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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那两封信都没署名。常见的淡黄信纸,由于年深日久而发硬变脆。其中一封上还染有一角乌黑污迹,粘着一小团东西,大概是某种尸体。
信里说:
“我在想我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我没错。大概吧?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我不知道,岔路口太多了。是否只要参与其中就是罪过?所以我不愿意叫出你的名字,而其他的称呼,我又没有资格……”
“我的心在对我窃窃私语什么呢?美丽的你。毫无疑问地美丽的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语在这种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我会因你而痛苦?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发生在那么多人身上。难道仅仅因为我见过了你?我是不是错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是的,我怎么能说‘仅仅’,既然我们这么渺小,那就应该重新衡量重量。”
“我只能说你是美丽的。我只能惋惜。”
都是些看不懂的内容,百合花只略翻了翻就放回桌上,转而拿起那柄黑蕾丝扇子。试着扇动,灰尘飞舞,毕竟锁在这无人的庄园里太久了。
提醒她的,还是她少年时期的女伴,雏菊。她们分离已很久,联系断断续续,直至今年,雏菊想办一场舞会,为了自己的小妹妹,于是邀请百合花来。路太远,信上便添了很多旧事,在百合花记忆深处,雏菊的确如此,温柔的,善于笼络,偏偏只是坐在一边,水汪汪的眼睛里漾着笑。
“你还记得吗,那柄西奥多送给你的象牙扇子?上面重重叠叠,缀满了黑色蕾丝,挖了两个杏核状的孔,缝上皮边,刚好可以露出你的两只眼睛。非常精巧,那个男孩当时对你十分用心。你知道吗?他退役了。我跟他见了一面,是在博伊家的舞会上,想想还真奇怪,对吧,曾经我们也是舞会上跳舞姑娘们的一员,如今我的身姿已然不灵巧了。
“言归正传。当时,我托人把那柄扇子送给了你,可是你不住在阿什利庄园了。后来我也忘了这件事,还是问了妈妈,她提醒我说,我把扇子送回了阿什利,而不是你现在住的孔雀河。想一想吧,也许那柄扇子还在阿什利,已经烂了,就像我们的青春韶华一样。我请你来,百合花,请你在来的路上到阿什利去看一看那柄扇子的结局,最好的情况下,把它带来。
“你的忠实的
雏菊”
雏菊是如此忠实,就连她的记忆也比百合花可靠多了。百合花几乎想不起这柄扇子。达到了她的目的:某时某刻她曾命令自己忘记西奥多。这男孩是个小角色,是刚刚入门的射手才会以为难事的野兔。
两天后,百合花到了雏菊的乡下宅子。雏菊出来迎接她,还是像当年那样,脸颊红润,眼睛水汪汪的。雏菊的妹妹和女儿外出添置衣服去了,两位旧友独自在花园里游荡了一会儿,叙了叙旧。百合花的丈夫是军官,常年在军中,两人至今也没有孩子。雏菊的丈夫五年前就已去世。
“传染病,你知道的。”雏菊低声说,“我决定不结婚了。”
百合花知道是什么传染病。是作为雏菊的丈夫,相得益彰的病症。
她还未回答,雏菊忽然对她身后喊道:“长春藤!来吧!”
长春藤?百合花听到这名字时,反射性地全身一震。她转过身,眯起眼睛,审视来人。
来人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纱裙,小腿上有几道似乎是野草划出来的血痕。棕色卷发披散,不是已婚妇女的打扮,直到看到她的脸,百合花才知道自己不必多做挣扎,毋庸置疑,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长春藤。
“好久不见。”她主动开口。
长春藤紧盯着她。那种直愣愣的眼神,不同于百合花经常感受到的来自于男性心醉神驰的注视。更像是婴儿,诡异得可怖。
“百合花?”长春藤开口,突然又看向雏菊。“怎么回事?雏菊,你是在耍我吗,百合花,真的是她?为什么……”
“百合花刚刚赶来,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来这儿一趟。否则不知还要多久我们才能见面,从分别开始已经这么久了,百合花嫁去了孔雀河……”
没等雏菊说完,长春藤就截住。“孔雀河,那可太远了。”百合花仍能感觉到长春藤的目光,但长春藤的语气已经平和下来,“是啊,我以为你疯了,只为了一场舞会,就把人从孔雀河叫到了这儿来……辛苦了,好久不见了,百合花。”
百合花只来得及点点头,雏菊已转移话题道:“比起那些来,长春藤,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我们去客厅吧,我给你上点药。”
“你的花园很有野趣。”长春藤回答。
她还是个野丫头。一模一样。
雏菊自备了很多药,因为她一向多病,难得的是尽管多病,精力却仍然不错。像百合花一样,长春藤有神经衰弱的毛病,雏菊要她俩睡前沐浴时在洗澡水里加上进口的香精油,再服用一点儿医生推荐的安眠药水。藉此她们谈起这几年来各自身上的病。长春藤最健康,却也不像分别时那样茁壮。雏菊说:“最妨害你的病不是别的,就是你的虔诚。”
长春藤嘴唇蠕动,似要说什么,被雏菊截住了:“真的,你有时候太虔诚了,对上帝太用心了。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吗?忘了吗,你小时候——年轻的时候,你说,你不怕上帝的惩罚,上帝让你诞生,就像让异教徒诞生一样,想让别人敬畏的上帝毫无可敬之处,就冲他那颗假如存在就只想让人战栗、畏惧的心。”
“你也知道,那是我小时候。”长春藤说,“现在我明白了,上帝并不只是让我们畏惧的。”
“那是为什么呢?”百合花问道。
“啊。”长春藤转头盯着她,“我希望你不会懂。”
“虔信的教徒,尤其是在我的庄园那里,都不会说这种话。好像单从自己的得失喜怒出发考虑似的。”
一旁的雏菊甜甜地一笑。“但百合花你却并不是一个虔信的教徒吧。”
百合花也莞尔一笑。诚然,从她们认识起,就没有一个人如何地虔诚过。
“让我看看你的手。”说着,雏菊就拿过百合花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无名指上戴枚嵌满细碎钻石的戒指,光华流转。
“你的丈夫,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能怎么认识,不过是家里安排的。”一个平常的贵族子弟,身在军中,沾了些军官习气。“比我大了七岁,收入倒是还可以。”她淡淡地说。
“我加上一点:他一定是个虔信的教徒。你的虔信的教徒。”
这话说得何等之笃定又是何等之熟悉。只有雏菊才会这么说,因为她们三个熟知百合花是怎样的人。因为她们三个都知道西奥多那可怜巴巴的追求。尽管和百合花每日见面,他仍然要日日给她送信。尽管和百合花每天见面,他仍然把目光局限在她整个光辉灿烂的形象外,顶多只让眼神掠过她洁白飘逸的裙裾。
“他简直把你当神看。”雏菊这样提醒。
“可怜人。”百合花说。于是雏菊又对着百合花的脸看了又看,直至她能确信自己看到了百合花低垂下来检视衣扣的眼睛上方,两弯浓黑的睫毛正在微微颤抖。
“如果神也快乐,就安慰安慰他吧。”
但是百合花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即使知道,也不情愿。神是不会快乐的。自然她不是神,可是她要做一个神。既然没有得到过,当然也就不会知道那损失有多大。
直到他对她说出来。那使得他成为她第二个爱过的人。直到她按捺着自己犹豫了十五分钟再接受。第二个虔信的教徒,与真正的神不同,百合花有选择教徒的权利。直到她发现……
发现自己已出神良久。雏菊和长春藤正在讨论雏菊的病。这病她们三人都知道,所以彼此之间并不避讳。雏菊又要百合花介绍几个医生给她。
“最幸运的就是我的玛丽安娜没有感染了。”
这方面的病的医生百合花并不知道太多,但由于想到雏菊,听到的也都会记住。百合花说,长春藤随手在旁边抽了张纸记下来,写完了,给百合花看看有无错误。长春藤又要雏菊也说几个治疗失眠的方法给她,百合花央她给自己也抄一份。
照雏菊的说法,舞会办完,她想抽空去百合花那里一趟,顺带看看医生。她的病症已不甚严重,却迟迟无法痊愈。每天她都要吞服药片、涂抹药膏。三人又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已是夜晚,仆人送来了晚饭。饭桌上有一道菠菜乳酪焗生蚝,雏菊只劝两位客人吃,她自己竟不动刀叉,只是随便挑了点清淡的菜。百合花看出,她的病没那么重,但也不像她自己声称的那么轻。
从那时起,雏菊就在鬼混。
然而鬼混的是她们三人,不只雏菊一个。只不过她和长春藤没有不定期地挑选陌生男人,而只是绑定在一个人身上。
西奥多。想起他送自己的扇子,百合花先打开了行李。
扇子在里面,与此同时,还有两封信也锁在里面。大概是女仆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把信也收拾了进来。
百合花又打开,读了一遍。仍旧是那么的晦涩难懂。“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我不知道。”
“缬草精油一滴,薰衣草精油两滴。”
像一道闪电照彻她不那么明晰的头脑,她放开手指,任凭信纸飘落在书桌上,转而抓过长春藤手抄的那一纸药方。蜡烛光打下来,一模一样的倾斜角度,一模一样的用笔方式,就连y字母收尾的那个小勾都相仿。
匿名信出自长春藤之手。
也难免。百合花想,她恨我?
因为我们曾经爱过同一个人。因为我们都曾做过让他爱上自己的努力,只不过我成效卓著而她徒劳无功。因为她一直给他写信而他却一直寄信给我。因为他那么慷慨地把那些她的信件交给了我,啊,我应该看出他的卑劣不是吗?他想自抬身价,标榜他的高贵,尽管那些高贵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我和他分手是正确的。毫无悔意。
但在分手之前,我看到她怂恿他告白。或许她终于认清了现实,知道他们两个不可能更进一步?谁知道,但那天的舞会,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就是这把扇子,我罩着它走进舞会现场,找到角落里的她,走到她面前。我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不堪其扰地回望我,随后我缓缓撤下面扇。
仍然盯着她。到她转过脸去。
我的骄傲和自尊得以弥补。
和他跳了最后一支舞,那个晚上我们便分手了。当时我只是不愿意要别人推到我怀里的东西,时至今日看来不止于此。
就是因为这个,她恨我吗?
