最上面的书架上搬下来一大摞书,“你现在读到的这本,放在当下的文学水平中可能连三流都算不上,但在那个年代,说不定在一流中都是顶尖。”
“这么厉害?我也能写呢。”少年不服地辩驳道,作势要去拿羽毛笔和墨水。
尽管他还没开始行动,但鲁诺莱亚好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发出一阵阵大笑,“我的孩子,你可得学会谦逊。这首诗可是有史可查的第一首头韵诗。你看到那个名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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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对……的作战,我们非常勇敢。……不,他们非常勇敢。我至今仍记得他们的名字,……至于我,我的是……。”
年迈的诗人躺在椅子上,慢慢地说过去的事情:“我们和他们正面作战过,在……的……我们挫败了他们的计划,……凯……还因此接见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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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生命都会有死去的一天,无论寿命有多长。而死去的那天,所有的记忆都会化作尘埃……当一件事,一件物品乃至一个人仅仅被一人所记,那么记忆这一切人的死,便标志着这些珍贵记忆的死……”一名面容模糊的精灵说道:“因此我们要将其记录下来,不让它消逝……我们还要把令它传承的人记住,因为那样的人是最伟大的……记住,我们不仅铭记,我们还会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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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我的……我……会……离开……那一天……会到来……我相……,我相信……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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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扎着,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把手从石像上挪了下来。他能看到过往的每一幕在他眼前闪过,然后随着先后的顺序由清晰到模糊……这个神像确实有神力在涌动,那些花纹也确实是跟某位神明有关——鲁诺莱亚确认了这一点,尽管他还是想不起来那位到底是什么神明。他强迫自己去进行回忆,但自己记忆中的文献出现了大量的缺失——他失去了许多关于神明的知识。
“快点……我需要想起来……”鲁诺莱亚低着头喃喃道。之前读过并印在脑中的无数文献闪过眼前,他需要捕捉到他所需要的信息。
鲁诺莱亚发现,自己记忆中的文献出现了大量的缺失——关于神明的许多事情自己失去了印象。
“遗忘,遗忘……”
鲁诺莱亚不断回忆着,突然,一句话闪过耳边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遗忘。”
“会不会是某个已经被遗忘的神,或者说其存在本身就是‘被遗忘’的范畴……”他喃喃道。
身边不断传出的击打声把他从思考中扯了出来。他往旁边一看,发现库勒呆立在原地,两眼无神,似乎失去了焦点。无论唐·吉诃德怎么殴打他,他都没有要恢复过来的趋势。
是什么导致了这一点?他又陷入了对另一个问题的思考。但这个问题不像之前那样一直在原地踏步,它的复杂程度加深了——因为唐·吉诃德和猫妖精Zyme也呆立在原地。
“……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鲁诺莱亚有些惊讶,他暂时放下了问题,走过去,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两人呆立原地,对于他的动作没什么反应。两人的眼睛都失去了焦点,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他们发生了什么?”
鲁诺莱亚看向自己的队友,Yves耸耸肩,指了指祭坛上的书。对,那里有本书……鲁诺莱亚这才反应过来
“入此门者……须支付代价。”他把书上的文字读了出来。下面签着三个名字。
库勒·耶索德、Zyme、唐·吉诃德。
鲁诺莱亚咬咬牙。如果自己不签字,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签了字,之前的一切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于是诗人决定在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艾瑞克佑我此行一帆风顺。”他低语着,签了名。
02-02 星也落尽(2)
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子昏暮;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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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勒说看上去很近,确实是很近的一段距离。唐吉诃德原本满心忐忑得在空气已经相当稀薄的平台再一次深呼吸,由着yves的动作频率一点点接近那条黑暗的通道,顺着库勒手里闪着微弱光芒的长剑,大约不过一分钟多一点就到了洞口。
这个时间要是换成刚刚下水那会儿也够呛了,这时唐吉诃德不得不感谢遗都人民那与生俱来的韧性,尽管难受,但有过一次体验之后他正在努力习惯了这种使不上力的奇异感,并且初显成效。
再游了一段时间后,通道就到了尽头。前方已经被垂直的岩壁遮挡住,从水下能够看到水面之上粼粼微光,并不比库勒照明术要亮堂,却令人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力量。
他们头探出水面后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唐吉诃德两手一撑上了岸边,巡林客见他看上去好了很多便放开搀扶的手臂。这时他们终于能明白为什么从通道往上看水面上方如同在发光一般,原来是洞穴四周的岩壁上,满是发光的苔藓。它们明显是被人为刻意种植在此处的,除了到处都是的洞中,还有两道种得整整齐齐的,顺着那条连通洞穴的甬道一直通到看不见的黑暗中去,如同引路的路标。
Yves用手刮下一小节苔藓,接着这些不算明亮的光细细端详后摇摇头对其他人说,“不知道……在菲薇艾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植物。”
“这样啊……”雪伦若有所思,“说起来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了?我有些饿。”
“雪伦你要不要尝尝。”
“库勒你认识这是什么?”雪伦惊讶。
“不是,我觉得应该可以吃。”库勒笃定地回答。
“糖糖……”
“什么事?”
“打他吧,我准了。”
“哇,这可真难得。”唐吉诃德笑看着库勒被雪伦一句话弄得蹭蹭蹭一下远离他周边半径四五米外,“没事,不急不急,机会多得是呢。”
巡林客和猫妖精友好地进行交流,全然无视这边所发生的一切。鲁诺莱亚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楚这个队伍的食物链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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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当然没有人去尝试苔藓的口味,库勒啊哈哈干笑了两声,看着大家似乎也恢复得差不多,再一次抢先进入了那个由发光植物指引的道路。其他人无奈却也习惯地跟了上去,鲁诺莱亚沉默不语,不过他自动选择了走到队伍的最后方。
一行人才刚走了不远的一段距离,便听到后方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唐吉诃德还正想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吟游诗人反应更快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过头,手拨弄了一下他的里拉琴。
接着,他们身后传来虽然细小但却一致的琴声。
“应该是传来的回……”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的话还没说完,走在最前面的库勒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唐吉诃德连忙回头,却只能看到正在下坠的库勒和——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反而被库勒带下去的雪伦。
“队长你怎么跟着下去了啊!?”还没从远离潜水的开心中缓过神来的唐吉诃德觉得自己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不然现在怎么会一连串事搅得他头疼呢。
“看上面。”比较高的yves首先发现了问题,“上、上面的岩壁下降。”
鲁诺莱亚回想起刚刚被库勒的叫声掩盖出了,似有似无的隆隆声,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安,“我原路返回看看。”
唐吉诃德一皱眉,猫妖精爬到了他的头上问,“怎么办,我们也跳下去吗?”
“不,先等等,看看能不能跳过去。”借着两边苔藓微弱的光芒,唐吉诃德勉强看清了突然塌陷的地洞的大小,发现那并不是人类无法逾越的高度,“zyme,你要抓稳咯。”
说着他后退几步,利落地助跑,然后稍稍用力一跃,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宽度并不看跨越。他快速奔跑起来,然而并没有往前走多远,石壁就挡在他的面前,一直顶到通道的最上面,就差没在上面写上“此路不通”几个大字了。
这是鲁诺莱亚也已经走了回来,唐吉诃德能听到他高声的呼喊,“回去的路被堵上了,前面能够前进吗?”
“不行。”唐吉诃德也同样高声回应他,“一样是死路。”
他用更快的速度赶回去,此时头顶的石壁已经下降到了yves和鲁诺莱亚不得不稍稍低头的高度,猫妖精也自觉从唐吉诃德身上跳下来。
“不妙啊……”鲁诺莱亚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唐吉诃德听不懂的语言。
“喂——!!!”库勒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发现这下面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诗人听此,确保他重要的乐器不会受到损害后果断跳进了洞里。唐吉诃德也跟上跳了进去,自愿在最后面的巡林客带着猫妖精紧随其后,同时还听见了库勒的声音:
“这真是天无……啊!”
雪伦就看着库勒还没说完,从天而降的鲁诺莱亚就已经一脚踩翻了他们重要的伙伴——次贫穷·牧师战士库勒·耶索德——优雅落地,然后有些惊讶地看着脚下的库勒,然后走下来。
“绝人……”
唐吉诃德紧跟着踩上去,看到库勒的脸后一挑眉,又在上面蹦跶两下,眼见着yves要下来了,才满脸意犹未尽地从库勒身上跳下去。
“之路……”
视力比较好的巡林客勉强避开了已经和躺尸没什么两样的贫穷战士,然而并没能拉住猫妖精,zyme轻轻巧巧从库勒身上一弹,又下去了。
看着仿佛灵魂从嘴里飘出高唱天使颂歌的库勒,雪伦眨眨眼,走过去,踩了一脚,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你看。”唐吉诃德施施然开口,“我就说机会多得是吧?”
他们坐在原地不到半分钟,库勒·打不死小强·耶索德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前方一点光亮都没有的未知道路,几个人互相用眼神打了打气。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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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前路虽然黑暗,但途中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从最开始的梦世界到现在,唐吉诃德虽然依旧很不爽这种被人暗中控制着前进的感觉,但好歹能控制住自己心中仿佛的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着的不爽。
“好像到了。”雪伦看着前面的亮光,和之前他们在那个满是苔藓的洞窟中感受到的显然不能同日而语。
“但愿能够有点其他进展。”鲁诺莱亚语气平淡,“之前的经历,如果要编进诗里也只是三言两语打发过去的几句。”说着他看了眼库勒,“还是必须得删去一些内容的那种。”
库勒觉得自己好无辜。
“怪我咯?!”
他们看过去,神殿的大门紧闭,没有锁眼,看上去唯一能和开门搭上边的东西是通往神殿大门的阶梯前的一个凸起处,大小看上去和那巴掌大的石雕下凹陷的部分刚好吻合。与之对称,阶梯的另一边是一尊比石雕大得多的雕像,刻画得也比小石雕要精致些,但仍没有面容。鲁诺莱亚从唐吉诃德那接过石雕上前,把手里和眼前一大一小的雕塑比对着,若有所思,“如果这里是神殿,那或许和这种带着祭祀意味的雕像有呼应?”
唐吉诃德对这方面的事一窍不通,便干脆听着其他的人讨论发起呆来。鲁诺莱亚正把石雕像放在那个凸起的位置上,大门打开时众人沉默地气氛把他拉回了现实。
等门完全敞开,鲁诺莱亚收回了石雕,不想门又开始关闭了。诗人赶忙把石雕放回去,门也跟着敞回去。众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唐吉诃德翻了个白眼。
“就算到时候有什么事要原路返回我们也蹦不上那个坑,纠结个什么鬼,拿着东西跑啦!”
