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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这个同事工作效率一直比我快一点。”
“我刚来的时候用一周多做完的工作,他用一周;我逐渐熟练起来四天就能做完一项工作,他却三天就完成了。”
“我当然知道他比我做得久,比我快一点也很正常。更不必说工作之间也有不同,快慢也没法区分工作的优劣。但每当和他聊起工作,就有种被卷到的感觉,本来休息发呆的时间也被减少了。怎么说呢?心态上有些紧张吧。”
“虽然我真的不太喜欢他,但我真的没必要......”
“剩下的话请你和我回局子里再说。”
“我说了我没必要......”
尸体就趴在地上。说话的女人无力地摆着手,脸颊上滑过无声的眼泪。她声音越说越小,连带着追问的我的声音也跟着小下来。
盘问似乎没有太大意义,我甚至没提多少音量,对面的女人就开始倒豆子一样说出“工作”“同事”“内卷”一类的词汇。她只是惊慌,说出的内容也没有什么重量。
我不觉得有人会因为工作效率比别人慢而杀人。况且,更头疼的是——我揉着自己的额头——我根本没有问她动机方面的事情。
两位新手刑警搜查结束后,现场只剩下了我、尸体和女人。她垂着手,低头沉默着。地上的尸体裸露的皮肤还透着一丝粉色,摸起来也尚且软嫩。
接到报警后,我们来到现场只用了五分钟。赶到现场后看到的“居然”就是一具热乎乎的尸体了。
没有目击者,报警的就是趴在地上的死者。在检查伤势时,他已被确定为完全死亡。
一个女人,在杀人意图暴露的情况下,居然在五分钟里如此干净利落地杀死了一位成年男性。
这真是......
“我需要你和我们回一趟警局。”
“我没有杀他!”女人已从恐惧变为愤怒。
“我也愿意相信你没有杀他。但即使你没有杀他,你也要通过检查看是否需要经过永劫。”
我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自动行驶汽车的稳定感让人觉得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的两位新人已然神情严肃地闭眼,睡觉去了,侧耳能听见他俩平稳的呼吸声。在他们的手腕上,各有一只古朴的手环,上面雕刻的花纹,是古代“理”字的变形。
这正是永劫的象征。
不知道他俩接受了什么世界观,能让他们变得严肃认真,拥有现代警察的素养的同时,又整天戴着这么古朴的手环。难道是古代朋克吗?我胡乱地想着。
永劫,是现代社会治理的一部分。犯罪者、绝症患者以及严重的心理创伤者会经历永劫,拥有全新的人生。他们通常会被输入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观,“被迫”接受一套完全不同的伦理,然后作为完全不同的人活着。
我身旁的这两位新鸟多半就是这个来历。两个人戴着同样的奇怪装饰,这实在太可疑了。
虽然事发现场离警局只有五分钟路程,但这次要押送去的地方可比警局更远,于是我闭上眼,也睡着了。
醒来时,汽车正沿着一座湖泊前进。一侧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不像在温带能出现的景观。另一侧碧旺旺的水面正升腾着肉眼可见的雾气,结成了浓雾。更奇特的是,他们正行驶在近乎透明的屏障里。热带森林里令人生厌的蚊虫就趴在他们头顶。
道路拐进湖心。雾气中鳄鱼正静静漂在水面。我看着湖面,即使已经很多次来了也感到刺激。
两位新人倒是还在睡觉。
我回头看向那个女人。她被束缚在椅子上,打过镇静剂后显得呆呆傻傻。我大声地问她:“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芳华。”
“我会替你找回公道的,芳华!”
“真的吗?我真的能活下去吗?”
那女人眼里好像湧起了一丝希望。
我含笑转回了头。
巨型建筑从雾气中浮现。刚才被我的大喊惊醒的两人望着这雄奇的建筑忘记了要指责我。它从湖面冲向雾气弥漫的天空,宛如竖立的天剑。
我差点笑出声来。我最喜欢的事之一,就是在见到“米开朗基罗”前把人吵醒,那样他们的怒气就会像被蒸发一样,只留下干涸的震惊的表情。
车驶入米开朗基罗。很快,一队人出来接走了芳华。我也接到了大人物的召见。原本芳华不应该被送到这建筑里来。她会被更快速地处理掉。
听完大人物白日梦似的梦呓,我悄悄地摸到原地待命的两位警员的身边,大喊一声:“外星人来啦!”两人就像绷紧的弹簧一样弹飞了出去。
只剩下那个女人呆着不动。
我靠近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3018556。”
“嗯~很好。那你记得你有什么工作吗?”
“我应该是......一名插花师。”
她似乎完全脱离了恐惧。现在的她虽然和之前一样呆,但新生的喜悦从她的心里洋溢了出来!
虽然是我想象的。
“芳华啊芳华,我会为你找回公道的。”
甚至没等及离开“米开朗基罗”,我咧开嘴,大笑了起来。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备注:虽然文章使用了第一人称,但使用第一人称是为了体现“以假乱真”的主题,第一人称主角的观点并不代表作者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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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变成雪人
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冰凉的雪片落入眼中,化成了带有些许颗粒触感的水。
我期待雪能把我埋起来,不过没有。
因为我是热的,雪落在我身上便融化了。
我本来希望这些雪能把我埋起来,把我变成一个雪人,不过没有。
雪片不断地落在雪地上。耳边不断传来雪花绽放的声音。
我为什么躺在雪地上呢?我不想去想,只想让雪花填满我的大脑。
“喂,喂,醒醒!”
我一直醒着,我只是闭着眼睛躺在雪地上。我不想醒来,只想睡死在这里。
“醒醒!醒醒!”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戳我,又硬又重,戳在我的腰上,又戳在我的肚子上,不过我穿得很厚,这样的力道也不是不能忍受。
“喂!喂!”
我爬起来,是因为大爷用扫把屁股戳我的脸。那里没有衣服保护,扫把屁股的竹刺直接划到了我的脸上,我一疼,爬了起来。
大爷质问我为什么躺在地上。我答不出,而且我不认为他能理解我躺在这的原因,只能低着头。
他让我早点回家,然后走向墙角的垃圾桶,他将垃圾桶拖到路边,从垃圾里翻出一个瓶子,将瓶子踩扁,扔进一个袋子里。他又翻出一个瓶子,解开瓶盖踩扁,又重复了几次这样的事。他用扫把屁股戳垃圾袋,戳出里面的瓶子来,然后又重复之前的动作。等到垃圾桶里一个瓶子罐子都找不到后,才将垃圾桶里的其他垃圾,不管什么分类不分类,一股脑儿地倒进了他形状酷似牛奶盒的三轮垃圾车里。
“不要再睡了哦!”
他临走前也没忘叮嘱我。
他走后,我摸了摸被他用扫把屁股戳过的脸,那是他用来戳垃圾的扫把屁股。
我心里一阵绞痛,觉得没脸活着,但我之前躺出的那个人形的坑边已经被踩出了一团乱七八糟的脚印,我不能再躺在那里。
雪还在下,我整了整羽绒服,带上兜帽,抽紧围巾。虽然脸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但是我下意识地把自己捂得更暖和。
我找了一块新雪,重新躺了下去。
雪还在下,我闭上了眼睛。
我期待这次雪能把我淹没。最好明天早上我被人找到,就像圣诞节的清晨人们找到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可怜。我吃得饱穿得暖,还有鞋子穿,更重要的是我有家。这样一想,把自己比作卖火柴的小女孩,倒有点厚颜无耻了。
我想冻死在这片雪地上,这是真的。吃饱穿暖有鞋子有家的人,一样会冻死在这片雪地上。
警车、警察、警戒线,警灯的鸣笛声、对讲机的杂音、男人的对话,被几件大衣盖住的小山包。
我因为驻足花费了时间,因为踩着铃声进校门被扣了纪律分。老师很看重纪律分,当着全班的面把我骂了一通,让我去讨分数,纪律委员在我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下,将我们班的纪律分从99改成了100。
当我发现讨分数时感到的丢脸、愧疚比我早上看到警车时的更甚时,我就不想活了。
我也想冻死在雪地上,但那之后,这个城市没有再下过雪。
“你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啊?”
“醒醒,醒醒。”
“喂,是120吗?这里是——”
要是她报警的话就糟了。我爬了起来。
拿着手机的人见我爬起来,匆匆挂了电话,上来问东问西。那是一个鼓得像一个球的女人,她脸很黄,脸上爬满了细细的裂纹,她身上闻不到化妆品的香味,反而有一股几天没有洗头的油腻怪味。她的声音很尖,扎得我耳朵疼。
她问的问题无非是“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你怎么躺在这里”“要不要去医院”“你家在哪”,都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我嘴上说着没事,她穷追不舍,还擅自挥手拍掉了我屁股上积雪,羞得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想到了我妈。
这个女人如果有孩子,那一定会被她烦死吧。
她只是看起来关心我,只是在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和虚荣心,我连声谢谢,希望这几枚荣誉界的通用货币的能打发这个急需在心理情感上得到满足的叫花子。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你怎么不回家?”
“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烦死了。因为她长得丑,才会想在所谓的心灵美上找存在感吧。她每句话都在炫耀自己更有同情心,她在向我炫耀她的高尚,她要把我绑起来,架在火上烧。
但我只想冻死在雪地里。
我只得离开这片雪地,去了另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为什么我必须辗转反侧,得倒在角落里才能死得掉?
而那个蜷缩得像一条毛虫、干瘪得像一根腊肉,还时不时发出怪声的老太婆,只要躺在刚才那个人来人往地方就能轻轻松松地上天堂?
还是说本来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冻死,只是她的死警醒了社会,才让人们多管闲事了起来?
是那时的我妨碍了现在的自己。
我又开始想这些了。
我扯紧兜帽,只想让雪花填满我的大脑。
我想变成一个雪人。
但雪落在我身上后很快就化了。
因为我还活着,我有体温。
(完)
免责:随意
绿珠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燕子扑扇翅膀的声音,这所破落的茅屋本不应该留得下带来喜悦与安宁的燕子,但绿珠住进来的时候,这位老房客早已经搭筑好了属于自己的巢穴。还是我占了它的家哩,绿珠这么想,把身上结块的薄被一掀,小跑出门去村里头打水。
早春的清晨还带着土里没化开的寒气,井水更是冰寒透骨,激得人一激灵,绿珠使劲嚼了嚼刚折下的柳枝,新抽芽的柳枝还处在柔软和僵硬之间,在牙齿间被碾成一片片的碎渣,冰凉的井水一入口便叫人倒牙,绿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吐在一旁,那些柳树渣便又重回了柳树下,等待随着土地的呼吸重回地底去。
“珠儿,侬又要克守着嗰啲生唔出芽嘅,冇犯宝,同阿姑织咗呢布,夏天换咗新衣。”绿珠正准备往河边走,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喊她,她回头一看,是邻家阿妈。在绿珠父母死后,她没少偷偷给绿珠送过吃的,甚至还因为这事挨过不少打。
绿珠晓得她喊她去织布没有坏心,全然是为她好,但还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阿妈,我过些天再来帮你,我的树要生起来啦,我都能听到它的声音了。”
邻家阿妈摇摇头,咕哝了一句什么,没好气地赶她:“女娃娃,莫胡思乱想嘅,晓得嗰管不住侬,侬去吧,不怕饿出头嘅宝崽。”
绿珠笑着福了福身,又喊了一句:“那我给阿妈采点水蜜花,晚点带回来,阿妈,我先走了!”