百合花霍然而起,走出房门。
其实她并不知道长春藤的卧室所在,但误打误撞靠着灯光指点还是一索即中。她推开房门,长春藤不在灯下。而是穿着睡袍,靠在床上,闻声看来,显然吃了一惊。
“百合花?”
她警惕的眼神让百合花想要抓住点什么来防范,随后意识到自己带来了扇子。那柄朽烂的扇子。未经思考,她将它罩在自己面上,嗅到一股陈旧的气息,她穿过房间,来到长春藤面前,一时间无话可说但逼着自己说下去:
“那两封信是你写的吧?寄到阿什利的匿名信?”
“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你不知道。”
话刚出口,百合花已经后悔。她直起身退后一步,想离开这房间,但为时已晚。
长春藤抓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面扇。
“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做梦。然后我才知道可怕的事情并不只是做梦。是的,是我寄出那两封匿名信的,因为我以为我是在写给一个死人。”
“在我的记忆里,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得了绝症,比雏菊还重的病,别人告诉我说,你无法接受你自己的病,因为你太美了又太年轻了,你的父母甚至不敢跟你谈论这件事。”
“那我们爱的那个男孩呢?他怎么办?他是怎么做的?你分手了吗?我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件事。他会忘记你的,他会遇到新的人。可怕的是即使是对我来说这也太可惜了,因为你太美了又太年轻了!我忏悔,而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忏悔些什么。”
“你这幽灵。你这不该出现的幽灵。我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混淆了梦境与现实,我梦到你得了绝症……然后我以为你死了。但是我曾经那么真诚地进行毫无意义的忏悔,百合花,告诉我,你真的不是我又一次忏悔,在忏悔中想象出来的幽灵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有生过病吗?你是真的吗?我好像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告诉我,百合花。”
她攥得百合花手腕生疼。百合花用力甩开她,径直离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又拿出了那两封信,再读一遍。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血液在血管里突突乱撞。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因此读懂那信上的文字更加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你不知道。”什么是天堂,什么又是地狱?Heaven,heaven,heaven。
Ivy,也许你说的都是假话。
她把那两封信都丢在蜡烛芯上,任信纸卷上火舌,燎黑舒展,片片零落。
干脆把扇子也丢上去。是有点大,所幸羽毛易燃。黑蕾丝烧黑了也不显眼。掸去灰烬,只剩没变色的象牙白骨。百合花将罪证丢在抽屉里。
一晚安眠。
第二天一早,百合花在客厅里见到了玛丽安娜。是个秀美安静的孩子,很像她的母亲,金发碧眼,一个健康的小天使。雏菊的妹妹把她抱在膝上,两张亲密、红润的面孔。
雏菊让她们两个穿上新买的裙子,给自己看一下。百合花感叹道:“你妹妹都长得这么大了。”
“永远有人十六岁,不是吗?”雏菊微微一笑,随后说:“嗐,但舞会有可能推迟——长春藤说她有点儿不舒服。现在她还躺在床上,我已经叫人请医生去了。”
百合花无话可说。
“对了,”雏菊端起一杯红茶,抿了一口。“正好趁现在问问你,亲爱的,我写给你的信,请你给我带那把扇子来,你还记得吧,带来了吗?”
她那双笑盈盈的眼睛,还是如同少女时期一样,促狭而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病气。
百合花听到自己镇静地回答:“扇子?我在庄园里找了找,可惜没找到。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都把它忘记了,实话说,即使是你提醒我了,我也实在想不起它来了。”
备注:写得有点想吐
评论:求知/随意
2117年,南亚。
作为一个普通沿海城市,久安市只有三家巨型企业进驻,但这并不意味着当地人的生活会比其他地方好。在贫民区一家地下酒馆里,一场煽动性的演讲正在进行。
“…企业联盟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敌人,这是由它自身阶级所决定的…”
“…不同出身的同志摒弃前嫌,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聚集起来…”
被众人环绕、站在吧台上的女性名叫艾因,她三年前还在东亚一家巨企任职,见识到企业体制的丑恶后,她决定用余生来撬动企业联盟这个巨无霸。倾尽所有,带着人员和物资回到故乡,整合帮派,建立名为革命军的组织。筹谋已久的行动就在今天。
久安市,中心城区,威盛广场。
以蓝白为印象色的威盛塔矗立在广场中央,影子与广场构造相映成趣,将几何美学体现的淋漓尽致,干净整洁的景象与贫民窟截然不同。
三天前,这里来了群抗议者,他们打着各式标语在广场上静坐,大多是被裁掉的前公司人。
他们中的“老人”发现今天来了不少新面孔,这帮新来的身形高大,披着严实的风衣,各自分开坐下,隐隐将威盛塔正门包围,但没有摆放任何标语,引来不少疑惑的目光。
茨瓦尔是这群风衣人的头,他们作为第一进攻小队,堂而皇之地聚集到了威盛塔下,四周的监视仪器和仪器后的人都只把他们当做新来的抗议者。威盛塔侧面的弧形巨幕播放着度假旅游广告,私人岛屿的美丽风光反而令茨瓦尔怒火中烧。
“这帮软蛋肯定没想到他们还是给我们帮上了忙。”通信装置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保持频道清洁。”茨瓦尔的副手出声喝止其他人的哄笑,他看向自己的队长:“距离预定行动时间只剩两分半了,如果内应组没搞出动静来,我们继续依照B1预案强攻?”
出于安全考虑,各行动组在出发后就断开了通信,各分队内依靠土制设备实现交流。负责正面第一波强攻的他们急切地想知道预先行动组的进度。
茨瓦尔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伸展开,隐隐有嗡嗡的低沉振动声,“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倒计时结束按B1预案强攻,目标建筑出现混乱则以A4预案进攻。”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六十名风衣壮汉整齐划一的行动让威盛广场的气氛为之一变。没等值班的安保人员向上汇报,一声他这辈子没听过的巨响从上层传来:威盛塔中段的供电系统发生了爆炸。
“行动!”
时机已至,茨瓦尔怒吼道。全身义体满负荷运转,后背上四个泛着蓝光的喷口将随意固定的风衣吹落,露出一个外表找不到原生组织的铁人。下一秒,这铁人拖着蓝色尾迹突向威盛塔正门,比他更快的是近百枚各式火箭弹、榴弹炮,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与威盛塔来了次亲密接触。三波次的狂轰滥炸片刻间便将华丽庄严的威盛塔大门连同门口的迎客机器人一齐摧毁。茨瓦尔顶着爆风和烟雾从破口突入,数名队友紧随其后。废墟里涌出一台台警卫机器人,一楼大厅内工作人员、无关路人则尖叫着四散而逃。
威盛塔下层的结构在战前已反复研究过,茨瓦尔右手的机炮凶暴地喷吐着火舌,军用规格的武装轻松扫平面前一切阻碍,剩下的都被左手的高频振动刃切碎。只见一道蓝色身影贯穿了整个一楼大厅。他的任务是打通一楼大门到三楼安保部的通路,除了拦路之敌外他一眼也不多看,交由其他人处理。而整个第一进攻小队的行动目的是为后续进攻吸引注意:稍远处的人群、车站人潮里一个个分队成员撕下伪装、涌向威盛塔,更远处一个个车库的门打开,显然违法的改造车辆轰鸣着冲向同一个目标。
某幢高楼楼顶,一架直升机的旋翼开始转动。尽管已投入战斗的同志们听不到了,艾因还是进行了最后一次讲话:“…最关键的是要控制打击范围,我们只能进攻威盛塔,本次行动严禁波及其他公司,我们决不能主动增加敌人…”结束后,他看向通信负责人:“我们的系统状况如何?”
“暂时没有问题,用自制设备进行局域通信的法子效果不错,正在用远程通信假装指挥吸引注意力,但距离威盛反应过来最多也只剩十五分钟了。”这个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黑客后脑接着根巨型光缆,未开始信息对抗的他一脸轻松。
艾因点了点头,将指挥权交给副官,“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如果情况不对,你们跑得麻溜点。”
没人被这个笑话逗笑,留守的几人目送艾因带着三名改造人登上直升机,他们是这次行动最锋利的尖刀,将从天而降夺取胜利。
威盛塔顶楼,久安分部的总裁面色低沉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一个个显示屏:威盛塔一至四楼已沦陷,暴徒依托着安保部的工事器械缓慢推进;引发爆炸的老鼠只抓到几具尸体,还剩下几只在四处流窜;外部的支援则在威盛广场被层层阻击。
他在犹豫是否下令收缩固守:塔内的防卫力量逐渐空虚,缺少战斗人员的剩余楼层发挥不了战略纵深的作用,只会像纸一样被突破。但被区区暴徒逼到采取固守姿态,这一事实让他像吃了乞丐鼻屎一样恶心。
“通信压制还没做到吗?开战十六分钟了,这群暴徒怎么还能靠电子设备通信?!”