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人站到门边,速度最快的唐吉诃德留在门外,心中默默倒数三二一,抄起石雕跑起来,顺顺利利进了门。随着门关闭发出的沉闷声响,他们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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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黑往前走,渐渐,周围敞亮起来。
坐在酒馆,唐吉诃德抚着手边的里拉琴,喝着麦酒。猫妖精yves跳到了巡林客鲁诺莱亚的头上,巡林客絮絮叨叨和她说着什么,猫妖精偶尔做出回应,语气还是结结巴巴,和巡林客的口若悬河对比起来让人不由得有些想笑——事实上,唐吉诃德已经笑得肩膀不住在抖了,指尖发颤得连琴都要拿不稳。
他们事先去询问居民的国民好队长——游荡者雪伦回来,简单说着他得到的情报,“这里是临颐镇,镇子上没有旅馆,恐怕我们得先想办法解决的一下今晚住宿的问题再考虑其他事了。”
“欸?”白发少女库勒发出一声哀鸣,“啊啊……不干了……干脆睡死在这里……”她趴在木桌上一副就让我和桌子相亲相爱睡到天荒地老、毫无干劲的模样。
贫穷战士zyme拽起看上去要坠入梦乡的少女,两个人没多久就吵闹到了一起。唐吉诃德听着两人的喧嚣声觉得手有点痒,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吟游诗人,他不能这么暴力,尤其是对女士暴力,那就更不对了。
于是这位一点都不暴力的诗人转头又要了一杯酒,眼不带眨一口喝完,竟觉得有些醉。
我酒量有这么差吗?他昏昏沉沉地想。
雪伦有些无语地看着这群人,最后下总结,“干脆自由活动吧,能不能找到住处就看自己造化了。明天早上我们在酒馆集合,去拜访这里的镇长家,询问这里的情况。”
“好~”唐吉诃德晃晃悠悠站起来往酒馆外走,库勒左右无事,便跟着一起去了,白色的马尾在她身后一甩一甩,明明是懒洋洋的模样却莫名带着活力。巡林客不知是作何打算,也跟了上来。
他们路过某家水果店的时候,唐吉坷德干脆向店主打听起镇长的居所,结果看到一个小孩子从水果摊边上蹭了过去。虽然行动之间使用的技巧在唐吉可德眼中生涩得很,但胜在做出一副理直气壮气定神闲的模样难以引起怀疑,果实的颜色和衣服很接近,大抵是个心思慎密的娃娃。
——怎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而且唐吉坷德转念想了想,不记得自己有偷东西的经历,刚刚他却立刻意识到那小孩是在偷东西了。
一旁,库勒看到行窃的小孩之后大呼了一声“小偷?别跑!”,声音赶走了唐吉诃德之前的若有所思,并且他刚抛下这份念头,潜意识中就再也捡不回来,只能看着被雪伦作出的动静惊动的小鬼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毫不犹豫撒丫子开跑。
鲁诺莱亚警惕地举起弓——尽管唐吉诃德总觉得把这个名字和这个行为摆在一起十分别扭,总之,巡林客举起弓,也许是因为对方只是个小孩,他并没有攻击。
雪伦赶紧追了上去,巡林客想了想,也跟过去,两个人的脚程不慢,至少能远远把唐吉诃德甩在后面。诗人象征性跟着跑了几步路,作为战五渣无奈地选择放弃。
很快,唐吉诃德就无奈承认自己和白发少女走散。虽然十分担心同伴那跳脱的性子会不会落得睡大街的下场,但唐吉诃德皱眉,总觉得按照自己的性格并不像是会担心库勒的人,因为性格不合的缘故说不定反而会嘲讽几句。
模模糊糊之间他总觉得自己印象中的白发少女和现在有些出入,又谈不上哪里不对。
在这种纠结之间,唐吉诃德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得有些偏了。他回过头,小巷纵横交错,只得硬着头皮敲乐敲前方唯一一所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房子,而唐吉诃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那和他平时敲门的频率并不相同。
为他开门的是一个灰扑扑的女孩儿,看到唐吉诃德的一瞬间本能退后了两步。
对于对方警惕的反应,他明明应该感到麻烦,唐吉诃德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生出几分欣赏,不由得露出笑容,不过介于他过于瘦削的长相,这个笑容似乎并没能起到什么安抚的效果。
“抱歉打扰。”于是他干脆摆出一份面瘫的模样,那看上去果然比笑容更适合诗人多了,“我是途径的旅人,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在这里叨扰一晚吗。”
他的目光并不是看着女孩,而是盯着之前库勒跑去追赶的男孩——估计白发少女已经无功而返了。对方警惕的意味比女孩更加明显,显然也更加不好对付,唐吉诃德脑子里转过无数个说服对方的方式,不料他竟然意外爽快地一点头。
“好啊。”
脑瓜高速运转中的吟游诗人光荣卡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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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合格的诗人,并没有多久功夫,交际能力不错的唐吉诃德就和其他孩子们混熟了,唯一的例外就是最初在水果店偷东西的那个男孩,他看上去一直不在状态,对于唐吉诃德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对于对方的这种反应,唐吉诃德也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准备在这里借宿一宿……额……如果在镇长那情况不顺利的话,貌似也可能是更长一段时间。
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比自己还能发呆的人。
唐·发呆专业户·专注走神三十年·吉诃德很有直觉地把自己也腹诽进去。
【“你不必阻拦我,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也不要为我伤怀,总有一天人们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不过是提前认识到,并且为所有人都能清醒的那一天努力。”
“当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份思想而活时,我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你只是还没意识到,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走上和我相同的路。忽视嘲笑、不畏艰险、更不必害怕死亡。”
“那时,我们不再像一个人类,因为思想是不朽的。”
“……” 】
就算交际技能再点满,显然一天是得不到多少信任的。唐吉诃德配合着看他们给自己让出了一整个房间,把另外一张床搬到了外面。吟游诗人躺在床上做了一个他醒来后就不会记得的梦。梦中那个人不厌其烦地对他说着话,即使唐吉诃德冲他不耐烦地挥手,也只能得到对方一个纵容地笑容,他们说了太多,以至于梦醒,他连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唯一记得的一点是在梦镜中,他非常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只是无法醒来。
有一个名字……有什么人呼之欲出,但那几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半点吐露不出。遇到这种状况,即使是没心没肺地诗人也就不由得就焦虑起来。
第二天早上准备离开的时候,唐吉诃德拿出了一些钱币,孩子们也没有因为他昨天给他们留下了什么不错的印象而推辞,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收留诗人的报酬。那个偷东西的孩子没有出现,唐吉诃德注意到昨天对他那些瞎掰的故事表现得最有兴趣的那位女孩看上去想对他说些什么,最后闭上嘴,自顾自沉默起来。
诗人是缺乏好奇心地当做自己没看见,告辞后径直到了队伍说好的集合地点。
因为他找到的住所确实格外偏,唐吉诃德没有走岔路已经是万幸。当他到达酒馆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库勒不停打着哈欠,也不知道他昨天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住宿问题,但考虑到对方时不时就要做出来的、那副睡不醒的模样,估计就算找到了睡觉的地方也还会是现在这个反应。唐吉诃德一眨眼,倒也懒得问了。
雪伦看人都到齐,幼儿园老师一般挥手,“好,大家走吧。”
一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出发了。
走到比较宽敞的路上,旁边巷子口突然窜出了一个女孩,吓了yves一跳。猫妖精脸上一片镇静,但那炸毛的尾把她的心理暴露了个干干净净。
唐吉诃德认出了她,是那个为他开门的女孩。
吟游诗人走上前去,对方脸涨得通红,怯生生看着他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拉住他黑袍的袖口,将一朵花交给了他,然后笑了笑。
“哥哥再见。”
唐吉诃德看看手中,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嫩黄色的野花应该是刚刚被摘下的,还十分鲜活,他面上郑重地收起了野花,也对女孩道别,“再见。”
女孩把花交给了他就没再做其他事,转身离开。明明是白天阳光却照不进她身边,那瘦瘦小小的身影马上就消失在小巷深处的黑暗里。
“哇哦……”白发少女手搭上吟游诗人的肩膀挤眉弄眼,好一阵揶揄,“好受欢迎啊。”
“想什么呢,那是我昨天借宿的地方的孩子。”唐吉诃德也转身,回到他的队伍中去,“大概是来和我道别的。”
“啊,镇长家就是这里!”大概是怕又挨揍,库勒往前跑起来走到队伍最前方,声音远远传来。
“我们过去吧。”
“……”
然而就像唐吉诃德之前估计的一样,镇长表示对于他们在寻找的碎片的事情一无所知,满口方言的对话有时候他们甚至还得连猜带蒙。他叹口气,就知道第五季不会给他们布置什么简单的任务。
然后白发少女一个滑翔跪地式抱大腿,惊呆了一众小伙伴……不,别说伙伴,他都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人!
“镇长呜呜请收留我们吧我们都快饿死在街头了!”她刚刚一直没吱声,结果库勒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唐吉诃德有直接掐死这姑娘的冲动。
“你想想看我们这群出了名的冒险者饿死在这个小镇是对你们多大的耻辱啊!”大概是没有看到唐吉诃德难看的脸色,库勒竟然还振振有词起来,“细思恐极有没有啊镇长!”
她在那撒泼打滚求蹭饭,口里嚷嚷“吃的吃的吃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镇长看上去被少女闹得有些尴尬,而巡林客全然无视了白发少女的举动,见没有碎片的线索便从其他方面考虑起来。
“镇长……我有点想了解这个村子的历史。”他礼貌地问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喜欢旅行,也喜欢顺道研究我所到地方的历史和风俗。”
“历史的话,其实也没有多少特别值得提及的事迹,从我们这儿出去的年轻人们啊,连会回来看看的都寥寥无几。”提到这个话题,年迈的老人没了之前的精气神,表情看上去十分伤心,“如各位所见,我们这个镇子规模很小,几乎没有外来者过来,我都快不记得上一次有来访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镇长把“Yves”拉近,对他说着悄悄话,“还请你们在其他地方多多提及这个镇子……”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
“遗忘。”
随着最后这个词从老人的口中跳出,唐吉诃德觉得自己沉入了一片漆黑的海洋——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是海洋,即使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仅仅只是知晓这个概念。
呼吸失去意义,一片死寂的沉默,顺着这片静默,他往下……笔直往下。
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抬起手,像是要捉住什么东西,然后他捡回了他盗贼的身份、德鲁伊的技能、清秀得有些女气的脸庞,和他最初的名字——
唐宵。
·6525字
字数: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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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鲁诺莱亚的建议,唐吉诃德走上前,将矮小粗糙的石像摆在了与大石像相对的凸起处。
鲁诺莱亚稍稍退后,眯起眼,等待着之后的反应。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这石像应该就是打开这座神殿的“钥匙”。
……真奇怪,他不由得质问自己,为什么我会知道?
只听见一阵闷响,大门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隆隆之声旋即传出,在空旷的空间中仿若雷鸣。灰尘不断地落下,洋洋洒洒,犹如孤独老妪的泪水。她正哭诉着什么呐。似是一边讲述着无人知晓的古老传说,一边又为其被遗忘的命运而悲叹:当一件事,或一件物品,乃至一位人物——只有一个人能够将其记住时,遗忘便意味着死亡。
那意义不明的壁画与纹饰与门开的声音一同钻进鲁诺莱亚的心中,不断刺激着他脑中那片被挖空的记忆。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本应该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才对。
“那个石像是很重要的线索。”他严肃地说道:“一会儿带上它。”
队中那个有蓝色头发、长相中性的人类看了他一眼,“看样子对你很重要,诗人?”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引号的样子,“采风,嗯?”
这并不是采风,他摇了摇头。鲁诺莱亚远远地观察着静立于此的小石像,比起与它相对的那尊大石像,它显得十分粗糙,甚至连人形的轮廓都不那么清晰,但它却有着一些无论多粗糙都无法磨灭的特征——它们都没有五官。还有神殿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纹饰,这些都在折磨着他对其丰富而又空白的认知,“我遗忘了它。”他坦言道,“我曾经知道它,但我遗忘了它。”
“行。”对方答应得很干脆,也没有问其他多余的东西。
谈话之间,古朴的大门已然敞开。神殿中一片漆黑,仿佛是被人为地遮蔽起来的。唐·吉诃德拿起小石像,对着队友们打了个手势,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开始关闭的大门奔去。紧随其后的是库勒——这名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战士携着一柄油纸包裹的剑,奔跑起来却十分快速。雪伦的速度与库勒几乎相同。他们两个后面跟着Yves和Zyme,再之后就是鲁诺莱亚了。在菲薇艾诺的图书馆中度过的十余年让本就瘦削的诗人更加孱弱——至少他无法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运动。
就在他踏入神殿的一瞬,大门关上了。神殿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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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许久,一簇明亮的橙光撕开了黑暗。
……
“Yves”检查了一下周围。没什么问题,队友都在。还有自己的弓箭。一切都很正常,他们开始了第二次任务。这个地方叫临颐,他们为了碎片的线索来到这里……
碎片……
他忽觉一阵没来由的头痛,于是停止思考关于碎片的问题。他继续观察四周,发觉雪伦举着火把,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天。
“你为什么要举着火把?”“Yves”环视四周,“这里挺明朗的啊。”
雪伦似乎对他的言论很惊讶。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果然,“我怎么举着火把?!”她心疼地叫起来,“天呐,火把是好东西,不能浪费呀!”
……没错,雪伦一如既往的聒噪。看来这次任务也可以很有趣了。我想我会为这次任务写一首诗,并为它谱上曲子……
不对,我是个巡林客。“Yves”摇了摇头,哪来的精通乐理和诗歌呢?
“总而言之,……这地方好像没有旅店的样子。”唐·吉诃德打断了这几个人的交谈,似乎因为尴尬捂了一会儿脸。然后他眯起眼睛,“分头行动吧,当务之急是找到住的地方。”他说:“然后我们再去拜访镇长,看看他知不知道碎片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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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ves”走访了几户人家,发现这些镇民意外地友善——他们热情好客,几乎会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来招待他;他提到住宿的事,镇民们都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但他不知为什么都谢绝了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精灵的身份让他们想要表现出对外族的友好,他们总是耐心地为他解答各种问题——尽管在那之后他们会要他告诉他们关于精灵的事情——毕竟这个种族对他们来说十分陌生——他也不会避之不及,而是侃侃而谈。他可以从那场惊心动魄的守城之战讲到故都重建,从月琴的诞生讲到珂宁来访的故事。
“不过精灵也不是都很友善的。”他耸耸肩,对着桌边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给了他许多食物——说道:“在我们的城市中,有一群极端排外者,他们被称作‘血脉之理’。他们反对一切精灵以外的种族入住菲薇艾诺——对,也就是我们的故乡……若是有同胞阻止他们,他们也会狠下心动手……”
他突然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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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却无法阻止他的老师一步步走向那群暴徒。老师佝偻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如此高大,令他对面的那些疯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卡勒斯’,记录者,希望你们记得这个名字。”老师低沉的声音此刻迸发着无比的力量,蕴含着激愤、仇恨与他铭记多年的荣誉。他的老师已经等待这个时刻太久了,“我有三个同伴。一个是人类,他是‘克利亚’,战士;另一个人类是‘巴利尔’,谋士;一个是精灵,她是‘埃勒瑞娜’,医师。我想你们也记得这些名字。”
他闭紧了眼睛。老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无论他的过去如何,他现在与一个年迈的老人无异。
“我们净化一切……”其中一名“清理者”说话了,可那明显底气不足,“老头,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血脉之理’是一个宗教,我们所信仰着珂……”
“那就让珂宁来裁决吧!”他的老师咆哮道,“珂宁在上,要是他知道,你们为了所谓的‘纯净’就犯下此等罪行,他一定会将你们打入瑞无底深渊!”
他真的是诗人吗?他此刻可比一名战士还要勇敢。暴徒们恼羞成怒,举起手中的刀剑,“闭嘴!”他们嚷嚷着。
佝偻着背的诗人冷冷地说道:“我能闻到你们武器上的血腥味,真令我作呕。”他努力要让自己挺直腰板,“你们要杀了我吗?那就来吧!让我成为你们疯狂计划中的献祭,让我——你们的同胞——的鲜血见证你们的罪恶吧!”
