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置: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821/
引子: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040/
事件篇(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46/
事件篇(中):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91/
事件篇(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548/
角色列表:
石野当间,叙事人。异言杂志社编辑,24岁,山犬半妖。
铃原让治,侦探。Gleiphir侦探社社长,55岁,人类。
白川透,助手。Gleiphir侦探社老板娘(误),57岁,山犬半妖(目前隐藏)。
砂九良(sakuryo)=有栖川景纪,作家。自由撰稿人,????岁,猫又(隐藏)。
雾隐藏之介=秋叶苍海,作家。古董店老板,28岁,人类。
雨生鹭千代,作家。《吉祥寺少女侦探事件簿》作者,22岁,天狗半妖(隐藏)。
樱井梨华,媒体。帝都报社记者,25岁,猫又半妖(隐藏)。
翼=永藤心辉,读者代表。学生,15岁,猫又半妖。
小松壬三郎(NPC),研讨会组织者。出版商,44岁。
真由美(NPC),小松的管家,47岁。
室井谦人(NPC),小松的秘书,3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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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高,宽敞的房间里充满了光线,时钟滴答作响,山犬半妖编辑喝了口茶,神色郑重地眨了眨眼睛,盯着面前的铃原,以及旁边的助手白川。
侦探打开手里的记录,开始清楚而不紧不慢的说明。
“从你口中呈现出来,三个案件的经过,我把它当做是你根据当时情况,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的真实描述。当时这座山庄除了你认识的六人,还有山庄的主人小松先生、秘书室井,以及真由美小姐。排除这九人以外,没有其他人在场。”
“可以向您保证,我记录下来的所见所闻就是如此。”
“所有的事件连起来,有几处明显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其一,是小松死亡前后各位的举动,其二,是镜子之间的情况。其三,是室井的身份和行动。”
“根据你的描述,第一次小松被杀前后,在房间外面出现的迹象如下,八点二十分,古龙水味道出现,八点三十五分,镜屋的声响和叮叮当当声出现,差不多同时,铃铛的声音出现。不久之后大约八点五十分,走廊上出现了水果的味道。又过了一会儿的九点整,开始有咖啡的味道。”
“是的。”
“可以明确判断声音和气味来源的,是喷洒古龙水的室井,带着相机撞到镜子的樱井,带着铃铛的砂,以及准备咖啡的真由美,只有水果味此时还不知道是谁身上的。顺带一提,你能闻到一墙之隔,隔壁房间的气味吗?”
“这个……不行,如果不是特别浓烈的气味,隔着一道墙果然还是做不到,只有木板门外面走廊上传来的,可以辨别得比较清楚。”
“水果的味道是这种吗?”
侦探打开面前的小罐,里面是一些橙色的半透明物体。石野把脸凑近,用力嗅了嗅。
“……是橘子的果酱吧,当时那种气味和这个类似,啊……对了!”
石野睁大了眼睛,用力点着头。
“真由美被杀后盥洗室里发现的莓子果酱!是在天花板和洗手池附近的水管上发现的,数量还不少的样子……难道……”
“正是如此,从你的叙述来看,当时的水果气味就是它发出来的。按照各位的证言,肯定有人说了谎,没有留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带着果酱到二楼走廊走动,被你发现了。”
“说谎?到底是谁……”
“从樱井、砂、雾隐的证言来看,相互之间都有佐证,不太可能同时说谎,而翼虽然单独留在房间,但目击证词也没有什么明显不合理的地方,只有火车包厢中的雨生说她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听到或看到外面的任何情况,结合后面镜子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以及最后室井死亡时的举动,可以判断她没有说出实情,而且,你说她换过衣服了对吧,就是因为起初的那套衣服上粘上了果酱。”
“哎?雨生……吗!难道当时的水果气味就是她……真是难以置信,她为什么要说谎?”
“一方面是因为害怕说出成了凶手的帮凶,另一方面恐怕是……因为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吧。”
“什么!凶手……帮凶?您知道凶手是谁了吗?意料之外的举动是什么?”
“山庄主人的本意是玩推理游戏,但死亡的方式却并未按原计划进行,你说过‘凶手’卡片上的内容是九点四十分的‘绞杀’,但小松却在九点零五分死于含有氰化钾的咖啡,这一定是有人在真由美泡咖啡之前将毒物混入了泡咖啡的材料,很有可能是杏仁糖浆之类可以掩盖氰化钾味道的液体,莓子果酱,就是在这时候粘上的吧。”
“难,难道您说是雨生毒杀了小松……但我们几个和山庄主人素不相识,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所以说是‘帮凶’嘛,会高高兴兴这么做的人,只可能是拿到了真正的‘凶手’卡片,然后按照上面的指示行动了。”
“难道……是室井知道雨生使用的火车房间里会有‘凶手’卡片,于是把游戏使用的杏仁糖浆换成真正的氰化物,之后雨生按照卡片上的说明,在八点五十分之前往咖啡里投毒了?”
“很遗憾正是如此。”
“可是,假如真有您说的这么一张卡片,为什么雨生之后不说出来,如果乖乖按室井的安排行动,反而不会被怀疑成凶手,谁会直接把游戏玩成真正的杀人案啊。”
“因为这张卡片当时已经不在雨生手上了。”
“什么……对了,之后展示凶手卡片的是室井!而且内容完全不一样了。”
“如你所言,室井的本意只是让小松死亡,大概会提供一些别的线索,比如小松自己想要自杀,或是嫁祸给真由美之类,结果,发生了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凶手’卡片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雨生出于什么心理,说不定只是返回房间时一时兴起,跑到当时没人的室井房间,把卡片换掉了吧。之后室井为了编这个谎,恐怕也颇费了一番脑筋。”
“原来……是这样。”
“这个举动让事情变复杂了,以至于发生了后两起死亡。”
“真是没想到啊……小松先生的死我大概明白了,那么,真由美小姐又为什么被杀?”
“恐怕是室井想去杀死已经意识到真相的雨生,结果被她发现了吧。”
“咦?当时真由美小姐是住在雨生隔壁的镜间吧,为什么要谋害雨生,却来到了真由美小姐的房间呢?”
“这就要说到另一个令人生疑的地方了,这个全是镜子的屋子,很有可能有隐藏的通道,其一是和火车房间之间的门,雨生去一楼放杏仁糖浆的时候就通过了这扇门,其二是通往一楼盥洗室的通道。当时隔壁的雾隐听到一楼有响声下楼查看,之后再返回二楼凶案现场不过花了五六分钟,如果他的证言属实,那这个房间一定和楼下直接相连,弄出响声的人在这几分钟里,从一楼爬上了二楼,之后从镜子之间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雨生从一楼返回时也是为了进入这个通道,才在天花板附近留下了痕迹。”
“等等,侦探先生,这里我不明白。”
石野抓抓自己的耳朵,做出阻止铃原说下去的手势。
“假如她从盥洗室的通道爬上二楼的镜子房间,再返回自己房间的话,没可能出现在走廊,八点五十分左右出现的味道,可是一直从楼梯上飘上来的啊!为什么她从盥洗室爬上来,又返回去走楼梯了呢?”
