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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190「新世界」《3508年来信》
文:绿鲤
关键词:新世界
背景:私家后人类时代
文体:小说
BGM:《A Love Song to the Earth》
尊敬的,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着的先人们:
你们好。这是一封从3508年发回的信,记录着有关我们所生存的世界的事情,希望能对你们的生活有所启示。
首先,我想对你们所创造出的文明和文化致以最高的赞美。当我们发现那些遗迹和你们所留下的记录时,都为世界上曾经有这样美丽的古代世界而深深震撼。但是,如你们所见,我们与你们并不是同样的物种。在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你们生活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大片的废墟,无论多么珍贵的文化瑰宝,都在历史消泯时全部沉入了水中。
我们的创世神话便从你们的水下遗迹开始。
传说创造我们的神明采集世间各种物质黏合在一起,赋予水与光所制的灵,变成最初的卵,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便消失了。
在后来卵孵化了,便是我们的祖先。在清净的培养池中长大,离开那里之后,祖先们开枝散叶、探索充满危险和污染的世界、学习改变现状的知识,生生不息发展至今。
我们有了文明,以你们所留下的遗迹为基础,碧蓝澄净的大海上树立起洁白的钟形高亭,水生树翠绿的枝叶伸向天空的群星,浮空城市也已经成熟,向着深深宇宙发出了呼唤的歌声。经过一千年七十二期的净化工程,这个星球已经从祖先们诞生时那乌烟瘴气、浑浊不堪、荒芜一片的模样,回归了记录中它最最洁净而壮丽的样子。
从被你们叫做生命之库的海底遗迹里(感谢那位用身体封住了大阀门的人类,她用生命保护了整个时代的物种之火),我们找到了你们精心保存下来的资料,用生物技术还原并按照适应环境的方向进行了合理化重塑,从第一朵水母开始,慢慢还原并创造了一个新的生物圈。如今在这浩瀚的蓝色星球上,生命再一次开花结果了。现在我们在冰鸟的啼鸣中醒来,与昙鲸共泳海中。以光藻为食,披霞贝为衣。我们与万灵一同生活,不去剥夺必需之外的生命,只要太阳不沉没,我们就不陨落。
我们采用了你们的历法,并采取了与你们的时代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组成方式,像你们历史上一位思想家所设想的“communism society”一样。由于我们能够光合作用,不需要很多资源维持生存,除了少量资源用于艺术的享受,大部分的资源被投入到研究探索当中。大家有各自的爱好和分工,各司其职推进着探索。我们同属于一个物种,虽然为了适应不同地区的环境而产生了分化进化,但依然亲如兄弟,没有隔阂。产生分歧时,我们基于尊重对方的原则来探讨,无法达成一致时允许保留意见,追加现况客观条件来选择道路。
一千年前你们的文明留下的地图集和史册出土时,我们震惊于那近乎无休止的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恐怖破坏。所以我们决定并约定,在我们的文明和种族延续的时光里,永远不以国家、民族、主义、流派等人为人造的标签来把我们的人民分隔开来(由于创造的时候就没有性别,所以性别的问题从一开始就解决了)。至少在我们一千二百年的可考历史中,我们始终是一个整体,尊重每一个个体,凝聚在一起面对一切危险困苦,分散开来自由地生活。即使有分歧,也不让它进化成激烈的冲突,这是我们生存遵守的第一原则。
两百年前我们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和方向还是解析并应用你们留下的记录和知识,现在我们已经完全解析了这个星球上的遗产,进入了一个关键的时代。我们的种族在摸索新的道路,也知道我们的文明也终会有消逝的一天,所以我们也希望能把重要的东西留给新的文明,让他们在发现我们的痕迹的时候,也能像我们发现你们时那样,发出惊叹。
我代表我的种族,向你们献上真诚的、虔诚的感谢。谢谢你们在文明的末日里创造了我们,给我们能够抵御地球上一切自然灾害和污染的身体。谢谢你们为我们保存了知识与艺术,让我们能够改变病入膏肓的自然,让我们拥有美德、变得坚强不屈并热爱美丽,世代努力直到新世界建成。谢谢你们把所有的经验和教训都留给了我们,让今日的我们不会重蹈覆辙,从而能够开拓新的道路。
谢谢你们让我们继承了这样一颗伟大的星球。
除去它本身的无上美妙之外,它也因为孕育出了你们而伟大。
对你们将要经历的破灭和灾难,我们深表同情和惋惜。我们的研究者分析,你们的文明走上破灭的道路,是起始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契机。但某种程度上,这是你们选择的道路注定导向的结局。世界改变之后,星球变得完全不适合你们生存,你们的社会也一片混乱,近乎解体,人性也在极端的条件下逐步地溃烂。但是你们的末裔当中不乏崇高之人,人类的坚韧和善德即使在那样恐怖的时代里也依然闪耀着,化作火种,传递向未来。
我们祝福你们的文明能够走得更远,愿你们在活着的时间里都不必经历纷争和灾难,幸福快乐直到离开世界,每一个人的人生都灿烂到无憾。
▊▊▊▊▊▊
于3508年
评论建议:笑语
作者:燕归山
一
格林醒来的时候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现下她居然还被埋着。
这可不对,这可太不对了。
格林心里默想着,动了动身体,逼仄的空间让她非常后悔当初的省事,早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都能出问题,她怎么说也要买个宽敞点的棺材。
把自己挖出来的体验可不怎么美妙,尤其是当工具只有一把小刀的时候—那是她在沉睡之前唯一留在身边的东西。第n次咒骂着要将罗尼恩的屁股踢开花后,格林用力扒开覆在头上的碎石土,大喘了一口粗气,抬头望去,狭长的竖瞳瞬时缩成了一条线。
将落未落的太阳斜着挂在昏黄色的地平线上,仿佛马上就要死去。尘沙轻轻地飘在空中,模糊了视界,环绕着鼻端的空气干燥刺激,吸进肺里仿佛针扎一般,很难想象这在她睡之前还是块温暖湿润之地。
居然不是血月!居然不是血月!
格林生生压下心头骤起的狂暴,明明沉睡之前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到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她在非血月来临之夜苏醒过来?
必须在血液沸腾起来之前找到罗尼恩。
二
虽然醒来的地点变得完全陌生,但靠着敏锐的嗅觉,格林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看到了个镇子。负责镇口值守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倒是正规的骑士装扮,另一个仿佛是教士,胸口画着一轮银色的圆月。
大概是注意到格林略有些异样的目光,年轻教士主动上前询问:“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格林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更可怜点:“这位教士大人,我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强盗,现在身无分文,不知道教堂能否收留我这个可怜的女人?”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年轻教士露出怜悯的表情,他拿出张纸递给格林,“拿着这个去教堂,里面的人看见这个会安置好你的,教堂就在主路的尽头,不会认错的。”
“感谢大人,愿神保佑您。”格林装模作样的说着,就听见年轻教士回她。
“月神与我们同在。”
格林眉头一跳,忍不住地抬头看了教士一眼,温和的笑容后面,巨大的银色圆月缓缓地升了起来。
确实不会认错。
面前高耸的教堂就算是烧成灰她也认识,这分明就是隐士会联络点!
除了挂在门口的徽章完全没见过外,其他的都和格林印象中的建筑一模一样。所以,隐士会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她到底睡了多久?
数不清的疑惑萦绕在格林的脑子里,自吞噬了神血以来,她一共沉睡了十次,每次都只用了三年时间,从来没有出过意外,为什么这次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来的时候她向行人打听过了,这是个位于奇拉北边的小镇,叫雾底镇——和她沉睡之地所毗邻的那个小镇有着一样的名字,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地方。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明白她的沉睡之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他们有记忆起,那边就是一片满是碎石的荒地,至于其他的,村民们最终都指着教堂说:“去教堂吧,也许教堂可能会有记录。”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格林在教堂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三
仿佛有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踏进教堂的第一时间,格林就捂住耳朵,然后她听到了到从掌心传来的,一蓬火苗被点燃的声响。
压在厚重岩石下的岩浆,缓慢地流动起来。
“你还好吗?”
带着格林进来的教士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立刻停下脚步关切的问。
格林瞬间从某种状态中清醒过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再次确认道:“您确定主教大人会想要见我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吗?”
教士非常肯定的点头:“请不用怀疑女士,就是主教大人吩咐我前来等候你的,主教大人什么都知道。”说罢他虔诚做个了祈祷的手势。
然而格林已经不想去见什么主教大人,这座教堂里有存在提前点燃了她的神血,再不找到神侍,慢慢沸腾起来的血液将会烧掉她的人性,并将她彻底转化成旧日苦难之主阿托伐在此世间投影——无论如何,她都想成为“人”,而不是“神”。
“抱歉,我想我还是……”
“到了。”
教士仿佛没听见格林在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廊里竟然出现了一扇门,教士上前轻推开,微弯下腰示意:“请进。”
诡异的门,早就知晓她要到来的主教大人,还有她印象中从未有过的月神——也许这个主教大人知道什么,怀着这样的心思,格林走了进去。
“欢迎你的到来,伟大的旧日苦难之主。”
高高的祭台上,身着银色祭服的英俊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格林,笑容亲切。
格林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影,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眸,褐色的皮肤。
罗尼恩,她的神侍。
定定地看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片刻,格林再次将目光移向主教,冷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但是现在,将神侍还给我!”
“不不,苦难之主,你没明白,”主教微笑着说,“神侍只侍奉神,而你现在还是人,不是神。”
“所以?”
“血月不会再降临了,”主教怜悯地看着台阶下的少女,轻声说道:“欢迎来到新世界,格林。”
备注:本来是复健文,想着写到哪儿就算哪儿,结果写着发现是长篇设定,气得我摔了手机,就当是前传了(。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多财
原作:《咒术回战》
C P:夏油杰 x 五条悟
正文
炎夏的某个清晨,夏油杰在枕边发现一个信封,雪白崭新,封面上用油墨印着四个字:
夏油杰收
在打开信件之前,他先探查宿舍是否有潜入的痕迹。连马桶盖子也掀起查看,甚至打开房门东张西望,可惜依旧毫无头绪。
宿舍对门是五条悟的房间。此时门扉禁闭,想必他正呼呼大睡吧。
因为独立任务繁多,他们已经多久没碰面了?四天,还是一周?
夏油杰返回房中,那封信依旧躺在枕边。那上面没有诅咒和咒力的形迹,只是普通的纸信封,甚至连封口也没有。
该不会是悟的恶作剧吧?
也不是没有先例。虽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在此之前,拥有他房间钥匙的悟不也总将残秽抹消得一干二净,然后等他走出浴室,恶作剧般地夜袭么?这回恐怕是个新把戏吧。
这样想着,夏油杰稍稍放心,转而饶有兴致地打开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对折的a4纸,翻开薄纸,简短的语句跃入眼帘。
“夏油杰,不要欺骗自己,日复一日地维持咒术师和普通人身份之间的平衡,想必很辛苦吧?”
除此之外,纸张上没有其他任何信息。夏油杰立刻意识到这绝非五条悟的手笔。如果是他,信封上怎么会规规矩矩地写着“夏油杰 收”?最不济也该是“给杰”,或者可以断定,无论悟给谁写信,上面根本只会写上“五条悟”的大名。
很辛苦吧。
夏油杰咀嚼凭空出现的言语。来源不明的东西,即使对此作出反应,其结果也是一拳打在空气中,徒增忧郁心情。他看了眼垃圾桶,觉得就这样丢掉未免有些不吉利,毕竟那上面有自己的名字,而且还着印着读心结果般的话语。
自己很辛苦,唯独这件事他不想承认。
他可以指使手下的咒灵处理信件。有杀人为乐的咒灵,也有吞噬为乐的咒灵,它们曾为祸人间,成为自己手中的器具后受到约束,接受调遣。不过这么做稍显夸张,自他掌握咒灵操术以来,也只在打斗时才操使咒灵替他办事。
夏油杰弹了下信封,然后在抽屉里摸了摸,从烟盒旁抄起打火机点燃。
火苗舔舐纸张,很快将无主的信件吞噬。
那之后大概过了两日,枕头旁再无可疑信封出现。夏油杰试着用监控录像,可惜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余下的生活一如既往,他独自处理任务,结束后去找硝子治疗,然后沉默地返回宿舍。酷夏时节,即使在夜幕降临的傍晚,校服下的身体也笼罩着热气,给人中暑的错觉。
头发是不是变长了?他感到脸侧刘海迎风飘荡。解下发绳,长发随重力落于肩颈,犹如一簇温暖的披肩,既舒适又轻便。
夏油杰的心情稍稍好转。打开房门,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明亮的灯光,还有鸠占鹊巢、躺倒在床边的五条悟。
白发的悟很是高挑,五官标志,无论是怎样乱七八糟的表情,在那张脸上都不会显得奇怪。
“杰,好慢啊!”
他不满地看向夏油杰,歪着头,雏鸟绒毛般蓬松杂乱的睫毛轻轻翕动。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滑稽地下滑,堪堪停在鼻尖。
“啊,悟。”夏油杰换了双拖鞋进门,顺手把另一双丢到五条悟脚边。“穿鞋或者换衣服上床,地板两天没拖了,好脏。”
五条悟发动术式击飞拖鞋。拖鞋划出两道抛物线后掉落玄关,其中一只砸在夏油杰的皮鞋上。
夏油杰轻微地吓了一跳,不知道悟发什么神经。很快,他看到悟腾空而起,仗着术式特性在空中摘下墨镜。
“不穿鞋。”五条悟把墨镜戴脑门上。“也不上床。”
夏油杰被他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逗笑。他走过去,伸手揪住五条悟的裤脚,牵着一颗气球似地把人拽到阳台。五条悟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很快投入到气球的角色里,配合夏油杰被拽到阳台。
“干嘛?”
“既然你飘着,就顺便收下衣服啦。”
五条悟不满地飘得更高,用没穿鞋的脚踩了踩夏油杰的肩膀。夏油杰抓住脚踝把他拉下来,两人在阳台上一小寸的落日余晖中笑骂着打成一团,不知道谁先开始用嘴唇攻击,两人暂且忘了收衣服的事情,滚进浴室继续纠缠。许久没做的悟格外兴奋,快到顶点的时候抖得像筛子,夏油杰轻轻碰了下他的腿内侧就去了。
胡闹了两个钟点,夏油杰被饥饿的感觉打败,这才扎好头发从床爬起。宿舍冰箱里有些菜叶和鸡蛋,加点面和火腿煮煮,足够他和五条悟吃饱。
“吃什么?”
五条悟在被窝里懒洋洋地发问。
“鸡蛋面条。”
“想吃鸡蛋羹。”
“微波炉送去修理了,隔水炖又要弄很久,我好饿啊。”
“我来做嘛!用术式模拟微波加热,很快就好。”
“不好,我还不想炸掉宿舍。”夏油杰有些心动,因为悟做的鸡蛋羹确实美味。最终他还是拒绝了:“你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快了快了,多炸两个宿舍房就能完全做到了吧。”
“我们总共就两个房间,被硝子收留过夜可不是个好主意。”
五条悟蒙着被子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嘟囔,显然他也明白越精细的术式反应越难控制。过了好一会水沸腾,夏油杰开始下面条。
“悟今天没有任务吗?”
“有啊,我完成得早。辅助监督太慢了,我去了一趟池袋,吃马卡龙新品,在宿舍等你的时候他还堵在回程路上。”
五条悟穿着夏油杰的睡衣在床上打滚,枕头被他撞掉一个,在据说两天没拖洗的地板上滑行。五条悟有些心虚,趁夏油杰的注意力还在锅中时迅速下床捡起。
“你的速度又提高了。”夏油杰忙着切菜。“辅助监督会哭的。”
”其实我一人就够了,辅助监督在反而会束手束脚。“五条悟把枕头丢上床。”说到底,因为实力不足才当不成咒术师,辅助监督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人折中设置的职位吧。”
一个人就够了吗?明明护送浆星体的时候,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悟总说我们是最强的。
夏油杰搅拌蛋液的动作停住了。他们之间开启了一段短暂的沉默。
悟越来越强,许多事情不需要和他搭档就能够独自解决。而他日复一日忍受着吸收并降伏咒灵的辛苦,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尽头呢?
“虽说之前你说不需要辅助监督帮忙然而直到结束都没想起放帐,”夏油杰缓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接话。“这么说对辅助监督不太好,但我觉得你是对的。”
但是闲聊到此为止。五条悟没有回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巨大动静自卧室传来。
“悟?发生什么了?”