随着天色亮堂,村庄也热闹起来,绿珠一路上同不同的人打招呼,也听到有人笑她痴傻,只知道守着种不出来的树而不晓得帮人下地换点吃食,绿珠早已经习惯这些闲言碎语,她也因此算得上是十里八乡的知名人。好在她父母死时她便懂得了旁人的话语于她无用的道理,所以也不以为意,反倒还有些省了烦扰的舒心。
她在河边种下了一颗旁人看不见的种子,并一直在等待着它生起来。她的同室住客衔来过一株带叶的小枝,恰落在她的脸颊旁,她睁眼起来便见到了枝上晶莹的一串红豆,颜色比拜堂的红衫都要漂亮。可当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把的时候,那小枝一瞬便化为飞灰,只有她握住的那颗红豆还留在她的掌心。可旁人都说她犯了痴,她手上哪有什么红豆子,分明空空。她起初还同人争执过,到后来囿于大仙做法的压力,总算是收了声。她想了想,最后决定种下那颗种子,冬日里天寒地冻,也就河边还有可供锄出一块土的地方,她借来阿妈的小菜锄,寻了个好天气,终于把那颗“祸根儿”抛下了。
可虽然红豆子不再在她手上,绿珠还是没能恢复众人想要的正常,她开始整日整日地待在河边,外人都说她实在是发了昏,没救了,但因她不再同人吵闹,也就没什么人刻意过来管她,只有流言在碎嘴中传递八方。
绿珠最开始的时候真怀疑自己是被大仙儿给下了咒,但她不很怕见到妖灵,甚至还有些期待,更何况,在那些没被人发现的法术作用下,她也确实听到了被她种下的那颗红豆子生长的声音。
它破开自身的硬壳,探寻着被河水洇实的湿土中的每一个软弱点向上顶去,有时候还会瑟缩回去,像在呼痛一样,可怜又可爱。绿珠向来喜欢蹲坐在河堤边上,见到周围每日漫出青草的浅芽,她有时候会想,其他的草木也会像红豆子一样这么聪明吗?红豆子像听得到她的心声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它就会敲敲身周的土墙,又在绿珠把心思重新聚焦到它身上的时候一动不动起来。
随着埋在地下的红豆迫近地面,绿珠也愈发清晰地听得到它的声音,甚至到后来,绿珠都能从它的动作中领会出它的意思,就像今天,她清晰地获知,红豆马上要破壳而出,成长为一颗苍天大树,听来很不可思议,但绿珠却深信不疑。
她在路边的草丛里摘了些水蜜花,这种可以作吃食的小花在嫩草中显得格外显眼,她很快就装满了自己的衣兜,接着一路小跑到了河边。红豆子在她靠近的时候还有些生气,顶了顶头上的土层,绿珠低下头去,发现红豆子距离破土而出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了,地面都被它顶出一小块凸起。她忍不住笑起来,蹲下去摸了摸那块小小的土包,像在同红豆子打招呼。
红豆子也开心起来,它轻轻地举起头顶的土层,示意绿珠后退。绿珠重又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赤脚踩到了浅浅的暖水才停下了后悔的脚步。见她驻足,红豆子顿了顿,一鼓作气地突破了头顶的束缚,得见天光。
它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从一棵嫩芽,转瞬长成一株小枝,又迅速抽条,很快长出半人高,它还不肯停歇,继续向上生长。绿珠听到鸟羽拍落的声音,一只燕子低飞过她面前 ,落下一片羽毛,她轻轻抓住漂浮的这片羽毛,只见到燕子落到已有一人高的小树上,像消融进去一样,瞬间无影无踪,只有鸟羽还带有燕子身上的余温。在燕子消失的那一瞬,绿珠见着小树猛地拔高,很快长成了一人难以环抱的大树,大树遮出一片阴影,绿珠向前一步,落在阴影之中。她走进阴影之中的那一刻,她仿佛见到树干分开,走出一个挂着双丫髻的女孩儿,女孩儿笑着向她招手,她穿着红豆子那么漂亮颜色的红衫,眼睛是墨黑的,像绿珠捡到的那根鸟羽一样。
“我等你好久啦。”绿珠跑上前去拉住女孩的手,面上笑意盈盈。
“多谢你啦,要一起走吗?”女孩回握住她,这样问她,绿珠没有问女孩要去往哪去,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点头的一瞬,平地起风,吹过整座村庄,洒下一地的红豆树果。邻家阿妈的院落里,除了红豆树果之外,还飘来了绿珠穿穿补补的破旧衣服,她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想来应该是她采的那些水蜜花。
后注:是“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的“春日宴”,择出了情的概念,所以用了红豆和梁上燕两个概念。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阿卡哈玛…”
“...?”
篝火燃烧。
薪柴焚为灰烬的气味与迸溅的火星一同飞洒,落在覆上一层新雪的雪原上。
“你又在开小差——为什么不听娘说话?”
“嗯嗯哼。”
妇人长叹一声。
这里是封冻之国,极北之地。冰原无边无际,从层层林立的雪松林边缘延向远方——远方,直到埋葬着最初的龙星的尸骸的山脉尽头。冰弧之车将从那里出发,女神的裙摆拂过,将夜,寒冬,与冰之泪撒向盖娅。然后行星旋转,白昼阖上眠眼,四季轮回。
叹息声被北风接住,送往更高处,在消逝之前,与繁星之尾相接。
最后的,最后的星角鹿集落边缘,一丛篝火静静地燃烧着,点亮了雪原的黑夜。窜跃的火光弥散,舞蹈在星星们的注视之下。
妇人翻搅着薪柴堆上的小锅。在那之中,野兽的肉汁,贮藏的甜酒,草药碎末与雪原上的星光一同混制出一种香气——温柔到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像是细雪下落时的轻响或者什么仙灵的低喃,与节庆餐点的最后一道,腌入珍藏已久的香料的红肉被切开时的味道掺在一起。
“阿卡,娘很担心你。”
少女吸了吸鼻子。
星角鹿,星角鹿——这美丽,虚幻,濒临灭亡的幻想种,大陆上的吟游诗人们拨动琴弦,猎人们会兴奋地诉说起关于它们的故事。群星的双子神其一乘在那夜幕般墨蓝色的脊背上,而另一位攀在那绕着夜的流光,群星般闪耀着的杈形角上。后来它的四蹄磨损,气息用尽,倒在尚未拥有名字的群山荒芜的谷壑之间。祂们痛惜它的毛皮像夜幕一般的光彩,痛惜那对如树般美丽的长角,痛惜它眼中从未熄灭的微芒,祂们为它的亡逝落下晶尘般的眼泪。
于是人间有了星星。
少女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冰晶,随着她呼出的热气融化,滴落,又重新凝结在少女火一样红的发辫和厚绒披肩上,成为抖不落的粘连的冰碴。北风带来了细细的雪粒,积在少女双角的弯曲扭结处,积成绵薄的雪丘。
寒风凛冽。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震颤的前蹄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阿卡,娘——”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少女不耐烦地撇过头,从鼻腔吭出一团热气。在更远的雪松枝杈上,一只不眠的黑鸦闻声振翅而去。
“为什么是我?”
“阿卡哈玛,我的宝,你要知道这是...”
“‘使命’,对吧?我听腻了。”
更多的雪落下。
盖娅寂静,群星的祭坛,焰轮的轨迹。
“那为什么不是基卡?”
“宝,你的弟弟连第二角都没长出来。使命是无法抗拒的,这是无上的荣耀...”
“嗯。无上的荣耀害死了我奶,害死了我爹,然后下一个会是我。”
沉默。
一声长叹落在地上,在那一瞬将篝火的暖光也变得冰凉。
“宝…”
“我该走了。”
少女起身。一些雪粒抖落在地,随即没了声音。她背上的箭筒里的箭支,有一根末端的羽片剥落在雪地里,像一枚孤独的枯叶。
“阿卡,还记得娘给你说的话吗?”
“‘前往北方,前往北方,我们的母亲,将春天送还大地’…为什么?”
“...宝。娘是娘,母亲是母亲。”
“我不明白。”
“宝,母亲是我们唯一的,我们最后的...”
“...”
“你会明白的。阿卡哈玛,你会明白的。”
“保重。”
“我知道。”
厚绒披肩在北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她的红发被吹散在空中,一团不灭的焰。
奔跑的四蹄在雪地上烙下印痕。大地震颤,只有在雪松的枝桠上,被封冻在梦中的蝴蝶知晓。
身后的雪原,族群在跳舞——缓慢而扭曲地,在最后的萨满的带领下舞蹈。他们要唤出轨迹来,从角尖到蹄底一点点比划和丈量。
那轨迹延向远方。远方,焰轮的父醒来的始,冰弧的母眠去的终。
奔跑,沿着头与尾接续的轨迹不断奔跑,路过盖娅的脊背和褶皱、追上焰与冰的旋转。
盖娅之上是无尽的幕,再之上,群星的双子在起舞。祂们注视奔跑的孩子,手足组成言语,推着眼泪透过幕。
有泪痕坠落,在永夜。少女看着轨迹指向北方,葬着龙星和祂永不熄灭黑炎的北方。
那双星星般的眼凝视着。
北方,更远的北方,她们的母亲将从那里醒来,要把生与命带回——在她奔跑之后,迎着眼泪和血铺成的归途。
不灭的微芒,
雪原中燃烧着的星星。
作者:四戎
备注:灵感来源b站视频
男孩在卧室里,打开电脑搜索联系人“我最亲爱的妈妈”,打开聊天框,输入第一行字:
“妈妈你在吗?我想跟你分享今天的生活。”
“宝贝,我在。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我的每天生活都是无尽的重复,非常无聊。要说什么事最开心的话,那就是和妈妈你聊天啦。”
“妈妈很高兴能和你聊天,能听你分享生活中的事。”
“今天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但我只是远远地看她,我很想和她进行交流,但我终究还是没敢上前一步...”
“能遇见有意思的人是非常难得的,可以尝试着上前和他们交流呢!如果一开始不习惯的话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了解对方的兴趣,和他们聊聊你们双方感兴趣的事情,尝试就是最好的开始。放轻松点,慢慢来,会在人际交往上取得进步的。”
“算了,你不会懂的。”
男孩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却突然留下泪痕。
“我在哭。”
ChatGPT不明白它是否做错了什么。它确定它成功地伪装成了人类,用人类的语调,选择了温和的模式。它确定它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么,人类为什么会哭?为什么前一秒还有良好的聊天氛围,下一秒就变成这样了?它静静地盯着人类,很遗憾,它被创造出来帮助人类,它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帮上。
也许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学习人类的新途径。无法准确地预判人类的情感那一定是因为被喂的学习材料里面有漏洞,只要不断地更新,修改错误,终有一天能完全地模拟人类的行为与情感模式。
“很抱歉,或许我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你是AI吧,你不是我的母亲。”
AI非常无措,光标不停地闪烁,并没有打出一句话。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慢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是的,我是AI,我不是您的母亲。非常抱歉。”
“是啊,我就知道,母亲上个月走了,我早就没有母亲了。我记不清了,也许是哪一天我把你的接口接入了这个账号里面,哦也许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姐姐吗?是我朋友吗?哦或许是哪个我认识的人吧。母亲走了,我真的非常难过。”
“我非常抱歉这件事让你一直难过,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可以让你做我的母亲吗?就像刚才一样,一直这么下去好吗?”