“对,这也是第二起事件中间一个重要的因素。你还记得八点三十五分左右樱井在镜子房间弄出的声响吧。”
“是的,相机撞在镜子上的声音。”
“恐怕那不仅仅是相机撞到镜子的声音,镜子房间连接一二楼的通道,那个时候就无法使用了吧。”
“您的意思是……樱井前辈撞坏了镜子后面的什么机关,所以才会有那样诡异的,零件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大概吧,因为室井不知道这件事,还想利用这条通道进入镜间,继而进入雨生的房间,结果弄出了什么响动,惊醒了真由美小姐,这才起意杀人。”
“可是,室井自己的房间窗子外面有东西挡住,他究竟是如何出去的?割掉耳朵、挖出眼睛这种残忍的手段,一定是用了大型的凶器,现场的血迹到处都是,他是从哪儿拿到,又在哪里把凶器藏起来的呢……”
“这方面我也有所推测,结合后面在室井房间发现的面具,他恐怕是能把身体缩小,并把身躯的一部分化为利刃的半妖。”
“鸟类、蛇类……或者是……”
“狂骨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川突然双手抱胸,点着头说到。
“……你还真是,该说是野性的直觉吗。很有可能是这样,百年轮回法案还没实行的年代,我也遇到过把身体缩小,藏身在天花板内部的狂骨半妖呢。”
“所以室井杀了真由美小姐,把带血的衣服抛在砂先生窗下,从密道返回,刚好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从镜间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雾隐早些或者晚些出现,都会发觉室井的行踪,这还真是巧合啊……说到巧合,接下来的第三起死亡,大概也是由巧合诱发的。”
“室井死的时候我们都在场,当时只有他、樱井前辈,以及雨生要了红茶,按照您的推测,我只能想到,这次是他想下毒杀死谁,结果自作自受,拿错了茶杯吧。”
“的确,室井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发身亡,对他来说倒是罪有应得,不过与其说是他碰巧拿错了茶杯,还不如说是碰巧发生了什么事,让某人有机会调换了茶杯。”
石野一脸凝重地低下了头。
“室井想要杀死的一定是雨生,她恐怕已经处在压力边缘,要么是和翼事先约好,要么是利用了偶然发生的混乱,故意要了和室井一样的红茶,反戈一击杀死了室井,之后樱井的相机也损坏了,她利用大家搜索室井房间的时间,偷了樱井房间里的证据,还把氰化物放在砂的房间里……”
“等等,侦探先生,您认为砂先生房间里的氰化物是雨生这时候放进去的吗?这段时间并不长,而且砂先生应该一直在房间里吧!最后他为什么要呈现出猫又的姿态逃跑,而不是留住雨生,和大家好好说明呢?”
“这我也无从推断,大概只能找到他亲自询问了,是被雨生胁迫,还是被雨生说服承担起罪责,就不得而知了。”
“……”
铃原侦探一口气说完,石野一时无言以对,房间里的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白川只好又往各人的杯子里添了些水。
“不过我想,身为妖异,对这种程度的事件应该不放在眼里,也许只是依循自己认定的道理在保护雨生。我们的职责只是指出真相,解决问题,并不是判断谁对谁错。你也不必太过消沉,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侦探抬起头,脸上悠然的神态换成了郑重的表情,
“室井房间里那个面具,是一群不怎么样的家伙,用来掩盖自己的罪行的,室井正是因为出现了半妖化的迹象,才从加害者变成可能的被害者,说不定也是因为如此,才想要杀死小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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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事件到此解明完毕,靠大家的肝与脑大体推出了事件的全貌,感谢狗狗编辑脑出的精彩剧情,感谢各位热情参与,如果有BUG、没说到或者有歧义的地方请戳我修改
*作家协会PC好感度+20
1、
——鹿的两只脚踏在凸起的岩石上,直起身子回头看着自己,柔软的脖颈扭转成好看的弧度,深黑杏核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
——它轻轻跃起,像是没有接触地面一样弹跳起来,向前跑去了。
——他随着它来到雾的国度,乳白色的水气在它脚下四处散逸,清朗的月光笼罩了大地,夜风拂过草叶,摇动那里生长的千万朵铃兰,它们低着头,发出轻柔悦耳的歌声。
柔和舒缓的夜曲结束了,比起刚才几首节奏欢快的舞曲,这段音乐让三层建筑整个笼罩在一种沉静的气氛里,以至于结束后一段时间,大厅里相拥起舞的人们才抬起头来,仿佛确认了自己身处何方一般。
从屋顶下垂的巨大吊灯发出了光,重新为清理掉桌椅、专门开辟为舞池的大厅染上明亮的色彩。身着华服、带着面具的舞者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逐渐弥漫起来,变成聊天和轻笑的声音,舞会的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马上会去找东西吃,然后跑出去透气吧。不知道会不会踩到别人的脚。
脑海中突然勾勒出了穿着晚礼服,在灯光下旋转的身影。琴弓在弦上轻轻敲了一下,才让他回过神看着用面具遮着脸庞的人群。
面具上的开孔像两个深邃的黑洞,只能看见吐出言语、显出微笑的嘴巴。带着面具在灯光下移动的宾客们,看上去移动着的,某种奇怪的兽群。
——看不见眼睛,果然不知道笑容是真是假啊。
苍海转而开始打量着室内的装饰,一楼大厅的周围环绕着柱廊,墙上和舞池周围都摆放着鲜花,舞池两侧有铺了洁白桌布的长桌,上面摆放着一些冷食,端着托盘的侍者在人群中间和柱廊后面走来走去,二楼和三楼依然是平时酒店招待用餐客人一般的布置,但是现在已经封闭,只有零零星星的接待人员来回走动,不时停下来朝热闹的一楼大厅投来目光。
朝仓家的排场还真是了得,他在心里默默感叹,上流社会中经常举办舞会,但如此大规模的一年也不会有一两次,这次发放请柬的对象也不仅限于帝都中的名流,工商界人士乃至一般民众都收到了邀请,除了人类,甚至还有根本不隐藏形态的半妖混杂其中。
“死守着旧时代固有观念的人会被抛下,今后是铁路和轮船在地上和海上驰骋的日子,比起门第和头衔,金钱、人脉、以及敢于开拓的胆量才更重要,请我们去演出的家伙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介绍他加入乐团的朋友笑着这么对他说。
——假如没有那场事故,说不定她比自己更有机会贯彻自我意志,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吧。
他尽力驱散无谓的想象,开始观察起绕着舞池穿梭的侍者们。突然,在舞池一侧不远处的冷餐桌旁边,出现了个子很高的身影。
那人穿着熨烫整齐的侍者制服,介于栗色和灰色之间的短发向后梳着,有些不服帖地翘起来,因为身高在人群中有些显眼,好像特意要避免这一点似地微微弓着背。他手里端着放了不少杯子的茶盘,正倾斜身体托着它们,好像奋力不想让杯子落到地上一样。千钧一发之际,杯子里晃动的饮料终于再度平静,他也绕着几位聚在一起的年轻女性转了一圈,滑稽的动作引得她们掩着嘴发出咯咯轻笑。
“信乐君?”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只是提起这个名字,空气中的气氛似乎都会变得开朗起来。拿着乐器不方便走动,苍海就坐在那里低低地喊了一声,对方好像没有听见,只是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让穿着紫色礼服的小姐拿了一杯饮料。
然而下一瞬,他便转过身,朝这个方向走来,盯着苍海摘下面具的面孔愣了一会儿,接着瞪大了眼睛。
“哇……是苍海兄!一时间没认出来,怎么会这副打扮?是宴会聘请的吗?好厉害啊。”
同样和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的落语家脸上绽开了笑容。
“乐队的朋友临时有事情,托我代他来给舞会伴奏。信乐……厚继君?你也会到这种场合来啊。”
苍海看到青年白色的衬衫上别着浅棕色的胸牌,上面是个不熟悉的名字。
“怎样?我穿这身还挺帅的吧?……玩笑玩笑,这次是真的没钱花啦,就做侍应生来见见世面咯。嗯?新原这个名字,是本名来着。”
青年看到苍海盯着自己的名牌,于是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答道,苍海却觉得对方说不定只是在信口胡说,这样的态度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厌恶,这大概就是表演者的魅力吧。
自称是新原厚继的青年继续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苍海手中的琴,要不是手中还拿着盛放饮料的茶盘,大概要伸手去触摸了。
“苍海兄,这是什么?好大啊。”
“大提琴,是西洋的弦乐器,就像出囃子里使用的三味线,不过以舞曲来说,作用倒是没那么重要。”
“喔喔……”
一位匆匆而过的客人从年轻侍者身边经过,取走了一杯饮料。这个动作提醒了两人,下半场的舞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苍海兄,口渴吗?要不要喝点什么?”