说罢,他的老师转过头,与他视线相接,“阿苏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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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一阵剧痛,这一段记忆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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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兄长第一次带回来了猎物。四人席地而坐,母亲教兄长如何处理猎物,父亲则与自己捡落枝。等到万事聚齐,唯独只剩下火堆没有燃起时,他蹲坐在柴堆旁看着父亲玩弄着两块黑色的石头。
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父亲问道:“怎么了,想试试吗?来,你拿着这两块石头,然后像这样,”他比划了一下,“多弄几次,让火星掉到木枝上。”
他拿起那两块石头,孩童的手很快就被打火石弄得通红。他即为吃力地摩擦着两块石头,尽管它们开始发烫,可仍然无法擦出半点火星,更别提点燃火堆了。
他求助性地向他的父亲看了一眼,但男人并没有为他完成这项任务,而只是冷冷地看着。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再试了数次,直到最后一次,打火石摩挲出的火星犹如萤火虫般落到了柴堆上,他父亲俯下身来吹了几口,并叮嘱他继续添柴火。
随后,母亲和兄长拿着处理好的食材现了身。不一会儿,柴堆上的架子发出了热腾腾的香气,他的母亲将鸡肉分好,让每个人拿去吃,最后,处理过的内脏给了兄长,作为他今天表现良好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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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才应该是我……
“对不起,”“Yves”抱着歉意地看向老太太,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停滞而生气,而是向他投来关心的眼光,“我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总而言之,‘血脉之理’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他们也被我们的统治者追缉。菲薇艾诺有时太过危险,我才会挪到树林里。我有跟您说过我们如何在森林中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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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老太太,他带着用油纸精心包裹的食物继续寻找住宿的地方。天色渐晚,繁星为深黑的幕布点缀起来。看样子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过有这些食物,在街头睡一晚上似乎也不算风餐露宿。不知道队友们现在怎么样了?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也说不定……
夜晚的临颐镇静得出奇。若是让一个普通的宗教信徒来这里,他一定会形容这里是“献给诸神的宁静”;要是换成一个信教的文学家,他定会将此处称为“静默的教堂”。然而不知为何,“Yves”想到了墓园。墓园的夜晚也是这般宁静,亡者长眠于地下,寂静中只有微风中草木发出的窃窃私语。
打开油纸,他拿起面包啃了一口。这东西吃起来真亲切,他想。然后他发现油纸包里还有一小盒果酱和一个小勺子。此情此景如此眼熟。他闭上眼,发觉记忆又开始错乱,于是他放弃了回忆,打开果酱,一股清新的果香霎时间占领了他的鼻腔。那是新鲜的果物制成的果酱,他将其抹在面包上,又咬了一口,只觉得味蕾从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狂风扫落叶般地解决了所有食物,满足地躺在地上。
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安心过了,他试图放空自己的大脑,却又开始觉得头痛难忍。尽管闭着眼,他的眼前仍不是一片漆黑。“Yves”的眼前是一片深密的丛林,他看到自己狩猎于其中,同时又与鸟兽为伴;他看到自己端坐在图书馆里,手边放着一大堆文献,他用心研究着;他看到自己在寒冷的夜晚独自生火,裹着一张兽皮在一堆不大的篝火旁凑合过夜;他看到自己在书房中奋笔疾书,用羽毛笔书写出优美的词句……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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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Yves”就到达了酒馆。他掏出一枚成色还算不错的金币,递给酒馆老板,坦言说他只需要一杯水,不过相应的价钱会照付。善良的老板赶忙把金币给他退了回去,并且给他倒了一大杯水。他便寻了个座位坐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同伴们才到齐。他们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离开了酒馆。
“我去打听一下镇长的居所。”唐·吉诃德向队友们叮嘱道:“在这里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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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生了一些插曲后,总算是顺利问到了镇长家的方位。于是一行人便朝着镇长家前进。
“……大哥哥?”
一个小女孩突然跑过来,抓住唐·吉诃德的衣角。他的身子紧绷起来,在发觉是个小女孩后又放松下来,“怎么了?小妹妹?”他和蔼地问道。
也不知是在犹豫什么,小女孩涨红了脸。在片刻的沉默后,她把一朵黄色野花放在唐吉诃德手中,“送……送给你。”她结结巴巴地说着,松开手,“请收下!”然后她转过身跑走了。
真是奇怪。“Yves”耸了耸肩,却发现雪伦此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唐·吉诃德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我也有点想要啊”之类的话。鲁诺莱亚不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队长,安静点。”他说。
他们终于到了镇长家。那是座相当体面的建筑,在整个临颐镇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起初他们还以为这是哪个富豪的房屋,没想到就是镇长。
唐·吉诃德示意大家停止交谈,走上前,正对这扇看起来有相当的年头的大门敲了敲。过了一会儿,门背后传出一阵“咔擦”和“哐哐”声,最后是“啪”地一下。大门敞开来,走出一名形容枯槁、双目深陷的老者,“请问……是来做什么的吗?”他的嗓音沙哑,咬字含糊,方言也讲得不甚清楚。但众人好歹听懂了他的话。
“老人家,很抱歉打扰了。”唐·吉诃德礼貌地鞠了个躬,“请问这里是镇长先生的家吗?”
“……听不见。”老人干渴的双唇翕动着,但这一次听上去便没那么含糊了。唐·吉诃德刚要张口回答,便听见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老爹,您不是还躺在床上吗?赶紧回来,药还在熬呢!”
人随声到,一名皮肤黝黑的壮硕男子走了出来。他穿得很体面,衬衫一丝不苟地帖着身子。不过他看上去却像个田间劳作的人——换言之,就是农民——因为“Yves”看到他张开的手掌上有许多厚实的老茧,“啊,你们好,欢迎光临这里,我就是镇长。”他一边把老人赶回屋子,一边向门外招呼:“当自己家就好了,不需要客气。”
这谈吐倒有像个文化人了。
就在众人要踏入镇长家门的时候,雪伦却突然倒在地上。
“村长呜呜请收留我们吧我们都快饿死在街头了!”
“你想想看我们这群出了名的冒险者饿死在这个小镇是对你们多大的耻辱啊!”
“细思恐极有没有啊村长!”
面对人类少女突如其来无理取闹的模样,镇长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鲁诺莱亚走上前不顾尊重女性这四个字粗暴地给了她一拳后,雪伦方才安静下来,乖乖走进屋子。镇长给老人喂完药,并等到他睡着后,便走进厨房,说要“为远道而来的旅人们准备一点好吃的”。
在闲聊之中,镇长把一道又一道色鲜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子,并让大家都落座。雪伦第一个站起来,高喊道:“吃的吃的吃的!”第一个坐上位子。其他队员忍俊不禁,纷纷笑起来。
“镇长,闲话我也就不多说了。”雪伦在胡吃海塞一顿之后含糊着说道:“这个镇子里有没有一种叫‘碎片’或者长得很像什么东西的碎片的玩意儿?”
镇长茫然了一阵,大概是在揣测这位少女刚才到底说了什么。然后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申请,再然后他又茫然起来,“碎片?说来惭愧,我当了要有二十余年的镇长把,但是从未听说过这个镇子里有关于‘碎片’或者‘某物的碎片’的传说。这个碎片对你们有什么用吗?”
“尽管不能直接言说,但对我们很重要。”唐·吉诃德依然是那么有礼貌——或者说矜持——“不过竟然镇长先生也不知道,那这个话题就结束吧。”
于是大家又开始闲聊。善良的镇长为他们介绍临颐镇的点点滴滴,甚至从他的童年开始了叙述。不过镇长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所以在席间他一直发出尴尬的笑声,“劳碌多了,过去的事就忘得多了。”他颇为心虚地说道,喝下一杯酒,瞬间又开心起来,“不过我跟你们说,临颐镇真的算是块宝地,无论是这里的物产还是人民。……说真的,看着镇民们的笑脸,我就是累一辈子累死,也算是值得了。”
他遗忘了很多……“Yves”思考了一会儿,这似乎与他们目前的状况不谋而合。他们都在遗忘。
还有那些莫名错乱的记忆,这比遗忘更加令人痛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违和感围绕在他身边,可他却无法将其驱散,“镇长……我有点想了解这个镇子的历史。”他鼓起勇气,礼貌地问道。见到镇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便补充说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喜欢旅行,也喜欢顺道研究我所到地方的历史和风俗。”
镇长想了想,“历史的话,我们这个镇子很小,几乎没有外来者,这次难得有了游客……”他招招手,让“Yves”靠近,对他说着悄悄话,“还请你们在其他地方多多提及这个镇子……”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
“遗忘。”
突然,酒菜的香味、宽敞的房间,以及镇长都消失了。黑暗卷土重来,把他们牢牢捆住,丢进漆黑的深渊之中。周围一片死寂,仿佛这里是被挖空了一般,什么都不存在,就连自己的意识都不再苏生。“Yves”只觉得自己在不断坠落,他似乎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唯有一句话在他的脑中回响。
那来自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念着最为优美的精灵语。那声音很熟悉,他想捕捉到那说话者的身份,却始终无法做到。
“我们不仅铭记,我们还会悼念。”
那声音低吟道。
他仍在坠落。
“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个神殿里。”
那个男子如此说道——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弦月指引着的方向向前延伸,标示了冒险者们眼前的那座山。保险起见,几人在山边兜兜转转了许久,总算确定了碎片的位置。
虽说如此,不管是在山边的小镇——临颐——询问这座山的线索,还是试图进入其中,都没有办法找到那片碎片。
“这份地图将会指引你们前往那座神殿,吾神将会指引你们前行。”
那位男子将地图交到一脸茫然的雪伦手上,转身离开。白发的少女伸出手想要叫住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自己的喉咙中,随后消散无踪。
男子消失在街道上。而雪伦垂在空中的手无力的落回身边。她转头看着表情微妙的队友们,交换了一个迷茫的视线。
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给了我们什么?
“我讨厌这样。”雪伦最后说道。
当地的居民在街上穿梭,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几人行走在街上,一时间什么也没有说,连库勒都保持沉默,不知道思考着些什么——虽然这沉默很快被他自己打破了。
“喂喂雪伦,你手上那个是什么?地图吗?”他挤开在前方的唐吉诃德,把少女手中的羊皮纸卷拿了过来,“为什么我们有这种东西?来来来我们快打开看看,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地图,说不定就写……”
“……好了好了。”唐吉诃德深深地叹了口气,阻止了库勒的聒噪,“我们看看吧?”
雪伦回头看了看他——少年那有几分女孩子气的眉宇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睛的深处也有着一丝怪异的迷茫。
那不像他。雪伦下意识地想到,只是这份对现状的怀疑也仿佛缥缈的焰一般,转瞬就从她的脑海中消失了。她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从库勒手中取回地图,在几人面前展开。
黑色的墨水在羊皮纸上划出简明的线条,勾勒出附近的模样。一条路清晰的从几人的所在地向前延伸,直到山后的湖泊才结束。
“这里有个向下的箭头!”Zyme把爪子啪地按在羊皮纸上,Yves赶紧把她抱了起来。正如Zyme所说,在地图上标示着湖泊的位置有个箭头,似乎是让众人沉下湖底寻找物品的意思。
“……这不是个安全的地方。”鲁诺莱亚用指尖轻叩着自己的琴沿,喃喃地说着,“还记得前几天的调查吗?居民们说这里有诅咒,去过的人会忘掉自己的记忆……”
雪伦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面前的精灵诗人抬起萤绿色的眼睛,和雪伦稍稍对视。总是挂在他脸上的微笑稍微淡了一些——他抬起手,灰白色的手指从黑色的长袍中露出,点了点地图上的湖泊。
“我有去询问过那些失去记忆的人们,”诗人说道,手指离开了地图,“他们一开始甚至没有去过湖泊附近的记忆,只在别人无意间提起时,才渐渐回忆起一些……”
鲁诺莱亚是雪伦的旧识。在深海旅社的成员们不知道的时候,所有冒险者们正在拯救世界的故事几乎传遍了库瑞比克世界。而决定加入队伍的鲁诺莱亚,独自一人找到了那公告栏——
就这样,诗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雪伦?”
“啊,抱歉……”
少女应道,伸手把地图卷了起来。队伍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唐吉诃德开口了。
“那么,队长?”他出声提醒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啊、呃……”
雪伦闭上眼睛。唐吉诃德叹了口气。
“队长,没事吧?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
少女睁开眼睛,苦笑着说。
“什么?雪伦你害怕?”库勒一巴掌拍在雪伦的肩上,“该不会是害怕诅咒啊幽灵吧?没想到你在这种方面意外地女生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噗!”
“你是在说我其他地方不像吗!”
恼羞成怒的雪伦给了库勒一拳,打断了他的笑声。她哼了一声,把地图好好收进衣服。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去湖边一趟。”她最后说道。“我们出发吧。”
“哦~”
Zyme跳到Yves的肩膀上,举起爪子。在库勒又开始了的聒噪声中,众人总算……
……向着遗忘前进了。
字数:4081,发布时间:9/12 22:45
最近被梦100那个小妖精迷上了,绝赞颓废中❤
津岛隼×津岛洋三绝对是我写过的最爽的CP,我已经飞了(。
依然没有什么san值,请小心食用。
◆津岛隼篇◆
我远在天边的仁慈的父,托您的福,我竟然真的和那位津岛洋三成了朋友。宽恕我吧!我这可怜的约伯!(典出:约伯记2:11-13)就算给我三个朋友、三百个朋友,不,三万个朋友,也只是徒增痛苦。而我最终醒悟了,我除了能够向您忏悔以外,一无所有。
是的,我接下来要写的事情,就是我所做的一件恶事。但是,即使到了您的面前,我依然要说,如果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那个时候的话,我还会做出同样的恶事。我的选择并没有错,错的只是结果,我为那个结果深深地忏悔,然而,我不会为那个动机而忏悔。因为,我只是像您一样,做了为他好的事情。
自从认识了洋三之后,我就不再独斟独酌了。说实话,在喝酒方面,我还是蛮喜欢洋三那小子的。我能在他身上,看到十分坦率的对酒的喜爱。虽然他也常说,戒酒,戒酒,不过一次也没有实行过,时不时地,拿着酒杯露出带着一丝负疚心的羞赧的笑容。我看着他的那副模样,就仿佛照镜子一般,看到了自己。
不过,洋三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一旦进了商店,他那歌德一般的整张脸就变得像纸一样惨白,战战兢兢地对店员说着话,如同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农民忽然觐见了王子殿下,不仅常常被坑,甚至失神到了忘记拿走买到的东西的地步。真是个完全没救的人。我看着他买回来的东西,心情简直无法用痛心疾首来形容。
“……洋三君,这把伞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三……三百……”
洋三垂着头,躲避着我的目光,用蚊子一般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你被骗了啊。”我指着伞柄上的价格标签,然后把伞往他手里一塞,“下次要好好看清楚价格再买。快去找店家说明情况,把钱退回来。”
“……”
洋三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那苦恼的表情,仿佛他多收了别人三百元,正十分过意不去似的。
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论是多少钱,到了他的手上,很快就花得无影无踪,可是若问他,是在哪里、怎样花的,却完全答不出来。他若是那种穷奢极欲的少爷,反倒好了,可他并没有因此过上安逸的生活,也没有买到什么东西。而常常捉襟见肘,债务缠身。
我决意多多少少,叫洋三领教一下“生活”二字的含义。虽说他那种长不大的孩子的天真气是吸引我的所在,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和洋三一起出去玩乐的时候,我总是主动地把持了经济大权,洋三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而我享受着这种控制权,以为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把洋三变为了掌中之物。
然而有一天,当我们散步路过玻璃之眼的时候,洋三忽然放慢了脚步。他望着那水幕中的雕塑,略带忧郁的眼睛低垂着,毫无征兆地说道:
“呐,隼君。你说,为什么会有人甘愿为了达成艺术而死呢?”