他等了一会,五条悟皱着脸向他走来,手里捏着两个雪白的信封,封面以油墨印刷着四个字。
夏油杰收。
和前两日曾出现的信件如出一辙,新的信封。
“这是……”
“在你床上发现的。”五条悟指了指自己。“凭我的六眼,也看不清它到底怎么变出来的,床单上原本什么也没有才对。”
“我待会看看。”夏油杰示意他交出信件,因为悟看上去大有越俎代庖读信的意思。出于一种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情,他隐瞒了自己曾收过类似信件的事实。他不希望悟知道信的内容。
“我也要看。”
“不可以。”
“看看嘛!“五条悟把信封往高处举。”这要是情书的话,我的境地岂不是很不妙?”
夏油杰先是一愣,而后对他意外的担忧感到好笑。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个玩笑,但是仔细想想,悟亲眼看着信封凭空出现,对此或许同他一样警惕和疑心。他不该对此避而不谈。
打定主意,夏油杰无奈地摊手,五条悟因此笑得很开心。他拆开信件,在夏油杰转身去拿碗筷的时候浏览一遍。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一段没头没尾的观点:
“排除异己,繁衍种群,即便在杀光普通人只剩咒术师的世界里,人类的劣根性依旧会由咒术师的灵魂延续。”
五条悟目瞪口呆。这是异世界夏油杰的来信吗?正论和真理,还不如哪个阿猫阿狗写的情书有趣。何况写信人的口吻跟说教时的杰相类, 让他隐隐有些不耐。
五条悟看了眼乘面条的杰,随后拆开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语气有些不同。既是诱引,又像是宽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恶心的温柔:
“夏油杰,快些从那个必须爱护他人的诅咒中解脱吧,只要承认你不爱人类;承认你对人类的存在失望透顶,你就能接受一切,接受自己的无情无义,接受这不被人类社会接受的非人感。
然后你终将明白,如果无法停止对世界持有爱意,那么同等质量的恨意也将破土而出。”
五条悟勉强弄懂了这些胡言乱语的意思。为什么要给杰寄这种信啊?他看着乘面条的杰,心中第一次拿不准对方的反应。
对着杰朗读信件的时候,杰面色如常,一边听一边表示这两封信屁话不通,并且决心查出恶趣味的寄信人。端上来的面条香气扑鼻,五条悟立刻感到自己饿得惊天动地命悬一线。他抛开信件,跟在端碗的夏油杰身后前去解决迟来的晚饭。
或许是疲劳和饥饿所致,夏油杰拿碗的手微微颤抖,导致些许热汤溢出碗口,把手指烫伤了。
记不清那之后又过了几个夏天,总之是一个适合百鬼肆虐的日子,他和濒临死亡的夏油杰做了简单的交谈,然后回收了杰的遗体。
在杰死前悟向他索要一个吻。悟一边抱怨“我不想亲死人”,一边轻轻把唇贴在杰唇上。杰的唇角带着笑意。因为过于熟悉这个人的嘴唇,所以即使没有看到扬起的嘴角,五条悟也能确认对方的心意。
那之后五条悟前往杰的房间收拾遗物。在那张熟悉的床上,一封雪白的信静静地躺在那里,封面依旧是油墨印刷的字体。
夏油杰收
他顿了顿,拿起信封,像是想从上面找一个答案似地迅速展开信纸,上面的内容与以前大不相同:
“夏油杰,我给过你劝告,现在看来你并未领情。你的愤怒可曾激起一点水花?因为该死的自尊心,你甚至不能恨自己,而到死也没有疯掉的原因大概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尚能改变世界吧。你不能活下来真叫我难过,永别了,我最喜欢、最喜欢、最最喜欢的,书中之人……
……
…
end
备注:
想写的内容:300字
为了这三百字做的铺垫:3000字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江橼
我觉得自己所在的辖区应该是个“风水宝地”,隔三差五出个车祸,黄金周一调节N起,一到放假必然打架……
“这对不起我三千五百块钱的工资。”
凌晨五点半,连续通宵追盗窃团伙任务终于圆满完成的我,像条咸鱼一样趴在调解室的桌子上,等着同事带来救命早饭。
不一会儿门口有脚步声响起,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同事推开了门,一脸严肃的冲我喊道:“然姐别睡了,赶紧起来有案子!”
说完,他急匆匆跑去更衣室穿装备,而我则给了自己两巴掌精神精神,顶着两坨高原红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北方的深冬寒风凛冽,冻得人鼻腔酸痛,稍微多吸两分钟凉气就会全身疼痛,让人想燃烧脂肪产生热量。
等同事把车开到门口,我从善如流的坐在了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啥案子?”
“河桥老小区出了命案,”同事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里透着一丝凝重,“户主早上起来进厨房,发现女儿倒在了血泊中。”
听完,我脸色变得跟他如出一辙。“法医刑警通知了吗?120打了吗?”
“嗯,都通知了。”
换言之,就剩我们辖区民警了。
深呼吸整理好心情,我俩开车进了那大门都歪掉的老小区,七拐八拐绕过乱搭乱建的厦子,站在了黄色警戒线外。
“不要围观,麻烦让一让。”先到的同事替我俩清出一条路,也为后续赶来的法医和刑警腾出了停车的地方。
我打开执法记录仪跟同事一起爬上了七楼,见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木头防盗门后的现场,以及喋喋不休的户主。
死者安详得躺在厨房红色地板砖上,120来了也只是拉了个心电图确认了一下死亡原因,连施救的机会都没有抢到。
女孩儿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双脚并拢看不出任何挣扎迹象。绿色手柄的水果刀掉在她手边,鲜红的颜色早已变成了硬邦邦的褐色。
“心脏位置连捅六刀,”120把心电图塞给我,让我签字,“是致命伤。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拖太久了……唉……”
“大概什么时候的事?”我签了字,把心电图还给他,顺便让他把另一张签字给我。
“半夜十二点多吧,具体时间你得问问法医。”
“好,辛苦了。”
说完,120提着箱子走了,留给我一张平直没有任何起伏的心电图纸。
在我跟120对话的同时,作了多年搭档的同事早已经跟死者家属聊上天了。报警人是户主,也就是死者的母亲。她哭得脸红鼻肿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的重复死者小名。
另一边跌坐在墙角提着透明玻璃瓶酗酒的男子,便是死者父亲,据说自发现女儿没了之后,就一直如此,一个字都没说过。
既然这边得不到有效线索,那便换条路。等刑警同事来了以后,我俩便离开案发现场,敲开了六楼住户的门。
两个年轻人开门时一副兴致缺缺地模样,仿佛对看热闹这一DNA无比抗拒。
“啊?人死了?这不很正常嘛。”
“就是啊,他家天天吵架不出人命才有问题哩。”
“吵架内容……就她爸妈翻旧账,说什么年轻的时候瞎了眼没看对人,毁了一辈子……还有什么恨不得对方赶紧去死之类的吵架必备语录。”
“昨晚上?昨晚上也吵了啊,吵到十一点呢。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晚上俩人的吵架是突然停止的。”
“对,戛然而止,没有任何征兆。”
我挑了挑眉,把这点在本子上记下来画了个重点符号,然后又问到了十二点左右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
但小情侣的回答是什么都没听到,非常安静,一如既往。
也不算全无收获的我俩再次返回楼上,这次我们和刑警同事凑在了一起,翻看着一家三口的手机。
死者的手机是放在床头的,插着电源,打开微信第一眼看到的是和朋友的互道晚安。再点开,往上翻,我们看到了重点,甚至可以说,这很有可能就是死者死亡的根因。
“是不是到这个年纪不谈恋爱不结婚就是有病?”
这是死者当晚给她闺蜜发的第一条信息。
“不但脑子有病,心理有病甚至身体也残疾。总之就是一坨不可回收垃圾。”
对面闺蜜回得很快,算是中规中矩的劝了。
“你要是听你爸妈的,就不用活了。相亲就相亲呗,成不成另说,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没反对他们给我相亲,可是我也说过我不想找个当兵的,这话他们根本就没听进去。”
再之后,就是两人对相亲对象的一百八十种吐槽,趁着这会儿我和同事联系到了死者的姨妈,就是她昨天晚上跟死者母亲说起来,有个当兵的男孩儿不错,想给死者介绍的。
电话里,姨妈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但还是说两句哭半天,好一会儿才把事情说明白。
总结一下,就是她姊妹俩觉得男方的家庭挺好,孩子自己当兵也挺好,干脆就让俩孩子谈谈吧。然后死者因为不想谈,就顶了她妈一句,让她别操心了。
结果可想而知,死者母亲就又想起了年轻时嫁错人的委屈,破口大骂,骂得死者父亲火气也上来了,两人吵吵到了晚上十一点,但之后为什么争吵戛然而止,她也不知道。
突破口还在死者父母身上,好在这会儿死者母亲已经平静下来,不,应该说心死了,没有任何感觉了。
“宝儿最后做的,就是把水果刀洗干净,递到我俩手中,说‘杀死我,或者对方,选一个吧。’”
再后来,死者就回屋睡觉了,夫妻俩也没了吵架的兴趣,磨蹭了一会儿也睡了。
到这里,我不禁感到疑惑。听这话,感觉死者没有要死的必要啊?
但眼下在现场,我们已经得不到其它有效线索了。驱车回到派出所,我联系了死者闺蜜,希望她能尽快来一趟。
中午十二点半,闺蜜趁着午休时间来了。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哭过,但她的眼神太冷了,看我们、看死者父母就好像是在看尸体。
请她坐下后,我开门见山。
“为什么要自杀?”
闺蜜没有思考,答案脱口而出。“因为心死了。”
“不允许她打耳洞、染头发、穿短裙等等这些其实我觉得你们做得都对,但是周末不让出门,上班工资全交,上学不让谈恋爱毕业就疯狂催婚等等这一堆破事,你们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诚然,闺蜜所说的却是国内大部分家长在做的。
“你们一味的强调自己人生的不幸,又想要将满意的人生强加给宝儿,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送她去不喜欢的专业,给她相根本不合适的对象,所有的借口都是‘你应该幸福’。”
“可是你们知道对宝儿来说什么才是幸福吗?”
闺蜜掏出手机,把自己跟死者的聊天截图一张张发出来。
“努力赚钱,让二老不再辛苦,让你们过上不是靠别人得来的安稳生活,就是宝儿的幸福。”
我从同事口袋里掏出包纸,抽一张压了压眼角。年纪大了,泪腺就老不听话,明明是需要我carry全场的地方,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叔叔阿姨,那是你们的宝贝啊。”
说白了,这个案子很简单。就是女儿受不了父母长辈的催婚,在一次次相亲中,一次次和家人对抗中,达到了压力极限。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昨晚的争吵。死者把刀递给了父母,也递给了自己。她自杀的同时,也杀死了喋喋不休的父母。
安静了,一切都安静了。
我甚至能想象到那漂亮的女孩儿躺在地上,一刀一刀刺入心脏的场景,她面带微笑,根本感受不到痛苦,只觉得浑身轻松。
我有点受不了调解室里的气氛,借口上厕所逃了出来。站在派出所的院子里,闻着汽车尾气,竟意外觉得今天的冷风温度正合适,正适合调节心情。
“然姐,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出警回来的同事缩着脖子往里跑,指了指柜台里面的塑料袋,“饭吃了吗?”
“没呢。”我回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子,说道,“这就吃。”
“刚刚处了个案子,真心疼死我了。”
我扒拉着写作早餐读作午饭的食物,听同事闲聊。
“十几岁的小孩子非要跳江自杀,原因是他爸不让他打游戏。我俩好说歹说把孩子劝回来了,他那混账爹一出来,张口就骂,说‘有本事你跳下去,老子以后再也不管你’,然后孩子就跳下去了。”
“so?”
“他爹也跳下去了。结果俩人都没救回来。”
我:……
我觉得自己所在辖区可能是个“风水宝地”,无论怎么努力都挽回不了的悲剧,永远也无法提前终止的惨剧,以及仍未可知的BE未来……
“这对不起我三千五百块的工资。”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爱斯人
·
原创bl大学生宇杰x初中生郑玖
·
所谓极限是什么?
面对憎恨的人应该如何?
回过神来,那个被憎恨的人已经倒在血泊里,没有了呼吸。
这是一个晴朗的太阳天。
宇杰从便利店里出来,手上拿着的肉包是昨天卖剩下,再加热过的商品。总觉得会变质,但只要吃下去没事就没事。
还给寄住在家的外甥买了一些,寄住在他家是因为离学校比较近。
外甥名叫郑玖今年14岁,是附近著名的重点初中里有名的才子,不仅成绩优秀,而且长得很可爱。势利眼的老师们都喜欢他。不过他反而没有娇气。很能吃苦,家里的家务也经常帮忙。
比起我,这样的外甥也许才会有未来。宇杰想
这个世界对人的存在价值判断标准很简单:外貌、钱、成绩或者能力还有权力。
没有这些东西的人就是失败者一样的存在,好像连活着也是浪费时间、水和空气。
那么,宇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地失败者。
唯一的优点也许是考上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大学,不过,既然一无所有地进入大学,也会一无所有地出来。然后被父母逼迫着,像给动物配种一样,与某人结婚吧。虽然宇杰不知恋爱为何物,也没有特别想和人建立关系的想法。
在情卖初开的年纪,早恋者要被所谓老师的教育者拉去羞辱的。
也是那个时候,宇杰对女性似乎失去了兴趣。虽然课本上写着这个时候会想着对某人有好感,但他只有排斥和厌恶。不仅仅是对女性的厌恶,连自己也是厌恶着自己——自己渐渐长大的身体,越来越重的责任还有越来越痛苦的学习任务。
青春期应该是什么样的,无人知晓。
也就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他太不合群了,也许根本不需要理由,他受到了欺凌。因为碰掉了橡皮这种小事,被打了一顿,一边打一遍被骂:“猪!狗!窝囊废!”
比起肉体的疼痛,精神上的凌迟才可怕。
从那以后,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碎了,是尊严吗?是自信吗?还是快乐呢?大脑已经无法分泌多巴胺了。就算学校赔钱送他去了医院,老师和学校只会息事宁人。因为这关乎学校的面子。老师那个令人厌恶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渐渐地失去了吃饭的兴趣,进食变成了牙齿和舌头的机械运动,只为磨碎食物和吞咽至食道,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兴趣。变成了一具空壳。心脏里的血液好像流空了。
如果这个世界他从来没有来过就好了,与其这样活下去,不然干干净净地离开这里。
回忆结束时,宇杰已经回到了家里。
郑玖还在熟睡。
“起床了,吃点早饭上学去吧。”
“好的,等我一下。“
郑玖就在他面前换起了衣服,身体上的肌肉还没有长出来,大部分是脂肪和骨头。
“舅舅,谢谢你帮忙买早餐。”郑玖笑着说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最近学习怎么样?”
“可以的,不过班主任好烦啊。”郑玖笑着说。
“那么,今天要我送你去学校吗?”
“不用,我自己会去的,学校就在附近不是吗?”
郑玖收拾完了作业就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今天是打工的日子。
为了赚一点可怜巴巴的零花钱,宇杰开始在大学附近打工。
打工的地点是奶茶店。
从此以后,他知道了奶茶的成本有多低,简直就是暴利。他不禁想到郑玖很喜欢喝奶茶,几乎天天来买,真是孩子气。
郑玖周围总是围着很多人,有时候是男生,有时候是女生,他永远不缺朋友,他们一起喝着奶茶,聊着初中生的烦心事,一起走在归家路上。
真是羡慕他啊,宇杰想
如果我初中时没有像他一样多好,也许未来,会变得充满希望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人不安。
下班了,店主发了工资,宇杰拿了钱,准备给郑玖买一点零食。
家里的裁纸刀也断了,要去买新的。从超市里出来,准备去接下课了的郑玖。
他走到初中的通学路上
这时,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他看到好像郑玖被一个流氓所纠缠。
流氓把郑玖压在身下,看样子似乎不是为了钱。
宇杰感到一阵恶心,但他拿着美工刀就冲了进去。
这个流氓,这不是初中那个带头霸凌我的谁吗?