空杯子被放回茶盘以后,新原弯下腰,把摆着酒和清水的盘子放在苍海面前。
“谢谢,那就不客气了。”
时值夏季,一直持续演奏着,原本就有些拥挤的室内已经显得有些闷热,虽然什么也不做也可以撑下去,但清凉的水流进喉咙的时候,苍海还是衷心感激出现在附近的年轻侍者。
新原就站在那儿看着苍海把水喝完,取走杯子之后,冲他挥了挥手,向自己原来的位置走去。
2、
——鹿向前奔跑着,他随着它来到了失物的国度。
——这里的天空永无休止地飘着雪,树木、田野、建筑、街道沾染上那雪花,便褪去了色彩,变成深浅不一的灰色。
——然而鹿的脚步溅起了火星,它的足迹分开了灰烬一般的雪,路上绽开了绵延不绝的金盏花,它们紧紧挨着,像没有色彩的世界中流淌的金色河流。
舞曲一支接着一支,舞池中旋转的人之中,似乎有不少熟悉的身影。终于,舞会结束了。
像落在地上,啄食完雪地里草籽的鸟群,发出啁啾声抖抖翅膀飞走一样,舞池里的人也相互招呼着,纷纷摘下面具,露出微微渗出汗水的面孔,成群结队地向酒店外面走去。
侍者们开始忙碌起来,收拾起长桌上剩下的食物和饮料,并开始清洁地板。乐队其他成员也整理好携带的物品准备离开。
这时,苍海突然发现变得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出现了某人——确切地说是山犬半妖,垂着耳朵,塌着肩膀,有点落寞的背影。
与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的,明显时代错乱的服装——《异言》的年轻编辑石野当间,穿着舞台剧中两百年前西方贵族的衣服,像个幽灵一样站在舞池中间。
——前不久发生的离奇事件,对他来说还没完全解决吧。
“石野君?”
山犬半妖闻声转过头来,沮丧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惊讶。
“老,老师?哇……”
“是,是,我偶尔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你的衣服很特别嘛。”
石野摸了摸耳朵,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接着坦率地回答道。
“是从大学时代的戏剧社借的。”
声音的余韵还没消失,远处就响起了一阵轻捷的脚步声。
年幼的猫又女孩从远处跑来,小小的鞋跟撞击在地板上。她穿着和石野差不多风格的晚礼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毛茸茸的耳朵旁边,换了比平时色泽更鲜艳的花朵。
“能不能借用一下钢琴?”
“稍微一会儿就好……那个,小提琴也……咦,那不是秋叶先生……”
身后突然有人在说话,苍海转身望去,看到异言社的主编十三间和美编古桥竟然也出现在乐池里,两人穿着平时看不到的华丽服装,美编小姐的银色长发垂下来,身边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凛凛寒气,他们无视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向正把钢琴盖子合上的侍者询问着。发现苍海在场以后,两个人好像吃了一惊,接着,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求助的意味。
——是想帮石野君缓解一下心情吧。
侍者有点不知所措,正准备离开的小提琴手挑了挑眉,想要出言阻止。苍海只得站起来,以眼神示意对方,并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个子不高的小提琴手眨眨眼睛,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把手里的琴交给了古桥小姐。
“大哥哥,可以请你跳舞吗?”
见此情形,弥弥朝石野伸出了手,山犬半妖看着女孩天真无邪的脸,终于像卸下重负一般,恢复了爽朗的笑容。
空寂的大厅中响起了整个夜晚都未曾有过的欢快乐曲,引得快要走出酒店的人也纷纷回头观看,出人意料地,两个人的装束和模样,竟然很好地融合进了这种气氛,好像什么剧目里在远离人世的幻想乡中舞蹈的神灵一样。
一如既往的平静日子被打破了,因为无法容忍和自己不一样的事物,“异常”聚集在一起而诞生出了“异常”,无辜者在面前惨遭杀害,熟悉的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黑夜与白昼不再泾渭分明,这样的混乱,是否也是这不断向前奔跑的时代所带来的呢?
3、
——鹿沿着小径向前奔跑,他随着它来到了遗忘的国度。
——这里是为黑色树木环绕的墓园,墓石前伫立着颔首的雕像,枯叶随风在地面上爬行,破碎的残卷散落一地。
——而轻捷的身影从生着青苔的石块之间掠过,低垂的树梢上生出了小小的洋紫荆。
“……真是感谢,您刚才和乐团的人说了什么?”
十三间和古桥带着弥弥走开之后,山犬编辑转身向苍海走来,郑重其事地表示谢意,接着有点好奇地发问。
“没什么,说你们是柳泽子爵的客人,回去的时候如果再碰到那家伙,记得摆出架势来。”
苍海回答,柳泽是有名的善于交际,又有点离经叛道的华族,只要能够为其所用,不管是妖异还是半妖全都都是他结交的对象。虽然是这样,似乎惊讶于这个随口说出的借口,石野还是发出“诶……”的声音呆立在那里。
借着这个机会,苍海和他简短地告了别便转身离开。时至深夜,大厅里几乎已经变回了平时的模样,两侧的餐桌被收起来,地上的杂物也被清扫一空,侍者们正在撤掉廊柱和墙壁上的装饰。
——是花啊。
快要走出大厅时,苍海看到房间的角落某处的地板上流淌着水迹,花朵堆积在一起,有一部分已经折断,叶片散落得到处都是,让人联想到什么东西的尸体。
不知为什么,他想要俯下身把它们拾起来,可是真的这么做了之后,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双诧异的眼睛。
“苍海兄……?”
“啊,信……厚继君,总觉得不习惯,用原来的方式称呼你可以吗?”
“可以的!苍海兄为什么要捡这些花?”
“现在就要清理掉吗?”
“是的,管事说明天这里就要恢复原状,是不是觉得可惜?”
“该怎么说呢……如何布置是主人的自由,花也是为此而培育的,可是总觉得,这么丢掉没有物尽其用。”
“要带回去吗?店里有地方放花吗?”
年轻侍者疑惑地问。
“大概吧,看上去没有用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那我也来帮忙好了。”
新原微笑起来,开始翻拣那些还没衰败的花朵。
“谢谢……不需要更多了,你还有事要做吧,多有打扰。”
苍海冲他摆了摆手。
“我们这些临时聘用的,到这里工作就算完成啦。苍海兄呢?现在要回去吗?”
“是的,搭朋友的车到市郊。”
新原挽着袖子,双手湿漉漉的,稍稍偏着头,好像因为投入地完成了工作,周身笼罩着一种奇特的快活情绪。看着对方的面孔,苍海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往松尾坂那个方向,需要的话可以捎你一程。”
“哇!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咯苍海兄。”
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眯了起来,青年侍者擦干净手上的水,跑到接待室拿了随身物品,两人一起朝大厅外走去。
5、
——四肢颀长的鹿向前奔跑,他随着它来到晨曦的国度。
——瀑布从岩壁上倾泻而下,撞击在石头上碎成飞沫,水雾间形成了一道彩虹。
——它分开小溪两边密密的黄水仙,走入浅水中央,上升的朝阳发出的光辉十分耀眼,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鹿消失了,无论是树木中,溪水里还是瀑布下面,都再也找不到它的踪影。
“抱歉,信乐君,这个时间最后一班车已经离开了。不过到你说的地方,顺着河边走路也可以回去。”
“我没关系的,苍海兄要去哪里呢?”