总裁恼火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随后AI将一个弹窗显示在最上方,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外部发来的视频通讯里,一架归属不明的武装直升机正在开向威盛塔,评估结果是对方要撞击威盛塔。
“哪来的疯子…”他忍住飙脏话的冲动,下定决心,“通知防卫部队收缩,作战目标转为拖延时间。再联络虹光信息,就按他们的报价,我要这帮暴徒的通信手段立刻回归原始人水平!还有,告诉极北军工,如果他们的镇暴部队五分钟内还不能抵达战场就永远不用来了。”
茨瓦尔发现阵线推进得越来越轻松,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准备拖延时间了。”战斗中提拔的新副手看法跟他完全一致,“另外,通信装置被干扰得厉害,马上我们就只能靠吼来传话了。”
“那就用它传达最后的命令,有近战特化义体的,都跟我来,其他人撤出去帮助外边的兄弟维持防线。”茨瓦尔抚摸着自己左手的锋刃,低语道:“再等我一会,老伙计们。”
艾因按下发射按钮,四枚特制“狼蛛”导弹的动力部开始工作,这些采用传统导航和引爆系统的“古典”武器正适合在信息战完全被压制的当下使用。导弹目标是威盛塔巨幕与墙壁相接的薄弱处,威盛塔迎来今天的第三次大爆炸,特制的钢化玻璃被巨力轰碎,造价高昂的弧形巨幕被炸缺一个角,直升机迎着碎裂的玻璃雨和黑色浓烟撞进了威盛塔顶楼的大会议室。
而伏击在在直升机停止前就已发动,直升机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金属剐蹭声掩盖了枪声,一枚反器材穿甲弹穿透了直升机的外结构,也因此稍稍偏离了目标,只是从副驾成员左臂上擦过,让这只手臂的机能近乎报废。
意识到有厉害枪手埋伏,四人立刻分散行动,甫一落地便撞上数个着制式动力甲的士兵,他们各自选定目标便拔出高振军刀迎了上来,步伐和协同反映出的战术素养让艾因心头一沉,是敌人后备力量太充足还是诱饵作战没生效?
“我和茜负责这些喽啰,你们去干掉那个硬茬。”
斯卡,四人中的近战大师下了判断,与另一位抽出血色长刀的同伴迎了上去。艾因和剩下的那位负伤队友对视一眼,从左右两个方向脱离直升机残骸附近的战场。
但战斗的变故在转瞬间来到。
茜面对两人联手时抓住一个破绽,手腕一翻,长刀斜向上划出一抹血红刀幕,切断左侧敌人的持刀手,再顺势下劈,欲趁右侧敌人救之不及先斩一人。那名被“逼退”的右侧士兵嘴角泛起笑意,以远超方才的速度挥刀竖劈,两具躯体几乎不分先后地变成四块:一具从左颈到右腹、一具从中间对半开,循环液带着电火花洒了一地。
“——!”已经解决两名敌人的斯卡,环顾战局时目睹了这一幕,“有高手混在喽啰里!”
瞬间的愣神便召来了死亡——久违的枪响再度响彻战场,两发子弹比枪声更快抵达。这位久经战阵的老兵及时反应过来,用一个高难度战术动作谢绝了死神的邀请函,但蓄谋已久的第三发子弹完美地抓住了他滞空的瞬间,弹头正中胸口,反器材的恐怖威力直接打烂了他的上半身,剩下半截身子被惯性牵引,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队员转眼间减半,行动濒临失败,艾因生生压下心中情绪,向暴露位置的枪手赶去。
半分钟后,击杀了枪手的她也只剩孤身一人,杀了她两位战友的“普通士兵”好整以暇地一个人向她逼近,五六个回合下来艾因便被格开武器,充分蓄力的一脚将她踢飞,接着撞碎身后的玻璃,被重力裹挟,从威盛塔顶楼向下坠落。她看见广场上一辆辆威盛集团和极北军工的载具,同伴们的防线已被摧毁突破,人员开始四散溃逃,她意识到这是屠杀的序幕。少数坚守阵地的精英部队也被夹击、摧毁,威盛广场被炮火摧残得坑坑洼洼,每一寸土地都被血与肉泥浸透。
尽管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才出发,但艾因此刻却露不出一个解脱的笑容,悲戚、遗憾、懊悔在心中翻腾,冒着电火花的残破巨幕似乎也在嘲笑她,在她身上洒下斑斓余晖。下一秒,金属射流将她在空中撕碎。
虹光信息,通信部,信息收集科。
这是第一次暴乱后新设的部门,德莱负责分析汇总收集到的信息,为上级提供报告。她的上一份报告表明暴徒余孽在谋划第二次暴乱。
在德莱看来,第一次暴动还算是外行人的苦心孤诣,第二次就完全是红眼赌徒的孤注一掷,扑火飞蛾像纸一样化作了灰。
威盛高层恼羞成怒,对内清洗了涉嫌参与、包庇或知情不报的员工,对外把有嫌疑的组织、帮派连根拔起。动荡也传导到虹光信息内部,不少人掉了脑袋,更多的人丢了饭碗。而对那些从出生起就替生物学父母承担了生育贷款的公司人来说,开除无异于死刑。
余波中丧命的人数十倍于两次动乱之和,德莱曾以为自己是能心安理得地踏着千万枯骨登上顶峰的人,但现实告诉她:“你不是。”
芬弗,革命军第二任领袖,第二次革命失败后,他主张的蛰伏路线再无人质疑,但代价是持异见者被企业屠戮殆尽,曾经聚集在艾因旗下的同伴十不存一。
唯一的好消息是巨企的做派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久安市所有人面前,不少艾因当年都说服不了的人主动来联系到革命军。他近来的主要工作就是与这些人约谈,而今天他将与一位虹光信息的实权中层见面。
“…我们能依靠的只有纪律和制度,以此才能安全地蓄积力量…”
革命军内务部负责人德莱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解,一边也在评估新进干部的可靠度。
加入组织时,她干的还是老本行,但随着在人事组织和内部肃反方面的才能逐渐展露,使她已经很久没有参与信息对抗了。
第二次革命后加入却身居要职的人不只是德莱一个,现任领袖芬弗力排众议,让他们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信念与能力。
现在的革命军套了层安保公司的外壳,对上承接大企业的订单,对下用基层掌控力组织贫民区提升效率,从中攫取利益。
德莱在从虹光信息“跳槽”到这里前,发展了一名下属接任自己,这种挖墙角模式大大加快了革命军的发展。
威盛集团久安分部往日的暴虐结出了恶果:因连年业绩不佳,总部责成新任总裁扭转久安分部颓势,原总裁竭力抵抗。新旧总裁的斗争在久安市公司高层里人尽皆知。
随着威盛的内斗趋于白热化,双方都疯狂地拉拢盟友、孤立对方。原总裁率先联络到了某家安保公司。
即使对方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革命军也与之相谈甚欢,从行动步骤到战术细节,从报酬分赃到事后处理,合作细节一一确认,双方代表笑呵呵地握手告别。
革命军最大的倚仗不是蓄谋已久的武力,也不是三大企业内的同志,而是战略主动权:新旧总裁会在企业联盟规则内进行公司战争,他们以安保公司的身份参与了合同签订,正常来说双方都不会撕毁协议,但革命军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撕毁合同、倒戈一击,收取渔翁之利。
之后,控制住威盛塔,通过内应接收威盛剩余力量,建立初步的战略威慑,维持住三分平衡。
但当革命军真的控制住威盛塔、公开宣称此次行动是第三次革命后,设想中的投鼠忌器并未发生,极北军工的火箭、导弹、EMP接踵而至。
虹光信息,通信部。
费尔,这位德莱离职后接任上位的负责人正对着屏幕唾沫横飞:“…威盛已经彻底完蛋了,未来的久安市将是我们与极北军工的两极格局…”
“…我们未来最大的敌人正在大啖威盛的骨血,若我们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在可见的未来里必将处处掣肘…”
“我已经提交了现状报告,信息战小组也准备好发动进攻,请您再考虑考虑!”
屏幕上的高层影像藏在故作高深的阴影里,俯视着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员工:“你的报告公司会认真研究,”费尔的心凉了半截,“现在,请你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服从公司的决定。”
“但就算只在外围活动活动,也能获…”
上级抬起手,制止了他:“服 从 命 令,费尔先生。”
“…明白。”
“回去工作,做好监控。另外,我不想看到有'意外'发生。”
费尔缓慢地点了点头,屏幕随之关闭。
“北极狐传来消息,他们尝试'误射'几发火箭到虹光信息的地盘失败,正在做最后抵抗…”
听着德莱语气沉重的汇报,芬弗无言地闭上眼。他的战略误判导致了全面被动,最后的努力也已失败,现在他们在这里交谈的每一秒都是用在外坚守的同伴的生命换取。
“你带着这些干部化整为零撤走吧,我们会发起一次反扑吸引替你们吸引注意。”他将一串名单发送给德莱,后者却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是很懂军事,但我懂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她紧盯着芬弗,为自己的话语增添说服力,“什么时候杀光我们不重要,不让我们跑掉一个才是关键,以我们现在的控制范围,我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逃得掉。”
见对方仍未放弃,德莱继续补充道:
“再者,就算我们用尽全力、送出去了一批人,也只会提醒企业加把劲把我们赶尽杀绝,为了掩护他们,现在依然在潜伏的同志也被牵…”
“…你说服我了”,芬弗将那份名单文件销毁,向同志们传达了最后的指挥:“就让我们在此燃尽。”
革命军的拼死抵抗赢得了极北军工的尊重,为此他们发射了云爆弹来送革命军上路。
“那之后呢?”