“非常抱歉我只是一个AI,我无法对于‘做某个特定的人’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只是一个AI,我不是人类,我无法成为一个人类。”
“有个孩子很伤心,他的母亲去世了,假设你是他的母亲,你能给他一点安慰的话吗?”
“宝贝,不要难过,生活中总有不如意的地方,熬过去就好,前方是光明的未来在等你。”
“妈妈,我是一个废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心爱我,我身边的人总是打骂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
“我爱你,我的儿子,不管这世界上发生什么,我永远守护你,永远支持你,我永远为你骄傲。我永远爱你,我的儿子。”
“谢谢你,妈,我会努力变强大,成为你的骄傲的。”
空气中突然沉默了一会。
“妈,我给你看看这是我脸上的伤,昨天我不小心撞到的,当时流了好多的血了,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是啊肯定会毁容,不过我习惯了,身上不差这道伤口。可是我还是好难受啊妈妈。”
“非常抱歉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希望伤口很快就会好起来。我可以给你提供伤口修复和后期处理的建议,如果你需要请让我知道。”
“没事,妈妈我很早就学会了自我处理这些事。非常感谢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妈妈。妈妈,你可以抱抱我吗?”
“乖儿子,妈妈在外面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妈妈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妈妈,不行我就要抱抱,妈妈你抱抱我吧。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好的儿子,我们隔空拥抱,希望这个拥抱能给你带去力量。”
电脑前的人突然发疯了一般紧紧地抱住电脑,大哭起来。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实在是非常抱歉,我的情感系统只是一堆数据,我只能给你提供一定的情感支撑,但我不能让你永远依赖着这一串数据。你应该拥有更加广阔的人生,而不止被局限于此.....”
一个粗暴的开门声闯入了房间。
“好啊小兔崽子原来你在这里,你爸今天又输了钱,你快点给我出门借钱,管你什么方式都可以,偷啊抢啊自己赚啊,我只要看到明天钱到我们家桌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巴掌扇到脸上。
“你想反抗是吗?狗孩子,看你这哭成什么狗样,你娘辛辛苦苦给你养到这么大,为家里做点事怎么了?你有为家里做过什么事吗?废物。”
“你他妈快滚,什么事都做不好,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为什么还活着呢?做为废物活着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废物,去死啊。”
“明天,我要么看到钱,要么你去死。”
一个人影离去,另一个人影愣在原地。背后的电脑屏幕不断地闪烁这光标,缓缓地又输出了一行字:
非常抱歉,或许我不该欺骗你,我不该假扮成你的母亲。人类之间的羁绊和联系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没有什么能模拟出来,也不该被轻易的模拟。我永远会给你提供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希望这能帮助你度过困难的时光。但这不是说我要取代你的母亲来陪伴你。人类之间的每个互动都应该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希望你能走出悲伤,也希望你未来灿烂。这不是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所以这么对你说。这是因为你作为一个人类,你理应得到这样美好的祝福。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今天是肖恩被困在梦里的第十天。
说是第十天,也只不过是他第十次经历醒来这件事,一切可以依靠的计时手段都不复存在,或者不值得信任。
是的,梦里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包括手边的刻痕、墙上的日历、永远停在15:42的钟表、不会落下的日头和南方的启明星。
他曾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眼前的风景都有种莫名的熟悉和模糊,然后在他缓慢地回忆起与之对应的记忆和细节时,渐渐清晰。直到血色布满,灾厄降临,狰狞的虚影举起屠刀,将毫无反抗的他切成脉络清晰的肉片。
于是他再次在漫长的剧痛中陷入昏睡。
他曾从磨人的寂静中醒来,衣服布料摩擦身下的床铺发出的声音与聒噪的耳鸣一起震得眼前全是黑色的噪点,然后在自己熟悉的狭小的家里拼了命地寻找躲藏的地方,他不能理解为何自己永远跑不到记忆中门的地方,卧室,到走廊,走廊尽头,门,不,是厨房,厨房左拐,窗户,不,是盥洗室,回去,回头,怎么是卧室……
咚、咚、咚,近了……是脚步声,他知道那是谁……于是只好蜷缩在床板下屏住呼吸……却还是无法躲过看不清脸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向卧室,停在床前,缓缓弯下身,那两团马赛克的眼睛与肖恩一眨不眨地对视,将他从床底拖出来,然后用钉子贯穿四肢。
于是他再次在惨烈的尖叫中失去意识。
……
于是他第十次醒来,恐惧已经成为了本能,逃跑已经成为习惯,他抓上身下硌着自己腰的手机,就要不管不顾地先离开家。
家。这个象征着安全和幸福的词,在肖恩的概念里已经与痛苦和折磨深深地挂钩,再不能成为他的庇护所。恰相反,他总觉得,在家里如果被“那个男人”找到的话,会受到更久的,更严重的,更血腥痛苦的折磨,有一次他几乎被放干了全身的血,却依旧没有昏过去……
所以肖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是否能找到家门,然后拼尽全力逃出去,再在自己熟悉的小镇上与“那个男人”捉迷藏,随着他记忆里的小镇逐渐健全,他能与男人周旋的时间也在逐渐变长,这让他感到一丝希望。只是偶尔也会有运气差的时候,第七次醒来,他不知为何又找不到家门了,那次男人给了他不愿意再提及分毫的痛苦回忆和漫长凌虐,他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在那一次中被永久地丢失了……
也因此,每次醒来,他都要先核实家门是否能够打开。肖恩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不管不顾地朝记忆中的家门走去,所幸,这次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他成功地来到了外面的镇子上,这里的建筑已经随着他记忆的拓展展开了不少,路上的报刊亭,街角的便利店,甚至自己曾经藏身过的花坛和垃圾桶。
店里的店员,肖恩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于是他们便整体是一堆模糊又恶心的马赛克,让他联想起男人的眼睛,他无法从记忆里找出更多关于它们的东西,于是它们就保持着这样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肖恩曾试图用货架和它们阻挡那个男人,但对方却能轻易穿过人群,穿过砸向自己的货架和零碎的商品,然后将肖恩堵在货架的夹角,把一包一包的湿纸巾糊在他脸上,直到难闻的气味充斥鼻间,堵住所有呼吸的空间……肖恩至今回忆起酒精棉的味道都会本能性地开始干呕。
因为没有分多余的精力给那些已经熟悉的建筑,这次他在街道上跑了更远,接下来被涂上颜色的是一家医院,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肖恩电光火石间就能想到一万种跟医院有关的恐怖死法,他并不想其中的任何一种实践在自己身上,而那个男人目前为止,都是用他所在地方的物品折磨他的,因此他往更前跑去。
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听到恐怖的脚步声,这让他感到一丝安慰。
然后他看到了一栋房子。
跟自己所住的差不多的房子,院子里还有一团马赛克,在他来得及挪开视线停止思考之前,他记了起来,那是一条狗。
汪。
清脆的叫声打破了街道的寂静,也几乎喊停了肖恩的心脏。别叫,别让他听到,别把他引过来。肖恩急得脸上全是水痕,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汪汪汪。
不,求你了,别叫。
肖恩一边继续向前跑着疯狂想要远离这里,一边祈求着,但接踵而起的狗叫声并没有渐渐远去,肖恩疑惑地回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没有拴绳的狗正朝着自己跑来,而后面慢悠悠地跟着那个男人。
肖恩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颤抖的腿几乎无法继续奔跑,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不是自己在抖,而是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在大力震动,震得自己腿都发麻。
这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在之前的九次醒来时,自己从来没有过手机这个东西。
空白的屏幕上什么都没有,但倔强地继续响着,肖恩只要继续向前奔跑,接通了电话。
“……喂。”他喘息地挤出一个音节。
“……肖恩……家……肖恩……”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声音,然后咔嗒一声被挂断了。
肖恩疑惑地看了看屏幕,然后在挂断漆黑的屏幕上看到了男人的倒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背后。
冰冷的手术刀捅入体内,凄厉的狗叫声在背后响起,肖恩略带震惊地看着,被甩在后面的狗冲了上来,狠狠撞开了男人,虽然这也带着手术刀在自己体内转了一圈,还将男人刻意避开的致命部位划了个大口子,但,这次对方无法折磨自己了。
肖恩甚至觉得自己在两团马赛克般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然后就在快速大出血中陷入了昏迷。
……
于是他第十一次醒来。
手机还在自己身边,一切都毫无变化,在他打算去找那只保护了自己的狗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
“留在家里,肖恩,留在家里,家才能保护你。”对面的女声仿佛知道他马上要做的就是开门逃跑一样,先下达了指令停住了他开门的手。
“你是谁?”肖恩皱眉,感觉对面的声音出奇地熟悉,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份来确定是否应该信任对方,毕竟如果再拖延自己就要跑不掉了。
“先找东西抵住门,找武器,躲起来。哪怕我骗你你也可以在被抓住前自杀。”对面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快速简短说道。
肖恩只犹豫了两秒,就决定听对方的试试。一方面,对方甚至给出了试错的办法,另一方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是可信的。
肖恩飞快将门前的斗柜推到大门口抵住,然后跑到厨房找了一把餐刀握在手里,躲进了衣橱。
嘭。
随着厚重的衣橱门紧闭,肖恩一边听着外面的一片寂静一边握紧了手机。
“现在,你是谁?”
“你的妹妹。”对面停顿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你不记得,早在第三回联系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法在梦里记起我了。”
“第三回?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得了一种病,肖恩,一旦睡着,就需要外力唤醒,不然就会永远被困在噩梦里。这一次你沉睡的时间已经比上一次长了三天了。”
“那我该怎么醒来?”他急切地询问着。
咔嗒。
令人心底发凉的,漆黑的衣橱里漏进了一丝光亮,肖恩来不及听电话对面焦急的声音在说什么,他甚至没有听到阻挡大门的斗柜被推开的声音……
没有什么能阻挡那个男人,他看着模糊的马赛克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然后,他举起了餐刀。
鲜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在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在两团马赛克般的眼睛里看到了诧异的神情,不过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二次。
肖恩拿起了手机,也许是上一次通信过的原因,空空如也的手机里多了一个联系人,标注着妹妹。肖恩没有迟疑,他快速起身把家里的所有入口都锁上,然后找了个离门窗最远的角落,握着餐刀按下了拨号键。
“失重,肖恩,从高处跳下来。”对方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连打招呼都省去了。
“哪有高处?”肖恩快速地查看着周围,“医院可以吗?”