过去的屈辱回到心头,过去烙印的痛苦已经忍受到了极限,美工刀不自觉的划了过去。
曾经憎恨的人倒在了血泊里,没了呼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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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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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nah Hunt - Vampire Weekend
[You and me, we got our own sense of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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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与一片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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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永恒的存在,若用人类的话说,大约是位旅行者。它曾经去过的地方,有许多东西,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想象力远不能及。反正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它曾经来过,曾经存在于此。
它不进行任何接触、干涉时,像是全知的神。但它要落下来,就得降维到一体实体。这实体与这个世界的本土存在没有区别,除了里面盛装的意识,但能力也有了大范围收缩蒸发。以及,当它遇到任何事情时,想离开时,总会有条随时随地都能打开走人的退路,抽身回到天上,继续往前浮游。
不过现在,这之中出了点儿问题。
降落舱一样的东西狠狠砸进了树林间。一侧冒着烟,他手动撬开舱门,爬了出来。活动手脚骨肉,呼吸草叶泥土。无需多久就能适应,这次采用的躯壳是这个世界两类智慧生物中,根据资讯更占据主导位置的那一类。
一切都稳定下来,机器损坏的部分都不再冒电火花。他转过身,打量降落地周围。尚未辨识出的不太对的味道,由视觉捕捉到了来源。沾着飞溅而出、缓缓外流的红热液体,舱体与地面凹陷之间,露出本地生物的下半身。
观察特征,可了解到其种类。两具,成年。初断:一对。
他盯着它们看。
然后他听到别的动静。
扒开没被砸平的草丛,还不会走路的幼犬,其实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足脸上沾着些父母的血液,跌跌撞撞往外爬行,把那些自然界中惹眼的颜色也抹得,草叶与土地上到处都是。
哦。
他过一阵跟一步,保持距离,看了它一会儿。见它摔倒了,然后在地上囫囵打滚。发出茫然的,但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唤叫。
就俯身、伸手,把它提了起来。看见风吹的利草与锐石,在幼嫩皮肤上留下了许多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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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一天。狗把L的住所给拆了。
黎明时分,他在七分睡梦中听到很大动静,爬起来穿衣去开房门,发现被锁上了。
门外一开始还挡了一座柜子,后来也被波及拆碎了。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没有任何来自声带的声音,只有毁坏一切的嘈杂巨响;从东到西,他辨识着飓风中心的方位移动,然后急了,好在这个世界的人类体能、他设置的水平也还不错,片刻好歹把房门给砸开了。
打开门来,他都能看见大量晨光。大半座房子已经被整塌了。他扫了一眼遍地残骸,这些对他而言毫不重要,踩过不会扎脚的东西,快步走向车库。
那里一样是一地狼藉,机械设备、零件、文件,而且尤其地又碎又散,一看就知道,什么都捡不回来拼不起来了。他径直望向那座降落舱。灯几乎碎完了,这里的墙壁还完好,半暗室中大概估断来,他松了口气,没什么事。
飓风半分钟前在此停止。有猎食者本能的动物,可以把呼吸都收到人听不见。他转头,靠墙的金属桌上,电脑加水杯全都变成了不堪的模样,残留的水从桌沿往下滴。椅子转过来时长吱了一声,狗正盘腿坐在椅子上,手抱着脚,尾紧贴收在裤腿旁,从身躯到一对狗耳尖直立得发锐,好似盯向人类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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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科医生真的这辈子没见过这阵仗。——虽然饲主看起来没有受伤,甚至没有很悲伤的表现,对于自家房子基本被拆完了这件事。反而显得很茫然。
某些品种的成年狗,若拆家能力完全释放,会是毁灭性的,这点其实往古了说,还是有很多案例的。所以现代人养狗、养大型狗尤其谨慎。医生很迷惑,如果这条狗有这么强的拆毁欲望,那应该很早就会表现出来,然后得到严厉的纠正,怎么都不至于拖到现在这种严重程度,能力和意图都旺盛到了极致,片刻的爆发就能把整座房子拆了,还得出动平常只进行野外工作的队伍,最终才勉强将它压制住。
"以前有过类似的征兆吗?"
"没有。应该没有。"
"呃。你是不是不知情地接手了别人养不下去的狗了?"
"没有,"饲主回答,"我从它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养起了。"
"那它现在学习进度到哪里了?"
"到……应该内容都学完了,成年前的部分。"顿了顿、接了一句,"成绩都很好。"
也不落后啊,甚至算超前了,说明智商水平是够的。这么说过来,现在饲主就跟医生一样,对此时情况正一头雾水着。
"好吧,"医生翻了翻初步检测报告,"你养的这品种本来野性就强、静不下来;似乎你给它营养提供得很充足,所以长得又比野生同类健壮太多。一般不会这样的。”
“这样么。”
“嗯……那么,除了书面学习,你平常怎么相处和教育,训练它行为的?是不是太娇纵了,这么久过来性子给惯坏了,结果一点小事就把它惹毛了,闹成这么大。"像是顿顿都吃的肝脏,忽然这一天没给之类的。
"……"医生看着饲主对这个问题给出漫长没结尾的呆滞。
喂喂。如果真有点那样的话,那也不对啊。如果真的一点也没做的话,两年再往前这饲主就该被至少啃掉一只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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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医院走廊,L走向自家狗的独立牢房。
隔着一段路就听见响声,走到门口,看见里边已经再度乱成一团,托盘里的金属器械飞过来砸在他旁边门框上。狗将窄小得只够它转个身的笼子都撞得扭曲了,令刚苏醒的自身也又增伤痕,出还是出不来,带着笼子往前翻滚,扑向某个工作者时把人吓坏了跌倒了,虽然看着可怕但并不真的伤害谁,在人类不先动手时;只是从缝隙把人身上挂的钥匙夺过来,开了笼子门锁。
被包围、看起来打算露出尖牙突袭时,抬起头看见了他站在门口,刚爬起来的身子愣站了一秒,接着又被扑倒。没想到这会儿它还这么有疯劲,在场三个人按不稳打下一针镇定,犬张口发出震玻璃的咆哮,张大的口下一个动作就要撕下拦它害它的谁一块肉。
"等等。"饲主说。
在场所有听得懂的智慧生物都刹停了,看向他。
"你们出去。"他说。"我是饲主。我来解决。"
人们很迟疑。
"我出了什么事,医院不用负责。"他对他们说,"我签字了。"
虽然那也是人命;他们见他眼光很坚定,看得清被疯狗撕成碎片的坏结局。好吧。他们放开了狗,抬脚踏过暂时不敢留下来收拾的器具残骸,走过他身旁,离去了,有人抬起胳膊啧了啧,有点小擦伤得赶紧去处理了。
他将门合上。然后转过身来,独自一人直面狗。狗刚从地上爬起一半,仰视着他。保持在高度应战的状态,绷紧得一触即溃。
很痛吧,从被逮下以来。很难过吧,一直一直以来。
"对不起。"L说。
他没有那么多表情变化,去渲染表达。也许在别人看来很不真诚。但狗是他养了三年的狗,顿时从眼睛到爪趾完全愣直了,粗气都忘了喘。
[造成了这么大损失,而且表现出了极度的危险。虽然这次没伤到你。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是可以……交给我们代为处理掉的。]
"我做错了。"人类说。"一直都。太错了,错太久了。"
[你只要点个头,就什么都不用再操心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可以原谅我吗?"
狗的尾扫了扫身后地面。
人类双手朝它张开一个拥抱。很不熟练,是第一次。僵僵硬硬,尴尴尬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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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吗。你以前给我洗澡的时候,场面混乱把你淋了湿透,然后你抱怨'这世界科技的自动化程度也太低了'。"
"我都记得。"
他们换了间小很多的房子住。其实主要是,以前那么多空房间并没用处,只是需求个放东西的车库。现在这间两室一厅,L把降落舱搁在了最大的主卧,腾走大部分家具后能放下,就足够了。
谁都没注意电视里在放什么。狗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靠人类腿边。人的手则搁在它头发和耳朵毛间,摸一摸,扫一扫,捏一捏,习惯上手习惯得很容易,因为物种之间本身就有这种相处天性。它把头一歪,获得轻度满足,然后赖得更深了。
"我喝牛奶喝吐了一床。想吃的东西你没买回来我大吵大闹,给你留下好段时间的齿痕。跳进我还对付不了的深水。虽然你不会骂还是动手,但你强烈散发的情绪气味我都能闻到。这种小事你根本不记得吧。"
"我都记得。我记忆力很好的。我都还记得,你非要尝尝购物赠品的巧克力,从我这里拼命夺过去,一口把几小块全带着包装纸吞了。"
尾毛随意地扫着拖鞋与裤腿,这会儿加了个速,又落回。
"而且你现在都成年了,不会再有那种事了。"人说,一直在摸着,不自觉手指从耳廓往里伸多了一点,被弹开,狗耳摆了摆,又平静下来,他在耳背安慰了一下。"这么说可能显得我没在乎,但我是真的明白我做错了——只是因为这些吗?"
"……"狗沉默了片刻。电视里重复使用的笑声素材响了片刻。它转了些身子,将身旁靠着的双腿紧搂住,下颌搁在膝上,挤压得都挺用力的,真不想松开啊。
它垂下双耳,闭上眼。
"你知道你把平板丢给我就不管了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认识,误触选的人类课程。"
"知道啊。"两边编排的内容导向与丰富程度完全不同,他以前没管过没问过——除了保证狗吃饱(营养均衡)穿暖睡软,其它都完全随它的便,随着快速成长它生活自理能力提升了就更少、几乎都不去过问了——而现在也没敢问医生,如果学错了有没有什么问题,狗用狗成年的时间学完了人类成年的时间才能学完的课程这是正常的吗。
"后来我也回去看了我原本应该学些什么。那里面不会讲人类的生活轨迹,还有历史。人类,可以活好久啊,就算是以前医学水平不发达,怎么也能三四十年往上吧。而我们二十年就封顶了。"
"噢。"
狗将脸都埋在了裤子布料皱褶里边。头上的手也停了停。
"而且你还更不一样。你是永恒。"
"……啊。"
"人类在你看来都是又短暂,又无足轻重的吧。别说一条狗了。本来能活在你身旁的时间就这么短,你又完全只专注你自己的事。你经历了数不清的旅行,这么一小段又普通的记忆根本不会留下痕迹吧。……就算只是留下一个瞬间,一个不怎么样的场景。
"我也想在你心里留下一根狗毛的位置啊。"
它已经完全被不闻不问的饲主逼疯了。一点都没有疯,饲主和宝贵的降落舱它一爪尖都没碰。
"如果设想你的视角,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彻底消失,你都不会记得一丝。"它说,是呼吸让身体起伏,是忍不住浑身发抖,"想想就,好可怕。"
饲主将狗的头轻轻搂在温暖的怀里。
"我记忆力很好的,"他说,"我经历的所有事情我都有很清晰的记忆,你不用怕你被忘了。"
"那这也只是很小一段,你都不会捡起来回忆的时间,如果你的记忆那么浩大的话。就算成为永恒是不可能的,"狗说,摇摆着头,蹭人的手和衣服,人类也配合它,"就算有人类那么长的时间都好啊。一天多看我一眼都好啊。"呜呜。
"……我也有些事情得坦白给你听。"永恒说。
"啊。"狗半睁开眼,抬头看他。
"现在我也想清楚了。你知道我一直在修那个东西。"L说。实际上他的旅程并不是借助什么科技、机器,那是他的一部分,只是实体化成这样而已。如果实体化成人体的某种怪病,在本土人类的管理下,偷取特定药物比仿造某个零件要难多了,至少他当初得到的资讯是这样。"一直修不好它,让我很焦虑。从来没有过这种状况。
"以往无论我在降落的世界做什么,出什么问题,我都可以马上用它撤走。但现在我依赖的退路没有了,我沉浸于找修它的办法,其实是在逃避去适应这个突变。"
狗能闻到微妙的情绪气味。它将头靠到人的手下边,让人抚摸柔顺的毛,来舒缓彼此。
"实际上我两年前就差不多明白了。按现在这儿人类的发展速度,差不多得等二十年,才有可能诞生能修好它的技术。其实我除了等着什么都做不了。但我不敢停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这之外的一切。
"我也在害怕,恐惧这种我没法抓稳的未来。"
狗笑了,松散地摇尾巴。
"那你还是能等到的啊。幸好你没有选择做条狗。"
"嗯……所以,反正这段时间也只能等了。我就不去做什么无用功了。"L说。"这之后我就陪着你吧;到你的二十年结束,你都可以完全拥有我。
狗靠在那儿,睁大了眼睛。
"让我留下最轻松美好的,可供时常回味的记忆吧。你也,直到最后都不会再寂寞了。"
耳朵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抖了抖。又抖了抖。
"……这是梦吗?"
"把你养成这样,闹出这种事,也没法再交给谁去了。"
他这话一脱口,狗马上就甩开他的手窜了起来,姿态像是要马上对任何一个替换饲主发动攻击。
"哎我就随口说一句,别当真啊,我没想过的,一点都没的。"他只好语言安抚,行动安抚,让狗回到怀里来继续平静待着,只有尾还有点不安稳地晃动。
"一直困在这种小地方,也是委屈你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之后一起去逛逛吧。"
只要跟着人走,去不去哪,都无所谓的。被揉着毛,狗闭着眼想了想,噢,永恒本来就是位不断游览着各式风光的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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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售票窗口里坐着的人,抬头看了人一眼,看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等着的狗一眼。
这里旅客不多,现在售票处都完全没有排队。
"先生,"她说,"冒昧问一句,您是要带着狗出行吗。"
"嗯。两张票。"
"但是您要去的这地方,现在是禁犬的。"
"呃?"
狗看着L空手走回来了,打开手机开始翻什么。
"怎么了啊。"
"……"售票员教他查了查限制区域,随着时间只有范围扩张。"发达的城市基本上都禁止犬科动物进入了,原本生活在那里的都在被清除。"一齐往回走,人说,"对不起,你想亲眼看看大城市的样子,这愿望大概暂时不能实现了。"
"还好啦,我只是随口说说。去哪里都可以的;而且大城市的气息,"狗说,尾随便地晃着,偶尔扫到旁边人的腿上,"看影像我都觉得,我不会喜欢的。"
"那现在怎么办?"
他们一齐抬头看本地小城镇,污染不严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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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有那么丰富的经历,那有什么故事可讲讲解闷吗。"
"大多数没办法用这里的语言描述。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也没有那么傻啊,至少我还……"
"不。我的意思是,你让这个世界本土最尖端的人类学者,像是上次获奖的那位,来听都是听不懂的。世界之间的差距会非常大,远超出人们基于本土的幻想。"
"哦……"
其实也不完全是,还有很多世界是高度相似的。不过有很多经历他不是很想讲。回忆着让他想起了一些,一直隐约感觉着,不太明显的事情。
少无人烟的路线上,车里空座一大堆,还要坐一起是能理解的,但狗根本不好好坐,还没脱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能脱离,对渴求已久的接触回应终于能得到后产生的严重依赖,也不管行车的震动,就枕在人腿上。他的手放在狗耳边,偶尔摸一摸毛发。那边的尾无聊地扫动椅背。
咳咳,人听到旁边的动静。扫了扫乱飞的头发,看向过道另一边。中年人靠在敞开的车窗旁边抽烟,也很无聊,看着他们俩。
"你这狗挺粘人的。"
"嗯……"
"看品种,本应该是很野很拆,很不服人的那类啊。"
"是。"都大拆过一趟了。他跟人聊着,手上随意地应付。
"多大了?"