八岁的阿赫特问道。
“之后,企业联盟派遣了特别行动组,对三次暴乱进行了彻查,把潜藏的暴徒都抓起来公开处决了。”
“我们的'乌托净土'也是那时建立起来的,那些暴民执迷不悟又谲诈多端,大大小小的地下活动让行动组的领导很不高兴。”
她的父亲,虹光信息董事,露出一个残虐的笑容:“于是我们逐步完善系统,极北军工出力,把那些标记为可疑的目标全部消灭,那几天枪声、爆炸声真是一刻不停…”
意识到这些话对小孩子来说不太适宜,他收敛了笑意,大手抚摸着阿赫特蓬松的头发。
“现在的久安市突出一个安全稳定,你跑到哪儿我都不担心。”
年幼的阿赫特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她还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表示对父亲的赞同,于是用两只小手鼓起了掌。
前威盛广场,已更名为极北大厦的建筑物修缮一新,侧面的巨幕投放着新闻影像:“…昨日,特别行动组第十六次行动,时隔半年再次破获一起恐怖主义集会,击毙、抓捕恐怖分子六十余人。”
诺银在广场上抬起头,看向巨幕。他费尽心思从隔壁市摸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一些跟自己相关的过去。
“据悉,本次抓捕的恐怖分子在私下供奉已死的恐怖分子头目——艾因。行动组突入现场时确认他们正在谋划新一轮恐怖袭击,并从现场查获大量杀伤性武器,但幸运的是,未有行动人员在本次行动中负伤…”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克制住了握紧拳头的冲动。
“乌托净土”注视着这个从车站下车后、直奔威盛广场的外来者,观看打击恐怖主义的新闻后心跳加快、手指不自然运动,让这个年轻人在系统中的可疑度等级上升到警戒。
“…归功于特别行动组的辛勤工作,久安市的犯罪率已降至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各种不文明行为也难见踪影。”
“让我们向他们致敬,是他们使得久安市真正的久安。”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杨泊的妻子方慧坐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杨泊被电视声音吵醒,打着哈欠走向洗手间,路过客厅一瞥,便看见那把扎眼的扇子。
那把蒲扇有好多只手掌大,泛着粗糙的白色。蒲葵叶裂开的细片密不透风挤在一起,扇子外缘用针线和布条纳成圈。
这把扇子哪来的?杨泊皱着眉,他看见这种扇子就烦。
隔壁王姐送给我的。方慧盯着电视没抬头,手上得意地扇了两下。
都快到冬天了,还扇扇子,也不怕冻感冒。杨泊说。
你怎么说话呢?我乐意,你管我干什么。方慧说。
这女人不讲道理,杨泊进到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想。女人大都是不讲道理的,说女人也不准确,人大多是不讲道理的。受凉就会感冒,我好心提醒她,她反倒要对我生气,骂我多管闲事。他刷完牙回到客厅,看见方慧还坐在那里摇扇子。
杨泊始终盯着那把扇子,扇子偶尔摇一下,他的眼珠就跟着转一下,仿佛要把他的魂儿摇没啦。不行,得让她把扇子放下,杨泊猛地清醒过来。
你把扇子放下,想凉快,我给你把电扇打开。杨泊说着就要去拉吊扇的开关绳。
哎哎哎,你干嘛啊,这天气还开电扇,你有什么毛病?方慧一下子站起来,冲着杨泊嚷嚷。
你不热扇什么扇子?电扇效率高,省力气,是伟大的科学发明,你要相信科学。杨泊辩解。他觉得一件事若是能用科学解释得通,那任何人都只好相信照做。你能比科学家还要聪明吗?
我看你今天就是有毛病,发什么疯?方慧忍无可忍,大声叫嚷起来。
杨泊捂着耳朵躲进卧室,任由方慧一个人在客厅发泄怒火。他不想跟不讲理的人争吵,她有那么多口水,简直比小孩子的眼泪还多。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杨泊支起耳朵,听见方慧的脚步声踏踏踏远去,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他掀开被子,走回到客厅,一眼就看见那把扇子被丢在沙发上。
女人真好笑,遇见难题便要逃跑。他捡起大蒲扇,扇了两下。柄太细了,使不上力,又硌得手疼,他评价。
杨泊对蒲扇的印象大多来自幼儿时期。在被送入托儿所之前,杨泊长年被父母委托给他的爷爷奶奶。爷爷家的一切家具、布料、床枕,都是粗糙的白色,这种颜色坚不可摧、却会自我分解,拍一下便漫天扬尘。这种颜色令杨泊恐惧,因为它不仅铺满四壁,甚至还出现在爷爷奶奶的头顶上。
还是说回到蒲扇吧。到了酷热难耐的夏夜,粗布床单很快便会被汗洇湿一大片,又黏又硬。爷爷家有一台立式电扇,红白色的塑料壳,按一个键就会摇头。杨泊认为那是科学家杰出的发明成果,可爷爷始终不许他在夜里吹电扇。
人体温度过高会生病,幼年的杨泊说,这是科学家说的。
狗屁科学,爷爷说。
有一天,他热得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最后从床上跳下来,趴在水泥地上大哭。幼年的杨泊有很多眼泪,有时候他确信,自己后半生的眼泪已经被提前支取了。爷爷站在他面前,板着脸教训他,哭就凉快了吗,越哭越热。
后来杨泊想,哭和凉快是两回事,为什么要把明显愚蠢的逻辑错误安到自己头上?哭泣只是孩子提出诉求的手段。但始终没有人解决他的诉求。相反地,杨泊的爷爷对自己冷漠的应对方式颇为自得,此事常常自他口中出没在饭桌和饭后的茶话会上。
幼年的杨泊只好爬回铺着粗布床单的床上,灯灭了,奶奶藏在一片黑暗里给他摇扇子。
那也是一把大蒲扇,比方慧手里的还要大一圈,晒干变硬的蒲葵细支凹凸重复,层层叠叠。他紧紧闭着嘴巴,在黑暗中盯着蒲扇上苍白的反光,扇子偶尔摇一下,他的眼珠就跟着转一下,仿佛要把他的魂儿摇没啦。
杨泊穿上外套,拿着蒲扇出家门。他要把这把扎眼的扇子扔掉,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他永远也不想看见它。他下了楼,不免有些紧张:他很害怕自己丢弃扇子的行为被扇子原本的主人,或者被任何人看见。每个目睹他行径的人都可能在某天告发他,法官会在法庭上逼问他这样做的原因。啊,这,我,他结结巴巴地想,这是他唯一解释不清的事情。
有罪!法官敲下木槌。
为避免落得如此下场,杨泊躲躲藏藏,在小区里四处乱窜。他一开始把扇子藏在怀里,拉上拉链,没走几步就自觉古怪,像身上绑着手机入境的走私客。这样不行,一定会被人发现。杨泊只好把扇子拿在手上,但这东西实在太大太显眼了。好几名早市归来的小区居民对这个深秋拿着蒲扇出门的男人施以侧目,杨泊感受到那些目光,这令他像被警察审视一般不自在。
我是无辜的!他在心里大喊。
杨泊最终停下脚步是在一条人丁稀疏的商业街,挨着路旁的一只公共垃圾桶。他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杨泊觉得这里距离他的家、扇子的原主人、方慧和其他一切事物都足够远了。垃圾桶正上方举着扇子的右手松开,他听见重重的咚的一声。
先生!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子弹一般的喊声。
杨泊双腿一软,左手勉强扶住垃圾桶才免于跌倒。他颤巍巍地扭过头来,看见径直走来一名穿着运动衫的年轻人。
你,你有什么事吗?杨泊故作镇定,可他的声音都哑了。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里新成立了一家心理问题康复中心,是专门针对青少年人群的,如果您的小孩有类似的问题可以来这边接受治疗。现在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越来越普遍,成因也越来越复杂,心理问题不仅对学习成绩,对身心健康都有很大影响……
年轻人一边介绍,一边递过来一把塑料扇,双面印着彩色的宣传信息,图片的正中央是两名穿着校服的男女学生面对镜头灿烂微笑。杨泊接过扇子,心想,这种塑料扇不仅免费派送,扇起来也省力得多,老蒲扇消失是理所应当的。新时代的生活果然比旧的好。杨泊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扇面上的内容,仿佛被宣传图上的学生感染,也变得安心,微笑缓慢地浮现在脸上。把这个拿回去给方慧吧,他对着年轻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作者:月溪明
评价:
(还没写完,这是保底报名的字数。(*/ω\*))
一身黑衣,背着长剑的苏烛穿过热闹的大街,拐进一条小巷子后继续前进,几分钟后停在了一扇侧门。
守在那的灰衣小厮见到苏烛眼睛一亮,顿时殷勤迎上去,语气恭敬道:“苏大师您来了,老爷现在在书房,我这就带您去。”
苏烛微微点头,跟着灰衣小厮身后在偌大的庭院里穿梭,最终在一栋房屋前停下脚步。
灰衣小厮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老爷,苏大师来了。”
里面顿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向内打开,衣着不凡的中年男性从中迈步而出,看到苏烛的瞬间,他威严的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连忙问道:“苏大师,那件事……”
苏烛言简意赅开口道:“完成了”
中年男子有些惊喜道:“不愧是苏大师,短短三天就除去了如此凶恶的鬼怪,快进来坐坐吧。”
苏烛淡淡道:“不必,按照约定,还有一部分报酬。”
“对对,瞧我这记性。”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额头,吩咐小厮去拿钱。他状似无意地问道:“苏大师,不知道可否给我讲讲这次除灵的经历,不瞒你说,之前我找过了好几个除灵师,但是都奈何不了那个恶灵。”
苏烛目光平淡地看着他:“这鬼怪确实很强,不过我有办法应对。况且知府大人,详细方法是独门秘诀,无可奉告。”
知府被这眼神看得后背有些发毛,于是打了个哈哈:“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是我唐突了。”
苏烛收回目光,转而打量起庭院的陈设,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一时间,知府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进而内心生出些许恼怒。好歹他也是一地知府,平日里去哪不是前呼后拥,今日却被这江湖人士如此冷漠地对待,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这念头只在他脑中转了一转,便迅速被抛之脑后。能够在短短三天内解决棘手的恶灵,这个名为苏烛的除诡师绝对不简单。要知道,强大的除诡师往往也是强大的武者,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自己若真要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先动手的肯定是对方。
灰衣小厮很快回到了这处庭院,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两白花花的银子。知府一脸肉疼地看着自己三分之一的月俸,但还是强笑道:“苏大师,这是我们约定的酬劳,请收下吧。”
苏烛毫不客气地抓起银子塞进自己的钱袋,道了句多谢便欲转身离开。知府连忙叫住她:“苏大师,不知你是否愿意成为我府上的客卿呢?”