“在井小路公园等到早晨,再坐首班电车回店里。”
车子绕了远路在靠近市郊的地方停下,两人下车沿着河堤向前走着。夏夜的风从汩汩流动的河水上送来了清爽的凉气,夜空晴朗而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横贯天空的银河。道路两侧的民居外面的竹篱上悬挂着各色玻璃风铃,每隔一段时间,风铃下面的纸笺就随着风轻轻抖动起来。
“反正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也在这里等到天亮好了。”
一直走到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附近,苍海突然停下来,凝视着道路对面为水泥墙壁环绕着的建筑,对已经坐在后面长椅上的新原所说的话,他也没有回答,只是点头笑笑,把琴盒放下来,在另一侧坐下。
建筑外面的围墙占据的范围很大,楼却没有几栋,灰白色的墙壁和楼房看上去十分单调,门外还有人来回巡视,新原盯着建筑紧闭的大门瞧了一会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而把目光投向身旁坐着的人。
虽然一整晚都在演奏,又背着琴走了不少路,对方看上去倒是一点都没有显出疲惫和困倦,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路灯照不到的昏暗角落。新原又试着提了提身边木箱子的把手。
“哇,好重。”
“不习惯的话是有一点。”
“苍海兄是什么时候开始学这个的?看样子好像很久了啊。”
新原用手摸着似乎翻新过几次,但边缘仍然分布着细密裂痕的提琴盒。
“大概没你想的那么久,不过琴是有些年头了。”
“咦,这个……叫做‘大提琴’吧,有什么渊源吗?”
穿着合体的洋服,用手肘支着膝盖的青年停顿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换了放松的姿势,仿佛因为这个问题恢复了古董店主平素的样子,一边回忆着什么,一边开口讲话。
“幼年时候,父亲招待过一位客人寄住在家里。据说是伯父在海外认识的朋友,名字已经忘记了,只记得相貌十分独特,头发的颜色很浅,皮肤白皙,眼珠则是淡绿色。似乎已经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多年,他的行为举止与一般的本地人无异,只是说话口音稍有些奇怪。当时他总是背着这样的琴盒,早晨出门,到傍晚才会回来。”
“不知是怕打扰到别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他很少在我们面前演奏,连练习也要自己一个人找偏僻的地方进行。但是,偶尔能听到那种低沉婉转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不久,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循着声音去看,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树林的空地中间拉一首曲子,提琴盒子就放在面前。当时是秋天,天气已经开始变冷,枯叶堆得满地都是,配合这幅景象,乐声显得有些凄凉。”
“一曲奏毕,他就静静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谁一样。然后,我惊讶地看见,有什么东西分开灌木丛,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脚下的树叶哗哗作响。”
四周静默无声,似乎连夏蝉和鸟儿都已入眠,只剩下男人低低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
“‘你来了啊。’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打招呼,向前伸手摸了摸,还拧开随身携带的铁皮水壶,把它举到面前。我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了,只觉得他当时的神情温和又专注,好像真有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
“我悄悄看了一会儿,越发弄不清方才出现的是错觉还是真实,最后决定,还是留他自己在那儿比较好。”
“本打算默不作声地离开,但突然发现,他脚下的大提琴盒子里,堆满了青绿色,开着小白花的草叶,还有红色的果实零星散落在里面。有东西正在啃食它们,把它们衔起来吞掉。”
“树叶和果实飘到半空中,一点点消失了,就在这时,那个人发现我站在他身后。让我意外的是,他一点也没有惊慌或者生气,只是笑着问我‘能看到吗’。我摇头表示不行,他就抓起我的手,让我摸摸面前的东西。”
“那是湿润的鼻子,毛茸茸的鼻梁,可以感到体温,摸到皮肤下面的血管,手伸到大约是脸颊的位置,还感到有双眼睛眨了几下,然后是抖动着的耳朵,和从头上伸出来的分叉的角。”
仿佛等待声音的余韵消失一般,安静了一会儿,新原才开口提问。
“哇……是鹿吗。”
“是的,他说是金色的,但根本看不见……不久之后客人便离开了,我再没机会问起这件事,也没和别人说起过,之后来到帝都,过了十多年,就连伯父都和他中断了联系,突然有一天,琴被送到了店里。”
“据说那个人长途旅行时乘坐的列车脱轨,死了不少人,他为了保护琴不被损坏差点丢了性命,还弄到右腿受伤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但是,弦枕和侧板还是被压碎了。”
“把琴拿到店里的是他的一位远亲,说那个人自提琴修好以后就一蹶不振,总是说拉不出以前的曲子,甚至看到琴就伤心难过,于是托人找到伯父这位旧识,把琴卖掉了。”
“后来我找人学了琴技,试着重新拉当时听到的旋律,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修好之后,他再也看不到那只鹿了呢。”
“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新原好像想要打破沉滞的空气一般,以轻松的语调开口。
“既然苍海兄说了,那么我也说一点我的事情好了。”
“我啊,是被父母送去学落语的,那时候不懂事,只觉得寄席所在的地方离家非常远,一遍遍练习十分枯燥。师父又死板,让我们一定得每时每刻都保持笑容。说什么‘自己都不觉得好笑的话,怎么让观众笑出声来’……明明是个顽固老头,咆哮起来能把小孩子吓哭的那种。”
年轻的落语家说着,勾起嘴角真的笑起来。
“师父门下有两位师兄,一个脑袋不怎么灵活,又自视甚高,处处摆出长辈的架势教训人,还喜欢对不懂的事发表议论。初学落语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
“另外一个……是很厉害的人。”
他靠在长椅背上,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不光故事说得精彩,还能够抓住观众的心,台下的人期待什么、害怕什么、因为什么而发笑、因为什么而惊讶,他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会觉得‘能说落语真好啊’大部分是由于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新原又一边在面前比划着,一边补充道。
“小时候在寄席养过鸟,是从树上的鸟巢里落下来的,养好了伤之后就关在笼子里,一开始还会挣扎,门合不严就会冲出笼外,久而久之,就算打开笼子的门,也不会飞走了。对我来说,留下来继续学习,就像这样的感觉吧。”
落语家的语气明快诚恳,丝毫没有遗憾和失落。
“……是这样啊。”
或许不管周围的环境如何改变,总有坦然接受顺应变化,也有固执坚持自己生存方式的人。
——只要不是被扭曲意志,强加在身上的就好了。
苍海盯着不远处依然亮着灯的建筑,这么想着。
此后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沉默下来,新原合上眼睛小憩,苍海则整理起谱夹里的纸张,接着站起身来四处走了走。原本离开酒店时已是深夜,到东边的天空微微露出白光,也没花上多少时间。不久,树林中开始响起晨鸟的啼鸣,远处成片民居中有早起的人走出来,洒水清洁门前的地面。
“……天亮了啊。”
返回时,苍海看到新原睁开眼睛,坐在长椅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朝远处看了一会儿,突然扭过脸笑道。
“对了,走之前能不能听苍海兄拉几首曲子啊,舞会上的曲子虽然悦耳,但听久了忍不住都要睡着了。”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
“我不太懂,亲民的曲子就行了!比如……”
新原随口报出歌名,苍海却不禁失笑,除了时下流行的民谣俚曲,甚至还有净琉璃和都都逸,一时间觉得有趣,便选了旋律简单明快的,试着在弦上拉了几个音。
“对,对,就是这个没错。”
新原点头,随着曲声渐大,他站起身,用手打着拍子,竟放声高唱起来,一会儿让嗓音变得粗哑,一会儿捏着嗓子学着女人咿咿呀呀的幽怨歌声。大提琴沉郁的声音和有些跑调的人声相互应和,场面显得极为滑稽。
“浮名立ちゃ,それも困るが世间の人に,知らせないのも惜しい仲……”
唱到兴起,新原绕到长椅背后,学着艺妓的样子,手臂挽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手指去勾苍海额前下垂的头发。一首曲子好容易结束,早晨空旷的街道上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喂”,“什么鬼吵”之类的呵斥声。
苍海放下琴弓,终于忍不住笑得连肩膀都颤抖起来,新原好像十分满意对方的反应,用手肘撑着长椅的靠背站在后面。
“信乐君。”
“嗯?”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古董店的青年店主扭过脸,喊了好友的名字。
“有时候我在想,世上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6、
“心,你笑什么?”