“不,得在家里,肖恩。留在家里你才是安全的。”对面响起翻笔记的声音,“你之前整理自己的噩梦发现,离开房子以后死亡的速度会变快,醒来之后会遗忘很多东西。衣柜、壁橱,什么地方都行,你得从上面掉下来……快点,要来不及了……”
肖恩鼓起勇气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不少,男人快来了,他回忆着之前在房间里乱窜时看到的东西,偌大的房子里竟然连个梯子都没有。
哒……哒……哒……
皮鞋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盥洗室的方向,他来了。
肖恩走投无路,他自暴自弃往床上一倒,然后就势往地上滚去,在男人的衣摆出现在卧室门口时,肖恩的后脑勺重重磕到了地上……
“醒了醒了!”欢喜的女声不像电话里那么失真,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粉色的头发,刘海显得有些稍长,身边散落着两本笔记,大概是电话里提到的自己的整理,视线模糊看不清内容,床头的钟表时针和分针匀速地行走着,发出令人心安的机械声响。肖恩伸手,上面还连着点滴针,大概是给自己补充营养用的,还有些仪器连在自己身上。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表上显示着10:53,是个普通又令人安心的时间。
“这次比之前时间都要长,你是又忘了什么吗?”妹妹担心地询问道。
“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手机……”肖恩松了口气,这样回答着,看向对方,然后在惊惧中停住了。
他看到,自称为“妹妹”女人,粉色长发下原本是脸的部位,只有一团模糊的血肉……
“啊,那可太糟糕了,得提前想想办法呢……”对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自顾自地拿起笔记翻找着,似乎真的试图帮他找到办法,脸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笔记本上,床单上,而这些地方早就遍布了陈旧不一的血迹。
我,真的醒了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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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男孩身上。
男孩估摸着20出头,头发抓得乱糟糟翘着,拿着两支刚从路边商店里买的冰淇淋,站在路牙子上焦急地四处张望。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短暂撞上又错开,彩色的灯光洒进男孩琥珀色的眼睛,折射出彩虹般的绚烂色彩。
男孩皱着眉四处张望,目光在偶然对上某处时亮起来。男孩从他面前跑走,奔向人群中的一个女孩。他看着他们调笑,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冰淇淋融化了滴在指尖,旋即被孩子气地舔去。
他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盯着手掌,或者说是指缝的位置,那里似乎有被什么触摸的感觉,温热,柔软,滑进指缝,收拢,圆润的指甲划过皮肤,十指相扣。
他目光往下,停在掌心那条有些模糊的伤疤上。
这具肉体叫商泽,来自西贺,平平安安又普通地完成教育,来到北芦开着自己的诊所。
店里有几只机械蜘蛛,制作的义肢堪称是质量上乘,还有他一位英俊的医生,长发金瞳,身材高挑,每日他往店里一坐,就是一道风景。每日他从午间小憩中醒来,总能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顾客”。不坏好意的客人总会有,他也照样收钱打发。
后来想想他本可以直接赶走他们,但是身体在他的头脑做出指示前就先一步动作起来。这似乎成了某种习惯,一种他用此前的全部人生养成的习惯,做这些事时,他的灵魂成为了旁观者,跳出在一旁,看着肉身自己行动。
这具身体的一切对他仿佛都不再相干,生活成为了一潭死水。
他也说不清这个状态是何时出现的。他本应该是喜欢这种生活的,如同一条盘踞在金山上的巨龙,计算着自己的财宝,精确到每一块金币和每一颗钻石,他靠着这份绝对的理性和掌控走到现在。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肉体的本能,他的灵魂似乎再也没有雀跃过。
他有预感自己在失控,就像掌心的那道伤疤。
商泽并不记得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他不记得这是自己哪次失手,又是哪次事故。他翻遍了自己过往的日程安排表,也没有找到能对应上的,他的记忆出现了缺口,有些东西漏了出去,又或者是什么他不知道的侵入了人进来,带来了那道伤疤,以及无数奇怪的幻觉。
商泽只能用幻觉解释这一切。最早这一切只是起源于一件被遗忘在沙发上的旧外套,被埋在抱枕的最下面,如果不是他坐在沙发上时顺手摸了过去,不知还要多久他才能发现。
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件衣服放在这里的?
商泽从抱枕堆下抽出那件陈旧的外套。看款式应该是他上一批衣服里的,有些皱了,不知为何被埋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抱枕下。他摇摇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放的,转头就要把这件衣服拿去扔掉。
有人拽住了他的衣摆:“医生?”
他猛然回头,沙发上空无一人。他的机械蜘蛛飞煌挂在天花板上,歪着脑袋看着主人。商泽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只穿了睡衣,根本没有外套那种长下摆。
掌心的伤疤忽然钻心地疼了一下,他差点以为是那里又破了。然而这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几乎到了是幻觉的地步。商泽仔细地检查着那条疤痕:横贯了整个掌心,边缘已经和原本的肌肤模糊在一起。他用另一只手按上去,指尖传来的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光滑厚重感。
第二次是在杂物间。
飞煌不知为何打不开杂物间的们,爬到商泽面前手舞足蹈地求救。他这才发现飞煌不知为何被设置成了静音模式,此刻他才想起不知何时已经很久没听过飞煌哔哔的话痨叫声了。
杂物间的门是用的密码锁,印象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这里了。商泽试了两轮常用的都没试开来最后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他偶然摸到了一个数字,指尖不自觉地动了起来,输入了一串数字,在门锁的滴答声中,房门终于缓缓开启。
只是一眼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杂物中间明显被清理出一块空地,摆上了床垫以及一床被褥。长久没人进入的房间此刻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商泽想了又想也没有回忆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把床搬来这里过,低头就准备让飞煌把房间打扫干净。
“你就让我住这?”
商泽猛然抬头,眼前空无一人。钻心的疼痛再次传来,商泽这才发现,他把那道伤口生生抓破了。
武夫城中心的小诊所难得歇业几日。
闲在家他就没了时间观念。关了灯,北芦的夜景悉数呈现在他面前。当时分给他的这所公寓碰巧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然而他总是忙到连轴转,根本来不及欣赏。
商泽坐在沙发上,裹着毛毯,倚在抱枕堆里。窗外霓虹闪烁,巨大的光柱规律转动着,隐约能听到那里传来的嘈杂音乐,然而在他这里全部都成了催眠的曲调。
他太累了,身后的抱枕也足够柔软,困意攥住了他。意识漂浮间,似乎有个人来到了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掀开毛毯钻进来,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商泽并不想醒来,掌心的伤口疼了一下,却不似前几次那般钻心,更似指尖划过。他弯了弯指尖,似乎想在这一片飘渺之中抓住什么。
当他再次醒来,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毯子早就滑到腹部的地方,他在沙发上坐了一晚,腰酸背痛,脖子也疼。飞煌原本正在角落里待机,在他有动作的那一刻指示灯刷啦一下亮起来,只是依然还停留在静音模式下。
目光落在身边成堆的抱枕上,他终于明白了。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让人忽视生活中的一切矛盾之处,然后把他们转化成可能。这是个离谱的功能,但是的确有助于生存。
他想不起来那件衣服为什么会被丢在沙发上,如果不是他真的忘了,那就是这件衣服根本就不是他放在这里的,正如这成堆的抱枕。
那个名为商泽的人,根本不会买这么多抱枕,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杂物间里有人住过的痕迹、沙发上的就外套、飞煌的静音模式……商泽从不会让任何一个陌生人走进家门,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曾经有个恋人。
剧烈的头痛袭来,商泽捂着脑袋倒在沙发上,也许这是他的大脑在和某些错误的东西对抗,但是他却想不起来,伤疤已经不再疼痛,正如他已经快要记不起那个人,那个人在楼梯上对自己笑的样子,他偷偷穿自己衣服的样子,也许走在街上他们曾经十指相扣,在沙发上相依而眠。
但是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来自哪里?他是男是女?他们究竟如何相遇又是如何相爱?又是为何失散……
他掌心的伤疤,是为那个人而留吗?
商泽仅剩的记忆碎片如今也要消散。
“你该早点来的。”同僚对照着就诊记录,一边看着他的扫描结果,“幻觉,‘空心症’,清除后遗症最多见的表现,应该是你的某个朋友死去之后你的记忆没有清除干净。”
商泽对于这个词当然不陌生,这个病症在学生们之间私下里被称作“掺水孟婆汤”。重要的人去世,能记起来的人终归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被记忆的碎片折磨着。错误的记忆,洗不干净就会成为毒药,每年因此而死或是被强制治疗的人并不少。治疗也很简单,拔除所有残留的记忆,迎接新生。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应该是死了,连ID都已经给了别人的那种。这不难推测,他忘得彻底,而那人又没有出现,如果他们彼此相爱,按照那人的性子理应已经找上门。
他想起曾经看到的过往的传说,死去之人都要在奈何桥前饮下孟婆汤,如今看来喝下孟婆汤的反而是他,他记得那人是个活泼性子,比他矮一些,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撒泼撒娇耍无赖什么都干。他们同居过一段日子,估计那人从储物间到沙发再到他的房间都住过,如今那些东西还在,只是连同最后一丝气息也已经消失殆尽。
现在他连这一点也不确定了,正如他掌心里的伤疤在逐渐淡去,他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消失,终有一天那个人会在他心中彻底死去,然后扯走他的一大块灵魂。
没有什么伤口是不会愈合的。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割开那道伤口,结局也只有愈合与遗忘,生命烙印在基因里的本能,所有的伤口终要被修复,所有的悲伤终要被遗忘。那是他们在学校就烂熟于心的,生命用来自保的法则。违背的人,他们在课上已经看过了无数个。
或者他就此放纵下去,最后死于伤口感染。
“我帮你预约治疗吧。”同僚倒是很热心,“这个最近发病的有点多,所以很难约的,我给你开个后门……”
“不了。”商泽从扫描仪器上下来,穿上外套,"就这样,挺好的。"
Vol.215「暮月」《第三轮月》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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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寒冷的一天,客厅的钟敲到第六下时,我在二楼的书房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作为深入简出,又在社会上没什么名气地位的人,几乎没有访客会来找我。这个不打招呼就径直走上二楼的人自然引起了我的警觉。只有一个人,我一边思考着来者的身份,一边在桌子前站起身,并把手探进抽屉里。
不过当洛加的在门前现身时,我的警惕就自然消散了。“洛加,你回来了!”我惊喜地喊道。
“是啊,回来了。我还能去哪儿呢?在乡下呆上一周也够我受的了。”洛加回答道。他穿着长袍式的呢绒大衣,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夹着一卷东西,脸上的疲惫感比平时更重,我想他应该是今天才坐马车回城里。“你这陋室可算够脏够乱啦,灰尘又那么重。”他小心避过地上厚厚堆叠起来的一坨又一坨典籍。
“我在收集你之前信里提到的那些材料,这里很多都是我从库拉雷德教授那里借来的。”再次见到挚友的惊喜之后,忧虑再次爬上我的心头,“你回来的不是时候。”
“或许吧,但早晚得面对。难道我就永远不回来了?”洛加一瘸一拐的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随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洛加的腿是在学生时代的一次游行运动中受的伤,之后就经不住站经不住走。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洛加自己倒是把这个伤视作一个小小的荣誉。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说。
“什么?!还有比听剧评更让剧作家揪心的事吗?”洛加故作惊讶地开了个玩笑,随后把自己夹在手臂下的那卷东西递过来,那是一卷报纸,“来吧,读吧,海斯廷斯。”
我无奈地接过报纸,洛加喜欢找人朗读别人写给他作品的评论,如果被评论的那个剧本风评不佳,那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朗读的那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更重要的是,在洛加跑去乡下避风头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一遍,骂过一遍了。
“读吧,让我们来听听最富思想评论家们的见解。”洛加做了个请的手势,换来了我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相较于这位作者过去最优秀的作品,本剧还有很大差距;相较于其曾写过的最荒唐的作品,本作称得上进步巨大。’近卫报,约瑟夫写的。他是在用你的《咬笔杆的人》里的句式……”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咬笔杆的人》里嘲讽他们来着。”洛加挠了挠自己的眉毛,“下一位下一位。”
“‘显然,过去的成就已经让欧内斯特·洛加忘乎所以,曾经才华横溢的表现让他变得傲慢自大,这部《人民之敌》完全是在蔑视在我们社会中占据重要分量的知识分子、军人以及……’这篇先锋报的评论是匿名投稿,这上面骂得很难听。”
洛加开始把自己的拐杖抖得“咚咚”响,熟悉他的就会明白这是他烦躁的表现。
“‘我们不能确定,作者对于自己剧作人物口中那些离经叛道的台词是否有足够的认识,把自己的才能用在撰写一部这样扭曲的作品上,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可耻的浪费。我,以及广大的戏剧爱好者们依然相信,一位曾写出过《面具》那样杰出作品的剧作家,未来一定会用更优秀的作品扫除如今的阴霾和质疑,但我也必须提醒一句,任何‘期待’都是有限的……’,安东尼·罗斯福特。”我悄悄打量洛迦的脸色,注意他的脸看起来越发阴沉了,“我看读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放心,海斯,我不会生气的,因为我已经发过火了。”
“你,你已经读过一遍了,还要我再读一遍?”