我的胸口猛烈地一震。我赶紧看向洋三,这样说也许有些奇怪,因为他本来就是在我的视野内的,可是,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却仿佛把我推到了百米之外。洋三从来也没有变得这样陌生、可怕过,甚至我要极尽目力,才能再次锁定他的身影,即使他此刻就在我的身旁,不超过两步的位置上,我却感到近乎绝望了——我也许可能攀上世界第一的高峰,却不可能攀上另一个人心头的篱墙。
我忽然就明白了。像洋三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根本是不会看得上我这种满身铜臭的商人的。即使和我并肩而行,他可不曾像我考虑他的事情那样考虑过我的事情!他始终是高居于天上的神之子,偶尔装模作样地对我表露出好意,我就为之神魂颠倒,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了。其实我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为何时常作出一副希望被人杀死的姿态。我仅仅是仰慕他而已。对,对了,他说过什么来着,“所谓朋友就像两条毛色相近的狗”,是吧?我只是一条走街串巷的野狗罢了,他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我。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背叛我的。他会彻底地醒悟,发现我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然后觉得索然无味。我咬紧牙关,咯吱咯吱,为了这可怕的未来拼命祈祷。我的主唷!是我祈祷得不够虔诚吗?您为何要让那一天降临!
现在,我要动笔描述那可怕的一天了。天哪,您瞧,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既然决定了要把它写出来,就希望您能认真地看到最后。是的,我保证下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清醒的。我是您悲哀的门徒,请千万不要怀疑我的虔诚。
洋三已经好几天没有约我去酒场了。那天,我酒瘾发作,敲了敲隔壁的门,没人应,于是就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去了酒场。时间有些不巧,酒场里已经满是人了,我来回走着,寻找位置。忽然,在一个角落里,我竟看见了洋三。
“洋……”
我生生地把这个名字咽了回去。因为,我立刻发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猛地击中了我,并在我的脑海里回旋不去。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可是我表面上却平静得不可思议。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从背后接近了他,就像接近一只狡猾而又凶狠的猎物。正当洋三对那个叫做简的女人举起酒杯的时候——我的手准确无误地拍在他的肩上。
他的手一晃,差一点把酒泼了出来。
我却假装偶然路过的样子,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旁边,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端起一杯酒慢慢地啜饮起来。
那种姿态,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害怕。我像一条蛇,悄无声息地蛰伏在这对伊甸园的男女身边,静静观察,伺机而动。不,这里绝不是伊甸园,是地狱,地狱。
因为我发现了,他发出的声音、他的眼中的色彩,全都透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我顿时就明白了!他那微显潮红的脸颊,浅泛泪光的瞳眸——啊,真讨厌!这件事,光是说出口来都令人难堪至极!
他,肯定是喜欢上对面的简小姐了。危险啊!他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果然,他也就是个俗物吧?靠着那种含羞的态度博得女人的同情和爱怜,然后用所谓的恋爱自欺欺人,演不下去了就逃离她们,或者不负责任地一死了之,啊啊,全被我看穿了,真是受够这种人了!
我的心中忽然燃起一阵憎恨与愤怒。这个人,眼前的这个男人,把我心目中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之子全都毁了。他果然要背叛我了!然而,我啊,真是懊恼得很!我懊恼到恨不得抓胸挠肺!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端倪……不,还不晚,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暗暗下定决心,要把洋三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酒意渐渐上来,我歪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一趟洗手间。”然后使劲向洋三使了个眼色。洋三果然急急忙忙地跟了上来。我颇有些得意,就带着他一直走到了回廊上。
“洋三君,你挺厉害的嘛。才几天没见,身边就有女人围着。看来你的魅力不小。”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酒精让我的头脑不清醒了,也许是怒火让我丧失了理智。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好言好语地规劝一下洋三的,谁知一开口便无法自控。莫非是由于我嫉妒了吗?正当我感到有些无地自容的时候,我看到洋三又偏过脸,露出了一副仿佛受难者一般的神情。
对,就是这个神情,忽然令我怒不可遏。这个人究竟要怎样才会醒悟?!他既不激烈地反驳我,又不爽爽快快地认错,只是露出一副仿佛在替人受难似的神情,又想蒙混过关。
“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我恨恨地对他抛下了一句类似于诅咒的话,就转身离去。是的,您看,这样的人如果不下地狱,世间还有没有道理!我一转念,又产生的一个可怕的想法:反正这个人最终也是要下地狱的,那么不如由我来将他堕落。我从来没有见过洋三这么特别的人,我想我是被他彻底迷惑了,我有时恨他恨得入骨,有时又衷心地爱慕他。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毁掉他,就算要毁掉他,也只能是通过我的手。
我返回席上,一边喝酒,一边构思着计划。一个就算不能击溃他们,也能给他以警告的计划。以我对洋三的了解,他最近经济上尤其吃紧,平时喝酒只喝些啤酒或者清酒之类,可是今天却点上了排场很大的红酒和威士忌,真是得意忘形。我敢打赌,他绝对付不起这一桌酒钱。
那么,就从这里下手吧。
让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少爷,了解一下人间疾苦吧。了解一下,一直以来我们这些在泥土中匍匐的老百姓们,是如何为了一两枚小钱而竭尽全力地挣扎!
我的计划,成功了。洋三望着自己钱夹里的三枚小钱,一动不动,黯然失神了很久。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毫无复仇成功的快感。
倒不如说,我毫无从痛苦中解脱的感觉。入夜,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辗转难眠。我不断地企图说服自己,应该高兴起来,洋三这样绝对会和简小姐分手了,自己成功地让洋三悬崖勒马,这当是一项大功德,就算到了神的面前也能面无愧色地陈述。
我并不是嫉妒。谁能理解我对洋三的苦心呢?不,即使没有人理解我也无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直的爱,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的,纯粹的爱。
想到这儿,我才稍稍安定一点,困意也涌了上来。就在这时——
隔壁忽然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响动。
我不禁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人究竟还要给左邻右舍添多少麻烦!!
已经是深夜两三点钟了,来自隔壁的魔音却此起彼伏,我焦虑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行了,忍无可忍。我感觉自己像个正在被加热的温度计,水银泡呼地一下就冲上了极值。我拉开大门,寒风带着噪音哗地涌了进来,敲打在我的脸颊和胸膛上。我冲到了洋三家门口,开始敲门。然而,从屋里传出的撞击声仿佛在和我对抗似的。我愈发地狂躁起来,开始拼命地踢门。愿神宽恕!我那个时候的表情一定丑陋极了,像个完全的疯子。是的,我一定是疯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疯人的作为!那么再疯狂一些也没关系。我恨不得杀死洋三,然后我也死。
终于——咔嚓一声,门锁断了。
洋三的房间,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野。
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抽屉和柜子的门全部参差不齐地敞开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房间里几乎没有容人站立的地方,仿佛刚刚遭人洗劫一般。洋三衣衫凌乱,无助地跪在地上,出神地望着墙壁。他的面前是一片玻璃碎屑和水渍,几条金鱼在地板上跳动着。月光安静地洒了进来,映照得洋三的头发也泛着微弱的光环。他那孩子气的眼眸里,还含着闪闪发光的泪水。
一种神奇的力量使我平静了下来,刚才那个疯狂的我,已经重新受洗了,不复存在了。我的主唷,如果人间真的存在被称为天使之物的话,那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吧。我要向您忏悔!诚心诚意地忏悔!我差一点就杀掉了如此美丽之物。我竟用庸俗不堪的常识去衡量他,企图纠正他的谬误,其实我才是大错特错。他正是如此特别,才能成为神之子啊。
我怀着虔诚的心情,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直到在他身边蹲下。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如同祭坛上那无罪的羔羊。
不由自主地,我默默祈祷。
愿乞主怜,并宽恕我们。
人生第三次单篇上万。
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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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通道异常的短。游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深海旅社的诸人终于踏上另一端的地面。
“哈……”
浮出水面的唐就像是患了水土不服一样,摇晃着站立不稳。雪伦倒是体贴地过去将他搀扶住:“没事吧?”游荡者摆手示意自己需要休息一会,然后借着她的力道缓缓坐在地上。
库勒惊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哇塞。”他瞻仰眼前宏伟平阔的神殿,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抖了两下身上的积水就要跑过去调查。
“Zyme也要去!”顺着库勒的方向,猫妖精也看到神殿,就像是发现什么新的玩具似的,眼中隐约露出了好奇的光芒。鲁诺莱亚也是坐立不定,快走着跟上去,好像迫不及待要与神殿接触,将那岁月的轮廓好生摩挲一番。
“Yves?”女剑士轻轻拉住他的手,巡林客转身望去,只见她一脸慎重,“能不能请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唐?”
巡林客义不容辞地点了点头,收回正要随库勒和Zyme而去的脚步,在游荡者旁边担任起了护卫。雪伦对Yves微躬后,跑去与库勒他们汇合。
……
“那么,谁能告诉我这扇门怎么开。”
“根据目前的信息,我判断,不能。”
“果然不行吗……”
“不行呢喵。”
库勒、鲁诺莱亚、Zyme两人一妖精鳟在地上凑成一圈窃窃私语着。战士满脸灰败,看上去更人生无望了;诗人则是紧蹙眉头,整一死钻牛角尖的学究样;而猫妖精则是兴高采烈,目光在面前的两人间来回游动,好像觉得他们蹲在这里铁定是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雪伦对此困惑不已,“我们上来的通道的另一边好像还能过去,虽然有点暗……”
“好这时候就要我出场了。”贫穷人蠢欢乐多的某位战士瞬间从地上跳起来,反应灵敏,语速惊人,图谋不轨。
作为队长的某位同样是战士的战士冷冷斜视着他,口吻平易但是完全不近人情地补完了最后一句话:“但是那里有发光苔藓。”
“噢,真遗憾。”他重新蹲回原地,继续在地上画起圈圈。
……
把手指搭在岩壁上,粘了些许滑腻的苔藓。鲁诺莱亚轻轻搓揉着这些发光的小玩意,不禁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些发光苔藓是刻意被人种植在这里的么?”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疑问,纯粹是因为这些苔藓的分布太过刻意,就像是被人当做路标,笔直地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
不过走在最前面的库勒倒是不去理会那么多。“管那么多干嘛。而且神殿用这种东西当路标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着,他扬起自己那一臂半长的钝剑,使劲地凿向手边岩层表面,将苔藓刮下薄薄的一层,“嘿,雪伦你要不要尝尝。”
“我觉得,可以吃。”他顿了顿,用一种由不得别人否认的、笃定的语气将这句话接上。
“……我就算了。”身后的她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大概还算是友好的笑容。
他抖了抖肩:“是吗,真遗憾。”然后把那些苔藓擦在一条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破布上,放进自己的腰包中。但就在这时,隐约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库勒的手楞了下,却也不理会,收拾好东西后,径直地往前走。
“声音。”毫无疑问,Yves也听到了声音。不,或许比库勒更早注意到,只是确定真伪耽搁了些许时间。众人脸色微变,不再言语,无声息地将手置于能够更快拿出自己的武器的位置,时刻恭候战斗的光临。
处在队列中心的鲁诺莱亚隐约察觉到什么,他轻拨手中的里拉琴——乐声就像浪潮,散播而去,死在砂石上,又折返归来。
“是回声。库勒!停下来……”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最前端的库勒右脚踏在了空处,落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坑洞底端,他惊慌失措,手足乱舞。离他最近的雪伦赶紧伸出援手,牢牢抓住库勒的臂腕,但不知道是不是站姿或者其他的原因,雪伦没找好支撑点,脚被下坠的势头带离了地面。
“雪伦!”唐一声惊呼,几乎就要冲上去拉住队长,但他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因为他和坠落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不近,而且就算到那里,也不一定帮得上忙。
库勒和雪伦一路下坠,不用几秒就落到了地面。
战士匆忙间调整好自己的姿态,踏地扬起一阵飞尘后,以半蹲的动作减轻下落的力量。“呼……”他不禁有点庆幸自己当初所受到的训练。
“天无绝人……啊!”还是前倾姿势的库勒抬头,定睛前视,发现一条新的通道,却不料随后的雪伦猝然蹬在自己的后背上,身体的平衡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打破,让库勒直直地向岩石地面扑去。
好歹是用手臂撑住了身体——他应该庆幸自己穿的还是长袖,这让他还不至于擦破皮。
上面传来着急的声音还有别的一些轰鸣。库勒立刻出声提示:“下来!这里有通道!”