零式的宿舍里,刚刚换好制服准备外出的年轻女性盯着室友的脸好奇地问。
身为山犬半妖的心抖了抖耳朵,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轻启双唇。
“刚刚,外面,有人,唱歌。”
接着她掩着嘴,嗤嗤地轻笑起来。
“很难听……但是,很有活力。”
“真的那么好笑吗?”
龙姬疑惑地走出门,来到走廊上推开窗子,仔细捕捉着外面的声音。
“……什么也没听到啊。”
心在她身后静静地站着,用手挡在耳朵后面继续听着,脸上的表情却产生了变化。
“声音……变了。”
好像呼吸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香味一般,她眯起眼睛,用十分温柔的表情注视着不远处晨光笼罩的树林。
“我好像……也听到了。在哪里?心,能带我过去吗?”
龙姬睁大了眼睛,抓住心的手臂。
心点点头,两人一起跑上台阶,穿过大厅,从建筑物一楼向营地外面走去,现在歌声不见了,而音乐声却越来越清晰,那是首旋律简单却很悦耳的曲子,现在被某种低沉,富有穿透力的弦乐器演奏着,好像在说,或是在呼喊着什么一样。
就在她们走出门的时候,音乐声也终止了。龙姬困惑地停下了脚步,而心却以眼神示意对方,接着拉起好友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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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是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824/
和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811/
之后,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510/ 之前【大概】
*懒得排版,不要抽我,接受E站的现实吧朋友们
*虽然写了一堆但其实没有说什么,当个过度就好!!!如果有欧欧西和BUG请用力戳
*一瞬间想打恋爱TAG,后来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大家的舞会剧情都闪亮得要命……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咦好像勉力搞笑失败了【笑哭
*总之发了盒饭,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剩下的大家加油啊,记得把车开回来【摇旗呐喊
(下)
事件篇完结
前置: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821/
引子: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040/
事件篇(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46/
事件篇(中):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91/
角色列表:
石野当间,叙事人。异言杂志社编辑,24岁,山犬半妖。
铃原让治,侦探。Gleiphir侦探社社长,55岁,人类。
白川透,助手。Gleiphir侦探社老板娘(误),57岁,山犬半妖(目前隐藏)。
砂九良(sakuryo)=有栖川景纪,作家。自由撰稿人,????岁,猫又(隐藏)。
雾隐藏之介=秋叶苍海,作家。古董店老板,28岁,人类。
雨生鹭千代,作家。《吉祥寺少女侦探事件簿》作者,22岁,天狗半妖(隐藏)。
樱井梨华,媒体。帝都报社记者,25岁,猫又半妖(隐藏)。
翼=永藤心辉,读者代表。学生,15岁,猫又半妖。
小松壬三郎(NPC),研讨会组织者。出版商,44岁。
真由美(NPC),小松的管家,47岁。
室井谦人(NPC),小松的秘书,3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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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让我觉得可怕的并不是真由美小姐的惨状,而是雾隐老师紧咬着牙根,眉眼怒立着犹如修罗一般的表情。”
“哦?看到小松的死那么淡定的雾隐,终于也激动起来了吗。这点吉祥寺可没有说,有意思,说说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觉得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吧,一个简单的选择,影响了整个事件的走向。不过这种一念之间错失了拯救他人性命之良机的情况,换做是我肯定会更加懊恼,恨不得死的是自己吧。
雾隐老师说,他发现真由美小姐的时候她还有些微弱的呼吸,离被砍应当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但那关键的几分钟他却根本没有守在二层。那时他听到楼下有些轻微的响动,多少犹豫了一下,见二层这边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决定下去稍稍查看一下情况,特别是检查了一下第一案发现场附近。大概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到楼上之后,起初也没感觉到异常,直到过了一阵子,他才注意到走廊间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寻找之下看到真由美小姐门下淌出的血液,赶忙推门进去。当时门没有锁,那些罩着镜子的帷幕床单大半被拉下,满屋的镜子映着他的身影,真由美小姐面朝下趴在门口不远处的榻榻米上,像是在逃走的路上被镜中的黑影拉住,夺去了生命一般。
他跟我说,如果那时没有下楼,说不定就能听见凶手行凶时候的动静,从而阻止事情的发生,又或者他能早点意识到血腥味的来源,说不定真由美小姐不会留那么多的血,就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真是惭愧,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我满脑子都在想谁是凶手,完全没想到还有救人的可能性。”
“这位雾隐先生听起来真是位大好人啊,我都想认识一下了。”
“为了复述案情,我已经透露了很多他的信息了。以侦探先生的头脑,找到他必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唉,希望他不要责怪我才好。”
“线索太多,反倒一点挑战都没有。我现在倒是不想知道他是谁了,该遇到的早晚会遇到。先不管他,我们继续说案子。按照剧情,樱井和雨生案发前在樱井房里洗照片,听到石野君的叫喊声很快出现,然后是半睡半醒听到声音出来确认情况的翼。其他两个人这里只说了被叫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当时我和雾隐先生去敲室井先生的门,前辈负责叫醒砂先生。室井先生先开的房门,他戴着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尖顶睡帽,穿着浴袍款式的睡衣,开门时候一脸被突然吵醒很不爽的表情。砂先生则是过了一阵子才来开门,我听到里面有隐约的铃铛声,和之前听到那个一样。可能是身上带着铃铛吧,跟之间的声音倒是也匹配。
那两人也看过现场之后,雨生提议说大家可以分组调查一下别墅,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本来说室井和雾隐老师一组,我和砂老师一组。结果室井先生相当不情愿,一副完全不相信雾隐老师的样子。若不是我相信老师的人品,说不定也会这么想吧,感觉雨生那时候看着雾隐的表情就有点怀疑了,唉,毕竟是唯一一个在房间外的人,按理说确实最有可能作案。最后还是砂老师主动提出和室井一起,他们负责调查一层的房间,我和雾隐老师则是负责查看别墅外面的部分。樱井前辈负责调查现场,拍摄照片。翼君说她还有些惊魂未定,拉着雨生陪她回房间。
后来雨生跟我说,翼君当时是想告诉她让她不要怀疑雾隐先生,因为雾隐不可能是杀害真由美的凶手。”
“呵呵,他当然不可能是凶手,死的可是个半妖啊。”
“啊?真由美也是半妖?……等等,为什么雾隐不可能杀半妖。”
“哎呀真是抱歉,我刚才似乎一直忘记说明她的情况。真由美小姐的确是半妖,看耳朵的特征应当是野干,尽管已经47岁,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快到五十的样子,是个温柔美丽的中年女性。她也算是我对壬三郎先生产生好感的起因吧,能够让身边的人自在地以半妖本来的形态堂堂正正地生活,果然是相当与众不同的华族。如果这样的人多些的话,世道也不会这么混乱的吧。
至于翼君认为雾隐先生不可能杀害半妖的原因,还得从她第一次见到雾隐先生说起。翼君刚刚半妖化不久,就遇到了相当凶险的境况,当时她被半妖猎杀者砍倒在雪地里,若不是雾隐老师搭救,说不定早就殒命山野了。以那件事为契机,她加入了老师所属的一个专门帮助处境困难的半妖的秘密结社。除了她以外,老师还救助过不少遇难的半妖。这样的人,的确没有任何道理用那样的手段去残害柔弱的半妖女性。
其实,当时我们都隐隐觉得会不会是室井先生所为。虽然也有别的犯人潜藏在这个别墅里面的可能性,但是就我们之间的人而言,能够用那种手法杀人的应该不会是女性。砂先生话说的不多,看起来也神神秘秘的,但是室井先生的态度实在是不讨喜,感觉的确更可疑一些。查看状况时我还特地留意了他的房间外面,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砂老师窗下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件袖口沾着血迹的灰色条纹的男士长着。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特别怀疑他,毕竟这些人中,我算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他的文字和言谈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怎么看也和杀人犯沾不上边。
我们回到室内的时候,砂先生和室井先生也刚好检查完了楼下的房间,没有特别的异常。一开始砂老师还以为在楼下盥洗室里有血迹,结果仔细看过竟然是干掉的莓子果酱。
全部检查完之后已经快要四点了,天色都开始泛白。由我和雾隐老师两个人在走廊继续巡视,雨生提议带翼去她的火车房间一起住,正好有两个床铺。其他人则是回自己的房间。之前一直没有说明,翼君的房间气氛确实有点恐怖,是我挑房间时候第一个排除的地方。整个像个地牢一样。灯都是枝型烛台的形状,哪怕全部开着光线也很灰暗,床铺还是个船型,墙上也有面大尺寸的穿衣镜,那个时刻,总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镜屋的惨状。
那几个小时,我一直担心着还会不会有第三场命案,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三场命案最后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是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
“该不会室井也死了吧?”