"三岁多了。"
"哦,刚成年。"把烟头直接扔窗外去了,对方呼出最后一口烟气,"到十八岁都是非常能折腾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看来这人不止了解,还养了的。养过。
"要谨记,要珍惜。时间是很容易一眨眼就流干净的。"
不满饲主注意力转移后的敷衍,狗挣扎抬起头,见对面微笑着,也瞥了它这条一无所知的小狗一眼。看起来是友好没隐心的,但从气味上它也十分不喜欢。
浮现苍老迹象的面庞。那么他/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他们想了想。应该在那时到来之前就会圆满结束这段旅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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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过雪,山路又难走,又寒冷。
也许好处是旅客甚少。他们换了最保暖的厚衣服,互相搀扶往上爬。
有过于丰富的经历,这种体验,大多数体验,他都应该不陌生的。当然每次也有些不同;他总感觉现在每一处都不太一样。每一步、每一次抬手,握住、紧跟。每一片变幻的视野。
他们到了山顶,这儿太冷了,就他们俩站在望台上面,抵抗着冷风看风景。
哈啊。冷得都不敢大口呼吸。人类,永恒,他望向远方。也许确实不知道,上次这么认真地看没什么特色的景色,是什么时候了。不就是雪覆盖自然山脉上的深绿与褐,与干净的天空在远处粘连。现在是因为与谁有联系的缘故吗,想法会发生变化。
想起、想不起某件事。从天穹到山脉,在视野中,被震动、劈碎成一片片。缝隙很隐形,但是存在着,让人看着它们时的感受,刹那间完全不同。摄取的一切信息都变质了。读取理解的方式发生了腐化。
看不懂了。忽然他就理解了。他一会儿没动,怕他是冻僵了,狗从身后搂住他。
不知道多久之前,有谁说了你是永恒,你就以为你是永恒了,你以为你理解了所谓的永恒。
越来越碎,越来越碎。山脉碎成每一朵雪每一簇树叶,每一片,每一条叶脉、棱角。天光碎成各种颜色,而无法重叠聚合。什么都再也辨认不出来。
为了好好传递热量,搂得无比地紧,头搁在肩膀上,往颈窝深处蹭,毛挠得很痒。
你又没有同类,没有参考。时间又拖得这么长。你根本意识不到,什么事情发生,是什么将降临的迹象,什么是什么的代表预兆。
"怎么了吗?"狗抬起来一点儿头,感觉到一些奇怪。
"没。没什么。"他对狗笑了笑。
苍老。衰老。缓慢,迅速。衰竭。烧尽。
你将体验你从未体验过的一切事情。直到将至的事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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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害怕永恒,对吧。
在那面前,会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什么都……做不到,就会消失……也什么都……无法,无法留下。
想要留下……一丁点也好……的痕迹。
那么……你现在应该开心些……
开心些吧。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当永恒……终结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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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没能信守承诺。想来其实我,以前也丢了不知多少承诺。但这一次……
真的,抱歉了。
在这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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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类喜欢生活在山林里,只与现代社会保持最后一丁点的必需联系。不是因为什么文化潮流,就像是种天性,就觉得这么活更舒服。
他们当然也会有养狗的,养条好狗对这种生活很有帮助。但他们是从来没见过这种狗。品种似乎就是这儿的野狗原住民,但智力教养,又比谁见过的狗都好。没有主人带着,独自居住,跟他们聊天、偶尔到附近城镇去换基本物资,工具手段使用得都跟人类没两样。另一方面作为狗,各方面体质能力又都比人类更好,健壮得绝不是野地里混出来的;打多了猎获会积极分享,叫它闲暇来帮点忙它也很乐意出力。大家相处融洽,又偶尔为其啧啧称奇。
有人说它要去某个还没禁犬的城市,也许能混得很不错,说不定能叫更多人改观一下对狗的看法。也有人对它开玩笑说:要不跟我回家吧。
它完全不为这种玩笑发一丁点的笑。
给你取个新名字吧,不这么奇怪的。
它不接话。
你肯定以前有过饲主吧。能把你养这么好,肯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它不回答。
是抛弃了你?应该不会啊。还是过世了?
它忙完要帮忙的活计,一言不发地走掉了。有人拍拍新来的人,说,别再乱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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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杀的风在吹。地面上全是堆积落叶,每一脚都一片脆裂。
狗抬起头,看森林,上方边缘划碎的天空,今天天气挺不错的。
它停下了脚步。
视线钻进了每一片枯叶,每一条叶脉。收回来时,在空气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偶尔是可以捕捉到的,碎裂成了无数细丝,浅浅环绕着这世界,几乎等于不存在、没有谁记得的,从来不该被称作永恒的永恒。
永恒他永恒地睡去了。
它有许许多多可以回忆,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回忆,但现在就算是以前拿去跟人抱怨的,都变成小心翼翼保存的回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片风里,回忆起了一段以前都没注意过的话语。
"你知道么。因为你们只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所以很多事情,不会觉得违和。"
"你是指什么?"
"这个世界的人类。有30%对葱类食材过敏,容易致命。有40%对于可可碱、咖啡因过敏,也容易致命,说直白点,就是不能碰咖啡和巧克力,以至于某些节日有人想送礼物,还得好好调查下对方究竟能不能吃。"
"……?所以?"
"还有大概25%的人味觉非常差。比率很高,以至于餐厅要专门为这类人设计提供,比起口味,散发的气味上更吸引人的美食。——你知道'返祖现象'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但还是完全没听懂。很奇怪吗,我们不都这样吗。"
"也许我在别的世界听到过的消息,与这儿有关联。……也不一定。算了,还是别说了吧,忘了我这段话吧。"
"又是什么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吗?"
"不是。但也许说出来不太好。大概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
在风里它抖了抖耳朵,一边挂着的耳饰晃了晃,灰色不闪一点光的材质,毫不起眼。像是发出了风铃声,像是某个人的话语声,再也不会传来的呼唤,像是又捻了捻耳尖的毛,指尖却十分冰凉。
"这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字眼。这儿只有狗,野外的就是野狗。因为你太与众不同,所以我给你这个字。也许你什么时候会突然明白的吧。"
这世上唯一的狼,忽然明白了。
想要啸叫与奔跑,跳下山涧。
想要将风中一丝一丝的残存都用爪钩住,吸入鼻腔。
"因为大体相似,当时又焦急,我就没有注意。还真是傲慢啊,这个世界的人类。"
确实,那并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狼在林间徘徊,只是它又捡起一枚碎片时,发现它还有另一面色彩,这样使得它又马上把记忆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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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记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只有表皮模仿了人,还不那么像人的人形,抱着它边在林子里走,边用袖子擦它脸上的血。它抓住了人形的手指,然后就下口。
虽然造成不了多少伤害。人形都没有马上抽回去,就放给它咬。没有任何表示的双眼,与它的幼崽大眼睛对视。但它能闻到些情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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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小时候的事情,它应该完全不记得了才对。但它现在记忆无比清晰,没有想忘掉的事情,所有宝物都闪闪发亮。
闪烁出永恒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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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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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本来想作弊超车把首杀抢了。然后发现已经被抢了。算了。之后会再从头写个作业的。大概会写个姐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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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雪咲
关键词:音符
标题:向日葵满开的夏天
正文:
锡兰镇郊外的向日葵今年开得格外好。
是这几年以来最好的程度。
无论是开放的时期、开花的数量、花朵的盛开程度、包括花期时的天气,都是堪称完美的一年。
对于任何途经这里的人来说,这都是一片值得驻足的美景。
当那个穿着红色T恤、背着吉他的少年站到画架前的时候,年轻的画家正对着将成未成的画若有所思,画上的向日葵开得和眼前的一样灿烂。
“请问……我在这儿弹吉他,会影响到你画画吗?”
年轻的画家,時田清一,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是一张极年轻的少年面容,或许只有十四、五岁。看起来是在一个人旅行。
通常来说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要出远门旅行,多半还是会有监护人在旁陪伴,或是至少有几个同行人,但眼前这个少年却似乎是独身一人。
“不会,请便。”時田保持着有礼的微笑回答道。不管怎样,其他事情都不是他需要深究的。
“谢谢!”少年笑着道过谢,走开一小段距离,席地而坐,木吉他纯净的旋律渐起。
他的演奏看似随性,却十分投入,轻松愉快的旋律乘着花田间轻拂过的微风,飘散到各处。
時田被少年的演奏吸引,一时听得入了迷,忘记去顾及他未完成的画作。
“很棒的演奏。"
一曲终了,時田为少年送去掌声。
“啊……我果然还是打扰到你了吗?抱歉。”少年带着歉意的笑抬起头。
“不会,你没有打扰到我,是我自己遇到瓶颈画不下去了。你的演奏真的非常棒——我不是在说客套话,是真心的。”
“谢谢,这儿的花开得很好,对演奏效果也很有提升,是托了它们的福呢。”
“花开得好能够提升演奏效果”对于時田而言似乎是个挺陌生的概念,他略一皱眉思索,无果,还是决定不再去纠结。
時田最后审视了一下未完成的画作,随即视线从画面上移开,开始收拾起画具。事实上,对他而言这幅画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画下去了。
“咦,你不画了吗?”
“嗯,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已经没什么画下去的必要了。”
“怎么会!你画得明明那么好!——啊,抱歉,刚才无意间看到一眼,我没有要偷看的意思!”
从盛情夸赞到慌张解释的神情变化大概只花了一秒不到,过于戏剧化的展开让時田差点想要笑出声。但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忍住了笑意。
“没事,我不介意。”
“那……我可以再看看吗?”
少年发出请求时饱含希望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稍微犹豫了一下,時田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视线一接触到画布,少年的夸赞就没有停歇。
画布上的向日葵花田栩栩如生,迎着阳光和微风轻微摆动的样子被完美地描绘出来。无论是光影、色彩、构图,都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至少从他这个外行人眼里看来,这幅画已经画得足够好,是让他忍不住发出赞叹的程度。
“你明明画得这样好,看你的画就像是亲眼看见了花田,为什么要说这是失败作呢?”
对于少年的困惑,時田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这画里缺了些什么吗?”
“缺了些什么?不会啊,这画面已经很完整了。”
“不,不是画面上的要素。是比如……”時田斟酌着用词,“一些能够触动人心的东西。现在的画面就只是空有技法而已。”
時田清一在绘画上的天赋很早就被发掘,也因此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青年画家。但他自己却清醒地认识到,没有灵魂的画作就像是空壳,他的才华很快就会失去价值。
他惯于理性思考,对于太过抽象的概念无法很好理解和表达,这也成了他难以突破的瓶颈。于是他选择休息,四处旅行,寻找答案。
“嗯……”少年听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就盯着画卷不再说话。
時田好脾气地没有去催促认真思考中的少年,等待他得出结论。
“也许可以试试……加点音乐?”
长久的沉默之后,少年突然蹦出的句子脱线得让時田有些头疼。
“抱歉,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唔,抱歉,让我组织一下语言。你的画技真的非常的好,像名画家一样!能像照片一样把花田画得那么生动。但是我觉得……嗯,只是我觉得而已,画画和照片最大的区别不就在于,照片是把事物就照着事物原本的模样记录下来,而画画由于是绘画的人亲手所画,反而更加能够把画画的人的情绪和感受加入进去吗?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
“这样说的话我倒是能理解,但是那和音乐又有什么关系呢?”
時田相当苦恼,他不太跟得上少年的思考节奏。也许是年龄差大了点,也许是眼前这个人的思考回路过于跳脱,总之,他开始觉得自己选择等待他的答案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音乐’里面可是藏有能够影响人心的巨大的魔法的哟!说不定你能获得一些灵感也说不定!不嫌弃的话让我试试吧?特别为你弹一曲——嗯,适合这片这么美的向日葵,也适合你的曲子。”
——果然是非常少年气的想法。
思考了三遍要不要接受少年的提议,時田才终于同意。毕竟包里厚厚一整本速写本里全是他近期的“失败作”,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那就先谢谢你了。”
-
時田清一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思考方式多少有些脱线的少年,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着极其出色的天赋。
这一次的演奏显然比刚才的随心之作更为认真投入。
少年手指轻拨琴弦,木吉他澄澈的声音就流淌出来,温润的嗓音时而合着旋律轻唱。
从他指尖奏出的每一颗音符都轻盈而饱满,在六弦琴上跃动起舞,亲吻向日葵柔软的花瓣,轻踏着花叶和茎秆,拥抱穿梭于花田间的微风,落满花田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嗓音如初夏的熏风,带着阳光的甘醇香味,热情却不逾礼,拂过花田,飘向远方,温暖轻柔地包覆起触碰到的一切事物,也不至于太过热烈将人烫伤。
通透圆润的音质勾勒起少年眉宇间嘴角边温柔平和的笑意。他微低着头,轻闭双眼,嘴角带着让人炫目的弧度,沉浸在音乐当中。风吹起他的刘海,露出额头和舒展的眼角眉梢。
一曲奏罢,少年并未停止。曲调稍转,变得更为热情活力。他抬眼向時田投来一个眼神,那眼里像是闪烁着耀眼的日光,又似藏着几分调皮。
“加入我!”
時田清一仿佛听见少年以独特的清亮声线发出邀请。
他的音乐就像真的拥有魔力。暖风般的旋律拂过時田耳边,像一杯热蜂蜜水,缓缓淌入脑海里,流进意识里,温暖着滋润着脑神经,令心绪变得放松又柔软。
此刻時田清一清晰的意识到,少年的音乐里满载着的正是他的画作中最缺少的东西。
“能够触动人心的要素。”
对于不擅长抽象思考的時田来说,“音乐当中蕴含有魔法”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过困难的课题。但此刻,这个萍水相逢、看上去乐天又脱线的少年正通过他的演奏和歌声,切实地影响着時田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似乎能抓住些什么了。
重新铺上画布,取出画具。
時田清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想要作画”的急切。
少年还在继续着演奏。
阳光穿透云层,光束中漂浮的粒子清晰可见,金箔般闪着碎光。少年沐浴着盛夏的阳光,全身笼罩着浅金色的光芒,好像下一瞬间就会溶进阳光,溶进暖风,溶进身后那一片开满的向日葵花田。
周围逐渐染上了不同的色彩,像是雨水冲刷过后放晴的天空,久寒初醒的大地,干净、澄澈,充满了旺盛的活力和热情。那色彩以少年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层层明亮通透的波纹。
天使?妖精?精灵?