听到库勒的提示,他们才意识到什么,赶紧一个个地往下跳……只是落下的地点有点奇怪。
当库勒被第一个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群人肯定是故意的。
他失去了意识。短暂的。大概。
……
真扫兴。库勒不禁这样想着,意识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谁啊?”
声音划破平静的湖面,有些东西从外面漏出来了,那是如同炒得滚烫的热砂在肚皮上跳舞的疼痛,一层接着一层,浇在这个才刚醒来的意识上,就像给蛋糕抹奶油。
见鬼。
睁开眼,他首先看见茫然的黑。眨一下,那些岩石的轮廓从景象蹦出来了,黑也滑向各自的地方,变成层次。不过都不是重点,腹部传来的疼痛才是要紧事。
手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发疼的部位。库勒轻摁几下——有点疼,但是不算很严重——感觉是瘀伤。
“你们这群暴徒。”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库勒不禁轻骂一句,“真是活见鬼了……”
然后是熟悉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鬼先生在哪里?”
“没事,只是胡扯的罢了。”他撇撇嘴,将手放在疼痛的位置,轻轻按摩。这使他想起了在渣滓洞里面的生活,那些教会自己这么做的同伴下手可不会那么柔——但远比自己现在做的有效。
“果然人没法对自己太狠啊……”他呢喃着,开始往手上施加力道。
“Zyme也来帮忙!”小小的肉掌也横插进来,虽然位置偏了点,“揉揉揉。”
库勒对此也只能微笑。大概过去一分钟,就在他感觉自己好了不少之后,远处传来了女性的声音:“检查完毕,这里什么也没有,可以进神殿去了。”伴随着雪伦,好几个人也同时发出声音,库勒都听得出来,是深海旅社的队员。
“这里库勒醒了喵!”猫妖精的手抽离开,他想,她一定是在蹦跳着招手,引起那边同伙的注目。收起心思,把手贴紧地面,他试图撑起身体:“嘿呀……”
他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回过头去,四位冒险者正往这边走来。“没事吧?”没有任何出乎预料的,是雪伦首先问候,然后是唐的嘲弄:“那是他自己活该。”
“是是是……”库勒见机敷衍着,企图把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掉,“话说你们不觉得这里挺暗的么?”
白发少女也同意道:“嗯,所以我们搜查周围花费了一点时间……”
然后她慌忙接住库勒突然丢过来的湿火把。之前由于潜入湖底的需要,他们卸除了大部分的工具,带下来的那部分也彻底地进了水,噢,除了诗人的里拉琴——他不知道从哪借来一个密封的小袋子用来装他的琴,这曾经引起了库勒和他短暂的争执,因为库勒觉得这用来携带一些碰水后不能立即使用的冒险工具更好。
雪伦楞了一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库勒的举动就先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说辞。只见他挥舞右手,仿佛神明播撒恩泽般,微弱光尘从指间成形,又向面前的女战士飞去。
“远离她,群水。”
肉眼可视的烟气从雪伦身上飘起,潮湿的衣衫在迅速干燥,连同她手里的火把。当最后一缕湖水化作的气消散空中,少女已经没有了曾经进入湖中的痕迹。雪伦也不多说,拿出背包中的火石,将火把点燃。橘黄色的光摇曳亮起,给在场的各位莫名的安心感。
库勒站起来,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习惯地拂去衣袖的尘土,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是一片潮湿,“就这样进入这座神殿?”然后注意到四人背后的小神殿。
在这个通道后的宽广空间中同样矗立着一座神殿,模式与之前在上层发现的无异,只是小了点……至少库勒看来是这样的。
雪伦环视一圈,没有人发表意见:“嗯,进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了。”
于是冒险者们走向神殿。视线越过上行的矮阶梯,禁闭的石门立在尽头,但在之前,可以看到一尊雕像,与他们得到的相差无几。唐随手将雕像取出,放在它与神殿中轴对称的地方,平面的凸起与雕像的底座完全吻合。
“你们之前已经调查过了么?”
鲁诺莱亚颔首,大抵是在回答库勒。
大门徐徐打开,伴随宛如群山崩塌之声,最终撞上石壁轰然停止。时刻警戒,他们慎重地走进神殿,除了唐·吉诃德。
游荡者落在最后,见所有人都进去了。就拔起神像,一溜烟地躲入殿中,正好掐着大门闭合的点。就着神殿大门封上的沉闷音响,周围只剩下寂静与火把延伸不到的黑暗。
耳边飘来Zyme的声音:“好黑啊……”
“还好吧。”说着,雪伦往前走两步。刹那,环境突然亮起来——
落入陌生的环境,库勒瞬间警觉,他抽出自己的双剑,戒备四周的事态。与此同时,鲁诺莱亚随手拨弄一下手中的里拉琴,露出了不紧不慢的笑容。
奇怪,库勒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恍惚中,他记得他的本名叫做库伦·耶……雪伦·阿索……雪伦·阿卡夏。对,这样就没错了,没有什么别扭的。
他,不,它,不——她想通了一个思想的死结,收起双剑,高兴地看向背后。逆着黎明,晨光把他们的姿态映照出来,贫穷战士、猫精灵、巡林客、游荡者、诗人,一个不少。
“看来附近好像没什么。”她撩几下白色的头发,报告道,“我们新来到的这个世界好像还蛮和平的。”
她稍稍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事情,他们从第五季的手中接过传送的宝石,来到这里寻找无名之城的碎片。如今时间已经从夜明前变成清晨,他们沿着比较明亮的地方走去,最后找到了小镇。
他们轻车熟路地问到了酒馆的地址,来到门前。
Yves挠了挠脑袋,用老学究的口味建议道:“我们先住下来吧。我总觉得哪不对劲……”
“好困……终于可以有个好地方睡一觉啦!”这时的雪伦伸着懒腰,挺起那若有若无的胸部,以困意十足的声音抱怨着,“我讨厌睡泥地里。”
“像你这种人还是睡死在泥地里面吧。”鲁诺莱亚的语气不像个诗人,倒像个目无王法的游荡者。他稍有嫌恶地看向雪伦,先行走进酒馆里:“老板,给我们来点路上能吃的东西,还有三间房。”
“好嘞,六位客人随便坐!”老板见还不到正午的酒馆来了生客,连忙迎上去招呼,“行粮这就准备,不过客人先前说的可是要住宿?”
“是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妥吗?”唐·吉诃德向前几步,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带着点精灵的习性,但又不完全。
见唐毕恭毕敬的态度,老板也是心情舒畅:“啊,就是我们家没啥空房间,收留不了你们呀。不过我可以推荐你们去镇长家看看,镇长那老时候留下的大宅宽敞极了!”
“等等,大叔你说的收留我们是什么意思?”白发少女雪伦注意到老板话语中的信息,稍显恐惧地询问他。
“你们没打听到这里没有旅馆的消息么?”他用拴在肩膀的条巾抹掉脸上欲滴的汗珠,“从很久以前,临颐小镇就没什么冒险者会来,所以镇子里没有设置专门的旅店供人住宿。偶尔几个也是去镇长家……你怎么了?”
只见这个老板一脸愕然盯着眼前上半身蹭在桌面上、双手抓住对边不停蠕动的雪伦说不出话来。“啊啊……不干了……干脆睡死在这里好了……”宛如败犬般的发言,根本不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引得鲁诺莱亚握紧拳头,关节噼啪作响,狰狞的面容犹如恶鬼附体。
诗人用无论是谁都能听出正在极力遏制身体中暴戾之血的声音向老板提出一个问题,这幅模样毫无疑问地吓到了后者:“请问,镇长的居所该怎么走?”
“沿、沿这条街走,左拐,右,找到铁匠铺,旁边就是。”酒馆的主人看上去非常紧张,“啊,对,我记得厨房里面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客人们了。”
等了片刻,一个小包袱从满脸讪笑的老板手中交到唐·吉诃德手中,身旁的鲁诺莱亚见况,不紧不慢地拨了下自己的里拉琴,走向那边伏在桌上的雪伦,狠狠扯着她的耳朵,将她拖离酒馆。
“疼,疼,放手啦!”雪伦被突然袭来的疼痛吓到了,她噙着泪水,祈求无情的诗人能够放手,但是鲁诺莱亚根本不去理会她。她又向其他同伴看去,而他们一个个都避开目光。
“咕……”她也只能接受这一现实了。
……
“镇长家是向这边么?”
“哎,对的。”尖嘴猴腮的店主双手捧过鲁诺莱亚交予的钱币,将它收入怀中。吟游诗人咬下新鲜苹果的一角,平静的双眼盯着店主,确认对方并非说谎。
身边毫无干劲的旅行装白发少女低垂头颅,碎碎念地踢石子。一颗小石头飞了出去,正好滚到小孩的脚下,她顺着看过去——那个穿得还算干净的小个子正偷偷地把水果店最外围的苹果拿下,往衣服里塞。
孩子的目光和雪伦对接,他虚游的眼神瞬间被她在德莫拉生活多年的经验解读,这是一朵正在萌芽的恶之花。鲁诺莱亚此时也转目而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的行径。
她感觉风被压入自己的胸口,就要涌出喉咙。与此同时,小孩也醒悟过来,腿向外,膝盖弯曲,他要逃跑了。
“小偷?!”
伴随雪伦的惊呼,一场追逐战开始了。盗贼虽小,脚程却是不慢,但身后紧随的雪伦毕竟是职业冒险者。就在她快要追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拐入街角,而雪伦自然也跟上去——
没有了。
追到街角的雪伦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愣在原地。
不过数秒后,她就乐天派地释怀了:“好奇怪……嘛,算了。”这么想着又回过头去。
月霜花的海洋盛开在她的眼前,花瓣撩过她的鼻尖,淡淡的香气沁入心脾。
“花……花……”雪伦沉吟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我懂啦!这里一定是在举办赏花大……诶,没有了。”
但在她眨眼后,花海瞬间失去踪影,只剩下向这里赶来的队友们,于是她举起双手向他们招呼着:“嗨!大家!我刚刚看见了花海!是不是很厉害啊!”
赶到的五人面面向觑,一脸困惑地看着兴高采烈的雪伦:“哈?”
……
“是真的呀!”雪伦诚恳地向Yves述说。只见这个来自丛林的森精灵此时正皱着双眉,看向别处若有所思。
他那随意应付少女的流畅话语,口吻像个谨慎的学士:“或许吧,如果说你遭遇到了花海的话,只能说明这个城镇里面有着幻境之类的东西。”
“鲁诺莱亚!看听见了没!”听到巡林客的言辞,雪伦理直气壮起来,昂首挺胸对诗人炫耀着,“就连Yves也这样说!”
“就是就是!”库勒也随声附和,但是以他小孩子似的兴奋劲,大概连情况都没理解。沉默寡言的Zyme满脸严肃地警戒着四周,或许是因为雪伦所遭遇到的引起了他关于敌人无处不在的思考。唐·吉诃德刚摆脱之前缠住他的小女孩,从后面追上来。鲁诺莱亚,这个被少女炫耀的人,却是不理会她的举动,就像耳边风从另一只耳钻出去了一样,径直地走上前去——
咚咚咚。这座古宅的大门被敲出有韵律的声响。咔嚓,吱呀。横栓被拉起,两扇大门缓缓敞开,面容干枯、骨质突出、双目深陷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用年长人类特有的沙哑又含糊不清的、音节稍有失准的话语询问:“来干嘛哒?”
一如既往,唐·吉诃德首当其冲进行交涉:“老人家,请问这里是镇长先生的家吗?”
“呵,听不见!”老人蠕动内凹的嘴唇,啧啧而语。这次倒是没那么失准,想必之前应该是夹带了这里的方言。
但也在这时,房间内传来男人的呼喝声。“老爹!都让你躺着嘞,就溜达到这来!”男人迤迤走来,结实有力的手搀扶住老者,“咋地能这!啊,你们好,欢迎光临镇长的宅所。”
雪伦踮起脚尖凑去看。黝黑的男人套着简朴而干净的服饰,麻子脸憨笑着,俯身劝老者回房的同时招呼:“老爹你别闹腾……来,各位里面请,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
然后雪伦做出了大家都无法理解的行径。只见她一把抱住镇长的大腿,涕泪齐出控诉道:“镇长呜呜请收留我们吧我们都快饿死在街头了!你想想看我们这群出了名的冒险者饿死在这个小镇是对你们多大的耻辱啊!细思恐极有没有啊镇长!”
男人被吓了一跳,惊惧地望向雪伦的同伴们,不知所措。
被男人淡棕色的眼睛注视着的旅行者们都是尴尬地扭转头颅,不忍直视自己的同伴。
“果然。”鲁诺莱亚默默捂住额头。
……
“吃的吃的吃的!”
雪伦嚷嚷着,在位置上躁动不安。她没完没了的骚扰让旁边的同伴都不耐烦起来,仿佛那股涌动的饥饿感也一并从耳朵流入他们的身体里。
唯独巡林客老神在在,他迫不及待向宅所的主人询问起碎片的信息。
“这么说你们是来寻找那个‘碎片’的?”男人端起果盘,摆在冒险者团围的桌子中央,自己也搬了张凳子坐下,“哎,我当了那么多年镇长,可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原来如此。”对他的回答,Yves若有所思地沉顿一下,“那这个小镇有什么历史呢?”