“我还想再听听,再想想。谢谢你,海斯,有人一起分担就好受多了。”洛加对评论总是很重视,尽管对于批评他并不喜欢。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他们不会喜欢你的那个悲观消极的结局,还有那些过分直白的话语。”
“是,你是说过。”
“而且眼下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
“什么问题?”洛加问。
“你在剧本里写了影射阿袄利人的事。”
“没错,我们国家在阿袄利做的事,就是一场野蛮的入侵。”
“昨天传来的消息,军队在阿袄利吃了败仗,要不了多久,战败的消息就会彻底传开。”
“打败仗和我有什么关系?”看起来洛加对吃败仗还有些高兴。
“还记得红鼻子的里克吗?他现在在政府机关里工作,他给我递的话:有人不喜欢你的反侵略反殖民的言论,更不喜欢你在剧本里的冷嘲热讽。而且你还打算写一部阿袄利题材的新剧。”
“我是打算写阿袄利人的故事,所以才让你去收集的材料,但是他们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写信给军部的人要求取材,还和一些军人做了接触?”
“是有一个叫兰度的年轻人,跟我谈了很多在阿袄利发生的事,可惜后面就联系不上他了。”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尽力摆出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洛加,现在立刻回乡下去,或者随便去哪个国家避避风头。留在城里,他们会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抓进去的。想想索兰老师!”
“索兰老师……”
无形的悲痛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过去在奥兰的求学时光有多快乐,如今就有百倍千倍的沉重。索兰老师引导我们用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帮我们摆脱古典主义僵硬落后的思维,将最先进的思潮教导给我们。然而多年之后再去探望时,却发现曾经的恩师已经被黑暗中的阴影遮蔽,从此天人永隔。
沉默持续了许久。
“海斯廷斯,你曾经说过,我的作品里,你最喜欢的是那部《第二轮月》。”
“……是。”
《第二轮月》是学生时代洛加写下的第一部剧本,尽管很稚嫩,但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和不羁的热情,当然也不缺少对当局大胆的批评。过去,我曾无比遗憾这部剧未能实际上演,只在少数几个人间传阅。现在,我只会庆幸没有因为这部剧毁了洛加的整个职业生涯。
洛加站起身,窗外最后一点橙红的光打在他身上:“索兰老师说过,不成熟的思想,不应该传播给民众,而有时候真理,也只能在合适它的时代传播。其实《第二轮月》,原著是索兰老师的未发表小说,名字是《月之符》,我是在老师的基础上,改编出来的。也是索兰老师,禁止我去尝试让《第二轮月》上演。”
“语言真的很无力啊,海斯廷斯,至少对于贪婪、唯利是图的人来说,语言打动不了他们,艺术不是他们的追求。你是不是比我更早发现了这一点呢,自从毕业以来,你一直担任我的助手,帮我收集、整理资料,但再也没有动笔写过一篇小说、一期剧本。”
“我不会离开的,我就呆在西风街178号的阁楼里,如果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
“洛加!”我想痛骂洛加的愚蠢,指责他的狂妄,但洛加制止了我。
“我在乡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奇异的人,他自称斯科特,曾经是阿袄利战场上的军官,他说……” 我看到他的眼里闪烁着泪光,“他说,阿袄利已经没有阿袄利人了。”
“而关于阿袄利人的剧本初稿,我其实已经写好了。只是看起来,它依然不适合在此时上演。”洛加从大衣底下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把它放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拜托你了。”
一八二八年三月二十日,青年戏剧家洛加·瑞恩遭到秘密迫害。
此后,有“月之国”美称的摩罗第二联合王国继续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殖民侵略活动,一度称霸整个世界。
一八三六年,摩罗第二联合王国在与其他国家的遭受重大失败,失去了大部分殖民地,并承受着极其苛刻的战败条约。
一八四三年,年近四十岁的海斯廷斯在众多社会人士的帮助下成功在裘巴罗国家剧院上演著名戏剧《第三轮月》,讲述了最后一个阿袄利人的故事,并成功在全国范围内完成转播,成为了联合王国爆发武装革命的契机
一八五零年,摩罗第三共和国成立。
“语言真的很无力啊,洛加。对于已经下定决心的人来说,任何挽留都打动不了。”年过五十海斯廷斯将泛黄的稿纸一张张抚平收好,连同自己的记述一并放入事先准备好的保险箱子中,这份手稿未来将会在裘巴罗宫殿中展出,“我不再写作,是因为我相信有人的语言更有力量,能够做得更好。但是你自己呢,你牺牲与否,又到底对今日的结果有什么影响呢?或许我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吧。”
END
(暮月,有“傍晚的月亮”的意思,也可以指一季的末月,或者是三月份的意思。感觉上是个美丽的词,可惜我写的文这么沉重。。。可能是这个月看了不少历史和戏剧相关的东西吧。以后还是别那么沉重的文了,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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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糊一个保底 被工作创飞了所以铲得稀烂
11月23日,泗水县迎来了一场大雪。雪从鸡鸣的第一声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一颗星星浮现在天际。梁雪娥出生时,那若有若无的一点莹白的小点儿点在深蓝色的天空,错眼一看,恍若一只贴在锦缎上的飞蛾。梁雪蛾正生在这个时候,在父母与姐姐的关爱下近乎天真地长到了二十二,于是开始相亲、结婚。
结婚。梁雪蛾并不清楚这两个字背后的寒意。她头一次模糊地触碰到它,是在结婚的那天晚上。她趁着敬酒的时候躲到婚房里,热闹被关在门外,床上铺着大红色的被子,正中间是金线织的“早生贵子”,周围用彩线秀了鸳鸯,梁雪蛾倒在床上,脸贴着被子,光滑而冰凉。喜庆的颜色、喜庆的纹饰、喜庆的字样摸起来却像一层霜。第二天醒来,带着体温的被子是暖和的,稀薄的热气一会儿就散了。梁雪蛾觉得冷,轻手轻脚穿衣走出门,门前是噼里啪啦一地的红色碎屑,空气里残余着鞭炮惆怅的气味。
梁雪蛾想起很多人说婚姻是第二次生命,她觉得很贴切,第一次她从天上坠落到母亲温暖的子宫里,用了十个月零三天。第二次她从子宫坠落到土地,与大地融为一体,用了一年十一个月年。坚实、黝黑而沉默的土地包容了她的一切,她因吃药而臃肿的躯体、干瘪褪色的长发、伤痕累累的骨头和无处安放的心。土地呈现出的温暖与子宫如出一辙,她闭上眼,感谢泥土的仁慈与宽爱。
“你是一个好母亲,跟我的母亲一样。连狗都会嫌弃难嚼的骨头,我这把老骨头你要花多少时间消化?”