時田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如果现在不是白天,而是夜晚,少年的演奏和歌声,一定能在漆黑的夜空中,架起一道闪着星光的桥。
这对习惯于理性思考的時田来说真是个破天荒的奇怪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時田清一不知不觉间在画面里为少年留出了位置。
木吉他干净的弦音不绝,年轻的画家安静地描摹着向日葵盛开的花海。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時田清一正好落下最后一笔。他抬头看向少年的方向想要称赞他并向他道谢,但广阔的花海里竟已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那不该是个不打招呼就走的无礼的人。何况几秒钟前時田还听到他的演奏。
可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画上的向日葵花海中,少年人弹奏着吉他,笑得开怀。
-
知名青年画家時田清一在进行了为期两年的旅行取材后再次举办了画展。展出中唯一的一幅非卖品被安排在了整个展出中最醒目也最好的位置。
画作名为《向日葵满开的夏天》,落款“時田清一”边上,被加上了一个音符记号,无人知其含义。
作者本人亲自为这幅画作手书题句:愿此画有荣幸能成为记录你光芒的乐谱。
—End—
备注:是个没营养又老套的无趣故事^^;
免责mode:笑语/求知
作者:落水
免责mode:随意
1 天塌了
大哥躺在他常常躺着的地方,窝成了一个软软的团子模样,他看着天塌在自己面前,动也不动。
曾经的天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它笼罩过多少地界,如今就轰砸在了多少的地界上。
2 不许长大
从小八拥有知觉的时候开始,大哥就一直躺在他的房间里,从来没有出来过。
小八是从大哥的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大哥是他的大哥,周围却不见三哥四哥五六哥,倒是有个同样软软糯糯的七哥躺在大哥身旁睡着,大哥也没解释过其他人去了哪里,只是告诉他别长太大。
比起他来说,大哥的个头有如头顶的天空一般庞大,他从大哥身上分离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大哥的房间就是整个世界,没想到在这房间之外,还有着更加广阔了不知多少倍的天地。
所以小八也有些迷糊,他没办法判断自己究竟要长到多大,才算得上是太大。
他从大哥的房间里爬了出去,就在房间外面随意游荡着,偶尔会觉得饿,就回到大哥房门口等一等,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一小片自由流淌的粒子涌出来,他就能饱餐一顿。
倒是也吃不到很饱,只是勉强果腹。
很快小九小十也出现了,十一十二十三四也跟着一股脑地从大哥的房间里游了出来,或许是刚拥有知觉就有了不少同伴的缘故,他们比小八活泼多了,在大哥的房间里闹腾了很久才被赶了出来。
外面好大呀,他们惊喜地想要四处去看看,老大不会走,七哥从来都在睡觉,他们就央着小八,一口一个八哥地叫着想让他带他们出去玩。
但小八也从没出去过太远,他有些不太敢去,但好像大哥也只说过不许长大,从没提过不许离开。
所以小八带着弟弟妹妹们往远处游了出去,刚出来的时候还很新鲜,但出去不远大家就都有些乏了,因为这片地方不管怎么走都是一个样,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小八想起上一次吃东西好像是很久以前了,他打算再往外走一点就回头,这样回到大哥那里恰好能赶上吃饭。
一团零散的粒子流恰好在这时从他们身旁流过,这是一些不太一样的粒子,粗糙,硌牙,不像大哥房间里流出来的那样可口。
倒是从没吃过东西的弟弟妹妹们吃得津津有味,小八随便吃了几口,回过头就发现小九已经吃胖了很多,他大口大口地把这些粗糙的粒子塞进了自己体内,拆解、重装,没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已经比周围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大了,小八和其他弟弟们都围着他喊,别吃了,大哥不让吃这么多。
他却毫不在意,粗暴地把大家推开,一个人霸占了一整片粗糙的粒子流。
大家都有些吓到了,小九现在的身体几乎全是由这些粗糙的粒子组成的,看上去十分凶恶,小八也有些害怕,他想起七哥的身上也有些部分就像是这样。
虽然总是软软糯糯地摊在大哥身旁睡着的七哥,就会散发出这样的一种凶恶又吓人的气息。
小八连忙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了,又再吃了几次东西,也没见小九回来过,其他人也没再说过要出去玩的话,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就在他都快忘了还有一个叫小九的弟弟的时候,七哥醒了。
他醒来的动静仿佛整个大地都震动了一般,随后小八就看见七哥软踏踏的身体猛地缩成了一团,然后一闪就冲出了大哥宽大的房间,离得不远的十二十三几乎就要被他带起的激流冲散。
没过多久,七哥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摊散碎的粒子碎片。
小八看出来了,那就是小九。
七哥又躺回了大哥身旁,变成了软软的一小摊,大哥直到现在才有了点动静,伸展出肢体将这片碎裂的粒子收拢起来,一阵带着莫名气息的震颤过后,这些粒子彻底碎裂成了无法再被吃下去的坚硬碎屑。
“别长太大。”
大哥说道,随后又不再动了,似乎又一次睡了下去。
小八看了看其他害怕地缩成一团的弟弟妹妹们,默默地把地上曾经的小九收拢了起来,卷到了大哥房间的外面,任由舒缓的水流将它们推走了。
他看着这些粒子飘远,没有再回到大哥房间里,随便找了个地方窝了下来。
没过多久,又一个小九带着兴奋出现了。
3 原始扰动
一片由无数散碎的不同粒子组成的海洋里,两个粒子在无序的扰动中结合在了一起,又在一段时间后经由其他扰动分离。
起初,这个合拢与分离的过程同样是混乱无序的,但是在某个意外之中,多个粒子所组成的特殊结构获得了一个奇特的能力。
它能借助扰动的能量俘获周围游离的粒子,然后再使其脱离,以此释放出由扰动带来的能量,实现向另一个方向移动的效果。
这个微小的结构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无意识地不断重复着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而且无法转向,只能在这片广阔的粒子海洋里横冲直撞着。
但也因为这片海洋实在是太广阔了,一个个相同的结构不断行成,它们在这片海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在巧合中发生碰撞,又有那么一两个在碰撞中结合。
这下它们就有两个动力源了,在两个方向上释放俘获的粒子,让它能够实现更加复杂的运动。
慢慢地,各式各样的奇特结构被组合了出来,凭借单纯的获取、分解不同粒子或结构所带来的能量,形成了复杂的运动、组合、分解的能力,一些极其复杂的结构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生成,这些过程原本是一种毫无目的的随机行为,但其中一部分复杂的结构似乎突破了某一个界限,开始出现了更加主动的目的性。
它们有目的地挑选周围的粒子,积攒到某个程度后又通过一个独特的结构将这些粒子组合起来,形成与自身完全相同的副本,随后与之分裂开来。
一个,两个,四个,八个,几乎只是一转眼,这种复杂的结构就填满了整片海洋。
在这个不断复制的单纯却又庞大的目的之中,一个隐约的意识浮现了出来。
饿,好饿。
老大第一次地醒了过来,感受到了他自己由所有复杂结构体一起集合成的身体。
附近已经没有多少能够利用的自由粒子了,他体内最核心的那些原始结构也已经很久没有完成过分裂行为了,他迫切地需要更多的自由粒子,让自己复制,让自己分裂,随着自由粒子的减少,这个念头也在不断加强。
最后的一粒自由粒子被俘获,他还是这么饿,甚至除了饿以外还多出了一份新的感受,痛,身体在分裂的痛。
不同于他自然而然的复制与分裂,这是他体内的各种结构在缺乏新的粒子而长期保持固定后碎裂开来的痛,这些碎裂开的结构被周围的其他结构迅速地接收,把它们残破的部件收拢,急切地合成新的结构,继续它们很久没有再尝试过的复制与分裂。
虽然痛,但自身碎裂开来的部分稍稍满足了一点他的饥饿,可是这个过程也会导致一部分破裂的部件怎么也没办法再拼接起来,也难以将其拆解开,如果长此以往下去,这片海洋恐怕就要被无法再次利用的散碎结构充满。
老大不知道最后一个结构碎裂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但他甚至还没有去细想这个可能,就已经感受到了一阵深切的恐惧。
这又是一种新的情绪,他尚且无法理解这种恐惧之强烈的来由,只是感觉到了一阵猛烈的急切感催促着他去解决这个局面。
然而他只懂得俘获、复制,然后分裂,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什么能耐了。
他就在饥饿和疼痛与急切不堪中用庞大的身躯将这一整片海洋填满,然后陷入了他最习惯的重复之中,重复着将自身肢解,然后将零碎的肢体重组起来,以这种徒劳的些微满足感来掩盖它广阔深邃的恐惧与绝望。
时间在缓缓地流淌着,他放缓了整个身体的动作,以最为压抑的循环触动着自己麻木的知觉。
他偶尔陷入沉睡一般的呆滞里,偶尔又会醒来,毫无来由地翻动身上的大片结构,把整片充满了他无法重复利用的散碎肢体的海洋搅浑,让自己已经充满了大片空洞的残破肢体再一次破裂,再一次衰败。
继而别无选择地沉入了越来越久的呆滞之中。
4 无意义的结构
虽然知道不能长得太大,但是小八和其他人都不可避免地越吃越多了,毕竟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即使他们不打算长大,他们的身体本身也总会有些部分碎裂开,不得不通过进食更多的粒子来修补。
然而每次从大哥房间里流淌出的自由粒子总共只有那么多,并不够大家去分,于是他们只好偶尔出去外面寻找一些碎裂的结构来吃。
也不知道吃下的是哪一任的兄弟姐妹。
不过这些碎块搞不好已经被无数次吃下又碎裂,又再被不同的人吃下去过了,没办法再分辨出究竟来自于谁的身体。
这些碎裂的结构不止不像是自由粒子那么可口,可供利用的结构中也往往附带着一些拆解不开的地方,使得通过它们修补起来的身体变得臃肿了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又有一些原来的兄弟姐妹消失了,然后又再出现一些新的。
其中一些是七哥亲自解决的,但似乎也有些是自己走得太远,然后自己碎裂掉了。
小八一直没有跑得太远,虽然还是有些怕大哥和七哥,但至少他只要乖乖地别吃太多,两个哥哥总归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甚至于偶尔还会多给他吃一些,因为他现在的身体依然是所有人之中最小的,大哥对他的乖巧非常满意。
不过也不是那么上心就是了,七哥总是在睡觉,大哥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总得来说小八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悠闲自由的。
在找碎裂结构来吃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了几个精巧的结构体,和他自身携带的原来的结构不同,这几个小结构能够实现更多的功能,分一些自由粒子给它们的话,可以带来比自己强得多的力量。
甚至能把大地上坚固的结构打碎,只是这要消耗很多的粒子,几下动作就把小八一顿饭的量给消耗掉了。
他决定把它们保留下来,以后多吃点碎结构,有多余的自由粒子就把它们拿出来把玩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自己组合一个这种结构出来。
仔细一想,其实他可以自己去组合更多的结构,实现更多的功能,虽然想不到要拿来做什么用,但是总归比睡觉好玩多了。
甚至可以帮自己消耗一些粒子,以免长得太大。
带着各种各样的新想法,他晃晃悠悠着回到了大哥房间外。
“老五。”
大哥突然说话了。
小八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大哥是跟自己说的,确切地说,是对着自己体内包裹着的那团独特的结构说的。
“他喜欢玩那东西,我说过没什么用,但他非要研究,然后他就把自己研究没了。”
说完这句话,大哥又陷入了沉默中,这是他对小八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小八仔细看了看大哥和七哥,突然发现他们俩体内也有和“五哥”类似的结构,恐怕这就是他们的力气这么大的原因吧。
明明很有用啊。
小八不知道怎么回应,过了没一会儿,又一阵自由粒子从房间里流淌了出来,还没到平时吃饭的时间,但看大哥不反对,他还是跑过去把它们卷到了身体里。
他没有急着吃下去,也没有急着拿去玩,因为大哥说的话他向来是听的。
五哥以前应该和七哥一样厉害吧,这样厉害的人也给玩死了,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的。
于是他默默地在门口窝了起来,很久也没有再动弹。
5 与新的天地相拥
老大不知沉睡了多久,在这段不知持续了多少时光的麻木之中,他突然被一阵令它浑身颤栗的触动惊醒。
全新的粒子出现了!
一阵微弱的水流带来了些许从没被他俘获过的自由粒子,这些粒子相比于他的整个躯体来说几乎微不足道,但他在这些微的粒子上体会到了真正的满足,这是他几乎已经久违的自然分裂的感觉,是他久违地不再依靠自我分解来填饱肚子的直击灵魂的畅快感受。
然后一阵放大了数百万倍的渴求挤占了他能够容纳每一个目的的思维缝隙。
他全身的每一个结构都拼命地挤向了这道带来了少量自由粒子但源源不断的水流,短短的几个瞬间里,在拥挤中破裂、在涌动中被压碎的结构留下了一大片的碎块,又被后续的结构迅速接纳重组,这阵剧烈的痛令他更加躁动,猛烈地用散碎的身体冲撞着喷洒出水流的细小裂缝。
直到裂缝如他身体一般破裂,更加猛烈的水流带来了更多的自由粒子,他慢慢冷静了下来,这片裂缝却愈发汹涌,水流越来越强烈地冲刷了进来,他刚刚感受到了些许喜悦的情绪,大片的躯体就被水流冲散,从裂缝中飞散而出,迅速地从他的感知之中彻底消失。
来不及惊恐,他残留的躯体也跟着水流被冲了出去。
他在曲折的缝隙中横冲直撞,大片的自由粒子从他身旁冲刷而过,但他已经来不及去将其俘获,只能拼命地将躯体聚拢,抵抗着将他的肢体粗暴地撕裂开来的水流。
在他剩余的躯体几乎不足以让它维持住意识的存在的时候,水流终于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躯体伸展开。
又一阵自由粒子的流动从他身旁经过,他猛地缩成了一团,然后发现水流并没有跟随而来。
这才惊魂未定地放松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阵与这片新的海洋一般无边无际的惊喜冲上了他的心头。
这里是如此宽广,周围流淌的自由粒子流是如此丰富,他已经忘了刚刚的痛苦和挣扎,一头扎进了身旁舒缓的水流里,贪婪且毫无节制地再次开始了复制与分裂的工作。
扩张,推进,这片崭新的海洋可以容纳他无休无止地分裂复制的身躯。
再没有比现在更能够让他感到满足的处境了。
覆盖,填充,这片无尽的海洋也容不下他永无止尽地膨胀下去的野心。
当他的躯体增长到足够大的时候,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他失去了对其中一部分躯体的控制。
似乎一部分结构集合体脱离了他的感知,自发地行动了起来,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但又是不一样的自己。
他们和他一样贪婪地争抢着周围的自由粒子,是的,争抢,他第一次地感受到了这种独特的行为。
在此之前,这片海洋中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但现在开始,只有被他亲自占据的部分,才会变成他专属的东西。
他甚至为此停下了一部分的分裂活动,在周围游荡了起来,暴躁地打碎并吞噬一切他触碰到的不属于自己的结构体,但总有他照顾不到的地方,或者刚刚清理了一片区域,之前清理过的地方又生长出了新的结构体,并且总有一些结构体从自己身上脱离而出,然后孕育出另一个新的个体。
这项工作成了比他复制的行为还要无休无止的循环。
如果他继续分裂下去,那么就会出现更多的自己与自己争夺,可如果他停止了下来,其它的自己又会在无休止地分裂之后变得比自己还要庞大,甚至反过来吞噬自己。
它很矛盾,不能停,又不能如此继续。
恐怕每一个和他一样的集合体都是这么想的。
又是一阵持续了不知多久的循环往复,终于,他打碎了最后的一个自己。
这片广阔的天地终于是只独属于他自己的了,但他也再不能完全拥有它了,因为他最多也只能维持住如今的体型,否则又会诞生出另一个自己。
他只能永远地以现在的大小在这片海洋中浮游,比起这片几乎无边无际的海洋来说,他就像自己身上的自由粒子一般渺小。
或许还要更小得多,这恐怕怎么也算不上是拥有。
6 唯一的他
“这是你二哥。”
“老三。”
“小的那个是老四,另一个是老六。”
经过一段时间的特意收集,小八把另外的几个哥哥残余的身体都找到了,这些破损的结构都不能靠自身进行活动,必须依靠别的结构来为它们提供粒子,所以一直在海洋里随意漂流着,最终与小八相遇。
但由于这些结构都很独特,大哥还是能帮他辨认出它们曾经各自的身份。
如果我也能做一些独特独属于我的结构出来的话,我就是唯一的小八了。
不对,那时候我就是老八了。
小八如此想到,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他还是很听话地没有过度研究这些结构,主要是他也没有多少自由粒子可以拿去挥霍的。
但他慢慢地察觉到了情况的变化,这附近的碎裂结构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多数被大家吃掉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些难以利用的部分,他们不得不往更远的地方去探索,可是走得越远,能找到的散碎结构也就越少。
有时甚至跑一趟的消耗,都要远大于能够找到的食物。
这么广阔的海洋里,怎么会只有这么些吃的呢?
再仔细想想的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哥分裂出新的兄弟姐妹了,这让小八产生了非常不妙的感觉。
他四处收集的各种结构终于派上了用场,那些其他人无法拆解开的残破结构,他花些力气还是能够拆解开的,虽然得忙活好一阵才能勉强吃饱,但他也不贪心。
偶尔还会帮其他人弄一点吃的。
只是这样下去似乎是要出问题的,他必须要想一个好办法出来。
他开始四处敲打了起来,把自己能看到的任何结构拿来敲打,砸碎了再组合,试图寻找出其他能够利用的粒子,或者找出些新的能够派的上用场的结构。
大地上遍布着他从来没去利用过的坚硬石头,也都被他试着全部敲打过了一遍,能砸碎的他都砸过了,能组合的方式他都组合过了,却一直没得到什么进展。
可能真的像大哥说的一样,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处吧。
这一天,他正在研究一块极度坚固的石头,他直觉上认为只要把它解开就一定能给自己带来点什么,可他差点把自己给震碎了,这块石头也还是顽固地躺在那里。
他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这才意识到七哥就在自己的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他吓了一跳,本能地逃出了很远,但七哥动也不动地看着那块石头,没有要追上来的迹象,他这才意识到七哥并不是要对他做什么。
“大哥叫你。”
七哥说着伸出肢体摸了摸那块石头,然后就离开了,他走得很慢,似乎比平时还要软绵无力一些。
小八远远地跟了上去,他从没见过七哥做收拾长得太大的兄弟姐妹以外的事,虽然从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小八也还是忍不住有些怕他。
难道自己研究这些东西,还是惹大哥不高兴了吗?