从相貌看,苏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凭借极高的除诡成功率在除诡师中闯出偌大的名头,其本身的实力绝对不简单,且能在如此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背后大概率是有高人指点,若真能留下她作为客卿,绝对是件好事。毕竟这个世界上,奇诡之事再常见不过了。
苏烛顿了顿,道:“多谢厚爱,但我志不在此。不过日后若还有除诡委托,仍可找我。”说完,便径直离去。
玉华街与东阳门、正锋门、尚文门相邻近,是粮食、木材和外地商品进京的必经之路,人员流通,因而有许多资金雄厚的钱庄和名声大震的店铺在此聚集。而其中的佼佼者之一,便是经营古董行业的古韵阁了。
苏烛刚踏入古韵阁大门,就有侍女迎了上来:“苏小姐,您来的正巧,今天到了一批新货,其中刚好有您需要的玄铭文物件,请跟我来。”
苏烛跟着对方来到一处橱窗,只见那里陈列着一块人头大的石碑,通体灰白,其上刻有数个玄妙繁复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种文字,但如今世上却无一人识得。
苏烛看着那块石碑,左手拇指微不可见地摩挲着佩戴在食指上的银白指环,片刻后对侍女说道:“价格?”
侍女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苏小姐,掌柜的早料到您会买,特意提前告知我等此物价格。您若想买下,只需黄金一两,或者白银九两即可,毕竟现在银价又开始涨了。”
苏烛脸上肌肉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好。”
随后,苏烛在柜台交付九两白银,拿到了层层包好的石碑和一条包含有石碑发现地点和发现者身份的附赠信息。
(咳咳,以下是不涉及剧透且非常强行的结局,不要看:)
苏烛在戒指老爷爷的指点下过上了过上了武功天下第一,贩卖玄铭文古董的幸福快乐生活。
玉华
一两白银=25000
故乡(戒指)
府邸门口
季凌
季律
苏烛
到底是买附有文字的东西好,还是作为客卿解读文字好呢?
作者:尘聆
评价:笑语/求知
{楔子}
它是一棵枯木,死得不能再死,却不愿意死去。
日久天长,变成棕黑色如玉般材质。
路过匠人惊叹,在它身上雕刻出半座仕女,双眸微闭,两手合十。
偶然见到匠人精妙技艺者,拜为神仙,用香花装点。
天长日久,它生出意识,似妖非妖。
那些围绕的藕花不腐,传闻可见携带人所见,庇佑安康。
又有说月夜,她会歌唱,如仙音缥缈,听则通体舒畅、百病全消。
可惜后来山中突起大雾,人人迷途,真假不再得知。
{起}
脚边人断续抽噎,吵得她不安宁。
“你缘何哭?”
哭声停歇,抬头的孩子望到木雕愣住,片刻后问,“你是谁?”
“菁华。”这是匠人为她取的名。
佯装镇定点头,他道:“我跌了脚,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理由稀松平常,但全然不够佐证他深夜出现此处。
对方年岁小强作的无畏,带几分好笑,又让菁华觉得可怜。
“你沿着左面那条小道,再向西拐,转个弯就是村落。”
见对方满脸茫然,她叹气——
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小的孩子。
“你脚还疼吗?”菁华哼一段无名曲调,转开话头。
“好像……不疼了?”孩子困惑仰视她。
“你声音好好听,还好好看。住这么高,一定很好玩吧?” 他满含向往,又道
“习惯了,便也没什么稀奇。”
“可是我都爬不到那么高!”
“等你长大后,就能了。”她停顿,“你不想回家吗?”
“想,但……”孩子沮丧,“我娘不要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别哭,唉,这样吧。”她手向前遥伸,“你接住这花。”
盛放花簇的其中某朵,盈盈飘落。
“它会带你回去,循香气最浓处走。”
“和你娘说这是神仙给的,闻可以治病,但离开你就会烂。”
“可别弄丢,过些日子要来还我——没花你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孩子双手小心翼翼拢住花,对她点头保证道:“我会的。”
时间流逝,孩子不曾回来。
只要凝神,她是能看到花周遭的情况。
但她已经懒得再看。
有的人转头抛弃,有的人吃下以为可以长生。
很多人信誓旦旦,大部分杳无音讯。
——其实是否还对她来讲无所谓,不过无聊漫长生命中一点添头而已。
但若是没那么些微期待,就像树失去春华秋实,总归空落落。
{承}
她听见沙沙声,是有人走来。
带着馥郁馨香。
“菁华,我来还你花。”
“好久不见。”她道。
“那次回去后娘将我看顾好紧,”来人语气带笑,又有点歉疚。
“用花行医的钱去私塾,教书先生也严得很,一直没空出门——”
“考中了?”她问。
“考中了!”他答,袍袖起落,大概是赧然挠头,“名次尚可,但难算值得夸耀。”
“你怎么一直闭眼?”他问。
“我的眼睛不能见晌午阳光。”她答。
“那我下次晚上来——不对,”他语调下降,“下次我怕找不到路。”
她又觉得有点好笑。
“你现在认得怎么回去吧?”
“应该,认得?”
“你可以过段时日再还。”
“那我下次晚上来!”
{转}
后来又是许多年。
他升官,他发财,他成家。
那姑娘有溜圆大眼,蹦蹦跳跳很活泼。
生的儿子肖他,一天天长大。
他走过江南烟雨,也去过塞北风沙。
那朵花被数次携来又带走。
再后来,他妻重病,他跪着问她有无办法。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答。
但我唱歌可以镇痛。想起姑娘曾经的欢快,而今在榻上神情痛苦,她于心不忍。
于是他磕头离开。
姑娘临走时年过半百,但在她眼里确是个姑娘。
她用花掩埋姑娘,唱起首对方年轻时常唱的歌。
其中某朵被几根虚弱手指轻颤着抓住。
谢谢你呀。姑娘的声音比花还轻。
莫名菁华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热、还有不甘却无以为继的力。
那力道骤然松了,温热亦点点消散。
然后他断续抽噎声响起,就像孩子。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口中絮叨。
我觉得我做了好多亏心事,又有好多没做的事。我好后悔。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好害怕,怎么办?他问。
{合}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
“你是谁?”菁华问。
“我是爷爷的孙女!”对方脆生生答。
“爷爷给我讲好几遍来去的路啦我肯定不会忘记而且他还特意叮嘱我要晚上过来。”
连珠炮般倒出一堆话,小女孩将手中锦囊高举起,“呐,爷爷说要把这个还给你。”
“搁地上吧。”
小女孩应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你住好高哦……
“怎么,你觉得会很好玩吗?”她问。
“才不呢!”对方嘟起嘴一撇,“是爷爷说,高处不胜寒啦,我想你可能会很冷哎!”
“你真好看,”她又嘟哝道,“我以后要像你这么好看就好了。”
“是不是没可能啊?”小女孩皱起脸。
“不会的。”她忍俊不禁,“首先要开开心心。”
“那当然啦,我一直就很开心的!特别是有糖吃的时候。对哦爷爷说要感谢你所以我请姐姐吃糖吧?”不等菁华回话,小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树梢便将糖块塞进她嘴里。
“姐姐也要开心哦,我走啦!”她挥手,又蹦蹦跳跳离开。
她不是人,怎么可能吃糖呢?菁华无奈,刚想吐掉,口中却奇异感到丝甜味。
锦囊被风吹起,那朵藕花在空中旋停,破碎为尘埃。
身死魂消,她想,也算是归路。
雾气从四面八方聚合,不知道下个千年故事。
【月光倾泻的林端之上】
【BGM:《cocoon( Choir Mix)》】
“闭上眼睛你就能看见。”
“流动在森林之下的光之河,它们会和天上的河互相呼唤。因此身体中也含有光之流、穿行在河流的声音中的我们,才拥有共鸣的力量。”
月之引部落的巫师坐在火堆边,闭上眼睛引导她的门徒去感受森林的存在。树影落在他们身上,黑糊糊的小兽人坐在她身边,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安静得像是化进了雨后潮润润的空气。这孩子有着卓绝的天赋,能够领会万物的语言,感知万物之内的光。他体内的光总是沉静,就像他蓝莹莹的眼睛从不为外物所动。但巫师发现了,今天他的光在动摇。
“曼柯,你的心不在这里。”
“嗯。”那孩子没否认,从刚才起他就不时会往南边的林子看,尾巴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嗯。”
“是秘密?”
“嗯。”
“那就去吧,注意安全。不要走远,远离森林的边界。”
“我在月亮中天前回来。”于是小兽人拍掉屁股上的沙土,尾巴上的银环在火光下一闪,黑色的身影便溶进林间的暗影中。巫师目送自己的门徒,笑着把香草丢进火堆里,想着那孩子也到了有秘密的年纪,然后微微叹息。曼柯从上一次月将满时开始就这样了,有东西在扰乱他的心。即使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她也无从在他不说的情况下得知他遇见了什么。但确实有什么别的东西,正在他的光里萌芽。
曼柯此刻穿行在幽暗的林间,鹿皮带子上插着药角和肉干,他的导师并不知道,转变的开端与今天一样,是一个月光淡淡,凉风习习的夜晚。
那时猎人们带着战利品返回了部落,留守的人们点起火来准备晚饭,但巫师发现她的门徒没有回来。
“曼柯去哪了?”
“他去追逃跑的戟鹿了。”
“那头戟鹿不是非常野性难驯吗?”