“历史的话,我们这个镇子很小,几乎没有外来者,这次难得有了游客……”此时镇长突然将Yves拉近身旁,小声窃语生怕别人听到。雪伦虽然注意到了这点,但为了自己的空腹着想,她毅然选择继续往肚子里塞水果。
“……怕这个镇子!”不过几秒,镇长的声音又转而宏亮起来,就连对面的雪伦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进食的手慢下。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太阳穴在鼓凸,有什么要埋藏在大脑深处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镇长,这个男人正一字一顿地将最后的话语吐出:“逐渐被世界……”
“遗忘。”
言语就像审判的铁锤,在风中泛起涟漪,黑暗的浪潮顷刻席卷了一切。支撑自己身体的大地失去形体,虚空的引力将六人紧紧把握,拖拽着将他们拖向深渊。
“哈!……”雪伦启唇,失重沉没的恐惧才将第一个音挤出她的身躯,脚下实物的微弱触感便令她闭上嘴。触感汇聚成波动,从鞋面开始往上涌动;筋肉收缩,心脏发出了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鼓动,让血液流转;脑中的某种机关搬动扳手,记忆便闪烁于精神的海洋中间。
视界的漆黑犹如丝线被缕缕抽离,微明的景象映进意识。
然后迎面就是雪伦恼羞成怒的表情,只见她一拳打在自己的胸膛上。不算很疼,但是他本能地就演了出来。
“卧槽我干了……”他一边捂着胸膛,一边装着“你为何要背叛我”的神色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过往的记忆潮水般袭来,把他的话语堵住了。
他叫库勒·耶索德。他看向眼前的少女,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雪伦·阿卡夏,也是刚才的唐·吉诃德。
她的发丝在空中飞散,一如她的恼怒,渐渐平息在背上,也显现出了少女背后的人面。
他的瞳孔瞬间缩小了些许。他低下头,用身体掩盖过脸上的表情,左脚止住自己后退的趋势,做出半蹲的姿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库勒连续三声急切的道歉,让雪伦的愤懑好转不少,她重新审视眼前的战士,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注视着库勒的姿态,却是颇有礼节,声音诚恳,右手抚胸,低头屈膝。
简直就像一头优雅的猎豹将要择人而噬的姿态。
真是莫名其妙。她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紧缩。
来了。她吞咽着干涩的喉咙,然后向左一个趔趄。
“……异常呢?”
与此同时,库勒昂起头颅,他冷漠地注视着雪伦身后的人的那张脸。双脚绷紧,他借地一跃,其身撕裂千风,猛地冲向自己的猎物。不知什么时候滑出牛皮的钝剑早已落入手中,他扭动身躯,手上的钝器携巨力破空而下。
兵刃交错,其声铮然,响彻此间。悄然不响的脚步声传来,虽不是库勒,却也是库勒。众人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有两个库勒伫立在他们身旁。一个剑尖指地,下盘稳固,憎恶仇恨之情溢于言表;另一个剑身横栏,双脚才止,显然是刚被前者剑击,匆忙格挡。
“哪边,真的?”巡林客道出了所有人的迷思。但是不需多时他们便认出了两者的真假——被攻击的库勒身形微现虚幻,在这个不算明亮的环境下,这个事实依然明显。
诸位冒险者的武器铿锵出鞘。
“最初坠落之人……”一声低吟后,霎时,“库勒”身形轻晃,迎向方才进犯自己的真物,恍如之前的猛击。铁器交戈的清脆声起,两把钝剑呈十字相碰,隐约有火花飞溅。
两人以此作为支点,开始野蛮的角力。战士紧咬牙关,使出全力要将对方的剑给顶回,裸露的体肤无不有青筋暴突,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之声时有时无。而观望另一边的伪物紧压钝剑,脚步不时向前微挪,一脸淡然,不曾有过表情,或许是因为轻松,又或许是因为非人。
单就蛮力上,孰强孰弱,深海旅社的五位冒险者都看得出来了。
“是时候……”唐·吉诃德向前迈出一步,将手中把玩的飞刀捏在手中。
“你们给我闪开!”只听闻从那边角力的二人中传来一声怒喝,游荡者楞了下,还以为是虚像在扰乱自己,看向库勒,但见他的眼睛在面前的敌人与他们之间来回移动,“这是我的战斗,别多事!”
唐对此不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最后的时候收回了言语,并拦住身后正欲出战的队友,对他露出一个深有意味的微笑。
在发现自己的灵感没有闪烁的迹象,库勒马上放弃思考唐的微笑,集中注意力于与自己同形的异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眼前这家伙的力量要比自己强,那股压迫力让他无从抽身。
虽然能和自己拼劲的家伙不少,但是在这里遇上可真是倒了大霉。这样想着,库勒使出了自己在从前经常被教官耍的技巧。
他使出一点底力,稍稍顶起对方的剑,然后突然从角力中抽身。这么做的结果很明显,“库勒”太过用力,顺着惯性向前倾倒,为了稳住脚步以至于陷入僵直。
“哈,谁TM要和你个深山野林的蛮子拼劲?当我和你一样白痴啊!”
不适时地,他仿佛听见了教官的斥骂。
机会!他抓住对方无法行动的间隙,跨步向前,开始对虚像执剑的手臂密致地挥击。横劈、竖砍、斜刺,封锁了对方的部分行动。虚像左腾右挪,用身体抗下数剑,这才让库勒卸除武器的战术落空。
重新找到平衡的“库勒”用钝剑接住库勒手上同样的钝剑,这预示着,此后的战斗将要陷入胶着。
铁器碰撞的铮鸣在短短五秒内持续不断,两人的战斗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不分上下,彼此都无法真正使对手受到伤害。
彼此如出一辙的强力挥砍,他们同时被双方的力量震退数步,但是这次的库勒比虚像少退了一步。只见他刚定下身体,就犹如狂犬般朝那个长相与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怪物突刺。
可他还是没有来得及赶上对手的空隙,就在库勒到达的前一刻,“库勒”早已摆好迎击的姿态。它轻而易举的一剑将库勒单手持握的武器劈飞,只见那把钝剑在空中飞舞了好几圈,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好像很得意啊?”
对于自己的武器被卸除这一件事,库勒的口牙不禁微咧开,狞笑。
他所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领受吧……”藏在身后的左手张开,那丝丝幽碧的雷光闪现着,是狮兽的獠牙与审判的神罚。轻轻摁在虚像的腹部——“这盛夏的千雷。”
就像被攻城的巨锤正面直击似的,“库勒”倒飞而去,狠狠砸落在地,翻滚了好几次。手上与库勒钝剑同款的剑也脱离其手,在空中消散。虽然如此,他的衣物却没有任何变化的痕迹,如同他最开始的姿态。
维持着冲锋的姿态,库勒奋力追向被自己轰远的镜像。
渣滓洞的一幕幕突然蹿上脑海,最后停留在自己好不容易将教官的武器打飞,然后被教官的体术狠狠地压倒在地的场景。
妈的。库勒暗骂一句,然后把它甩在脑后。这次不会了,只要他还是人。
他挥出猛劲的铁拳,破风之声恍若虎啸,袭向真实的幻象。拳面落到了空处,这个战士露出惊惧的神色。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攻击被敌人灵活的侧身躲过,然后抓住他的小臂,钢爪般的手掌摁在自己脸上。
“这不可能……”你应该还在麻痹中!
头颅狠狠磕在岩石上。不,在危机中,他堪堪将自己的左手垫在脑后,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那里一定是擦破了皮,兴许之后还会肿胀,麻木。那股与自己同样非人的怪力死死地挤压自己的头颅,该死的目眩感一阵阵地涌到前额。
如果是人的话,不可能会这样的……不,那本来就不是人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太过于把眼前的敌人当做人类处理了,因为那张自己模样的脸,还有一身人皮。但是为时已晚。
“库勒”抬起压住身下的真货的手,握拳,锤下。
从鼻梁传来的痛楚实在是疼得叫人想昏迷。还没来得及抽离的左手手指被挤压,钻心的痛感又把库勒打成了清醒。他怒视那张模糊的脸——那实着使他火大——然后看见那张脸忽然侧开头,黑色的玩意贴着边缘掠过。
飞刀。唐·吉诃德。他的本能在耳边低语,被钳制的右手猛然发力,不出所料地挣脱了因为奇袭而有所放松的压制。
“啊啊啊啊啊!!”
胸膛燃烧的怒意化作嘶吼与重拳,迎向“库勒”的脸颊。它向后仰起,给库勒的反制提供了便利,现在……提膝前踹!侧身反压!这次轮到库勒把它的头狠狠地砸在地上了,还是脸朝下方。
还在抽搐的左手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了,但是依旧有用。他右脚将正欲拱起身体的虚像,用左臂抬起它的手臂,右手则抓住自己那边的手腕,然后抬脚,狠狠地往那条手臂踩去。
蛮力将虚像的手臂弯折,使其以一种异常的形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没有骨折的声音,他默念着,然后从虽然缺少一只手的助力但却将库勒撑起的怪力虚像身上跳开,临走还不忘往它头部再来一脚。
他奔走着,拾起了自己遗落的钝剑。不远处有唐·吉诃德的飞刀,他也一并入手,让左手还算完好的拇指捏住。他做好了这一切,看向与自己交战的怪物,它已经站起,随时恭候库勒的攻击。
“快点结束掉这该死的闹剧吧。”
往岩石吐了一口带着血迹的痰,库勒发起冲锋,就像战斗最开始的时候。
“库勒”摆出架势,那折向外边的手臂似乎在向内复原。
于是库勒做了件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举动,他将右手的钝剑扔向自己的镜像。不过镜像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行为,轻松避开钝剑——然后被阴险的飞刀刺中胸膛。
刀身不过嵌进了几厘,便夹在它的身体中一动不动。
这时,库勒纵身跃起,踢向它的胸膛,看样子是要把飞刀踩进更深的里面。“库勒”抬手去挡,精准地将他的鞋面抓住。
“呵。”
伴随着库勒的轻笑,他把前脚下拉,把镜像紧紧抓住自己鞋面的手当做支撑点,后脚扬起,一个侧踢甩上它的脸颊。
手松开了。库勒顺着重力向下坠落。就在触地的前一刻,库勒双掌猛拍岩石——这个举动让他的左手逐渐没去的疼痛再次重返,但也稳住他的身体。
他咬着牙爬起,正想回头补上几拳,便听闻游荡者熟悉的声音:“接着。”
不需要多言,库勒明白他的意思。举起右掌,刀柄正好击中掌心。他握住飞刀,转身——
无情的刀刃刺入“库勒”的咽喉。他注视着这张脸的身体停止活动,最终消散在黑暗里。
直到消逝,这个伪物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也是呢。”他自嘲地笑了下,左手抹了抹鼻子——结果疼得自己的脸色都变了样——然后侧首看向自己的同伴们。他们有的无奈,有的担忧,有的嘲弄,有的喜悦,有的冷漠,但都凝视着自己这个爱逞强又有点不靠谱的同伴,一个穷鬼战士,现在或许还要加上牧师的称呼。
“不堪一击。”
他故作轻松地吹了个自认潇洒的口哨,露出平日里的笑容。
字数:1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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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知道自己现在在外人看来一定是痴呆地立在原地,但此刻呈现于他眼前的景象却不同于外人所见。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阿苏诺顿,而并非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然后他看到书本慢悠悠飘了起来,在半空中翻动着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被那书中的文字吸引住了,因为那每个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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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心虚地看着地面——这是他第几次因为擅自外出被骂了?但是他已经六十岁了,别的精灵在六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可以结伴出游了,他不服气地想到。
“你又去找司卡莎了?”出乎意料的,他的老师竟没有像往常那样责骂他。
“我喜欢听她讲故事。”
“可是人家也要巡逻啊,最近血脉之理……”鲁诺莱亚顿了顿,不经意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血脉之理又开始行动了。卫队可是很忙的。”
少年耸了耸肩膀,似乎这句话已经说过太多次,对他没什么威慑力了,“可是她的故事确实很棒啊,您知道吗?这位女性精灵让我想到了‘血玫瑰’和‘星辰之女’——她们的故事还是您讲给我的呢。”
“生命安全可比故事重要得多啊。”
“可是洛赫奇亚·苏提拉先生……”少年踌躇着,“他……他放弃……”
“……我很抱歉。”一向彬彬有礼的老师竟打断了他说话,这令他十分惊讶,“我真的很抱歉,……苏提拉先生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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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诗人不只是诗人,普通的诗人的歌声可没有魔力。
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愤怒,愤怒到当下他所吟诵句子的旋律只剩下了盛怒。
他唱的故事是“叛道的骑士”,讲述原珂旭的骑士埃斯托拉在没能得到公正待遇的情况下舍弃珂旭信仰,化身“血骑士”手刃仇人的故事。“浪歌”也跟随他一同咆哮,曾奏响瑞汀妮尔美妙浪歌的七弦琴在此刻与主人一同倾泻怒火。
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在这声音之中捂耳跪地,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他们的心灵在承受无边怒火的折磨,他们的灵魂因此而破碎。
“诗人是能够掌握人心的。”他这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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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却无法阻止他的老师一步步走向那群暴徒。老师佝偻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如此高大,令他对面的那些疯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卡勒斯’,记录者,希望你们记得这个名字。”老师低沉的声音此刻迸发着无比的力量,蕴含着激愤、仇恨与他铭记多年的荣誉。他的老师已经等待这个时刻太久了,“我有三个同伴。一个是人类,他是‘克利亚’,战士;另一个人类是‘巴利尔’,谋士;一个是精灵,她是‘埃勒瑞娜’,医师。我想你们也记得这些名字。”
他闭紧了眼睛。老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无论他的过去如何,他现在与一个年迈的老人无异。
“我们净化一切……”其中一名“清理者”说话了,可那明显底气不足,“老头,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血脉之理’是一个宗教,我们所信仰着珂……”
“那就让珂宁来裁决吧!”他的老师咆哮道,“珂宁在上,要是他知道,你们为了所谓的‘纯净’就犯下此等罪行,他一定会将你们打入瑞无底深渊!”