他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7 天空的边界
我是这片海域的老大。
因为这片海里只有我一个人。
在打碎了所有其他的自己之后,我在这片海洋中飘荡了很久,久到即使是这么广阔的海洋,也有被我找到尽头的一天。
海洋的尽头是大地,大地从我的面前树立而起,一路延伸到了最遥远的天空之中。
这片直立的大地也有尽头,它的尽头是我从没见过的天空。
我又再顺着天空游荡了过去,又在不知多久的时光之后,遇到了天空的尽头。
这片宽广得似乎无穷无尽的海洋,终究也只是一个大了一些的囚笼,我就是唯一被关在其中的人。
当时我有过一个冲动,想要不去压抑自己分裂的欲往,让无穷无尽的自己将这整片海洋填满,就算它有了尽头,我也算是曾经拥有了。
但我还记得之前敲碎每一个自己时的情景,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一毫无意义的举动。
毕竟无论如何,只要这片海域是有局限的,我就总有一天会把这片海洋中的所有自由粒子都俘获一遍,然后再没有食物可用,只能在自我分解中陷入漫长的沉睡。
这样的事毕竟发生过,除非我能找到另一道通往另一片海洋的裂缝。
于是我开始了又一次无穷无尽的旅途,我不记得这段旅途花费了多久的时间,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走过了哪些地方,我只是不停地游荡着,探索每一个可能的裂缝。
或许有哪里被我遗漏过,或许我并没有真的找遍每一个角落,但我还是在某一天停了下来。
停下游荡的时候,并不突然,可能我很久以前就觉得该停下了。
可是我依然没有接受那个必然会发生的结果,我依然相信自己能够在耗尽这片海洋中的所有自由粒子之前,寻找到自己的出路。
只不过从被动地寻找,变成了主动地创造罢了。
我分解出了六个自己,我知道他们像是我,但不完全是我,我们都各自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离开这片海的方法。
那或许是我最轻松自在的时光,虽然整片海洋终会干涸的阴影始终压在我的心头,但有一些伙伴陪着我一起努力避免这件事发生的过程,总归比我从前独自一人游荡的历程要有趣得多。
在和他们一起寻找出路的时候,我甚至能记得每次进食大概间隔了多久。
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会集中到一起,把我们的想法拿出来一起讨论一番,为了验证我们彼此的想法,我们又放开了分裂的限制,创造出了大量的我们,整片海洋都在“我们”的聚集中热闹了起来,在我看来,这似乎是我们,又似乎只是我自己。
可是我失败了,他们也失败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带来任何的改变,只是在无限制的分裂后大幅加快了自由粒子的消耗速度。
唯一有机会成功的,只有老五。
他创造出了许多全身都有着巨大力量的个体,让他们一个一个地往直立起来的大地上去撞,不计消耗地把大地一块块地拆了下来。
他说,天空就该是天空,大地就该是大地,而海洋,就该是海洋。
这片连接着海洋与天空的大地不该树立在这里,它的上面,应该是真正的天空,它的背后,也应该是真正的海洋。
他是对的,被他拆解开的大地背后,露出了真正的海洋。
可是他依然失败了,因为那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地方。
在大地上露出一条细微的裂缝,从裂缝中喷洒出了崭新的我们从未见过的自由粒子的时候,老五一头就冲进了那道裂隙之中,但它才刚探出了一个头,就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等我把他拖回来的时候,我手中抓着的部分,就是他仅剩的身体了。
不管是谁,只要把身体伸出这道裂缝,就会在剧烈的痛楚中裂解开来。
没有例外。
那时我就知道了,这是我唯一的命运。
我永远也无法再离开这片海洋了,连接了天空的大地保护着我不受外面那片凶恶海洋的伤害,也把我永远地囚禁在了这里。
我会耗尽这片海洋中的所有粒子,在自我裂解中失去意识。
老七是接受得最快的那一个,他转身就把老二老三老四和老六撕成了碎片,然后游了出去,像从前的我一般砸碎了每一个他见到的个体。
在微弱的水流中,这道裂缝正在慢慢扩散着,我知道如果放任它这么流淌下去,总有一天它会彻底崩塌开来的,就像我一开始生活的那片海一般。
所以我留在了这里,用我的身体堵住了裂缝,不断地用新的身体抵御那些慢慢粉碎着我的东西,剧烈的疼痛,让我连沉睡也做不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老七回来了。
“全都不剩了。”
他绷紧的身体在我身旁舒展开,似乎再也不想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就这么醒着,看着我面前漂浮着细碎结构的浑浊海洋。
在我看来,那似乎是我们,又似乎只是我自己而已。
8 老八的石中磷
老八静静地听完了老大对他讲述的故事,这个故事十分漫长,老大也说得很慢,慢到仿佛在讲述的过程中将他的从前再次经历了一遍。
老大从体内推出了一块已经自我裂解到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结构,不过老八还是看出来了,这是五哥的身体。
“所以我告诉过你了,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老八沉默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知如何开口,各种思绪在他脑中来回激荡着。
他难以想象这片海洋究竟有多大,也难以想象从过去充满了自由粒子的海,变成如今这样只剩碎裂的荒凉之地究竟过去了多么漫长的时间。
更加难以想象老大就在这么一段漫长的时光中,就这么死死地窝在这道缝隙上,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食物已经不多了,除了走出去,我们无路可走。”
老八犹豫之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放心吧,在那之前我们就会死去。”
老大懒洋洋地说道,这片裂隙后的洋流已经越来越汹涌了,他只能堵住这一头的出口,可他能感觉到,那一头已经被水流冲刷到了某个临界线了。
“可惜,这片大地之外还有着另一片大地,这片海洋之外还有另一片海洋,这片天空之外,也还有另一片天空。
而你我都已经看不到了。”
老八还想再说点什么,老大直接把他推出了房间。
“随便吃吧,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老八往房间里凑了凑,但老大庞大的身躯已经堵住了入口,他只好退到一旁,随后游向了远方。
老大或许已经经历了如同天地般漫长的时光,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他老八还年轻,他才刚刚得到老八这个名字,他不愿接受。
哪怕知道他能尝试的事,老大都已经在这段时光之中试过无数次了。
但他就是不愿接受。
不知不觉中,他又来到了七哥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研究的那块石头边上。
看着这块顽固的小东西,不由得想到,老大身后的那片凶险的海洋,能否敲碎这块石头?
一定敲不碎的,如果他能够像石头一样坚硬,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他?
他要解开这块石头,他记得,就连海洋也冲不垮的大地,就连支撑着天空的大地,也会在五哥的敲打下碎裂开,又何况这一块小小的石头?
说干就干,他伸展开身体,把周围的所有散碎结构吞进了体内,第一次地放开了一切来复制自己,随后拼凑出了无数个五哥用来敲碎大地的结构,猛烈地朝这块顽石砸了过去。
一个个结构体被敲碎成了无法再利用的碎片,他无限制地分裂得几乎如大哥一般庞大的身体也在敲打中不断萎缩了下去。
终于,一块小小的散碎的小结构从这块顽石上裂解了出来。
老八深呼了一口气,紧紧地把这块小结构缠在身体里。
“从石头上敲下来的,就叫你小磷吧。”
来不及欢喜,他带着这块石头向着不远处的另一片铺满了碎裂结构的海流中飘了过去。
再次开始了不断复制、敲打,然后收集的过程。
在缺乏自由粒子的海洋里,他获取食物的过程本身就需要大量的损耗,而从这些石头里敲打出的每一块小结构都需要多上数百倍的消耗。
他试着把收集到的磷组合在了一起,它们形成了一片薄而坚韧的薄膜,这确实是一种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
可惜,他收集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在大地开始猛烈震动的时候,他也只拼凑出了一小片薄膜而已。
9 天塌了
在天空倒塌下来的时候,老大身后的裂缝并没有动弹,但这道裂缝的两端猛然向两侧蔓延了出去。
连接着天空的竖直大地往他身后倒下,这片大地支撑着的天空径直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躺在他常常躺着的地方,窝成了一个软软的团子模样,他看着天蹋在自己面前,动也不动。
曾经的天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它笼罩过多少地界,如今就轰砸在了多少的地界上。
老七也窝在他的身旁,动也不动。
一阵猛烈的海流将他庞大的身躯卷起,他的身体在这道洋流中不断散碎成了坚固的碎块,这是他已经忍受了无数岁月的疼痛,这一次的痛苦无非是比往常来得猛烈了一些罢了。
老大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洋流把他冲到了还在拼命敲打着石头的老八身旁,他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不过他至少用庞大的已经完全被分解了的身体替老八挡了挡,让老八受到的冲击来得轻柔了一些。
老八知道已经没时间再敲打石头了,既然收集到的磷膜只有一小块,无法包裹住他的整个身躯,他只好将所有必要的部件塞进了磷膜中去,再用剩余的身体将其包裹了起来,尽可能在猛烈的痛苦中抵挡水流,并减缓水流中的某种危险物侵蚀他身体的速度。
但也过不了多久,这些彻底碎裂开的无法再被控制的身体,就被海流吹散了。
躲在磷膜里的老八颤抖着与海水完成了第一次的接触。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随之到来。
他成功了。
可惜再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悦了。
10 我的死亡
我曾经是现在这片海洋唯一的老大。
再久远一点的时间里,我是一片更小的海洋里的老八。
老大曾经说过,我们曾经是一体的,分离开的我们虽然已经区分了彼此,但我们依然是一体的,他是老大,也是老七,也是我。
因为我们随时可以变成对方的样子。
所以我们只要还活着一个,就代表我们每一个都还活着。
可我也要死了。
现在的我再也不能随意变化自己的样子,磷帮我完成了很多的变化,它为我提供了外皮,为我提供了骨骼,还为我记录下了我的一切信息。
但这种神奇的小石头构成的薄膜限制了我的模样,也限制了我的生长。
如今我再次分裂出来的个体,已经和我不同了,不再是我曾经和老大他们那样的可以随意地融为一体。
那些个体似乎都是我,但都已经不再是我了。
在曾经那片温顺的海洋里,我们不需要去做出什么出格的变化也能活得下去。
所以如果那片海洋永不坍塌,我们或许永远不必死去,除非食物耗尽。
但现在已经不同了,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我的身体里只能塞进这么些结构了,我为了活下去而研究出的种种功能构件,已经无法适应现在的环境了,而拯救了我的生命的磷太坚固了,它已经和我融为了一体,我再也逃不出这块薄膜形成的囚笼了。
所以,我也该死去了。
希望他们能够好好地活着,这样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老大,还有老二三四五六七他们,也都还活着。
希望他们能帮我看看,已经坍塌了的天空之外,是否还存在着另一个天空。
我们已经披在了身上的囚笼之外,是否还存在着别的囚笼。
备注:磷是基因和细胞基架、骨骼的主要组成成分。
细胞膜的出现是生命第一次飞跃的重要节点。
但磷在自然界中主要以难以分解的稳固态存在,原始的生命如何第一次地利用磷,至今没有明确定论。
文:浅间
关键词:星星索
文体:小说
标题:《星河》
这夜无风无月,却有漫天繁星点点,倒映在如镜的河面。
少女撑着长篙,船行声声搅乱一河星光,船上人眼瞳里的眸光却安稳明净,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隽永。
她和他的村子隔着遥遥的蜿蜒山路,却被一条清江轻巧牵连在了一起。
她家父母总是撑着窄长的小船顺流而下,乡人种的蔬果和摘来的山货满满当当垒一船,染得人一身香。到了他的村子,也不用下船,芦苇滩上横斜栓住船头,夫妻两便利索做起买卖,数年如一日,也成了个惯常的市口。
自小便跟着父母在河上飘荡的她,在经历了被抱在怀里的奶孩子和离不得人的学步小童阶段后,终于大到“醒事”了——于是在父母忙于生意的时候,便可以揣几个果子在怀里,去芦苇荡里捡鸟蛋、挖芦根、捞小鱼……就这样,她遇见了他。
那天是夏天。
她在芦苇荡里疯玩了一晌午,玩累了,便就着芦苇河床的阴凉小睡。船家遮太阳的竹编宽沿帽子一扣,挡住脸和大半个身子,只戳出两截光溜溜的腿脚来。
睡得正迷糊,有人轻轻掀起帽檐,盛夏隔着眼睑也明黄敞亮的日光透进来,耳朵里一瞬塞满了聒噪的蝉音。
她微微掀开眼皮,光影朦胧里就见暖光笼罩着一个蹲在身侧的他。
眉眼温柔的小哥哥,穿一身干净整洁的袍褂,三分小心三分担忧三分好奇,再加一分乡间孩子少有的羞怯,他问她:“你怎么了?”
她扒拉开帽子坐起来,顶着支棱的头发回他一声:“睡觉呀。”——话一出口,便眼见着小哥哥白净的脸漫上绯红。
他红着脸磕磕巴巴的,问她还睡嘛。
她看他脸红得好看,利落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草叶尘土:“不睡啦——咱们玩儿去吧!”
那个盛夏的午后,伴着潺潺的水声,她知道了他比她大两岁,是举家迁来的“城里人”,父母健在,兄友弟恭,下面还有年幼的弟妹。
他应该是很擅长应对年幼些的孩子,很熟络地给她讲书本里的故事,讲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城里的事;而她想城里孩子到底纤弱了些,爬树下河的活儿没让他插手,甜芦根烤小鱼却样样分了他一半。
临别的时候夕阳映红半边天,小哥哥递给她一块包了花油纸的糕饼,说是城里同学送的。
她省着吃完了那从没吃过的香甜糕饼,好看的花油纸则小心压平了,好好收进农家姑娘人人都有的、放“宝贝”的木匣子。
然后他常来找她,她也乐得和他玩,两小无猜的时间像小船下流淌的清江水,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年。
转眼匣子里的花油纸褪色泛了黄,她也成了粗辫子垂到腰际的窈窕姑娘。
她接过父母手里的船篙,代他们撑起小船,不再有大把时间散漫在河滩的年纪,她却依然能常见到他。
在乡间长成的少年人肩背开阔,不再是当年纤弱的样子,一身衣衫却依然干净整洁。忙完了自家的活计,她的小哥哥便顺着芦苇荡的炊烟找到她,挑两个新鲜果子,就着河水洗干净了递回来,人也顺势上了船。
理理船上的水果菜蔬,把老物件拎出来修修补补,再有闲便坐下来给她描些时下流行的花样式……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他只是笑着,不大说话,她却仿佛成了春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雀,话头一起,便不见得停。
往来乡邻见得多了,总爱把他俩凑成一对说道,他依然只是笑,她却总要掰扯清楚——“他就是看我一个女儿家辛苦”;“谁还没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这种拿船当家的人,哪儿配得起他这样的”……
她脆着嗓子一声声反复说,直说到有一天,他搁下手里的菜蔬,轻飘飘问她:“我是有哪里,还做得不好么?”
她手里啃到一半的水灵果子掉到船板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总是热闹欢脱的小船上难得沉默了半晌,然后她起身进船舱,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颇有年头的木匣子。
她不说话,只开了木匣,取出张方方正正的一张花油纸。泛黄的油纸一面是褪色的吉祥图案,另一面,是娟秀方正的几行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落款用了漂亮的花体字,长长的地址上面名姓雅致,是个女孩子。
总是洒脱利落的她难得有些磕巴,她说:“一开始我以为是店里印的花样……后来识字认得了,想着已经隔了几年了,便没有给你……”
“那为什么,现在又拿出来让我知道呢?”他依旧像平日那样温温柔柔的笑着,却让她心慌到眼圈都泛了红:“她、她是个能识会写的城里姑娘,又对你有心……要是不告诉你这事儿,我怎么能算是喜欢你,又怎么有脸……让你喜欢我呢?”
他安静看着她,不搭话,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漫上了眼角,他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把摊子收一收,劳你撑船,载我去个地方吧。”
长篙一撑,小船儿离了岸。
狭长船身行过他俩初遇的芦苇荡,行过两人并肩走过无数次的乡间小道,越走越远,终于离了他的村子,渐渐去往她不熟悉的地方。
河岸的芦苇渐渐少了,土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铺上了青石板,路边的行人穿着打扮一开始和她别无二致,慢慢的却变成了“城里人”的衣装。
走走停停地沿河而下,直到天色渐晚,他终于引她把船停到一处码头上。
他牵着她走上干净平顺的石板路,路边高高亮着的,是村里无比稀罕的洋火光——她总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去到的遥远城里,其实一直都在她可以抵达的地方。
他带着她入到一处热闹的街巷,路边铺子里有卖现煮的米面吃食,他买了两碗带她坐下来,价钱比村里贵,量比村里少,但条凳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油光。
她打出生就从未这么安静过,捏紧了他的袖角不吭声。他闷笑着说:“要怕也是我怕呀,没了你,我可不会划船。”
她想想他说得在理,便默默收了手,任由他抽了两双竹筷子起身,去找店家要滚水烫一烫。
吃完饭夜色渐浓,他牵着她走街串巷,直走到一处人家旁。
铁栅栏的门隔开街道和青绿的篱笆院子,遥遥能望见砖墙垒的两层小楼。成片的爬山虎攀上红墙,高高绕到露台好看的白栏杆上。
他拉她在篱笆外叫一声,是花油纸上落款的名姓。先出来的是个高个儿的男人,然后才走出来一个白净的姑娘,柔柔顺顺靠过去揽了男人臂弯。
“请问这位小姐,您在沿河村里有认识的人嘛?有人托我带个口信,可这街上有好几个同名的姑娘。”他说得落落大方,好像真有其事。
她看着那好看的姑娘埋头想了想,然后便干脆地摇了头。
他礼貌告辞,拉她离开,走得远了才笑呵呵对她开口:“你看,她当年虽然心悦我,但现在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我来了。”
她埋着头不说话,看来不大高兴,他想了想,便又开口哄她:“你看她身边的人,比我高又比我好看,那一身缎子袍褂看着便贵气,可不比我更配她这城里的姑娘?”