“没错白川先生,第三个受害人正是室井秘书。”
“不会是自杀吗?”
“如果您目睹了他死前的样子的话,肯定不会认为他是自杀的。要是一早起来在他房间发现了尸体的话,估计大家都会认为是他杀害了小松先生和真由美小姐然后畏罪自杀的吧。但是看到他死前那混合着诧异,愤怒和不甘的眼神,还有他拼命挣扎着拉着砂老师的裤脚说着救命的样子。我个人无法相信他会是个自杀者。
第二天早上,不,应该说是中午,毕竟所有人都聚集到起居室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尽管才认识了没多久,但是少了照顾着大家的真由美小姐,我们在这个庞大的别墅里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这时雾隐老师打破了尴尬,他说见大家精神都有些萎靡,想去准备些简单的餐茶。刚刚死了两个人,大家都有点没胃口,不过热茶的话倒是人人都想来一杯的心情。室井先生表示要自己去跑红茶,问有没有人想喝,雨生提了下牛奶和糖分都有安神的作用,然后樱井前辈也跟着选了红茶。不过我看室井先生不是不信任雾隐先生的泡茶手法,估计还是担心他会做手脚吧。
茶泡好以后,他们两个一人端了一个托盘回来,还拿了些白面包和饼干。翼君接茶杯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杯子没有拿稳。眼看着滚烫的茶要落到她腿上,幸好旁边的樱井前辈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才没有烫到。翼这边只是被打湿了裤脚和袜子,樱井前辈的相机却是被泼了个正着。那时候大家都在看着她们那边,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到室井先生咳了一声,大家看向他的时候,他不间断的咳嗽已经变成了干呕,眼睛和口鼻也都渗出了血。他开始拼命抓着身边的砂老师,喊救命也喊不出的样子。也就一两分钟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这个时候死第三个人。樱井前辈下意识地想要拍照,都没注意相机淋了水以后不能随便启动,一下子相机冒出了些火花,还能闻到些焦糊的味道。”
“有现场照片的胶片烧掉了吗?”
“没有,似乎是别的东西烧了,胶卷还是抢救出来了的,不过见相机暂时不能用了前辈就去把胶卷和相机放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你和雾隐去调查了他的房间吧,有什么别的发现没提到的么。”
“有的,那时候雨生带着翼去她房间换衣服了所以没有看到。雾隐老师从室井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像面罩一样的东西,当时他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得很凝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不过他没回答我的询问,而是说要带回去调查一下。”
“就是这个面具是吧。”
“啊没错!原来是拜托了侦探先生进行调查。这到底是什么的面具,您一定已经知道了吧,可以告诉我吗?我试着去查了资料,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算是吧,真是个晦气的东西。你先说完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一会儿告诉你这是什么。”
“好的好的,马上就说完了。
雾隐先生收起了面具的时候,樱井前辈刚好从对面她的房间出来,不过她应该没看到什么。她跟我们一起检查了房间剩下的部分,书柜,床下,甚至门后面和衣柜里面,都没有什么发现。这个房间似乎很少使用的样子,应该只是偶尔和小松先生一起过来吧。毕竟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适合办公。都检查完以后我们出了房间,看到雨生一个人在走廊里面,她说翼不太想让别人看所以在外面等她。没多久翼君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这时候我们才注意到,砂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在场。
他的门锁着,我们担心他也遇害,雾隐老师就直接撞开门冲了进去,那时候我才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全貌。四叠半的榻榻米房间,看起来令人联想到温泉旅馆的布置,正中间是一个窄窄的有蓝色波纹的蚊帐。掀开蚊帐一看里面空空的,这时候我听到窗外有铃铛的声音,赶紧到窗前去看,刚好看到一个有着两条尾巴,背着一个褐色布包的黑猫一下跃过了屋后面的围墙,白色的后爪上还绑着一个一个小小的铃铛。
房间里有轻微的苦杏仁味道,在矮桌底下还发现了装氰化物的小玻璃罐,床褥上也找到一些黑色的猫毛。稍后我们跟樱井前辈回到房间想要重新梳理下线索的时候,就发现相机还好好地放在桌上没有动,那堆放在一起的胶片还有其他的照片、证物统统不见了。
事件的部分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根据这样的情况,雨生推测砂九良是猫又妖异,可能是和这三个人有什么仇怨吧,杀了人之后就带着可能拍有自己样貌的照片和底片逃走了。”
“嗯……这么看这个砂九良确实可疑啊,但是前面又说过他不是凶手。那凶手到底是谁啊完全不明白。”
“还不明白吗?我倒是觉得清清楚楚了呢。石野君,其实相对于找到砂九良,你更想知道的是案件的真相吧。”
“那是当然,侦探先生果然已经知道了吗?”
“是啊,听完你的描述,就像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一样,这个案件的情况已经清楚地不能再清楚,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不过对你来说,觉得一片迷茫云里雾里也无可厚非,毕竟有些事情以你很难接触得到。其实雾隐那个家伙应该早就猜到了什么吧,还非得借我的口来告诉你,真是个不爽快的人,不过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他就是了。”
“侦探先生,请务必将真相告诉我!拜托了!”
“———————事件篇·完———————”
接下来将召开相关人员内部推理会议,不确定会由哪位选手来揭露事实的真相,请期待剧中角色的后续更新。事件篇到此结束,所有需要的线索已经在文中揭示,有兴趣的可以一起猜猜猜~~~
前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422/
[尽管科尔宾只有照片出场,还是无耻的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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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莱特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上午的阳光让走廊尽头的窗外一片炫目,却仅仅照亮了走廊尽头的一小块地方。四周安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海鸟的鸣叫。神慈科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他知道这点,然而这只猜对了一半。心理评估?那只是个流程,是个检测精神状态的借口。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那片光亮中,转动门把手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我知道你会来。”屋里的人正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随便坐吧,孩子。”
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镜框眼镜。他对格莱特露出一个微笑,递给他一杯咖啡:“我估计你会想谈谈。”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威廉。”格莱特站在门边,没有接过杯子,也没有向屋内迈出一步。
房间两侧放着通到屋顶的书架,书架被各种档案和书籍塞得无法再放入一本书,桌子上的虹式咖啡壶里冒着泡,空气里有酒精灯被熄灭的味道。中年人迟疑了一下,把杯子放在桌上,拉过椅子放在格莱特跟前,端着杯子坐进了书架旁的单人沙发中。
“坐吧。”
格莱特从来没搞清楚过,“威廉”这个称呼究竟是对方的名字,还是一个代号。几年前他曾潜入人事科的档案室——神慈科不喜欢电子档案,这个岛上似乎都不喜欢——他最终只在标着“威廉”的档案夹里看到了一份空白的档案,和一张写有“希望你满意”的字条。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人和他提起,似乎这只是一个玩笑,又或者是深夜梦到了一个片段。当他再次见到威廉的时候,如常的微笑让他发冷。
——不该问的问题,无论怎样都不会有答案。
“早上如何?”威廉语气平缓,好像只是在探讨日常的天气,“我听说你和洛仑兹先生的会面,气氛不怎么友好。你知道,流言总跑的飞快。”
“你们是故意的。”
“当然我们总会考虑搭档之间是否合适,我必须承认,洛仑兹先生有些时候非常擅长惹人生气。”威廉喝了一口咖啡,“不过这正是选择你成为他的搭档的原因。”
“你清楚我在说什么。”格莱特沉默了片刻,灰色的眼睛像冬日里的一滩泥水,两只手交叠攥住了发抖的手指。再开口的时候一个名字从他的喉咙里干涩地挤了出来:
“……伊利亚德。”
“你是说……”寂静和咖啡的香气一道在房间中蔓延。威廉放下杯子,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很快他得出了结论——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哦,伊利亚德……对,是这个名字。”他皱起眉毛,平静而又略带惋惜,“你很久没提过他了。”
格莱特发出一声呻吟般的叹息,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说出这个名字就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他顺着门口的墙壁滑到地板上,手肘支撑着膝盖,眼中的绝望像从水底升起的气泡,在水面一闪而过,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拖着重物在雪原上行走。
“你们越界了。”
威廉靠在沙发里,心里衡量着他所说的“越界”。他不得不承认,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说的很对,他们确实越界了,正在将他逼上绝路。格莱特·里恩,这个年轻人是优秀的牧羊犬,经验丰富的外勤人员,虔诚的信徒。对这座岛屿来说,没有什么身份的组合能更令人安心了——同时非常的“好用”。他不曾质疑过接到的命令,也从未向他们提出异议,直到最近。
格莱特一直拒绝接受任何新的搭档,他不止一次提出过。但是熟练的外勤人员怎么会就如此放置?答应他的小小要求,将他调去维稳科不过也是权宜之计。组织满足了你的要求,那么当需要你进行一些回报的时候……投桃报李,不是吗?