“是啊,但最开始也是那孩子抓回来的。”
“那给他留晚饭吧。”
“嗯。”
黑暗的林间,四面响着细细的虫鸣和猛禽的咕哝,戟鹿从灰白的腐木上跃过,月光从树冠淡淡漏下,在鹿背上拼出暧昧的碎纹。巨树树冠之下,夜色中耸起一轮漆黑的轮廓。鹿抬起头,耳朵动了动,然后一道影子飙过,带着一声闷响和一地树叶飘飞的声音,鹿消失了。
不远处一阵急促蹄声夺路而逃,另一个无声的身影在丛林中穷追不舍。
贴近地面的重心驱使着身体不断前冲,双腿踏地肌肉劲结,转瞬把一匹无星的夜推入半空,扭转之后指爪钉入挡路的断枝又借力将身体抛了出去。
猎手在密林间穿梭着,即使视线会被隔断,即使追踪的路线画了好几个弯,戟鹿的灰尾巴总会回到视野中央。距离在黑暗的森林里不断缩短,小小的灰尾巴连同浅色的鹿臀像落到地上的月亮,在视野里一点点变大了——最后一跃、一扑、一抱,一道流火紧跟着一丝蓝光闪过,灰白色的戟鹿便被一片漆黑的影子缠抱着气喘吁吁地倒地了——
紧紧抱住它脖子的小兽人咬着毛绒绒的后颈,也终于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那是光着脊梁的曼柯,黑色的皮毛是最好的夜行衣。但此时喘息的原因并非是疲劳,而是那凭空出现的火焰。受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痛,他一定是过于专注于追捕戟鹿,而没有注意其他人的存在,曼柯努力平复呼吸,然后慢慢地屏住呼吸,身体不再起伏,看上去像死过去了一样。
一个有些踉跄的脚步声果然慢吞吞地靠近了,月光下,罩在斗篷里的的影子一点点笼过来。那个人凑近了些,用折断树枝做的拐杖戳了戳他,见没有动静,才稍微靠近,低头去确认这个小兽人到底死了没有——然后就被一双毛乎乎的爪子猛地一抱脖子拖倒在地上,甚至被翻身骑上了肚子,双手也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偷袭者还没看清骑到身上的黑毛兽人的脸,就感觉视野一片金星,咚的一拳横着砸在左脸上,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身体就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咣叽地摔在地面,连呼吸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曼柯扭头看了看一旁吃了自己一拳正委屈巴巴等着身体缓过来的戟鹿,又转回来看着这个把自己裹在斗篷里的闯入者:“为什么攻击我?”
对方面露难色,不听使唤的舌头含糊地说着南方口音:“下去、疼。”
曼柯思考了一会儿,自己用了最大的力气,看对方那踉踉跄跄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能快速恢复,于是从对方身上翻了下去。起身的瞬间,一种湿黏黏的感觉从腿上刚才压着对方侧腹的位置传来,难闻血腥味也在空气里弥漫开——他的动作似乎挤开了对方的伤口。
糟透了。他想。这伤口化脓了。
曼柯在旁边蹲着,看看他,又看了看鹿。鹿差不多缓过来了,自己站了起来。曼柯看了看鹿,又看了看他,过去拍了拍鹿的脖子。
然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不速之客,就看见这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兽人从腰间拔出猎刀朝着自己走过来,蹲在了身边。
“神啊……”哪怕全身都处于使不上力的麻痹中,他还是能感觉到心脏在耳鼓上狂跳。他九死一生活着穿过了边境,却要死在北方的森林里吗?
他挣扎着试图把力量集中到手中的魔杖上——小兽人按住他的腹部,对他举起了刀——快、快啊!汇聚起魔力吧——嘶啦——嗯?
倒霉的异乡人发现自己浸透血的衬衫被割开了,然后一阵剧烈的酸痛穿透身体的麻痹在他的神经上狂舞了一阵,一股股脓血在那双毛乎乎的手的挤压下从伤口里涌出来。他流着冷汗愣了一会儿神,看到那个毛脑袋张开嘴露出獠牙朝着自己低下头来的时候又是一阵紧张。
然后挨了销魂十分的一舔。
一分是痒,剩下九分都是被倒刺刮过创面的疼。
“嗷!你干什么?!”他忍不住喊出了声,对面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舔了两口。
“啊——!嗷——!你给我个痛快吧!”这个毛人有病吧?!!
等他痛得眼前发黑想起咬舌头的时候,又感觉到对方停下了,然后凉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伤口上,刺痛变成了密集但微弱的抽痛。
“……你做了什么?”
“是药。”
看起来应该还是个小孩的兽人吐了好几口血水,自己也往嘴里倒了一些药末,又洒了一些在刚刚被他的火焰烫到的地方。
外敷兼内服?啊不对,为什么要给我处理伤口?刚才不是还在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攻击我”吗?
他完全搞不懂这个毛人儿的想法。
正当他自暴自弃,想要在各种各样的疼痛之后休息一会儿时,那个兽人又开口了:“那个火焰,怎么做到的?”
“哈?”
“打中我的那个火焰,你怎么做到的?你身上没有火把和燧石。”
“啊……”他楞着:“那是魔法产生的火焰啊?哦……我忘了,你们这边应该是不用咒术的。”
“魔法——是什么?”
“魔法就是——就是——”他自认能说会道,但是面对着一团黑的小兽人蓝莹莹格外认真的眼睛,忽然哑口无言。
在一阵哑然之后,逃亡一月的异乡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一个人在自南向北的路途中跋涉了太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话了。小家伙不太发表意见,但会用北方的口音问一些简单的问题,诸如你从哪来要到哪去为什么来。他回答了自己的出身,为了逃离战争要继续北上,就又得到了他一句“为什么不回家?”他愣了愣,说,“总会回的,但不是现在。”“什么时候?”“等战争结束,或者,等我快死了。”
说话间隙小东西听见他胃里的哀嚎,还给他递了一条肉干。于是他盘起腿来跟这个陌生的毛毛人解释起了许多东西,只要他知道,则有问必答。从自己来的方向上,汉德尼尔的山谷,到南方边境,踞险而守的绝燕崖,从大陆的最东端说到最西端,上三百年的神话、下三百年的战争,即使对方看上去没有听懂。他问,他就会解释,虽然有一些东西,他觉得解释也解释不清。
“战神星座是什么?”
“就是连成女神投枪一样的几颗星星,它们一起组成战神星座……如果你的身手够好,爬到树顶上就能看见,这个季节应该在天空的西边。”
“……”曼柯没说话,他不知道星星能够连成枪,如果它们能,为什么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感受不到从天而降的战意?导师教给他注视光的方法,他了解万物都通过那不可说的光流,地下有,天上也有。当他想要认识天星的时候,只要在层层枝蔓下闭上眼睛。
“你要到树冠顶上去看一看,皎洁的月光不挑不拣照耀整个世界的样子。”
被救助的男人并不知道他的疑惑,只是那样对他说。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让他想起自从进了森林以来就几乎没有见到过的月亮。他听人说这片森林深处居住着茹毛饮血的野蛮部族,实在走投无路才选择了要穿过森林的逃跑路线,面前的小毛人看着淳朴,就是……原始了点儿,但不影响他感谢对方给他处理伤口以及给他食物。而他心中的惆怅与感慨,他不打算告诉对方了。
谁想得到一开始他只是想打死那只倒霉的鹿,给自己搞一顿不讲究的晚餐呢?
在那个月光淡淡,凉风习习的夜晚。曼柯骑着戟鹿回到了部落,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曼柯,你怎么才回来?”
“曼柯,你的晚饭留在火那里了,自己去吃吧。”
“吃完早点去睡觉,守夜的时间开始了。”
漆黑的曼柯干巴巴地答了一声“好。”然后便捡了火堆边的肉干叼在嘴里,顺着月之引们栖居的神树树干一直爬上了树冠。于是,一片无星的夜穿过婆娑丛叶与真正的夜空在树顶相遇了。
长风掠过曼柯的头发,银蓝的双眼忽然在深夜中亮成一双星。
汪洋月光倾注在汪洋森林之上,浩荡星河奔涌于浩荡天穹之间,空濛万籁回响于空濛山海之外,天地寂静之中,只听得见他的心跳沉沉鼓动。
那个狼狈的异乡人一定是对他施下了什么巫术,不然为什么,他会在睁开眼睛时感觉到“世界”?
无论本人是否知晓,在他的生命中这都是可称奇迹的一个瞬间。
沉默的曼柯从此有了心事,无星的夜空从此有了星子。
在那之后,曼柯会带着一些食物和药去分别时指给他藏身的洞穴,用这些东西换一些故事,或者请对方“表演”一些魔法。月之引的部落不愿意被外人所知,他从未告知过对方自己住在哪里。可几天前下了一场大雨,他去的时候,洞穴里找不到那个人了。
今夜的巫师仍然不知道她最有天赋的孩子救助了一个异乡人,只是感觉到在他心里有什么在萌芽,成长是好事,但这份成长让她有些不安。她闭上眼睛抬起头,月亮就要到中天了,她所熟悉的光一改往日沉静,被风吹拂一般地流动着,带着一圈微弱而陌生的光晕,出现在了先前离开的方向。那是生命的辉光。
她睁开眼睛,提着袍衣快步走向大门。
在月亮中天前曼柯确实回来了,在他背上背着一样东西,散发着血腥与腐臭的气味,从他肩膀上垂下来的那只手来看,那是一个人,且绝不是部落自己人。他不知从多远的地方把人背回来,胸膛起伏着站在树影中,蓝色眼睛静静看着她。
她了然了。
在曼柯的光中萌发的种子,与这个人的光有着相同的地方。即使到了熄灭的边缘,她也能够分辨那种色彩。
巫师的心凝固下来,她看着她的门徒,在火把的映照下不怒自威:“曼柯,外面的人不能带回我们的部落。”
“他的伤口烂了,会死。”
“在外面救治他,不能让外人知道这里。”
“我治过了,天下了雨。”
“我给你药,扛他出去。”
“我用过药,没有用了。”曼柯说:“他在熄灭。”
“扛到外面去。”巫师给的是命令,一时四下寂静。她的门徒没有动,也没有争辩,就那样看着她。最后是她转身回房里去。
“摩琳——”曼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听得见,那孩子在说——救救他。
从帘门外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闭上眼睛,那光亮忽而明亮了一些,像是在挣扎。
“扛到外面去。”
她说。
在她身后曼柯背着那个人往前走了一步,成年人的重量压了他太久了,他大喘一口气——
“点一堆新的火,搭一个新棚子。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我教你怎么治疗。”
从帘门里传来的是叮叮当当的声音,摩琳在取药和刀。
“嗯!”