话音落地她不再低着头,扬起的小脸上却带了泪光。
他满嘴满身的机灵劲儿,被她泪汪汪看一眼,便消解了个干净,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嘴里磕磕巴巴,只知道说“不哭不哭”。
好容易两人回了船上,她拿起撑了数年的长篙,仿佛找到个支点,又成了那利落干脆的船家姑娘。
她说:“他虽然比你高,却没你壮实,也没你好看。”
她说:“她笔上写得那么好,却居然忘了你,一点也不情长。”
她说:“你别难过呀,以后换我喜欢你,我一定长长久久对你好的。”
然后风月无声,星河沉静。
她捏紧了船篙,等他一声应答。
他本可以嘴角抹上蜜油,说几句甜甜话来讨她的好,可他看着她还带了泪痕的小脸,常年挂在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淡了去。
他说:“我不该带你来的。”
他说:“她记不记得我,有什么相干呢,总归我喜欢的人,不是她呵。”
他说:“你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没有‘更好’才被选的那个‘好’。”
他拉起她的手,明明是自小便常常做的事儿,这夜里,却让两人都莫名脸红。
他说:“我想长长久久的只对你好,你肯应我么?”
文:小矮
关键词:音符
文体:小说
标题:《失落之歌/The Last 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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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音乐吗?我的话,说实在一般般。
但无论是几乎不听音乐,还是整天沉浸在随机播放中。在这个讯息传输速度飞快、范围广阔的时代,他的名字你肯定听过,不止一两回。
我上次是在公交站看到了演唱会的广告,上面有他的脸。那张脸再怎么化妆与后期处理,都着实一般般,不会放在广告的视觉中心。若有粉丝夸他长得好看,大概也是其它因素加上的滤镜,我个人认为。
在音乐爱好者圈子之外都被广泛认知,那是因为,他的歌声,以某种形容方式来说,是真的拥有魔力。
那似乎不由歌词、旋律编排决定,也不是某种迷人嗓音导致。听他唱歌的人会这么描述:像是所有知觉都被牵引而去,人走进了一个全新的梦幻世界。歌声结束后,听众缓缓醒来,还能记得的所见所闻片段不太多,但引发的情绪不会消去;一面对这体验感到无比惊奇,一面感到歌声中展示出的那些流动意象,那般鲜艳丰富,紧贴抚摸人们枯枝般疲累脆弱的心。他们一时无法言语,有些人禁不住匍匐在地、放声哭泣。
虽然录音传播也能达到相似的效果,但,录制的歌声中那魔力一定有所削弱,在现场听他歌唱才会有最佳的体验,至少售卖演唱会门票的时候,广告词是这么说的。我曾无意听到一些他过于热门的歌曲。但我没去过他的演唱会。他不用过多肢体表演,会场也不必多华丽,反正只要他一开口,一切就会变化成人们想要的、为此狂热的美妙幻觉形态。他的演出场次不少,但票一直难求。粉丝们说每次去听都会有新的感受,他的歌声所展示出的世界越发华丽令人沉迷了,永远不会听腻。
我并不是讨厌一个我没热爱着的人这么热门霸占眼球耳蜗。我没有多喜欢,没有去感兴趣,偶然看到时多瞥一眼。我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鲜明意见。
有人找我,说他想见我。把我的假期、机票与私家车接送都一并安排好了,有些感叹着这就是上流人士的力量,我没有意见,顺从跟着去见他。
到了地方我发现是我们都熟悉的一座无名小山。他特地在这里盖了一座别墅,暮色中我感觉与购房广告里见过的相比寒酸许多,应该不是经济限制所致。
其他人都留在了院门外,让我转交一些代为购买的食材与生活用品,就离开了。
我见到的他也穿得很朴素,感觉甚至和毫不打点的我一个水平,你知道这可是位现今举世闻名、肯定也将名垂青史的人啊。
那之后完全不联系,我以为你讨厌我了,不会来的呢。他带我进去,说着,将我拿进来的东西整理好,厨房里晚餐正准备到一半。
我没有讨厌你,我说,挽起袖子帮他的忙,只是没什么事情需要找你,随便打扰你我觉得不好。
你是最不必要这么想的人了,他说。他的厨艺看起来像是刚想开始认真对待生活的新手,最后实际上大部分我来做了。
饭后,天彻底黑下来,他去洗碗。我踩着拖鞋在这房子里漫逛,看见在与后院的衔接地方,他搭了一片和建筑风格极其不合的房檐下休憩处。这估计非常为难设计师与装修工人吧,我想着,在边缘坐下,手摸了摸粗糙的地板,抬起头看月空,似乎这个朝向都令我十分熟悉。
不会儿他就找了过来。看到我自己已经坐这儿了,他笑了笑,这温和表现也很招粉丝喜爱,接着坐在了我身旁。
一切如遥远昨日。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他说。
记得一些。我回答。
说实在的,在我们意识中根本没有记忆这个概念的时候,记忆又是什么呢?就像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们是在这座山中的某间废屋里找到了玻璃破碎的照片,在那之后我们才变成人类孩童的样子。这记忆也可能是捏造的,因为人类的脑子总想要找到理由,因为若一切都没有了合理性线条规束,它就会自行投入疯癫的无底深渊。
在那之前,我的记忆一直这么告诉我,我们作为存在,不记得自己以何种形体存在,唯一能分得清的就是有一个“你”与一个“我”,而这种词也是在之后接触到人类才学到的。我们感受着一切,但一切都只发生在那些瞬间。可能那些时光是快乐的吧,我们是刚分岔的两根新枝、刮过树叶的风、幽夜里咕咚的泉水,时而分开、追逐,时而紧紧相拥,我们不会放声大笑,快乐和笑都是人类的词,但我的记忆都是用人类这些词汇在进行记录,原来如此,它已经变成在写作书籍了。
也许那些都是梦,我们只是无人照顾的遗弃婴儿,被泥土、草丝与虫壳养大。幼小姿态的我们坐在屋檐下,晃动双腿,仰望天空,也是今夜这般晴朗明亮。
那时,有人张口,发出声音。
他拿出一部陈旧的录音机。单手可拿,但比现今手机要大些沉些,成人单手可拿,当时的我们俩,仿佛还不太懂怎么对待这些物体,费劲搬动,尝试按钮。看上去他有好好保管,时常擦新,但它是真的很旧了,感觉用点力都会碎成一堆没救零件。
那,你还记得这里边录的那段声音吗?
我想了想。我记得有这么回事,我说,但对于内容,我的记忆很……
那就来听听看吧,他说着,将它搁在我俩之间的地板上,按下了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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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播放结束。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我觉得……我说,其实还想不到怎么形容。但他又马上打断我,不,别说。
我不该问。别对这段声音,使用一个人类的形容词,去破坏它。
……其实我觉得也没有能准确形容它的说法,我说,至少我想不到,我能想到的所有词汇、比方,都不怎么贴合得上。
嗯。他说。和我一起看向月亮。
那时我们脑子里没有任何人类的符号,语言文字,或说五线谱。他说,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音乐”,什么是“歌曲”。
不过是张开口,声带震动。不过是不带任何刻意意识地,作为存在,活跃伸展。
我想起,一些追忆文章说,他刚开始唱歌时,调子与分节毫无章法,而那歌词,是什么自造语言吗?至今也没有人猜出语言的词汇与语法,因为本来就不存在那些东西。现在他的歌声,能让人看见世界彼端、幻想画作里的景色,险峻山脉与风雨大海,能让人闻见宽广瀑布、稀有花朵与蝴蝶的味道,还有更多花样,层次更加丰富,同时;没有一件是像这录音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
因为我们已经完全适应在人类由符号建构的世界中生活了,它们反过来再建构了我们。没有可以广泛传播、学习的普适性的符号,就没有这宏伟文明。
我们背着屋内灯光沉默了一阵。
我是真的一直觉得,你其实一直都讨厌着我。他说。
真的没有,我说,你被人发现带走以后不久,我就也离开这里了。
那你对我的歌……不,他摇摇头,你别说,我不想听。
那我可以问问别的吗,我说,录音会减弱效果是真的吗?
录音质量和后期调整之类的,都会有些影响。他摸了摸那录音机,你看它,技术太老了,都没有记忆体可以取出;那时环境也不好;又放了这么久,可能八九成都走样掉了。
但这一段也依然是……我想道。
我啊。他说。他轻轻叹了口气。之前他似乎一直都有些哀伤,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怀念了一会儿过往。现在他忽然积极起来,将那录音机一把塞我手里。送给你了,他说。
啊?我茫然地捧着,低头看它,抬头看他。
你想保存的话一定得用上心,它是真的很旧了,也没办法修了,大概都重播不了几次了呢。他说,轻快地站起身,还有,这座房子也送给你了。
诶??
随便你怎么处置,不过它可能卖不了很好价钱。他对我最后笑了笑,转身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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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恢复到原来那各自的生活。
那不久后,他给一部大制作电影做了配乐。以他的特性本来一直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但他做到了,且广受好评。他的声音展示出的东西与电影内的场景完美融合,不夺目地翻倍渲染了剧情中的情绪,片尾曲让观众只能爬着出放映厅。人们回过头发觉,他这一路走来,对自己声音的操控能力越来越强了。他想要用它准确表达出什么,来引导、感染听众,做到什么程度刚刚好、最合适;他能彻底想清楚,也能完美做到位。
他甚至普通开口说句话都会扰乱到人心,在公开场合不得不使用电子声之类的代替品,那已经是可以埋葬的历史了。
而在那更早之前的事,可以说根本没有存在过。
我将那小礼物慎重保存在那大礼物盒里边。偶尔空闲时回去一趟。独自坐在屋檐下,喝一点酒。抬头望月与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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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的新专辑封面是一只旧损的便携式录音机,躺在鲜红色地面上,碟盘般摔成了几瓣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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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mode:笑语/无声
文:舞舞纸
关键词:小丑
文体:小说
标题:《跳梁者》
正文:
472454是看着97从梁上跳下去的。
97和96、95还有之前的人一样,信号灯一亮就笔直地插入那精神溶剂,像一块投入水中的活泼金属,发出耀眼的火光飞速地画着旋,几圈之后沉寂下来,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只剩下一缸清澈见底的橙。
472454和97相隔了472357个人,幸好他们之间相隔了472357个人,如果472454是98到147之间的数字的话,97溶化的时候他只能盯着信号灯。
虽然相隔了472357个人,472454和97却是货真价实的同龄人,他们在同一个医院出生,出院后也被安排到了同一个模拟家庭。
“你们是我们第二次组建模拟家庭,原本我们只打算养一个,毕竟我们才第二次,可以领养一到两个小孩,养两个可以,养一个也可以,但是呢,我们领走胜利之后,他就一个劲地大声哭,非要荣光一起,我们觉得他像当年的我们,才把你一起领来的。”
模拟爸爸说得472454好像是97的附属品,实际上这个原本只打算抚养一个小孩的模拟家庭也没有足够的物资一次抚养两个。
国家按照人头发放口粮,食物上倒没那么捉襟见肘,但随着两人的长大,原本只供一人居住的小隔间越发地拥挤起来。
那是之前那个孩子的房间,里面充满了他生活的痕迹,地上打着一床小地铺,墙上布满了石头画的涂鸦,一串用空罐头串起来的会发出声响的挂饰从天花板上挂下来,用手电筒照它还会反射晃眼的白光。
冬天,两人挤在一床小被子里,手挨着手,脚缠着脚,一个翻身就会摇得罐头叮当响。
夏天,温热的汗水黏在皮肤上,不通风的隔间里充满了汗水的味道。
97冰冰凉的手贴在472454身上,他12小时的非法劳动能够从军工厂得到一些物资兑换券,还有将水冰冻12小时的权利,每个不用去学校的夏日,他都会穿上冬衣,将冷冻库深处的一箱箱制剂搬到需要它们的地方,以换取全家半日的凉爽。
“今天我搬了‘那个’,我看到箱子上写着‘精神溶剂’。”97说。
“是军人或者科学家吧。”472454翻了个身,将97的手挪了个位置,“科学家不太可能,我们以后还是参军吧。”
“做军人和科学家都能复活,但复活要用平民,你不觉得那些平民很可悲吗?”
“但非战时的溶质只用60岁以上的平民,还有不限年龄的重病人、残疾人吗,本来他们就一只脚踏进棺材了,用他们来复活青壮年的经过战斗训练的军人,不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他们都是好事啊。”
“但你说的好事对平民来说不过是一张荣誉证书,还是反复利用的。”
老人和病弱的平民都被收容在国家为溶质打造的收容所里,他们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能为他们收下荣誉证书的,只有给他们颁发荣誉证书的国家。
“我觉得你好怪,你说的这些,只要我们参军了,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吧。我们一起参军,一起活到退伍——退伍军人可是有免被征用为溶质的权利的——难道你担心考不进军队?不可能的,你又没有缺胳膊少腿,怎么可能考不进?”
97知道这个问题没法和472454说下去。就在今天之前,他也抱着和472454一样的生死观,而他今天看到的那件颠覆他想法的事,他还不敢告诉472454。
97搬运完溶剂后没有离开,而是偷偷地留在了溶解室,他看到一个挂着吊针的老人一丝不挂,被军人用一架反复播放着“为精神技术而战”的录音轮椅推到了一根两米高的横梁上。横梁下是一台带加热功能的水槽,刚才被97搬运过来的溶剂冻块被解冻为液体,注水口的注入的蒸馏水将水槽填满,一缸橙色的精神溶剂就在两分钟之内便完成了配制。
溶剂配制完后,推轮椅的军人凑到老人耳边说了什么,97没有办法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只看到他们说完话不久,军人拔掉吊针的针头将轮椅一斜,“扑通”一声把老人倒进了精神溶剂里。
在看到老人痛苦地挣扎在溶剂里之前,97也和472454一样,认为这样的老人能成为国家的战力应该感到荣幸,但真正看到人死前的挣扎,尤其是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老人突然像爆发了生命中所有的力量一样疯狂扭曲大叫时,97的心里第一次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我不想做溶剂,也不想打仗,如果我参军了,我也不想死,我想平安无事地活到退伍,然后老死。”
“还有组建一个模拟家庭,分到一个独立的房间?”