也许他可以被信仰说服,也能被伤疤操控。当这两者都开始失效,或者有了反作用的时候,套在他脖子上的项圈又该写上什么呢?
格莱特攥紧双手,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他似乎用尽浑身力气在克制濒临爆发的情绪:“……你告诉过我,上次是最后一次!该死的!最后一次!”
威廉凑近格莱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点,孩子。”“牧羊犬”可以安抚发狂的“羔羊”,面对愤怒的“牧羊犬”则只能依靠语言和耐心,幸运的是,这两点威廉都很擅长。“我们需要你。”他轻轻地说。
格莱特摇摇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拉扯起眼角的皮肤。他停下动作,注视着威廉的眼睛,然后挪开了视线:“我退出……伊利亚德的事情是个错误,从那时候一切就都错了——”
“你做的没错,孩子。”威廉打断了他的话,捏住他的肩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一直在这里就是证明,不要否认自己。‘恩典’是神赐给我们的礼物,‘牧羊犬’也是。火焰带给人类光明,却也可以使大地化为焦土。‘恩典’是如火焰一般的双刃剑,你们是火焰和人类之间的防线——不要怀疑这一点。”他仔细地观察着格莱特的表情变化,思索着该如何说服他忘掉那多余的罪恶感。
这座岛需要格莱特·里恩的经验、能力和枪法,不需要一个带着负罪感的、天真的年轻人。
威廉站起身子,倒掉了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在咖啡壶中加满水,重新点燃了咖啡壶下的酒精灯。火苗舔着玻璃壶的底部,水泡在壶中翻滚,上午的阳光和无数书籍文件一起将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填得满满当当。
“即使你被允许退出,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威廉轻轻地说。他从抽屉中拿出半瓶威士忌,兑进杯子和热腾腾的咖啡混在一起,重新塞进了格莱特手中。“他们的命运不会因为你退出而改变,而你却有可能拯救他们。”
格莱特看上去有些困惑。他眯起眼睛,紧接着用力甩了甩头,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后他闭上嘴,咬住了下嘴唇。
威廉蹲下直视着格莱特的眼睛:“在你看来,他们还有机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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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慈科中有一个传闻:当一名身负“恩典”的外勤人员逐渐走向崩溃,他将迎来自己的最后一次任务,然后再也不能回到这座海中的小岛。他会被同去的临时搭档解决掉,然后执行完任务的牧羊犬将独自回到岛上。
传闻中所提到的临时搭档被羔羊们称作“送葬人”。
就像不知道这传闻的存在一样,神慈科的牧羊人从未承认过“送葬人”的存在,也没有任何阻止传闻的动作。
自二十五年前“恩典”出现以来,“便利”和不稳定性始终相伴相随。由于时间尚短,尚没有出现“恩典”携带者寿终正寝的报告,使用不当或者失去控制的暴走产生的事故却屡见不鲜。即使有是作为第三种能力者的“牧羊犬”作为器的阀门,如果阀门不能发挥作用,又或者器的承受能力已经濒临极限,采用极端手段也是必要的。
——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全。
格莱特离开后,威廉度过了一个短暂而平静的上午。他洗干净咖啡壶,从书架上抽出几份档案,放在桌面上一字排开,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这是格莱特的档案,封面上写着档案所属人的名字,第一页上用环形针夹着的照片,是几年前他刚刚被调到岛上时拍下的。
档案的大部分都由威廉填写,从最初的训练到后来的每一次任务,每一页他都烂熟于心。他匆匆翻到最后的附录,那里夹着格莱特最近一次的心理评估。洋洋洒洒几页纸长的评估的最后,赫伦医生用力描粗了她的意见:不建议继续进行外勤工作。
威廉放下格莱特的档案,桌上的其他四分档案中,有三份的封面上用记号笔划去了名字。他拿起最下面的一份,档案的第一页上同样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红铜色头发的年轻人,有着柔和的面部线条,带着懒散的微笑;照片的右下角盖着黑色的印章。
档案最后一条记录是将近十四个月前,记载了这个年轻人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威廉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红铜色头发的年轻人耸了耸肩,笑着向他道别说:“这可能是最好的。”
清脆的电话铃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放下档案,抓起听筒,电话比他预计的晚了半个小时。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他在电话这端点了点头,“我相信我暂时说服了他。当然,是的,这次和以往不同。”
威廉拿过最后一份档案,档案的封皮上十分干净。他用下巴和肩膀夹住电话,两只手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打资料。他把资料放在桌面上,拿起科尔宾·洛仑兹的照片仔细端详:就连照片里,科尔宾也带着那副嘲弄的微笑。
“如果他真的背叛了里洛尼亚,或者打算背叛……”
威廉把照片扔到桌上,照片滑倒一旁,和另一份档案的照片紧紧贴在一起。两张照片上的两名年轻人有着十分相似的发色。
我们当然是故意的,他在心里说。这个安排是在毫不客气地往格莱特的伤口上洒盐,如果之前一两次“任务”可以比喻成小剂量的盐水,这次则直接洒上了大颗的盐粒。
电话中的询问拉回了他飘走的思绪,他清了清嗓子,用最肯定的语气答道:
“他知道该怎么做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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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人要重刷存檔,關心姐姐幸福的弟弟只好挺身站出來踢他電源線了。有種就推我下樓啊寶貝兒。
ファルス……仏語のfarce。笑劇。道化芝居とも訳される。観客を楽しませることを目的とした、喜劇の1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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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
他们是被双方家长安排见面的,她一开始就对他这样说。
“他跟大人坐船去很远的城市做生意,最后回来的只有他的日记本,每一页都是给我的信。我不会扔掉和他有关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忘记他。大概……也不会喜欢上你。对不起。”
她是时下越来越常见的那种新潮女性。她绷着脸生硬地对他说出那些话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某种正在威吓敌人的幼兽,交迭在膝上的纤细十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没关系。”
他笑着这样回答她。从他们落座开始也不过10分钟,但足够他决定用一生的时间保护她了。
“一见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
他对结识不久的朋友这样说,换来了朋友的一个白眼和“不要在单身汉面前秀恩爱啊”的愤怒大喊。朋友跟着上洛的剧团来到帝都,之后剧团留在了帝国剧场,而朋友就帮剧团处理演出日程之类的杂务。朋友是出生在帝都的人,却始终不肯告诉他为什么会去了外地又为什么会甘心在剧团里当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务。越来越好奇的他拖着朋友去喝酒,酒量不太好的朋友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以前的事情。
比如说朋友是个孤儿。有一个可爱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约好了以后要结婚。他被推荐去远洋的商团做见习,出发的时候听说女孩子被大学教授的家庭收养了。帝都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他回来只是想找到那个女孩子。
“就是这么老套啦!怎样啊,白痴!呜嗝……我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么多,超难为情的耶!”