他真的是诗人吗?他此刻可比一名战士还要勇敢。暴徒们恼羞成怒,举起手中的刀剑,“闭嘴!”他们嚷嚷着。
佝偻着背的诗人冷冷地说道:“我能闻到你们武器上的血腥味,真令我作呕。”他努力要让自己挺直腰板,“你们要杀了我吗?那就来吧!让我成为你们疯狂计划中的献祭,让我——你们的同胞——的鲜血见证你们的罪恶吧!”
说罢,他的老师转过头,与他视线相接,“阿苏诺顿……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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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记了。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但他发觉自己忘了许多东西。被遗忘的东西是很难被想起来的。
他打量起四周,队友们都在。他们正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周围感觉很潮湿。鲁诺莱亚突然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触摸着他的后颈。冰冷的感觉从后颈开始沿一条直线扩散到后背。
“你是谁。”鲁诺莱亚冷冷地问道,试探性地拨动了一下手中的七弦琴。
没有任何回应。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很可能连生物都不是。”
他自言自语着,闭上眼睛。他试着在空气中描绘他所看到的花纹,“这些符号……如果你是那位失落神明的使者,或是其他……”
“这该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水啊。”库勒的反应倒是很快,他的声音传到诗人耳朵里,令他感到十分尴尬,“虚惊一场。”他喃喃道,然后咂咂嘴,询问队友:“有照明的手段吗?”尽管他有弱光视觉,但这地方实在是太暗了。如果这确实是个洞穴,那黑暗可谓是致命的敌人。
库勒点点头,然后在漆暗的洞穴中拔出剑,让光辉流转于其上。“Let it be light.”这大概又是什么神术。周围亮堂起来——这是个钟乳石洞模样的地方,有一条暗河没有声音地从洞穴一侧流过。而刚才令鲁诺莱亚神经紧张的水,正从洞顶上不停地滴下来。
看着周围,库勒的语气完全不像从前那样乐天:“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以前某个该死上一千次的教官把我扔进去的地方。”其间透露的暴戾令鲁诺莱亚不禁发抖。
于是他指着暗河,试着活跃气氛:“这让我想到了月河,她在菲薇艾诺的一侧流过。”然后不断使眼色给雪伦——同样出身于菲薇艾诺,她对月河的记忆应该不亚于他。
“……菲薇艾诺?”
雪伦疑惑地看着鲁诺莱亚,眼中对这个名词只剩下陌生。
鲁诺莱亚沉默了。或许雪伦只是没反应过来吧,毕竟混着水声,精灵语的单词确实不好分辨,他如此想着。
沉默中,唯有水声不断敲击地面。唐·吉诃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些我都记得……那么,我到底忘了什么呢?”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们都忘了什么?”鲁诺莱亚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所有人都突然失忆了?“我们核对一下吧,以防万一。”他说。
发觉大家对此都没什么反应,他便继续说道:“没有意见,我们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唐第一个吧。”
唐·吉诃德点点头,“我记得你们,记得遗都,”他皱紧眉头,“记得陆仁他们,也记得……也记得……”唐吉诃德沉默了,“不,我记得乐行,我记得他怎么照顾我。但是……为什么我会知道那是乐行?”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鲁诺莱亚接着道:“我是鲁诺莱亚·泰德弥斯,过去的名字是阿苏诺顿,意思是‘流浪的孩子’,后来因为……因为……”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想不起来任何关于现在这个名字的事情。
雪伦见他不再说话,便开始说:“……我是雪伦·阿卡夏,是名战士,和师父生活在……”
“我想不起来了……”
在这个空隙间,库勒消失了一会儿,又一次出现。他手中抓着一条挣扎不断的鱼,“看起来,这能让我们暂且填充一下饥肠。你们要吃吗?虽然不大可能有火。”看见鱼激烈地挣扎,库勒将它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了一脚,“还挺凶?那这样怎么样。”
“库勒,这鱼没有眼睛。”鲁诺莱亚转过头,端详了一下库勒手中的鱼。
“我知道。”他的语气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气氛正尴尬时,雪伦开口说道:“生活在地下的鱼不见光,应该不会有眼睛吧?”
“不……就算不见光,也不会没有眼睛。”鲁诺莱亚笃定地说:“只不过是是否有用的区别罢了。”
又一次沉默了。“你们瞧,这挺有意思的。”鲁诺莱亚试着开了个玩笑,“主宰战争和独裁的神明,梵,他有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而这里的鱼却没有眼睛。”
最后还是没有人想吃这条鱼,是Yves解决掉的它。不愧是巡林客,无论什么环境都能生存下去的坚强战士。
“……沿着河流走吧。”雪伦提议道。她看上去十分恍惚。
“凭什么要跟你一起走,我要去上游。”库勒的回应则十分暴躁,行动更是干脆。他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后面没路,那就按照你说的走吧。”他的认错也相当干脆。他似乎是所有人里最反常的了,“我等得不耐烦了,在这里调查又能调查出什么?”
“镇静,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们急躁。”鲁诺莱亚出声道,可库勒似乎并不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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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往前方走去。好在有库勒的照明神术,一路上还算比较平和。差不多要走到洞穴的尽头了,他们看到了一段向下的台阶。鲁诺莱亚探出身子看看楼梯下有什么,却发现那边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库勒将附加了照明神术的钝剑交予先行探索的唐·吉诃德:“拿去吧。”唐·吉诃德干脆地接下了这把剑,第一个走了下去。
随着唐·吉诃德的下行,鲁诺莱亚发现那下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他身旁的库勒行动倒是挺快,直接追了过去。于是鲁诺莱亚也跟在库勒的后面,慢慢地走下去。
越是向下,鲁诺莱亚发觉自己的一些回忆便越是清晰。他想起了一些关于神明的知识:这样无面的神明确实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但是他的名讳和教义确实一片模糊。他还想起来自己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个叫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的家伙,可他是谁,和他又有什么纠葛,甚至他的种族——他完全想不起来。
“那个镇子……”
他想到了那个镇子。临颐镇,他两度光顾,却不知第二次是何时。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遗忘。”
鲁诺莱亚无意中说出了这句话,回荡在石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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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落地了。在他们的终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像,它沉稳缄默地伫立在那里,低垂的头把面容隐藏进阴影之中。跟着队友的脚步走上前,鲁诺莱亚发觉那尊雕像和之前所看到的石像们一模一样——他们都没有五官,都如此矗立着,如此缄默地低垂着头。
然而这个比起之前三个要精致太多。为他负责的工匠一定抱着无上的崇敬之心,为其打造了如此的外形。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流畅,每一处轮廓都如此逼真。无需多言,那肃穆之息便环绕其身周,令人肃然起敬。
但那五官依然被遗忘了。
“如果那个镇子确实是被这神明给护佑,或许……他们认为自己的镇子不大,历史之类的东西也不重要,其实是因为他们在遗忘……”鲁诺莱亚喃喃道:“连同自己的五官都不曾拥有……”
雪伦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听着还真够阴森的。”
“不,不是不拥有。”诗人断言道:“而是遗忘了自己的五官。”
“或许这位神的教义……就是遗忘啊。”
唐·吉诃德走过去——鲁诺莱亚这才发现雕像的底座处放着一样东西,那大概就是“碎片”了吧。但库勒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只听见他冷哼了一声,涌动的怒意愈加明晰。“拉玛吗?不是。这不是十二主神。”他自语着,突然呼喊道:
“我来了!最初坠落之人就是我!”
他走到神像底下,仰望着神明那无相之容。
“还给我!我失去的东西。”
失去的东西……
遗忘了自己的五官……
遗忘……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遗忘。”
如同阴沉的天空中劈下的一道闪电,自从来到这里后,鲁诺莱亚的思维从未如此明晰过。尽管关于这位神明的记忆并未恢复,但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是时候了。
“库勒。”鲁诺莱亚向库勒的方向走去,走到他的身边,同样抬起头。无面之神看不见的双眼正与他对视。“你还记得那个小镇吗?”他问道,发问对象是身边的库勒。
“我记得。”
“……”鲁诺莱亚沉默片刻,“那就记住,别忘了。”
库勒点点头,朝着雕像逼问道:“司职遗忘,神权遗忘的未名者。你在索求什么?”
诗人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似乎很少会出现在他的脸上。这是一种挑衅的笑。他已经放弃了回忆,因为他已知晓一切。“不,说不定不是遗忘,而是其他东西。”他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接着说道:
“可如果恰巧是遗忘,那我们要记住那不大的镇子的行为,可谓是在神的领域挑战神明呐。”他笑着,紧紧握住刚开始获得的那个小雕像。
“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雕像都是越来越精致的,直到这里——一个真正可以称得上是‘神像’的东西。”鲁诺莱亚靠近神像,他举起手中那个粗陋不堪的小雕像,“这里是您的神殿吗?或许吧……那在这里为您雕刻神像的石匠们,保留的会是对您最鲜明的记忆,然后他们便开始了遗忘……直到最后,他们只能雕刻出这种大小的,仅仅保留了‘没有五官’这一细节的无面雕像。
“无名的神啊,您在索求什么呢?”
“我们大可以亲身检验一下。”
唐·吉诃德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他走过来,拿起碎片。
随着碎片被捡起,面前的神像出现了裂痕——裂痕中带着强烈的光芒,之后石像的表层纷纷掉落。石像化身成了真正的人。
他想起来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是谁了。因为他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老……师?”鲁诺莱亚一阵恍惚,一些重要的记忆在脑海中挣扎。它们被锁了起来,正要突破那道封锁。
他问道:“汝等为何来此?”
“我……”
“你对我们的记忆做了什么?”雪伦反问道。
听到了雪伦的话,他瞬间醒悟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老师,这是那无名神祇的化身。
“是啊,您不是我的老师,尊敬的忘神呐。从最重要的事,到伟大的知识……最后到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镇。”他摇了摇头,“你让我们遗忘的……太多了。
“是吗……”
“是啊。”
阿苏诺顿面色复杂地注视着“恩师”——那既真又假的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他显得更加苍白了,几乎是死人才会有的僵硬的白色。不,阿苏诺顿摇摇头,他本就是个死人了。
若不是雪伦的提醒,他几乎就相信面前的这名精灵是自己的老师了。他看上去是多么的哀伤啊——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那名为哀伤的情绪刻在他的心灵与肉体上,几乎伴随了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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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对血脉之理的作战,我们非常勇敢。我们……不,他们非常勇敢。我至今仍记得他们的名字——不是本名,因为我们在宣誓的时候都已抛弃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的兄弟会中有两名人类,他们是一对兄弟,分别叫克利亚——也就是战士——和巴利尔——也就是谋士。有个矮人,叫‘肯菲尔’,矮人语中的‘火炉’——因为他总是拒绝用精灵的名字,哈哈……还有个换生灵,叫梅涅卡,也就是‘利剑’,他的坚毅甚至可以和史诗中那些伟大的英雄相比。还有几个我忘了,不过我还记得一个……她是个精灵,叫埃勒瑞娜,也就是医师。我当年可是深爱着她呢……至于我,我的是卡勒斯,记录者。”
年迈的诗人躺在椅子上,慢慢地说过去的事情:“我们和他们正面作战过,在菲薇艾诺的月河附近,我们挫败了他们的计划,从而保护了一批极其重要的物资得以运输。穆宁·拉-凯法塔夏,也就是当今的王上还因此接见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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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生命都会有死去的一天,无论寿命有多长。而死去的那天,所有的记忆都会化作尘埃……当一件事,一件物品乃至一个人仅仅被一人所记,那么记忆这一切人的死,便标志着这些珍贵记忆的死……”鲁诺莱亚·泰德弥斯说道:“因此我们要将其记录下来,不让它消逝……我们还要把令它传承的人记住,因为那样的人是最伟大的……记住,我们不仅铭记,我们还会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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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我的朋友们已经死了很久了,他们……都走了。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而且那一天马上就会到来,我相信……我相信,这一天就快来了……”他疲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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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抬起手,又放下;他想要开心地笑,可挤眉弄眼之后只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不知所谓的表情,“你来了。”他低声说,“好久不见。”语调却毫无波澜。这时阿苏诺顿发现他的皮肤隐隐透着暗红色。
那是血。他曾经浑身浴血,这也被还原出来了。
他的视野猛烈摇晃起来,光影交织螺旋着掠过他的眼前,耳边伴随着混乱的嘶吼与因此而起的炸鸣声。他又看到了。他又一次看到老师无力地弯腰,那颗贮藏无数知识与智慧的头颅滚落在他面前,伴随着狂热者们充满激情的尖叫。他们高喊着胜利,他们说:“卡勒斯终于死了,他的血是我们迈向胜利的第一步!”