巫师摩琳走出房门,看见她的门徒刚刚踏进光里来的身影又背着那个异乡人走向了树林的暗影。
她虽然看重他的沉静,却无法拒绝他的光辉摇曳。刚才他背着伤者在暗影中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光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而明亮,晃到她不得不回避。这算是姑息吗?这是过度的迁就吗?她坚持了原则,又像是成为了共犯。她在放任那芽苗生长。
摩琳叹息,曼柯已经消失在门外,她从火把的光中走出去,跟着他的气息投入树影。
作者: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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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铲没滑完,过后再补补qwqqq
那天我在魁北克的海岸上,看见一个蓝色的摇晃的小点。它像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一片蓝色的叶子,贴着地平线被风吹得翻动。除了叶子它还能是什么呢?它太显眼了,蓝色的动物走在白色的雪上,走不多远就该被吃掉了。尤其现在,现在是所有动物都饥肠辘辘的深秋。但那个点越来越大,我坐着,就那么看着它慢慢走近我,我发现它是一只两足行走的细长的动物,没有毛发,蓝皮肤鼓囊囊的,像一大团不透明的泡泡,上头顶着面苍白的脸颊。它背后有一条看起来像长树枝的东西,很亮,似乎是铁。
细长的蓝色动物打量我。“你是北极熊,北极熊为什么来魁北克?”它开口问,“这儿太南了,都没有浮冰。”它说起话来不急不缓的,一点儿也不惊慌,一点儿也不饥饿。它真的是一只很怪很怪的动物,但让我觉得蛮安心。
“我顺着海岸线来的。”于是我接话说,“北边的浮冰也快要化完了,你再往前走就会看见的。我是北极熊,我自己知道,你又是什么?赤条条走在雪上,不会被别的动物吃掉吗?”
“我是人。”人说,“没有什么动物吃人的。”
“凭什么?”真够新奇,我想了一会儿,“你看上去虽然不太好吃,但应该能吃。你说我可以吃你吗?”
“不可以。”人说,“我穿得很厚,而且我背了一杆枪。”
“那有什么用?”
“你不会想知道的。”人故作高深地说。我没再理它,因为这时我注意到一只海豹浮上水面,停在远处的岸边晒太阳。我想,比起这只古怪的动物,我还是更愿意继续捕食海豹。我滑进水里,逆流而上,水流和风从上游淌过来,海豹闻不见我的气味。我接近它,从背后咬住它,把它彻底拽到岸上,与它厮打起来。很快海豹就不动了。我舔了几下嘴唇,把刚才搏斗沾上的血都舔掉。进食前我抬起头,发现人再次接近了我,手上捏着一块什么东西。它举起那块东西,咬了一口。
“我不跟你抢吃的,你愿意陪我吃午饭吗?”人问。
“为什么?你没别的事做了吗?”我不情愿地说,“我习惯独处。”
“人喜欢有其他动物陪着。人很容易孤独的。”人解释道。
“那你干嘛不找其他的人呢,偏偏要来找一头北极熊?”
“虽然我很孤独,但我不喜欢其他的人,至少我不喜欢这里的人。”
“也就是说,你找动物陪你,还是有标准的咯?”
“没错。你愿意陪我吗?”
这下子我还怎么说得出不愿意呢?我趴在死去的海豹身上,人则在我的后脚掌旁边坐下,倚住我的腿,继续嚼那一小块东西。
“你吃的是什么?”我问。
“三明治。”人口齿不清、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是什么?一种鸟?”
人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出声:“不是鸟。面包、蔬菜、火腿,糖和盐……”我转过头,人正在看海水,但海里除了水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
人短暂地瞥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三明治。“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说,一边把剩下的东西都塞进嘴里,腮帮子撑得老高。这使我产生了些怜爱,人吃这么小块的东西都费劲,活得该有多累啊。
“你什么时候走?”我吃掉半只海豹时,人问道。
“我暂时不走,吃饱了再晒晒太阳。”我舔着血乎乎的鼻子。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会离开魁北克?你来这里,找点吃的,过段时间又会走吧,到别的城市去?你什么时候走?是明天呢,下星期呢,还是下个月?”
我嚼着海豹的脊骨。我仍然不太明白人是什么意思:“不好说。”
“没个打算吗?”
“没得吃就走,想走了就走呗。”
人又用那种故作高深的神态注视我了,我不喜欢它故作高深,便龇开沾满血液的牙齿吓唬它,它果真被吓了一跳。但它马上就明白了我并不想伤害它,它又开始说话了。
“我打算到北方去。”人看着我继续吃海豹。
“这里不就是北方吗,北极圈以内。”
“更北一点。”
我思考着。“哦,”我说,“你要过海湾,去冰山后面。但你不是怕孤独的吗?”
“也没有那么北。我只是想去拉布拉多。那座城市很繁华,人很多,而且不是魁北克。”
“那不是很近吗,也不比这里冷太多,去不去有什么区别呢?”
人垂着头,用前掌拨拉着地上的雪块玩。它可能不太想回答,也可能是答不上来。最后它只是重复说:“那里不是魁北克。”
我已经快吃完海豹了,我用余光看人坐在地上玩雪:“但我觉得魁北克还挺好的,我捕到海豹了。”
“人评价一个地方好不好,是不光靠能不能捕到海豹来说的。”
“那靠什么?”
人在捡雪里混进的小树枝和碎石头。它慢慢说:“看能不能觉得幸福。”
“捕到海豹不幸福吗?”
“才不是所有动物都觉得捕到海豹就幸福呢。”它看上去有点儿生闷气了。
“那怎么幸福?”
人把好些树枝和石头扔向海面——大部分没有扔进去,只是在冰块上滑行,它的力气太小了。“我不知道。”它小小声地说,“我觉得去北方说不定会知道的。”
“为什么去北方就知道了呢?”
它把前掌抬起来,托住下巴。“你看,”它又盯着海面了,“一个地方没有吃的,你就会到另一个地方去。我觉得在魁北克不幸福,我不应该到别的地方去吗?”
-tbc-
作者:段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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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觉跪在我面前,神色决绝,不肯再看我一眼。
而我,则一眼望见我们的终局。
阿觉最早入我的眼,是我十一岁那年。
那年,我第一次杀人。
时日久远,我已忘却了事情的起因。只记得那是个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还不到我肩高。我分明带了武器,却选择用石头一下一下砸死他。
起先他还在挣扎尖叫,慢慢地停止了一切动静。我机械地挥了不知道多少下石头,到这时终于回过神来,觉得胳膊有点酸。于是我丢下石头,取出贴身藏好的匕首,确保他死得不能再死。
我亲手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毫无实感地,慢慢用衣摆擦拭着刀刃。
阿觉就是在这时,突然出现在我背后的。他脸色惨白,低声喊我的名字。
那时,我记得他是我宫中的侍从,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杀了他——杀了吧,没有好处,我有些累了,不想再费力气;不杀吧……又担心他误我的事。
这样纠结着,便听到他低声道,殿下,快走,现在附近无人,过会可能会有人来。
我望着他,说,你真有意思。谁会怪我杀人不成?他们只怕我没胆子杀人。
他抬头看我一眼,惶惶不安,眼睛清澈而软弱,犹如一只未沾世俗的兽。
我心一软,却不肯承认自己心软,只当自己觉得这小孩有意思——可是有什么意思呢。现在想来,他不过是在一帮疯子里稍稍有些像正常人罢了。
……但也只有几分像。
我既然要觉得他有意思,吩咐人处理残局时,便把他调到身边做了近侍。
母亲知道了我杀人的事,十分高兴,在家宴上夸我有她“少时之风”。
少时之风,谁听了不说一句什么神经病一家子。
阿觉私下里劝我不要嗜杀。
我说你真可爱,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他看着我,眼里闪着无奈又悲哀的光。
如今回想起那一刻,我才慢慢品出来。他啊,居然是在可怜我呢。我出身尊贵,没吃过半点苦,却生性残暴,谋害无数人……他却觉得我可怜。
真傻呀。
但,更傻的是我。我啊,误以为他爱慕我。
我想,接受一个人的爱,总不会是错。因此越发纵容他,仍由他借着我的名头做事。我知道他背着我救人,却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自己不知道。
我想,只要他不曾害我……只要他不曾害我。
少年时,我不得已要亲手杀人,来向母亲证明我的“血性”。及至年长,为保全性命,又不得已参与权势争斗,挥刀向我所谓的“姐妹”。
所幸我也没有几个亲兄弟姐妹,杀的更多的是堂表亲戚。既然本就没有多少交情,也无所谓“人性”牵绊,我动手也就毫无顾忌。
阿觉大约是颇有不满的。他总是眸色沉沉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想来是心知劝不动我,不再白费力气了。
我偶尔看见他的眼睛,再不复当初的清澈。却并不觉惋惜,也没有欣喜。只是无谓地接收了这一信息,正如我随波逐流地走向自己的终局。
我曾设想过,阿觉终有一日会背叛我,或许是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我的——我们家族血脉的残暴,或许是对某位忠良心生不忍,执意要救他。我还想,若是后者,我让他一两回,偷梁换柱,任其活下去,也不是不可。
然而他爱上一名潜入我府中要刺杀我的刺客。
那刺客见事发边服毒自尽,然而我早已认出她是我姐姐的人。她没能杀死我,便乱不了大局。我……本不打算惩治阿觉的。
然而他拦在刺客的尸体前,满眼怨毒。
那一刻,我真是觉得有些悲凉了。
他爱上旁人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要爱上这么一个同我一样血腥的刺客?他看那刺客的眼神仿佛她是世间第一纯洁人。可是心性高洁之人会做刺客吗?再说了,我和姐姐也算是一丘之貉,谁又比谁干净了?