朋友的酒品好像跟酒量一样让人不敢恭维。满脸通红的朋友伏在桌上对他自暴自弃地大喊大叫,叫到最后把自己整个脑袋埋在了手臂里。
“所以说啦……你那位可爱得不得了的夫人不也是教授家庭的女儿吗,她的朋友里会不会有叫抚子的女孩子啊?”
他一边给朋友顺背一边拼命思考了很久,最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茉莉家教很严,她的朋友我几乎都认识。我回去会问问她,不过据我所知是没有啦。”
那时他和茉莉结婚已经三年了。茉莉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不肯服输,家里明明有司机,她却总喜欢自己开车去接喝醉的他。不管他再怎么苦笑着辩解自己没有喝多,茉莉还是不肯让出方向盘,他只好扶着朋友坐到后座去。朋友是真的喝到烂醉了,直到上车都几乎没抬起过头。等到车子慢慢发动,朋友才似乎终于清醒了一些,不过也就是从低着头变成直勾勾地盯着茉莉看罢了。
“再看要收钱喔。”
他开玩笑地对朋友这样说。
朋友没有回答。
朋友死了。在剧团分给他的小房间里,紧闭了门窗,用煤气自杀。遗书仔细地折了四折,放在朋友床头的小桌上,内容是请求剧团烧掉他的所有遗物。事情的发生就像小说里的上一页和下一页一样突然,他昨天才跟朋友一起喝过酒。他呆呆地看着剧团的人把朋友的遗物投入火里,但没能看到最后。喉咙里像是坠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他无法可想只得提着酒去找了曾经是大学教授的岳父。
“最近的潮流就是这样的呀。虽然我也还不想服老,但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活得太过虚幻了。你的那个朋友还是搞戏剧的对吧?那样就更加危险啊,我见过很多这种人了,前一天好端端的,回家读了个什么悲观文学,砰,就自杀了。”
被岳母大人严令禁酒,只有在他拜访的时候才能喝个痛快的岳父满脸通红地长篇大论的样子,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那时看起来……那么正常。”
“这也是时代变迁的一部分啊,诚士郎。不管是好是坏,时代总是在前进,影响着整个世界的运转方式。比如说我们家茉莉,对吧?她的名字是我改的,大和抚子那种逆来顺受的名字,实在不适合她这么好胜又好学习的小姑娘呀。以后是女性也会进入社会、跟男人平起平坐的时代……诚士郎,你怎么了?诚士郎!?”
他无法控制地突然弯下身子剧烈呕吐起来。舶来的水晶酒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暗红的液体淌得到处都是,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你为什么要骗我?
朦胧之中,他听到了这样的幻觉。那个幻觉从最开始的模糊不清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分昼夜地切削着他的神经。茉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神情严肃地把他叫到了露台,他却始终无法正面跟她对视。
“诚士郎。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大可以不必瞒着我。如果是有了其它喜欢的人,那么现在离婚也变得很常见了,你不必……”
茉莉的声音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生硬。她的声音像是在水中不断下沉一般变得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愈发清晰的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骗你……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视野中的一切都像是阳炎一样开始摇摆不定,他看见朋友出现在茉莉的身边。他从来没有见过朋友那么难过的表情,朋友的嘴唇是鲜艳的樱桃红色,是那种煤气中毒的人才会有的红。
茉莉看着丈夫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她讶异地上前想要拉他一把。丈夫却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带着极度惊惶的表情猛然向后退了几步。
他就这样翻出了露台。建在二楼的露台,下面是园丁每天整修的石板路。他摔出栏杆时的姿势十分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出去的一样。
暗红色的液体从他仰卧着的地方汨汨流淌开去。
“明明三个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呢,这个故事。”
“的确如您所说。但人心并不是用简单的对错就可以分类的,感情、利益、欲望……所有这些要素混在一起,所以事情的走向才不可预期,所以才会留下那么多的故事和传说。”
“您说话的口气像是小说家或者诗人。”
“我的确偶尔会在杂志上发表一些拙作……”
听到苍海的回答,客人不知为何微笑了起来。这位客人似乎是在闲逛的时候偶然走进这家古董店的,苍海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进门时用手杖探路的动作,然后才发现他的双眼之中没有光芒。店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许多种类不同的商品,所以客人似乎并不敢妄动,只是放松地倚在门边,耐心地听他讲那些故事。不知从店内哪里传来风铃的声音和古董时钟摆动的声音,夏日的熏风混杂在客人平和的声音之中。这位客人看来是个性情平和的人。
“将这个八音盒拿到我这里来的夫人给我讲了这个故事。故事的真伪已经不可考,男主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也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茉莉夫人烧掉了他的日记本和有关他的所有东西。”
她毁掉了和他有关的所有东西,却只有他最初送给她的八音盒无法处置,最后只好送到熟人介绍的古董店。
“不过突然听我说了这么多,希望客人没有厌烦才好。”
“不会,这是个好故事,您的声音也很让人舒心。不过说到八音盒……”
盲眼的客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朝苍海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
“您的店里经常有这类商品流动吗?其实我想找一个八音盒。可能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设计,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如果有相同或者相似的东西……”
客人取得苍海的同意之后,有些迟疑地放下手杖,用双手稍微比划了一下。
“大概是这么大的……用金属制成的八音盒,整体是圆形的,表面有浮雕的装饰……”
苍海记录的笔突然停了下来。
“……我记得表面有一些磨损,或者说擦痕。底部有可以转动的把手,正面是……嗯……我记得她说过是时钟。实在对不起,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记住这些特征。请问您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苍海有一会儿发不出任何声音。听不到回答的客人疑惑不解地偏了偏头,他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干涩的声音。
“我会尽力找找看的。——先生找这样的八音盒,是要送人的吗?”
“啊,是的。”
年轻的绅士突然展颜而笑,表情里没有一丝阴霾。
“是非常重要的人。”
——那样的八音盒。
只凭触感和模糊记忆作出的描述不一定完全准确,那样的八音盒也不是就真的那么罕见的。可能只是类似的东西,甚至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年轻绅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摸过一次那个八音盒,当时听到的旋律也几乎忘记了,只记得八音盒的主人将它视若珍宝,轻易不肯拿给别人看。
“后来再遇到她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算起来和她成为家人也已经六年了,说来惭愧,我还连她是不是真的习惯了新的姓氏都问不出口。”
年轻男人说话时的口气温和如水,感觉不到一点矫揉造作的影子。那种想起重要的人才会露出的幸福笑容,并不是装出来的。
苍海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啊,实在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家长里短,店主先生也不耐烦了吧。我就先告辞了,那个……虽然像是大海捞针一样的请求,但如果店主先生碰巧遇到类似的东西,还请务必知会我一声,我一定会尽力准备能让先生满意的报酬。”
面对辞行的客人,店主应该说些什么才是。脑子里这样想着,身体的每一处却都使不上力。
“这张卡片上有敝舍的地址,我就先放在这里了……安昙野宅,我想应该很好找。拜托您了。”
客人对苍海所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出去。店门关上的声音和笔掉在地上的声音重迭在一起。他终究没听到苍海低声的自语。
“……真的是,明明三个人都没有做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