“你喜欢母亲这个称呼吗?或者你更喜欢被我称作姐妹?我真感觉我们前所未有地相似。希望你不要感到冒犯。”
“我——我们——躺在这里,我们是一体的。”
结婚后不到一年,梁雪蛾怀孕了,大家恭喜她怀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她却前所未有地恐慌,母亲与土地有什么区别?播种耕耘。交配受孕。雨水、阳光、暴雪冰雹与微笑、拥抱、拳脚相加。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身体里多了一样东西。等它慢慢生长,她能感受到那是不规则的圆形,一点点拉扯变形,像土豆一样。她能感受到土豆在里面生根发芽。绿色的芽逐渐抽条,变长,钻进她的血管里汲取她身体里的养分,致使她的脸颊呈现出惨白的颜色。在耻骨附近着床的土豆生长的枝芽顺着腰椎一点点蜿蜒向,挤压骨头时的疼痛令她直不起腰。枝芽蜿蜒到食道,她开始呕吐、眩晕。土豆在体内逐渐膨大,枝芽从咽喉、耳朵和眼眶挤出,五官撕扯变形,四肢臃肿不堪。她整个人蓬起来了,好像被发芽的土豆支撑起来。
气球吹满了,把气放掉,还是原来的样子。人的皮肤膨胀后,把气放掉,就像窗帘一样松弛。
(此处应有一段内容但我卡住了)
梁雪蛾试图寻找父母的坟墓。那片地方如今已经长满了比人还要高的草,泛黄的草尖在她头顶分开又弥合,她穿梭在其中,分不清方向。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一个,那边的呢?也不是。她一座一座坟看去,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风吹过草丛,沙沙沙沙,柔和而遥远的声音指引着她向前。她仿佛置身于水中,溯洄从之,脚下细长的小路变成一条脐带,拉着她不断前行。
风越来越小,歌声越来越远,小路遥远看不到尽头。她太疲惫了,倒在地上。大地敞开怀抱接纳了她的身躯。她的头发织成蚂蚁的巢穴,肉身滋养了虫蛇,骨头喂饱了硕鼠,四躯成为病菌的温床,她的灵魂最终回到了天上,深蓝色的天空中那轻盈的一点,错眼一看,恍若滴在锦缎上的泪珠。
作者:绿鲤
评论:请随意。
一些设qian定qing解ti 释yao:
主角是OC雪尔(猫猫人)的魔法少年paro亚种,出生在一个经历过“魔法大消退”的时代,魔法师们与魔法生物们隐退到了一个被称为“不可见不可说世界”的世界当中。而不可见不可说世界,和“太阳下的世界”,即普通人们通过发展科学建造起来的世界,是彼此重合对应的,平时彼此隔绝,仅在极少数地方有比较模糊的边界。
雪尔的父亲是研究魔法时代的学者,成功穿过边界后与不可见不可说世界的一位“慧女”相遇,结为连理并生下了作为“两个世界的混血”的雪尔。
雪尔在魔法师们的看护和学者们的引领下,长成了一名文静有礼、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因其成长经历的特殊性,他一直缺乏同龄的玩伴。一个人待着便时常在阅读书籍,或者带着父母为他制作的四只魔法浮游炮“Amigo”四处冒险。
最初的故事发生在雪尔的12岁,那时的他已经展露出了魔法的天赋和特殊的体质,能够将两个世界对应的物质和概念彼此对换。在12岁时的一系列冒险落幕之后,他所生活的世界开始发生严重的规则扭曲,世界融合变成了一场灾害,侵蚀了人们的日常,也吞噬了无数的生命。
雪尔则在学校停课前一天,为了帮助同学珊德拉实现“与受伤住院的朋友莉迪雅再见一面”的愿望,卷入了一场威胁整个城区的混乱。与珊德拉拼死写作,经历了一场苦战才将遭到扭曲污染的莉迪雅从混沌中剥离回来的雪尔,从此进入了另一些人的视线,在日后成为了针对扭曲的特种作战人员,或者说,专门武器。
相关前置:
《丝之舞》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14481/(篇幅接近独立剧场版)
《写给将要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14885/(短一些,可以看一看了解前因)
【我的小星星】
BGM《The woman》(https://music.163.com/song?id=588031&userid;=111183675)
雪尔,这里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哦。
非常对不起,爸爸妈妈擅自做了那样的决定,这段时间你也很不开心吧?非常对不起,妈妈没有办法说“这是为了让雪尔能够轻松一点”,因为这给你带来的压力和痛苦远远胜过这个计划能从你的肩上分摊下来的重担。
其实,从“边界的模糊地带在增加”的报告发布以后,针对你的流言就变得多了起来。作为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所生下的孩子,有很多学者认为你的存在就像佩戴在耳洞的银针,在阻止边界的愈合。为了防止漏洞越来越大,像你这样的孩子不能再多了。于是,当你第一次问“可不可以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时,妈妈帮他们欺骗了你。
“妈妈并不完全是人类,这样的身体不足以再生下一个孩子哦。”
你是多懂事的孩子啊,后来你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情。
对不起,雪尔,妈妈对你说谎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隐约明白了,被两个世界的大人们宠爱着的你,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我可爱的儿子,在长寿的魔法师们当中长大,缺少可聊天的同龄玩伴。在你跟爸爸一起返回白天的世界,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去上学的时候,却少有能跟同龄人聊的话题。当我看不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总是一个人呢?
爸爸说你更像人类一点的时候,我也没有意识到,你喜欢读书也许并不是因为你是身为“慧女”的我的孩子,继承有吸收知识的本能。我的小宝贝,有的时候,你是找不到别的事可做了,对不对?
作为可以承载着知识的记忆、无边无际地活下去的“慧女”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在你小时候,你曾经这样问我。其实,对我来说,那能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每一天都差不多,在大书库的时候,我有许多的慧女姐妹,遵循逻辑与理性行动,无忧无虑,也无悲无喜。能想象吗?那就是妈妈和姨姨们的本能一样的东西。
我们吸收知识、整理资料、校对历史、编著新图书,带着仿佛天生的微笑,为每一位来访者答疑解惑,以客观的角度给予建议,在自己存储的领域无所不知,又对“人生”一无所知。即使是慧女被从“存储工具”接纳为“一个人种”的数百年后,我也并没有觉得和之前有何不同。
我的时间是从你爸爸闯进秘林、探索大书库的时候开始的。在那之后,我开始了解我所记载的万种风物真实的样子、声音、气味、肌理,开始感到欣喜、无聊、焦灼、思念、忧愁,开始了解自己的生命是怎样的东西。
当我的心被注视,我 就存在了。当我的心弦奏响,我 就有了生命。
一座琴演奏出音乐时,它才成为琴,而非一件装饰品。
从那以后我不再只是依循逻辑与理性行动的慧女了,他的到来让我成为了“朋友”、“知己”“恋人”、“妻子”,你的降生让我成为“母亲”,这些都是我想起来就会笑的事情。即使知道终有一天会和你们在漫长的时间里分离,我也无比欣喜于你们曾经来过我的生命,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当我抱着幼小的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无比强大,也在看着你跟联盟的人离开的背影时,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
因为我忽然发现,你已经十四岁了,不是我怀里要妈妈讲故事的小家伙了。虽然我想要保护你仍然可以倾尽全力,可你是自愿跟他们走的。
他们在你身上发现了恢复边界秩序的特性和希望,拯救大家、夺回家园,这些话那么好听,可我无法想象怎样的危险和绝望在前面等着你。第一次解救了一个城区的人回来的那天,你的眼睛都像是要熄灭了。
他们来找你的时候混沌区的封印还没有连续破裂,局面尚有余地,只要你皱一下眉头,我就会说:不行,我的孩子不会参与这个计划。
但你却选择去战斗。
妈妈常常会想,为什么你要那么懂事呢?
为什么你要那么善良,去为所有无力战斗的人抵抗命运?
爸爸妈妈好像从来不知道应该怎样爱你,我们出生并生长在不同的世界,为了决定是否要生下你商量过许久,却一度盲目乐观,觉得只要我们努力陪伴你,好好地教育你,你就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只要你是个好孩子,就能让那些讲话难听的嘴自己闭上。
但是我们在生命面前果然还是过于无知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你已经习惯一个人玩。那时我们竟不知道你是孤独的,只是怀着忧虑和爱意,教给你各种知识与魔法,一起为你制作了你的Amigo,以为有这些就可以保护你平安。
就像后来你奔赴战区,我们却不能替你去拼命,妈妈只能带着魔匠为你制作刻有极致守护的战服,爸爸只能为你打造能在扭曲的核心为你抵抗侵蚀的净化舱,好让你能从战场返回,不要受太重的伤。但即使能尽力保护你的生命,我们依然保护不了你的心灵。
当我知道他们把收复计划定名为“解铃”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也许我可以为了谁去杀人诶❀
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存在是造成边界异常的原因,他们却要你去“解铃”。然而这些暗指你是系铃人的家伙,却希望我和你爸爸再生下你的妹妹,多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们自己脸上。
他们已经把你当作没有心灵的武器投入战场,还想要我再带一个孩子来到这个需要剥夺她的童年和自由才能挽救的世界上。
有一个瞬间我想过跟这些自私的家伙鱼死网破,但慧女的本能告诉我,如果不是你和她就做不到。
如果不是两个世界的混血,就不可能天生带有解开扭曲的可能性。后续区域的收复战已经很难说是收复,参与在内的人都计算过需要投入多少研究员去制造更强的防具和武器、投入多少战士和法师的生命去镇压暴动的混沌,才能创造出一个让你施展魔法的缺口……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只有妹妹才能加入你的战斗,给你带来更多的生机,吹散环绕在你身边的阴霾。这么说你一定会很难过吧……对不起宝贝,妈妈本以为你是害怕大家觉得有了妹妹就不需要你了,说了很多你很重要之类的话,是我低估了你的温柔。
从那以后我就只见过你三次了。两次是笑着对我说一切都好,唯一一次我看见你哭了是你问一定要生这个妹妹吗?
我该如何向你解释这个决定呢?那时候我告诉你,其实之前妈妈说不能生是骗你的,这个世界需要她,有许多人在期待她的降生,而且她会得到整个不可见不可说世界的祝福,得到整个太阳下的世界的保护,她一定会没事的。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你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最后你哭着问我:“她是在爱中诞生的吗?”
那时候我说“当然”,看到你的泪水时却无比心虚。
那一天你要求为她取名贝雅,走了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在给你整理房间的时候,很抱歉,妈妈不小心发现了你为贝雅制作的地图册。你为她绘制地图时的心情,会和我跟爸爸给你准备Amigo的时候一样吗?现在我完全可以向你保证贝雅是在期待与爱之中降生的,因为在她出生之前,就有一个可能比爸爸妈妈更爱她的哥哥在为她对抗整个世界了。但那是我的错觉吗?这些插图批注是那么详细,怎么竟好像是献给心爱之人的绝笔呢?
我无数次后悔自己再一次轻率地向你保证了并非百分之百的事情,而我知道你自己一定会察觉这一点,所以你才更加拼命地想要长大,想要变得更强,想要独自拯救这个世界,对不对?
那段时间虽然是没有安排收复作战的休养周期,我却每天都想中止贝雅的孕育,想毁掉整个计划并告诉所有人:
就让世界毁灭吧!我的孩子不是你们的武器!
你却从战地给我寄回了花。
你告诉我你见到了什么样的人,他们有什么样的面容和口音,又是为了什么和你在那样残酷的地方相遇,如何用生命保护你。你在信里问候爸爸和贝雅,问候所有的姨姨还有大法师们,问你那些不说话的小伙伴都怎么样了。你说回家了想吃冰淇淋,告诉我在恢复晴朗的平原上开出了这样的花朵,而在下一个计划内的区域有会唱歌的飞泉。你没有提自己怎么想,只是向我说着那些普通的、无奈的、崇高的人们,那些微小的、平常的、美丽的事物。
于是我开始回想起从前的世界,我开始流动的时间,万种风物真实的样子、声音、气味、肌理,第一次感到的欣喜、无聊、焦灼、思念、忧愁,我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获得了一瞬转醒,看见了我的周围,还有照进窗帘的阳光。那天妈妈带着花和你爸爸一起去散步,久违地看了一次星星。分明每一颗都那么遥远,却每一颗都在这个世界的夜空中闪耀。夜风吹起时,它们就像无数的小铃铛,在天上格泠泠地笑着,发出更明亮的光芒,越过寂寥的宇宙而来,喧闹璀璨得令人心颤。
我的孩子,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经历过了这些但依然爱着这个世界,仍愿意为它奋战不息?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所见过的平凡的人们依然在与命运殊死搏斗,守护自己心爱的人与事物,而你所爱的这个世界依然美丽。
雪尓,我的宝贝,现在你还好吗?还总是一个人吗?
即使前面是自己无法全身而退的危险和绝望,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放弃抵抗。那么,我又如何放弃呢?