那段可怖的记忆本应该被他永远埋葬了才对。
“我的老师已经死了。他长眠在菲薇艾诺的土地之中,树木和鲜草会因他回归大地而更加繁茂。司职遗忘的神明啊。”他拨动琴弦,轻声道出对方真实的身份,“然而请您切莫先行离去,请允许我为我的恩师奏响安魂曲。”
阿苏诺顿,“流浪之子”,亦即现在的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举起手中的琴。那是名为“浪歌”的,继承自恩师的琴。老师曾说过它能奏出“瑞汀妮尔”雄伟又优美的海浪之歌。
“我的弟子啊,这是对你最后的考核。我将归于宁静,但在此之前我会与你共奏这曲。”
年轻的精灵笑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怀念过去的日子,包括与血脉之理作战的那黑暗的时期。他会铭记,也会悼念,但他不会在过去的泥泞中踌躇不前了。
“我会接受考核,但是评价者并不会是您,忘神啊。”他摇着头,开始了弹奏。几乎与此同时,对方手中的琴也响了起来。两把相同的琴共鸣起来,仿若只能于珂宁之手奏出的旋律溢满了这不大的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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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诗人不只是诗人,普通的诗人的歌声可没有魔力。
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愤怒,愤怒到当下他所吟诵句子的旋律只剩下了盛怒。
他唱的故事是“叛道的骑士”,讲述原珂旭的骑士埃斯托拉在没能得到公正待遇的情况下舍弃珂旭信仰,化身“血骑士”手刃仇人的故事。“浪歌”也跟随他一同咆哮,曾奏响瑞汀妮尔美妙浪歌的七弦琴在此刻与主人一同倾泻怒火。
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在这声音之中捂耳跪地,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他们的心灵在承受无边怒火的折磨,他们的灵魂因此而破碎。
“诗人是能够掌握人心的。”他这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吟游诗人将魔法融入了歌声,正如暮刃们给兵刃附上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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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用他低沉浑厚的声线吟唱着,用他手中的“浪歌”弹奏出海涛汹涌般激昂,却又隐藏着风悲伤的低鸣的旋律。他在弹奏一首《火之恋歌》——一部描述了死于邪教火葬堆中的情侣最后的对话的悲剧性作品。
阿苏诺顿不由得悲伤起来,他仿佛就看着那对情侣:看他们在烈火中接吻,听他们立下最后的誓约。这痛苦折磨着他的内心,令他悲伤欲绝。
这就是吟游诗人的诗歌所具有的力量吗?他也能做到吗?
忍受着内心的悲伤,阿苏诺顿轻轻地弹拨琴弦。“这是我为您作的诗,请您聆听吧。”
歌声起初是平和的,旋律也如夜月下缓缓流淌的月河那般静谧。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生活的眷恋,那段儿时的记忆也不断闪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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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烦躁地丢开手中的书,“这些东西毫无意义!”他嚷嚷道,“毫无意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里的明媚阳光对这个孩子来说是莫大的诱惑,在这种天气里就应该出去玩——比如去探索花园,或是游荡左城,就是坐在穹顶之下发一天的呆也胜过在书房里和一堆比老师还要老不知多少倍的书籍作伴好。
“孩子,冷静。”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师推开了书房的门,一脸关切。阿苏诺顿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确实,他周围都是散乱的各种书籍,合着的、翻开的,还有皱起来的羊皮卷交叠起来,成了乱糟糟的几堆。而他正坐在那堆书的中间,头发凌乱,衣服也不整洁,看上去活像人类口中说的“乞丐”,“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很有趣吗?探索你所不知道的历史、神话和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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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旋律急促起来,他想起了洛赫奇亚·苏提拉的来访。那是他们生活的转折点。尽管之后也过了一段相当平和的日子,但过去那种无忧无虑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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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一队卫兵,他们看上去年龄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把身上的盔甲擦得锃亮。最前方的是个看上去有些衰老的精灵, 但他依然站得笔直,好似林中参天的古树;岁月在他的面庞上刻下皱纹,如同阿苏诺顿在一些书籍中读到的古怪而又含义鲜明的符号。他的腰间挎着一柄精美的长剑,但血腥味之浓重令他不禁退后了两步。他一定久经沙场,阿苏诺顿想着,开始在心中构思一首讲述战士一生的诗歌,大致取材于雇佣兵莱杰的传奇以及面前的这位老战士。
“您好,这一次出巡给各位带来不便,请谅解。”老人的语调抑扬顿挫,就像在军队中对自己的下属说话,“近日里‘血脉之理’重新开始活动了,希望各位注意安全。尽量少去左城……如果看到穿着为这样的精灵的行迹,请告知卫兵。”他打了个手势,身居右侧的精灵便递给鲁诺莱亚一张画像,“辛苦各位,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力保卫住民的安全。菲薇艾诺绝不会因为愚蠢的‘种族主义’而失去珍贵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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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再次缓和下来,但他不停地在这段平缓的旋律中加入不和谐的音符。因为从此以后的生活便已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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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符,少年终于发觉自己过目不忘的天赋在语言学习上的用处微乎其微。尽管他可以记住所有看到的词汇与学过的语法规则,但他就是无法惟妙惟肖地模仿它的发音,或是快速地造出完美的句子,“龙语可真难……”他咕哝道,“我真是嘴贱呐,居然主动提出要学这个……”
“你早晚都得学。”他的老师倒是没什么反应,“龙语文学一直都有研究的价值,我想像你这样的家伙,要是因为一门语言错过了无数经典的作品,一定会后悔得发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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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心虚地看着地面——这是他第几次因为擅自外出被骂了?但是他已经六十岁了,别的精灵在六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可以结伴出游了,他不服气地想到。
“你又去找司卡莎了?”出乎意料的,他的老师竟没有像往常那样责骂他。
“我喜欢听她讲故事。”
“可是人家也要巡逻啊,最近血脉之理……”鲁诺莱亚顿了顿,不经意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血脉之理又开始行动了。卫队可是很忙的。”
少年耸了耸肩膀,似乎这句话已经说过太多次,对他没什么威慑力了,“可是她的故事确实很棒啊,您知道吗?这位女性精灵让我想到了‘血玫瑰’和‘星辰之女’——她们的故事还是您讲给我的呢。”
“生命安全可比故事重要得多啊。”
“可是洛赫奇亚·苏提拉先生……”少年踌躇着,“他……他放弃……”
“……我很抱歉。”一向彬彬有礼的老师竟打断了他说话,这令他十分惊讶,“我真的很抱歉,……苏提拉先生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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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旋律扬起,包含着愤怒、仇恨与激昂。正是这一段旋律将面前那名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的旋律给压制住了。他切实感受到了老师在那一刻的愤怒,老师在那时点燃的复仇之火几乎燃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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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愤怒,愤怒到当下他所吟诵句子的旋律只剩下了盛怒。
他唱的故事是“叛道的骑士”,讲述原珂旭的骑士埃斯托拉在没能得到公正待遇的情况下舍弃珂旭信仰,化身“血骑士”手刃仇人的故事。“浪歌”也跟随他一同咆哮,曾奏响瑞汀妮尔美妙浪歌的七弦琴在此刻与主人一同倾泻怒火。
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在这声音之中捂耳跪地,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他们的心灵在承受无边怒火的折磨,他们的灵魂因此而破碎。
“诗人是能够掌握人心的。”他这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吟游诗人将魔法融入了歌声,正如暮刃们给兵刃附上魔法。”
他停止演奏,又开始弹奏一曲挽歌。那是老师新作的诗歌,阿苏诺顿反应过来,那内容正是对友人无尽的哀思。
他和战友们因为共同的理想和心中的正义观而走到一起,他们在通向死亡的命运之路上踏步行进。他们唱着胜利的战歌,痛饮甘甜的美酒。他们从不惧怕命运,他们选择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这正是他们的伟大之处。
这首处处镌刻着代表胜利的音符的挽歌令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害怕地蹲在地上,他们害怕被这旋律谴责。就连阿苏诺顿都从这旋律中捕捉到了一丝怒火,一丝谴责和一丝愧疚。
“听着。”鲁诺莱亚厉声说道:“我才是卡勒斯,我的学徒是无辜的。他从未牵涉进我们……”他顿了顿,悲伤地改口道:“我与你们的战斗之中。”
然后他停止演奏,走向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阿苏诺顿,“拿着,现在它归你了。”他把“浪歌”交给少年,而后走向血脉之理的清理者们。他朗声说道:
“杀了我,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是‘卡勒斯’,记录者,希望你们记得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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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了。”他沉声说道:“我也不再是一味地逃避过去,从阴影中走不出来的图书馆员了。我继承了您的琴,您的书籍,您的知识和您的名字。我是阿苏诺顿,流浪之子,我是鲁诺莱亚·泰德弥斯。
尊敬的遗忘之神呐,若是您真的能让老师出现在我的面前,请务必让我将这首安魂曲终结。”
旋律坠入了悲伤的深渊之中,阿苏诺顿不觉流出泪水。他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他痛恨自己,但却无能为力。他曾经傲慢而自负,但如今他学会了谦逊。他披着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的外衣,却只是想用这苍白的纪念来逃避他耻辱的过去。如今,他要成为鲁诺莱亚·泰德弥斯,那个他所景仰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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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却无法阻止他的老师一步步走向那群暴徒。老师佝偻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如此高大,令他对面的那些疯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卡勒斯’,记录者,希望你们记得这个名字。”老师低沉的声音此刻迸发着无比的力量,蕴含着激愤、仇恨与他铭记多年的荣誉。他的老师已经等待这个时刻太久了,“我有三个同伴。一个是人类,他是‘克利亚’,战士;另一个人类是‘巴利尔’,谋士;一个是精灵,她是‘埃勒瑞娜’,医师。我想你们也记得这些名字。”
他闭紧了眼睛。老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无论他的过去如何,他现在与一个年迈的老人无异。
“我们净化一切……”其中一名“清理者”说话了,可那明显底气不足,“老头,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血脉之理’是一个宗教,我们所信仰着珂……”
“那就让珂宁来裁决吧!”他的老师咆哮道,“珂宁在上,要是他知道,你们为了所谓的‘纯净’就犯下此等罪行,他一定会将你们打入瑞无底深渊!”
他真的是诗人吗?他此刻可比一名战士还要勇敢。暴徒们恼羞成怒,举起手中的刀剑,“闭嘴!”他们嚷嚷着。
佝偻着背的诗人冷冷地说道:“我能闻到你们武器上的血腥味,真令我作呕。”他努力要让自己挺直腰板,“你们要杀了我吗?那就来吧!让我成为你们疯狂计划中的献祭,让我——你们的同胞——的鲜血见证你们的罪恶吧!”
说罢,他的老师转过头,与他视线相接,“阿苏诺顿,记得为我写一首诗,谱上曲子。这大概是对我最好的纪念了。”
然后他又转过去,跪倒在地上,张开怀抱,“来啊!杀了我吧,我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反抗了,不是吗?我没有琴,我什么都做不到。难道你们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都杀不掉吗?!”
学徒挣扎着站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老师跑去。他的视野猛烈摇晃起来,光影交织螺旋着掠过他的眼前,耳边伴随着混乱的嘶吼与因此而起的炸鸣声。但他无能为力,他太弱小了——此刻他一个音符都弹不出来。刀落下的速度太快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老师便无力地弯下腰来。那颗贮藏无数知识与智慧的头颅滚落在他面前,伴随着狂热者们充满激情的尖叫。他们高喊着胜利,他们说:“卡勒斯终于死了,他的血是我们迈向胜利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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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勒斯没有死!”他看着身影越发模糊的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也即忘神——终于泣不成声,“他的灵魂在我的心中不朽,只要我还记得他,他就永远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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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放轻松,这不是你的错。”司卡莎叹了口气,手温柔地搭在少年的肩膀上。但阿苏诺顿一下子就将其拍掉了。他仍在颤抖,向这位好心的卫兵大发脾气,因为看到她,他就会想起自己枉死的老师,还有那名惨烈牺牲的洛赫奇亚·苏提拉。
可是他拒绝回忆,阿苏诺顿想做的是逃离。逃离那黑暗而疯狂的一切。“我是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我不是阿苏诺顿……我是鲁诺莱亚,我是鲁诺莱亚!”他疯狂地反驳着司卡莎,令她哑口无言。她只能把那盘朴素但可口的饭菜放在房间中,默然退了出去。
阿苏诺顿——这时应该称之为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抱紧自己的肩膀,孤独地啜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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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不要紧了吗?尽管上次之后……”看到阿苏诺顿慌乱的神色,司卡莎赶忙改口,“尽管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是你一个人出行还是有一些……”
“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今后该怎么过了。……谢谢您,女士。”
“那就……一路小心。”
阿苏诺顿告别了司卡莎,离开了这位临时看护人的居所。他要回到右城,整理一下老师的故居。他已经……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已经可以谈到老师不想到那些血腥的日子了。
少年在菲薇艾诺的图书馆中谋到了一个职位——当然,是用他老师的藏书换来的。他觉得与其让它们在空寂的书房中自生自灭,还不如将其交给图书馆。
之后的生活必然是索然无味的,但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很享受。他再也不想经历那些动荡的事了。他害怕自己坠入回忆的深渊,他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变成那个孤独哭泣的孩子。鲁诺莱亚·泰德弥斯必须斩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否则他将永远无法解脱,或者说,永远无法成为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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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影几乎透明,旋律接近尾声之际,他与那人影同时发出轻叹。
“唯有超越记忆……”
“老师,安息吧。”
“鲁诺莱亚·泰德弥斯”完全消散,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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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醒来时,发现自己和队友们正端坐在小镇的旅店中。他们围着的那张桌子上放着两个无脸人的小雕像和碎片,还有一朵枯萎的花。“这不是那个小女孩给你的吗?”雪伦对唐·吉诃德笑道,而库勒则转了转眼珠子,“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啊,唐。”
然后,不出意外,他被揍了。
“我们……刚才是……经历了战斗吗?”Yves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和所有人一样,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抱着怀疑的态度。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对,我们还经历了告别。”鲁诺莱亚点点头,他仍记得自己当时流出的眼泪。
“但是我已经忘了怎么去那里了喵。”猫妖精一脸遗憾地说道:“那里还挺有趣的呢喵。”
“我们都忘了。”唐·吉诃德看了眼大家,总结道:“地图也没了。”
知识都回来了,记忆也一样没丢。鲁诺莱亚终于找到了关于那位无面神祇的记忆,“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他开口道:“那个雕像所刻画的是忘神……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是象征记忆与忘却的神祇,由于司掌遗忘,至今无人能够记住他的名姓,而他的牧师大多也是那些因记忆而苦恼、打算彻底忘却过去的人,这些牧师也如同他们的神祇一般不被人所记忆,他们形单影只,轻而易举地就会消失在芸芸众生的记忆中。……”
“他的教义是——‘遗忘乃救赎’。”
讲解完后,看着同伴们的神情,他忍不住笑道:“不过,我可不这么觉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