“这也算是吧。”
“那你最好不要那么怕死,当心通不过心理评估。”
472454说的心理评估是军队的入伍测验的一环。
军队入伍测验分三个阶段:首先进行身体检查,通过医学检查和化验,排除残疾和患病的个体,选择寿命较长且衰老较慢的个体;然后进行体能和智能测试,按照成绩,淘汰体力不足、技巧不熟练或者智力不高的不适宜上战场的测试者;最后再对剩下的测试者进行心理评估,留下即使被反复杀死也能坚持战斗的战士。
472454担心97不能通过心理评估,但实际上97在第一轮的身体检查就被刷了下来。
97早早地被敲定了平民的身份,不但如此,他还被体检结果判定为了“重病人”。
体检结果显示97的心肺功能都低于标准数值,参考寿命为43周岁,甚至低于退伍年龄。
97知道这是在兵工厂的非法劳动造成的。他见过正式工进入冷冻库的装备,严实的防寒服和防寒面罩,衣服里还有化学发热的内胆。但因为是非法劳动,97没办法得到正式的装备,只能穿上家里最厚的衣服,但就算是最厚的冬衣,在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环境里,97还是会冻得头痛欲裂。
“以后我就是你的溶质了,你可要好好考。”97挂着苦笑对472454说,“如果有幸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我很高兴。”
那是472454第一次对溶质复活士兵的制度有所怀疑。97因为非法劳动变成重病人,那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非法交易物资券和冰块,是没有任何同情余地的,为享乐透支身体的行为。但一想到自己也是97非法劳动的受益者,472454就非常不是滋味——如果97只是为了他自己,那472454还能骂一句活该,但自己也从97那得到了好处,也就是说,97的病弱有一半应该是归他的。
身体健康的平民平时会承担生产和后勤保障的任务,除非遇到战争,他们都能像一只野生的动物那样自然地的死去。但是97不同,重病无法适应长期的体力劳动,相当于无法为国家做出贡献,而且还会比一般人短命。为了不让病弱者白白死去,他们要被妥善地安置起来,为非战时死亡的军人或科学家延续生命。
胡思乱想缠绕着472454,结果472454也没通过入伍测验。他的体能没有问题,但在心理评估中,他没有合格。472454知道这多少是受了97的影响,但他不想推卸责任,没有什么比落榜以后的怨天尤人更像难看的了。
比起重病人和残疾人,普通平民的待遇要好上那么一点。472454和97告别了对他们失望透顶的模拟爸爸,搬出了模拟家庭,472454住进了国家给平民配给的成人宿舍,97住进了俗称“溶剂库房”的医疗监护设施。
472454再次和97相遇是在2年后。
国家进入了久违的备战状态,一场战争将在一个月后发起。所有的平民被集中了起来,97变成了97,472454变成了472454。
“总所周知,我国长期以来,一直受到外敌的威胁。”一名挂满了勋章的高级军官站在演讲台上慷慨激昂,“他们一边以‘非人道’指责我们的精神技术,一边靠反向工程和间谍窃取,享受着我国因为精神技术领先世界200年的科学成果。
“就在一个月前,我们的一名189岁的精神技术领域的高级科学家在他的宿舍失踪,根据监控录像,我们有证据证明他是被x国间谍绑架。
“现在他已经被带入x国境内,尽管精神设备没有接收到他死亡的信号,但一名高级科学家落入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国家,极有可能导致精神技术被滥用,届时不止是我国,世界也将面临危险。
“精神技术是我们国家的根基,它不但为我们保存了100年来所有非凡的大脑,还保护我们的军队,使训练有素的战士实现了战场上的0损耗。只有我国对这一技术绝对的独占,才能保障我国不被进犯。现在我国科学家被绑架,国家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中——我知道你们都是入伍测验的失败者,你们由于身体或心理素质不够出类拔萃,无法亲手拿起武器保卫祖国、保卫技术——不过没关系,你们并不可耻,你们有自己的方法来保护国家,保护世界最尖端的技术!
“精神技术可以将人的精神与技术设备连接起来,被连接者死亡后,有大约24小时的精神弥留期。只要在精神弥留期期间,向技术设备中注入精神能量,那被连接者弥留的精神就会被重新激活回到身体,从而实现“复活”。其中实现“复活”所需的精神能量,要将精神溶质加入精神溶剂中反应取得。
“在座的各位,就是光荣的精神技术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伟大的精神溶质!接下去,我就为大家讲解如何成为一名光荣的精神溶质!”
军官的演讲结束后,公共广播开始了“为精神技术而战”的不间断播送——精神溶质在释放精神能量时,需要想着某种行动或信念,这种行动或信念会成为被复活的人的生存动力,也会成为他们的行为准则——正向的信念会增强战士的斗志,所以国家反复播放“为精神技术而战”的广播来让这条信念深植民心。
“我们之间差了472357。”97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472454,“也许还没轮到你战争就结束了。”
“托你的福。”472454说。
“如果不打仗就好了。”
“不可能,你这种懦弱的思想,就算不是重病,也通不过心理评估。”
“都一样。”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工作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要为国家做贡献的。”
“我在监护设施里每天都听你的公共广播。”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声音是公共财产,不是专门给你听的。”
“我知道。”
以后恐怕不会再见了——472454的身影在视野中渐远,97为自己的人生点上了最后的句号——因为“重病人”的身份,97领到了极靠前的溶质编号,开战后不会活过一周。
他有点庆幸自己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能被消耗掉,自己的人生早已因矛盾陷入痛苦,不能向任何人倾诉的疑虑每一秒都在折磨他的精神——反正都是最后了,97决定再任性一回——他向护士要来一支铅笔,让自己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472454在公共广播的工作因为“为精神技术而战”而清闲了下来,每天只要临熄灯时播报一下战报和溶质消耗进度,其他时间都能自由支配。
“今日我军攻占x国xx市与xx市,xx地区已处于我军控制之中,我军损耗0人,溶质消耗至编号88。我军按计划稳步向xx市进军,胜利指日可待!”
说到胜利,472454的脑海中浮现了97的脸。“胜利”是模拟爸爸给97起的名字,尽管和97毫不相配,但直到97考试落榜之前,472454都管97叫“胜利哥”。
472454突然有了去见97最后一面的念头——今天的溶质编号消耗到88,明天就会轮到97。明天整个上午,公共广播都会播放“为精神技术而战”,472454可以偷偷溜进溶解室——他只看一眼就好——算是对“胜利哥”最后的告别。
472454看着97和96、95还有之前的人一样,笔直地插入精神溶剂,像一块投入水中的活泼金属,发出耀眼的火光飞速地画旋,几圈之后沉寂下来,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只剩下一缸清澈见底的橙。
当天,472454守着反复播放的“为精神技术而战”,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才收到了前线的通报稿。
“今日我军正在向x国xx市前进,溶质消耗至编号134。胜利指日可待!”
没有“我军损耗0人”,也没有“我军按计划稳步向xx市进军”,472454隐约感到了异样。
播报完公共广播,472454被叫到了广播站的站长室。两名穿着军服的老人向472454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他们是国家安全局的军官。
“昨天前线出现了叛逃士兵。”其中一人说,“他停止了战斗,不但拒绝射杀敌人,还向同伴开枪。经我们的调查,他的异常开始于一次复活,而那次复活使用的溶质编号是97。”
“我们检查了97的房间,发现了这个。”另一名军官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截沾血的铅笔,“我们分析了这只铅笔上的生物痕迹,除了97的血液以外,还有耵聍——也就是耳朵里的人体排泄物。”
“我们怀疑97用自残的方式拒绝公共广播,并且用叛逃的指令代替了‘为精神技术而战’。”
“因为那个叛逃指令,前线的军营里第一次出现了损耗,我们的进攻计划也被打断了。”
“这理所当然是严重的犯罪行为,但是97已经作为精神溶质溶解了,我们无法对他进行追责——”
“所以你们想找以前和他一起被收养的我?”472454问。
“不,连坐制度是非常古老而野蛮的刑罚制度,我们不会让你因为一个连血缘都没有的模拟家庭成员遭受刑罚,但是我们要剥夺你的溶质编号——我们看过你的入伍测验档案,你的心理评估成绩非常糟糕,这说明你为国家战斗的信念并不坚定,如果让你成为溶质,我们担心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
“没错,光昨天一起,整个前线就大乱了,要是再多来几个这样的,我们的军队会瘫痪的。”
“早点结束战争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我们现在落下了整整一天的进度,再这样下去,战线会无限拉长,我们必须避免这种情况。”
“请放心,我们会将你保护起来,不让你因为他人的叛国行为受到迁怒,这点请你放心。”
“对了,你是公共广播的广播员是吧,喜欢这份工作吗?在你被保护之前,我们给你特权,给你与全国人民告别的机会,现在你可以去广播室了。”
472454被两名军官一左一右地夹着,回到了广播室。
军官递给他话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472454打开播音开关,“为精神技术而战”的循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472454的声音。
备注:
东东夸我了~开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文:小矮
关键词:深度
文体:小说
标题:《天空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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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entless - Wildcat!Wild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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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最高处、
天空最深处,
由黑暗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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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大多数人只听说过天空,顶多看过影像,但未亲眼见过。但每个人都认识海。
毕竟每个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头顶几千米以上存在着的海面,在平静的日子里,微微泛起波纹。天光好时可以看清一段浅层的青蓝水体内部,海洋生物逡巡的影子。
这时密集的鱼群便很容易捕捞,也是渔获丰富的好日子。码头建在地上几千米高的塔顶,船只从那里起航,在接近海面处悬停,向上撒网。海水会减缓重力行动,看起来这一网差不多足了,轻轻扯动,束紧收获的网便带着水砸在甲板上。
在人类科技攀升到能够建造码头与渔船后,渔业成为一直占据重要地位的食物与能量来源。所以自然,对高层海洋的研究勘探发展,得到很大资源倾斜。除却生物新种类,人类在那更高处也发现了更多可以利用的稀有物质,初步建立稳定的海面往上采掘设施。这些建设只看资源分布不看地面环境,许多就悬在人口聚居的大城市上空,好在离那么远噪音影响力也不强。
越往高处的海,光照越暗,温度越低,水中空气变更稀薄,重力也发生不定变化,凶猛海生物种藏在幽暗海流中,环境危险度大增。但是探明那里有什么,是否存在最高点、在多高地方、是什么模样,弄清这些事对于全人类发展肯定是极具价值的。就算没价值,人类之中也有一群人,无论如何都想探明未知之事。
海洋是永远不会掉出前三位的热门研究对象。但是,L的好朋友,从小就对天空更感兴趣。说实话,是完全倾心于它。
有许多人会在沙滩旁观望天空,对天体运行有粗略记录浅层研究。但那是最冷门的研究领域,很难挖掘出什么利益,所以更少人有兴趣,也缺乏资源投入。从沙滩边缘往下看,白日的天空被湛蓝填满,又是那么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不仅捞不起什么宝贝来,天空对于人的下潜行动也更加险峻。佩戴简易装备就很容易升上高层一些的海洋,而沙滩对于所有普通人都是远远就拉起严密警戒线的,这规矩历史上很早就铁定。一旦有不清楚情况的孩童、无知无畏的人,失衡一脚踩入边际时常小范围变化的天空,跌下去就再也救不回了,只能看着他/她无力叫喊着往下远去,直至最后一丝身影声音消失在天际深处。
“它危险又没价值,你究竟喜欢它什么啊?”喜欢到要逆着一切阻碍去亲自看个究竟的程度。
“怎么说呢,”K思索着。“因为我对那晴朗日子里的色彩一见钟情?哎,你看,日月在那片夜间才会浮上来的黑暗中循环着出现、消失,仿佛在那背后还有新的空间,它们另外的轨道就在那一边。”
在地面以下,空洞最深的地方?
“我们都知道,海洋与我们的世界,是被天空中太阳放出的光反射、映射照亮的。正因有光照亮我们,我们才能够存在,才成为我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永恒放射那么刺眼热烈的光?偶尔亮的时间长,偶尔又短,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循环?一定有些东西,我们一直看不见。只是站在沙滩上,我们能看到的天空还是太片面了。太远了,能获取的信息太少了。”
他必须去深潜天空,潜到比那些不认真的试探都更深的地方去。最深的地方去。
“这太危险了。”L叹气,“你不能……既然你们对天空缺乏了解,就应该按部就班,慢慢增加深度,用获取的新信息再调整下潜的技术。你不能一口气把目标定这么深。海洋研究都没这么大跨步过。”
“试试而已,没有高目标怎能有进步?”那家伙试穿着下潜装备,确认合身程度,响应正常。最后给出一笑,表示他梦寐以求之事终于可以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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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消失在了天空深处。
在正午时刻,他传回最后一段话。
“我看见,天变暗了。好快。比夜更纯更浓的暗色。从我腾空的脚下,笼罩了我。”
回收绳索应话音落点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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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偏颇研究都因人身事故终止。通过间接认识的内部人士,L弄到了下潜深空装备的备用款式。有点不合身,他也没那么熟悉繁杂的使用说明,临阵硬上,但他一刻不能多等。
“我不愿意见到这一切。”帮他的人看着他说。“再见到这一切。
“但他是个谁都拦不住的人。你也是。”
“我要差一点。”L说,扣好头盔,下拉风镜,遮住眼睛。“我没能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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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着新的吞噬人命传言的天边沙滩,常人更少出现了。站在天地交界处,L低头看了一眼晨光。剩余的绳索长度比之前短些,他不在意。深吸一口气,他不太用力地起跳。
打开衣装的辅助部件,会让下落速度稳定些。他仰头,看那沙滩边缘越来越远,几乎,看不见了。这么一会儿,陆地与更远的海都变成不够暗的虚影。他低头,看到身旁掠过的撕开薄云。越深也一样越低温,还有更大的风,这个深度很多人到达过。以此推论,K打算下到更深时,准备了御寒能力更强的装备材料。他将其裹紧。
他看了一眼还算在正常走的表。理应天已经大亮,但他总觉得没有习惯中那么明亮。他望见了太阳,但是……周围并未被它的光完全浸染。这让他意识到,他已经来到了很深的地方,看那些运转星球的角度已经变得大不同。
他往脚下看。与夜相比最深最浓的黑暗,从一点伸出无数尖牙触角,顺球弧朝着来到隐藏关卡的人类展开。他只能看着它,感觉到绳索不知何时早就断开了。感觉到说不出话,像是因为过度寒冷无法呼吸了。
黑暗是什么质地?什么温度?什么构成成分?张牙舞爪的墨水彻底漫过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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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在沙滩上爬起身。
他寻觅的身影就站在跟前不远处。
头顶上看不到任何水面波纹,像是天空。但是至暗的,似乎拥挤着满仓乌云。沙滩往前,水浪拍打着那人形的小腿。那看起来像是海,但是至暗的,溅起的水花也没有一点污染杂质,而毫不澄澈。
一切都是暗的,而他能看见,什么地方留了些怜悯的微光,足够人类辨识出重要信息。
一直伫立面对着海的身影,终于转过脸来。
“你怎么来了?你对这些是毫无兴趣的。”
“这需要问?”L甩掉头盔,没有任何擦伤砸瘪,但不能再用了。
“嗯。”他熟悉的声音变得半沉没,笑了一声。“你不该这么做的。答案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一切。”
L爬起身,要去抓住那个影子的手。既然见到了,接着就要带回去。但他往前迈步,无法缩短一点距离。海浪继续在沙滩上涂离,这奇异景象。
“回去吧。然后放弃吧。把这一切当做梦幻,接受事实吧。”
“什么才是事实?”他咬咬牙道,“你说要我放弃我就放弃?”
他听见一声叹息。他感到气息突变,真实看见了正对着他的K的轮廓开始翻涌。没有脸庞、表情,没有尖锐犬齿、哀伤眼睛。那只是一团暂时固定在某个形态的黑暗。站在它开始冒出火焰。
“你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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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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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睁开眼。马上呛到水,急忙求生稳住屏息。
咸得过分。他打量四周,黑暗随着他的飞速下坠逐渐显明,气泡之间有鱼影边角掠过。
他张开肢体想挣扎一下,但水性不好,结果只是继续蜷身紧紧捂住口鼻。不过下落速度也被水体渐渐稳固减缓一些,浸透的发丝上扬,一些基本能看清的鱼像绕水草一样自在经过他脸旁。
他往下望,看得十分清楚,船只已在不远处。就在正下方,没在捕鱼、似乎在暂时休憩。结果渔民就无比莫名地见一个人从海面掉下来,像跃鱼一样砸在了甲板上,溅开一滩水。
他勉强支起点上半身,猛咳了半天,谁都不敢靠近,见他身上穿的也一点不是入水装备。水顺着发丝衣角下滑滴落,水痕往外延伸。
他最后清了清喉咙,身体还在冷得发颤,他稍稍抬起头,看向海。
那最高处的黑暗。那最深处的黑暗。朝它伸出手,只是稍微这么想一下——
[不要过来。]
——他就浑身一震,每个组织器官都被撼动失衡片刻。像是世界新增了一句真理,谁都不可违背,谁都。只要心里还抱着那样的愿望,手臂都没有力气把自己完全撑起来,像是整片天空的重量死死压在背脊上,几乎又要窒息了,要砸扁碾碎成灰。
但他依然与之持续抗争,慢慢夺回一点呼吸。逆着一切阻碍,一点一点地,至少能挣开了前胸腹与冰冷湿漉漉甲板的接触,分出一丝缝隙,那就拼上了全力;像损坏卡顿的时针般,他将自己的脖子折起来,再次仰望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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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咯咯响着,就算全部被结冰、被击碎。
“我是、
“不会、
“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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