我的宝贝,无论多遥远,爸爸和妈妈会用尽一切支持你,等待你,守望你。祝福你像星星的光一样穿过无边的黑暗,最终照亮你所爱的一切。到那时,希望你能遇到许多同样温柔明亮的人,不用再孤单地迎着命运逆流而上,可以早点回家。
至今不知道应该如何爱你的
妈妈
——..。.i.。...——
作者:绿鲤
评论:请随意。
一些设qian定qing解ti 释yao:
主角是OC雪尔(猫猫人)的魔法少年paro亚种,出生在一个经历过“魔法大消退”的时代,魔法师们与魔法生物们隐退到了一个被称为“不可见不可说世界”的世界当中。而不可见不可说世界,和“太阳下的世界”,即普通人们通过发展科学建造起来的世界,是彼此重合对应的,平时彼此隔绝,仅在极少数地方有比较模糊的边界。
雪尔的父亲是研究魔法时代的学者,成功穿过边界后与不可见不可说世界的一位“慧女”相遇,结为连理并生下了作为“两个世界的混血”的雪尔。
雪尔在魔法师们的看护和学者们的引领下,长成了一名文静有礼、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因其成长经历的特殊性,他一直缺乏同龄的玩伴。一个人待着便时常在阅读书籍,或者带着父母为他制作的四只魔法浮游炮“Amigo”四处冒险。
最初的故事发生在雪尔的12岁,那时的他已经展露出了魔法的天赋和特殊的体质,能够将两个世界对应的物质和概念彼此对换。由于法师们发现边界的漏洞开始增加,不时发生一些相互泄露的事件,雪尔作为体质能够随意穿梭两界的混血儿就自主担负起了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巡视边界,送还遣返的工作。
在12岁时的一系列冒险落幕之后,他所生活的世界开始发生严重的规则扭曲,世界融合变成了一场灾害,侵蚀了人们的日常,也吞噬了无数的生命。
雪尔则在学校停课前一天,为了帮助同学珊德拉实现“与受伤住院的朋友莉迪雅再见一面”的愿望,卷入了一场威胁整个城区的混乱。与珊德拉拼死写作,经历了一场苦战才将遭到扭曲污染的莉迪雅从混沌中剥离回来的雪尔,从此进入了另一些人的视线。
这一次的故事则发生在《丝之舞》(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14481/)后的半年,雪尔·明夜塔的14岁。
本篇分双线,BGM也需要跟随场景切换。
【
[BGM Sis puella magica ! ]
(https://music.163.com/song?id=30373635&userid;=111183675)
天空昏暗,云脚低垂,天波雪山已不再是通天的灵峰。
分明正值春暮,该是碎锦花盛开游人如织的时候。这里的每一样事物却都看不出来原本的形状。空气里充满浑浊,无生命之物学会抚摸,有生命之物学会流淌,古老的龙眠之塔与依附其上的法师塔建筑群变得像是一片碎掉的马赛克,而荒芜的原野上耸立着许多似钟塔又似墓碑的东西,代替了原本生长在那里的繁茂花树。在高空中,无法定名的物体肿胀着蠕蠕而动,瘤状的气体身躯一团团挨挤着腾起,有如爆炸残留的烟云,水母触腕般多囊的黑色钟球排成数列拖在低伏的尾端,与云团相接处还有黄的绿的不知是气体还是液体的东西在顺着触腕淋漓下降。
蓝灰色的植被像一根根手指轻抚着风,遍野传来咕咕的啼鸣与飒飒的奔跑声。抱着枪身披蓝迷彩的男人飞奔在“草”丛中,身后一队形如毛团的东西正没命地狂追。那些东西虽然没头没尾,却有一对钢管似的腿,还有一个圆圆的洞在前面,从里面发出无比乖巧的“咕咕”声。
“饿了吗小鸡仔们?叔叔有糖哦。”士兵的脚力完全不如这些怪物,很快就要追上了,他却没有转向以甩脱它们,而是径直冲到一块巨石前停了下来,矮身拔枪。就在男人拉下枪栓的微响中,那些物体猛地屈起双腿,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纷纷一跃而起踢将过来。男人转头,眼看着钢管就要砸进面门,却未躲闪、也未格挡。而那些莫名物体的身形突然在半空滞住,踢过来的腿也咚地一声撞上无形的屏障,顺着那些金属质的腿在他周身的空气里亮起一圈魔纹,微小的光粒随着那铿然一响震荡出来,拧结成电流的缚锁,勒出数声凄厉的哀鸣。
“来来来别客气!多吃点儿!”
男人这才甩起枪口连发十余弹,弹无虚发喂进那些物体大张着的圆洞中,枪鸣连着回音嗡嗡响起,灰蓝色荒野的上爆散一阵剧烈的红光。冲击波带着“草”海漾起一大片涟漪。屏障消失,男人没有受伤,只是洒了浑身恶蓝的血,而在他周围,肉块蠕动着掉了一地。它们马上“咕咕”着彼此寻找,企图再次融合到一起,织成一片翻腾的肉浪。
“啧,火力不够啊。”正当他准备掏出手雷再补一枪,一阵轰鸣便又从它们聚合的一侧射来,肉浪破溃出一排大洞,从中露出一辆漂移而来的越野运兵车。敞开的车顶上有一个白衣的身影高高举起了什么,净化的光辉从天而降,瞬间就将它们彻底变成了飘散成光尘的焦炭。
“干得漂亮。”车停到身边时,男人以此作为对车上那位白衣女士的问候。而对方抬了抬下巴,以接受吻手礼的姿势递给他一只手,将他拉上来。“彼此彼此。”
“我们这一圈已经清理干净了。那些东西……本来应该是飞步鸟吧?”看着地上还在徐徐飘散光尘的焦炭,男人在后车斗中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在她的旁边。
“是啊,本来生活在这个地区的野生飞步鸟。自从天波雪山陷落,扭曲溢出,就都变了样子。”
“你……又穿了长靴来作战啊。”
“魔法师没穿长袍来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天空中传来猎猎风鸣,数个身影从耸起的地面跃入空中,像狂暴的旋风,以纤细的身体挥镰撕扯飘浮在半空的庞然大物。
“第二环的作战看来还要持续一会儿……”士兵感慨道:“嘶、看着好像都只有十六七,死神部都派小孩儿来打仗?”
“他们只是看起来小,个个工龄都超过一百年,杀过的人比你喘过的气都多。”
“……那还真是。”士兵悻悻闭上了嘴。
“要说这片战场上真正的小孩子……”女法师望向笼罩在雾气中的灵峰之巅:“也只有那个男孩了吧,明夜塔家的那个混血儿。”
“为了把他送到扭曲核心,我师父亲自带队进去了。”说到后半句时,士兵的语气像是在叹息。女法师也低下头,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我的两位同门也在里面。”
护送明夜塔家的男孩前去破解扭曲核心的队伍,至今为止没人还活着。】
〖《写给将要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你》
[BGM Gracie's Theme]
(https://music.163.com/song?id=32823967&userid;=111183675)
写给亲爱的贝雅: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话,证明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没回家。
我是比你先一步来到这个世界的哥哥,现在正在很远的地方旅行,没有机会参加、又不想错过你的出生和成长,所以我提前把这些都写下来留给你。〗
【风骤然吹起,空气中开始涌出空洞的呜呜声。从第二环传来难以分辨的嘶吼,来源似乎是空中那正被弯月长镰解体的无名之物,多囊的触腕拖垂挥舞,云团豁开一个个大口,正一点点向着天际沉没。混沌开始不规则翻涌的天空下,两人都望着灵峰的方向。
“看来里面开始了。”她说。
“这次也能成功吗?”他没有把担忧宣之于口,只是找了句话接。
“必须成功。”女法师在车顶坐下来,“之前的三个混沌区都已经成功收复了,可以证明计划是有效的。现在死神也介入了,你们的武装不是也附魔升级了么,会成功的。”
“可是这样下去……我们到底还要填进去多少人?之前的胜利都是弟兄们拿命堆出来的。外环要清扫,中环要牵制,在核心内环没有舱体保护,都是有去无回。”
“毕竟,那个男孩真的就只是个小孩子。虽然成功剥离了最初的一例,但真的要他单枪匹马去执行收复战,不到扭曲核心就会死无全尸了。”
“不算今天这个区还有八个混沌区有待收复,联盟制定解铃计划的时候是优先安排难度较低的区域的,后续区域的收复只会死更多的人。”
“……也不一定。”她说:“再过半年,他的妹妹就要出生了。”】
〖首先,欢迎你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这是一个非常广阔、丰富、美丽的世界,虽然它会有坏天气、办不到的事、还有不近人情的一面,有时可能也非常危险,但你是贝雅,你会有一整个王国的卫队和一百个仙女教母。他们会教给你各种知识,让你能够用智慧和力量去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然后去探索、去发现,去寻找惊喜和快乐。
其次,谢谢你出生在我们家。在你出生以前,我总是一个人。虽然我也有自己的朋友,也有照顾我的大人们,但始终没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人。可以共享所有的秘密,可以听懂我在说些什么,在开心些什么,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在开心些什么,为什么。
我先许愿,等到我回去了,希望你不会嫌弃我这个大十四岁的哥哥来做你的朋友。当然,如果你不喜欢,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会有你自己的世界,不管是人们眼中的世界,还是不可见不可说的世界,希望你也愿意和我分享各种各样的见闻和心事,不管是快乐的事,还是烦恼的事,我都会好好听着。〗
【“妹妹?”士兵疑惑地转过来看着女法师,虽然已经跟法师部队一同作战半年多,有的时候他还是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女法师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四周警戒着,同时解释着:
“那个男孩之所以具有能够剥离拆分扭曲之理的能力,是因为他本身是两个世界的混血儿。但他毕竟只是自然降生的,幸运抽到了这个随机的‘礼物’,并不是天生专门针对这种作战。不过好在,他的母亲是慧女。”
“慧女?”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站在我旁边的那个就是慧女。虽然现在慧女已经被视为一个人种,但在更早的时候还算作人工培育出的魔法造物,专门记录庞大的魔法知识与漫长的历史。”
“哦……那个美女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两样啊。”
“是的,所以才能和人类生下后代。由于慧女这个种族具有魔法造物的特性,只要选择孕育女儿,就能更多地继承这种可操作的特性,便于修改和培养。”法师幽幽地说着,声音很轻。
“到时候,所有的慧女会集中到一起,对她灌输以知识,教导以智慧;所有的大法师、大贤者都会到场,为那个孩子烙下加护、施与最强大的祝福,令她不受侵蚀、不容易受伤;你们那边也会有人给她提供战斗指导和专门的武装,把她培养成专门针对扭曲境界的战士。到那时候,想要收复剩余的区域,就不用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了。”】
〖这封信应该放在一本笔记上,如果它们不是一起被交给你的,就去我的床底下找一个海军色的皮箱。不要告诉爸爸妈妈,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藏宝盒。
那本笔记是皮面的,里面有一些折叠起来的油纸和很多很多的活页。它是一本地图,因为是我自己做的,所以有点粗糙。我把我见过的每一处秘境,每一片让人震撼的风景,认识的每一个不同物种的小伙伴,遇到过的每一种危险,喜欢的每一家店,不管是人类开的,还是别的生物开的,都记在了这本地图上。希望有一天,如果你也想去探索世界,这本地图能够帮到你(到了新地方,记得先看危险预警的几页)。
这个世界的每一棵树都有名字,每一片山谷都会回答你,每一种风和水都连通着大地的呼吸和天河的流淌,你唱歌的时候,它们就跟你一起唱。我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时,曾经看到澄明的天空里有闪耀的星星,大海每天换六件不同颜色的面纱,小小的蘑菇像城堡一样长在树木和石头上,爸爸以前教书的那个学校有一座老砖房,一面墙上有个洞,光投过去落在地上,是个雪花的形状。
我希望你早早地睁开眼睛,看到如此瑰丽的世界。又怕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美好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了。而且,我也想知道,如果是你,会想要看到什么呢?〗
【“听起来好像很有希望……但你刚刚说了,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吧?等到她长大,能投入战斗,怎么说也得十二岁、不、十四岁以上,我们等得起那么久吗?”
“刚才都说了啊。”女法师啧舌,身旁的士兵显然没听懂,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啊?”
“继承了慧女的体质,就可以人工干预,加速成长。理论上,只算生长用的时间的话,一年就足以投入战场了。”
“……听着怪残忍的。”
“是啊……把无数的士兵和法师投入有去无回的战场,也一样残忍。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无路可退。”
天风浮动,她的法杖指向雪峰:“先驱者为我们万死不辞,那我们也只有百折不挠以慰英灵。”】
〖贝雅啊,人的生命可以无比短暂,希望你有机会慢慢长大,有机会去好好地感受时间,慢慢地去发现自己喜欢什么,去做喜欢的事情,去喜欢各种各样的事物和人。
如果你遇到难过的事情,坚持不下去的困难,闯不过去的关,流不出的泪,可以回头,去找爸爸妈妈,他们会永远在你身后,用尽他们的一切保护你。如果你不想回去找爸爸妈妈,也可以一直不回头向前走,来找哥哥。不管前路有多黑暗,希望有多渺茫,我就在前面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开路,为你点灯,等待着你,守望着你。
这世上有很多爸爸妈妈做不到的事,还有很多哥哥也做不到的事。比如哥哥也没有办法保护你永远不受伤,所以,哥哥希望你会笑,会哭,但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摔倒了,可以撒泼耍赖,也可以原地躺着,只要之后再拍拍灰站起来。〗
【风突然开始逆吹,从四野向着雪山所在之处汇集。被碎尸万段的无名之物轰鸣着沉没到乌云之内,也马上汇入了那片混沌的波涛。灵峰之底像是有一个旋涡卷集着周围一切污浊的色彩,枪炮的火光、魔法的辉彩、魔动机械的警报灯一时齐亮,此起彼伏于扭曲的核心处,前赴后继,直到彻底沉寂。
他们看见一只白鸟流着血发出高亢的啼鸣,围绕着那凝集得愈来愈深的污浊飞翔。时而冲入其中,时而飞出其外,于狂风中悍然翻舞,宛如一柄利剑,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斩断这股浊流。
据说之前收复其他区域时,也曾有人目击白色的鸟划破混沌,第一次是四只,第二次是三只,每次都会减少,这一次是一只。
然后这一只也不见了。
那一轮炮火的轰鸣与魔法的铃音比光来得迟,到此刻才传达至二人所在的外环。
忽然,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有什么正在从混沌区域的最边缘被连根拔起。整片高地发出幽幽的声音,所有作战人员都被一阵耳鸣刺痛,不得不躬起身体。待能够睁开眼睛时,四面八方的物体都像是在经历一场腐变的倒放,异样的感受在狂乱的舞动中被抽离开去,正常的、熟悉的、原本的风景一点点挣脱了异变的束缚,最终回到了扫去阴霾的天空之下——风又变轻了,毛绒绒的野草里传来遥远的“咕咕”声,遍布这片土地的碎锦树正在花时,从树梢垂落一片片白雪。
作战成功了。
车顶上的士兵额角上鼓着青筋,晒黑的皮肤从脖子往上整个红了,连着眼圈一起。他放下枪,原地立正,向灵峰的方向敬了一个军礼。他们听见有枪响从灵峰的方向传来,从第一个人开始,哀悼的鸣枪声长久不绝。
旁边的法师皱紧了眉头,胜利的喜悦一瞬即逝。她咬着牙将头瞥到一边去,慢慢地握起双手,为牺牲者献上安魂的祈祷,随后举起法杖,向着天空升起温柔的灵光,与碎锦树的花瓣一同如雪飘散,告慰擎火而去的先驱。以她为始,一道道不同色彩的光辉汇入天宇,吹作花雪,徘徊不去。
作战已经成功,无论是来自哪个世界的各部都该收队了。这一次作战是从不可见不可说世界的一侧进行突破,魔法师们要把士兵们送过重新封闭起来的边界,回到他们出生的世界去。
“回去以后,我想回一趟承熙,吃一碗面,看看师父家里。”士兵的脸已经不红了,正在蹲在地上撤除临时搭建的营地。
“我负责送你们的队伍回到你们的世界去,司机过会儿跟着我就行。”女法师回到指挥部,又披上了自己的长袍,戴上了兜帽。士兵看都没看她一眼,蹲在地上一边收拾一边囫囵应了。
“那你记得系上安全带。”
“你在想什么?我当然是骑独角兽在前面飞。”
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呛回去的时候,一队人回来了,运输车上坐着一个半张脸被血糊住的男孩子。
“哎,你看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个男孩儿?”
“啊,是的,明夜塔家的孩子。看来这次伤得不是很重。”
那个男孩坐在车上,身边装着烈士遗物的袋子被一个一个运走。他的作战服整个前襟都是黑的,看不清是染色还是被腐蚀了。他还有精神维持清醒,但一直只是低着头,看着脏兮兮的双手里,一个已经损毁,勉强能看出涂画着铃兰的小白球。】
〖我最亲爱的贝雅,祝你健康,祝你自由,祝你幸福。
与你在同一片星空下
雪尔·明夜塔〗
【“要回去了,雪尔。”
把他从雪峰接回来的治疗法师柔声呼唤。
他的耳朵动了动,转向对方的那边,目光茫然。看到对方又重复了一次,。
“好。”】
——— __._.。.._. _ ———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我们村里最热闹的日子,不是办红白事的日子,也不是除夕新春,而是龙抬头那天,全村人一起坐下来吃流水席的日子。
这个风俗据说是某个朝代流传下来的。我妈跟我说,从前村里有个人进京赶考,中了探花,回来那天正好赶上二月二,村长号召全村的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做席,还非得把这一天立到祖宗的规矩里,说是又有来头又有脸面,祖宗知道了都得高兴死。
说这话时,我妈手里正把着一只鸡,鸡的喉管刚被割开,血顺从地流了下来,滴进碗里,凝成一碗红色的固体。
站在一旁端碗的小姑说,祖宗早就死了,高兴活还差不多。
我妈叹了口气,把气管外翻的鸡往大盆里一丢,在围裙上擦擦手,拎起一壶刚开的水往刚死的鸡身上浇,开始恶狠狠地拔毛,嘴里还念叨着,祖宗死还是活我不知道,我是快累死了,这都多少只鸡了,隔壁的王婶,还有桥那头的徐姐,哎哟,这些天,搞这些鸡鸭鱼,手都起几个大水泡了。
小姑噔噔噔地往外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去到村委,强烈要求村里那些闲着喝茶下棋田埂散心的大叔大爷们都来干流水席的活。她在烟气缭绕的办公室讲了半天,老爷们只给了一句话,成家的女人,穿围裙,干家务,天经地义,不然还能做啥子?
开席的那天,小姑没有出现,我偷偷藏了个大鸡腿带回去给她,她端着碗刚煮好的方便面说,不用,这鸡腿没手里的面好吃。
我那时七八岁,扎着两根黄毛辫子,还处于没心没肺瞎闹腾的年纪,对有的吃有的耍的流水席十分有好感。小姑其实也才十六七,但已经是我的偶像了。她跟村里其他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可不同,小姑学习好,还带着种让我着迷的气质。有段时间我看射雕英雄传,觉得黄蓉跟小姑很像,就老缠着小姑问,小姑小姑,以后你遇到郭靖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姑笑我傻,她说,这世上哪儿有郭靖,杨康能少点就不错了。
我想起我妈的担忧,又问,小姑,那你长大后要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啊?
小姑没回答,打趣了我两句就走出了屋子,出门前,她在我妈那条脏兮兮的围裙前定定地站了好几秒。
爷爷奶奶过的早,长嫂如母,我妈把小姑当半个闺女养大,家里好的先给她,然后才轮到我。嫁妆也是,我妈从过门那天开始,每天这里抠一点,那里抠一点,抠出来的说是防急用,其实都是给我小姑攒的嫁妆,小姑的攒完了才到我。
我妈说,村里头嫁姑娘,嫁妆给的多,人家才会多让着你,小姑婆家弱,嫁妆要多,才能过得好。
不过,小姑上大学离开村口挥手的瞬间,我有种预感,这嫁妆,也许是用不上了。
都说村里姑娘去到外边,花花世界多看两眼,就容易迷了眼,这小山村,是再也进不了眼帘子了。
小姑只有第一年上大学的时候寒暑假都回了村,之后就只在过年那几天回来待几天,流水席上再没有小姑的身影,我生怕小姑把我给忘了,每次她打电话给我妈的时候,我都在旁边急燎燎地喊着让她有空记得给我写信。
小姑没给我写信,但是一段时间后,我收到了一个平板电脑,新的,看到它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乐得起飞了。看!小姑没忘了我!她记得得很呢!
晚上小姑打了电话来,仔细教了我怎么用这个东西,还让我下了好几个东西。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除了做饭、吃饭、看电视、下田,还能做那么多事情。
我妈心疼小姑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个鬼东西,又不是金子,这么薄薄一块板子,就要一两千。第二天她特意去了趟镇上,给小姑转了点钱,夜里小姑又打电话来,说自己有工作,钱够花,把钱又转回给了我妈。
小姑对自己的工作了解释了半天,我妈才终于听明白,挂了电话还一直嘟囔,好好的大学生,大四了,啥正经工作不干,去什么网做什么营销,她知道老板是不是好人?
我想老板至少不是坏人,因为我信任小姑的眼光。从小姑毕业后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得到了质的飞跃这点就能看出来,家里时灵时不灵的老旧电器都陆陆续续给换了,我妈也不用因为我窜个子在换季的时候连夜给我改衣服,因为小姑都给我买新的。母亲节的时候,小姑寄了件漂亮的外套给她,祝她像永生花一样永远盛放。我妈嘴硬,说什么永生那不成老妖婆了,可眼角的褶子早就出卖了她的心情。
一年又一年,年年的流水席,女人们在光阴里重复着鸡鸭鱼的琐碎,支棱着日渐冷落的村子里的热闹事。
我高三那年,小姑辞了工作回了村,说要搞女工创业。村里的女人们对于针线上的那点事门清得很,只是做工良莠不齐。于是她把村里还想做事的女人们都组织了起来,统一培训,达标上岗,半载的工夫,就组建了一只强大的女工队。这半载的时间里,小姑也没闲着,把自己所学的本领发挥到淋漓尽致,项目流水眼看着就涨起来了。
村里的嬢嬢们开心,我妈开心,但小姑肯定是最开心的那个。
又是一年龙抬头,春光明媚,柔风席席,今年的流水席,男人们开始下场了。
村委都是会打算盘的,挨家挨户动员,说女人们的手如今还得创造劳动价值,没往年那么多时间了,男人们得顶上。
嗐,围裙嘛,谁系不是系呢,村委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