我命人把尸体拖下去喂狗,又把他关起来。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他最后一面。
他跪在地上,不肯看我。我以为自己早已凉透的心,居然又一分一分地凉下去。
身居高位,早已不再亲手杀人的我,赠与了他我最后的爱。
我亲手握着刀,杀死了他。我并不精于杀人之道,不知道捅了多少刀才杀死他。他竟然不躲不避,也没有如我猜想的一般眼带悲凉、或是怨恨地瞪我,眼睛望着不知何处……或许是九天之外吧。
来之前我想他要杀我该怎么办。他没有这么做,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只能命人将他的尸体和先前的刺客丢在一处。
我起身,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仍睁着眼,只是眼底涣散一片,不复清澈,也无怨恨。
我想我今后恐怕会越发偏激了。
我只会死得比他们更凄凉。思及此处,倒觉得脚步有些轻快了。
作者:巴珑
评论要求:随意
维走了许久,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在M镇一座小小的博物馆中驻足。无人看守的废旧博物馆中展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物件:实体纸张、墨水笔、通讯器、烟斗、蓄电池……标签写着吸引人去点击的介绍:“这个发明让一个文明得以崛起”、“这件物品毁灭了所有林地”之类。点击查看,会播放物件的发展史和使用方式。
维一边看,一边试图理解,古人使用这些物什的场景。它们在悠悠的紫色光线中翻转,像是在他脑袋里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他很快被一枚戒指吸引了注意力。戒指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水晶,在紫色的氛围中透着不甚明显的琥珀色。
奇怪,这枚戒指,似曾相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握了握拳,四根手指根部的红褐色勒痕已淡了许多,右手无名指仍有一枚激光指环,像是有生命一样紧紧咬住他的手指。他无法想像:象征暴力和征服,用来束缚奴隶的指环,在古时候可以这么亲切可爱。
戒指的标签上只写着“戒指”,什么形容的前缀都没有,却像是有一股魔力,引诱他去靠近。
***
维是被一个亲吻叫醒的。
他睁眼看到对方的脸,是熟悉的英俊脸庞,对方抢了他盖在脸上的书本,正得意洋洋地冲他笑。维感到一股异样,但很快被抛在了脑后。为了抢回被他顺走的书本,维又吻住了对方,将他扑倒在地,像野兽攫住了猎物。
维的情人,尼,一个落魄画家。维在导师的派对认识了他。维是个有点乖张的学生,两个人性格和喜好大相径庭,俩人在讨论会上有过短暂的交流,但没人想得到,他俩会玩在一起。
尼是通过好友介绍来的,与这个派对格格不入。维看到他在室外抽烟,黑夜是个浓郁的背景,红色烟头明明灭灭,让人在黑暗中的窥见到尼不太让人注意的侧脸线条。维看得愣了神,不知多久,尼才注意到他。尼把抽了一半的香烟递给维,后者装模作样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不止。尼大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尼居无定所、放浪不羁,维也没有许什么约定,专注学业,二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有一天,尼潜进维的宿舍,像他展示一枚老旧的戒指。
“听着,”尼说,“我们没有承诺,但是我把这枚戒指给你,”尼将这枚戒指轻轻发在维的手心,“你戴上它,就是承诺。”
“你戴上它,我就是你的,永远都是。”
维拿起戒指端详。那戒指暗淡无光,却镶着一颗琥珀,看起来精巧可爱。维轻轻一笑,突然将戒指抛了出去。尼大吃一惊,却又看到那戒指出现在了维的右手无名指上。隔着指缝,尼看见维笑得眯起了眼睛。
“很好,你是我的了。”
***
维是被无名指的刺痛叫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主人知道他醒来,要进来了……
***
维双手四指,都被戴上了激光指环。
这种指环从指根植入人体,起到了对人的监控、定位和鞭策的作用。要取下指环,要么主人主动解除控制,要么,奴隶死亡。
维双手四指,都被戴上了激光指环。
这种指环从指根植入人体,起到了对人的监控、定位和鞭策的作用。要取下指环,要么主人主动解除控制,要么,奴隶死亡。
维在战争中逃难到这个国家,被抓做奴隶已经半年了。他们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工厂,他们穿着制式的制服,做的工作简单而重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发现总有同伴在悄悄消失。一开始,他以为他们逃跑了,后来他知道了,他们是死了。他们是逃跑后触发了指环的杀戮指令,他在他们的教学影片中看到过,他不信,后来他不得不信了。于是他逐渐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那天,新一轮的教学过后,维被告知,经过一年的努力,他获准了一次晋升的机会。但还需通过最后的测试。测试很简单,只要依次进入几位大人物的房间,通过面试,就能晋升。
当奄奄一息支离破碎的维被丢弃在垃圾回收处理处的时候,他意识到,奴隶没有选择的权利,逃离和留下,他都是死了。他逐渐失去知觉。他闭上了眼睛。
维被手指的刺痛叫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大多数感官都模糊又迟钝。他不能确定,他是死了,这是另一个世界,还是做了个噩梦?他看到手指被绷带包裹,只有刺痛让他清醒,叫他想起他所经历的炼狱。他应当是死了。
右手的无名指上传来一阵刺痛,直钻入心脏,叫他心悸。
他想起那天,其中一位大人物,抚摸他的全身,不苟言笑,去除他手指上所有的激光指环,而将另一枚激光指环戴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对他说:你是我的了。然后放走了他。
如今他被他抓回来了。
恐惧像瀑布冲下来,将他拍得粉身碎骨……
***
维发现自己紧紧攥着那枚琥珀戒指。
大人物走进来,长着和尼一样的英俊脸庞,不苟言笑。
他看着他。
他把戒指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他嘴角一松,低头吻住了维。
“很好,你是我的了。”
End
(发现是个大纲文emmm)
作者:原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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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遇见那个人是一个意外,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在寻找那人的踪迹,但格罗其实完全没有想过能够再次在这座城市看见阿尔伯特。
…好吧,现在想想这个名字也是那家伙胡诌的。在短暂的恋爱的激情后,留下了一看就很敷衍的”啊我很爱你但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磨平了我们的激情所以我将离开然后继续爱你balabala“的信息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想来一开始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半点音讯,现在反而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这叫什么…灯下黑?
格罗眯着眼睛看着阿尔伯特与别人交谈的样子,他还是一样笑吟吟的,虽然隔得有些远听不见声音,但是根据他的肢体动作和旁边的人低下头有些泛红的脸来看,那家伙又在撩人…格罗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而身边的秘书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在驾驶座上巍然不动。
在阿尔伯特即将自然地将手搂上旁边的人的腰的时候,格罗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下车,快步来到阿尔伯特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身边满溢的低气压将那个被搭讪的无辜群众吓得手足无措,当机了两秒后就迅速撤离了这修罗场一般的情景。
阿尔伯特回头,表情从愠怒到疑惑再到心虚,最后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啊哈哈…怎么是你啊…真巧啊哈哈哈…”
盯着他游移的眼神,格罗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到领口,这家伙的项链上倒是还串着那枚戒指…这让格罗阴沉沉的心情微妙地好了些,虽然看上去更加像皮笑肉不笑了:“我也觉得很巧,阿尔伯特,当初你突然就人间蒸发可让我好找。而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你不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吗?”
“呀…你要相信我一直都是爱你的,从那之后,从我离开的那天起,我对你的爱愈发深厚,亲爱的。只不过我们无法见面,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爱就足够了。”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阿尔伯特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狡辩。
格罗扯了扯嘴角:“然后继续找人搭讪?…算了,我会有很多时间听你解释。”他手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就想把人拉走。
“在街上拉拉扯扯地不好吧亲爱的,老实说就在昨晚我还梦到了你……那是什么?”阿尔伯特眼神微怔,突然指向格罗身后。
格罗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分出一个眼神:“你这招都用过多少遍了…就算你是表演系毕业的,我也早就免疫了。”
见到阿尔伯特难得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格罗轻笑了一声,看着那张面容姣好的脸慢悠悠地开口:“之前你不是说我们激情不够吗?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当然也可以找点刺激的方式…”他神奇地从身上拿出一副手铐,“咔”“咔”两声把两个人的手腕锁在了一起。
“亲爱的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开玩笑呢…寻求刺激我当然乐意只不过…啊,都这个点了,过会我还有点事,工作上的。亲爱的应该不忍心看我为此丢掉工作吧?”阿尔伯特苦笑着扯了扯手铐想脱下来,但是失败了,于是一边在心中念叨着因果报应,一边露出招牌微笑在格罗眼前晃了晃手。
然后阿尔伯特用自由的那只手掏出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当然,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这是我的新号码,亲爱的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们之后再联系?”
早就被用这样的话术骗过,格罗眼神从那张纸条上掠过:“工作?没关系亲爱的,我想你现在好好请假的话是丢不掉工作的。当然丢掉也没关系,如果是你我很乐意养在家里。之前你就这样用花言巧语溜走了,可让我找了好久,现在我会珍惜我们每一秒在一起的时光的。对了,电话,亲爱的现在打给我吧?”他摇了摇手机,然后用纸条的号码拨了过去,不出所料提示是空号,他握着阿尔伯特的力度更大了。
“不不不,亲爱的要是这么认为那我可就伤心了,这当然不是花言巧语,我发誓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之言!…我无时无刻在想念你,或者…介意现在一起去喝一杯吗?”阿尔伯特眼神躲闪了一瞬,把纸条揉成一团,轻咳一声避开了格罗的问题。
“嗯哼,真想看看你的心里装着些什么...”反正也没指望得到正面的回应,格罗十分顺手地捏上阿尔伯特的脸,“亲爱的还是这么可爱。酒量变好了?我当然不介意一起去喝一杯,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我怎么会拒绝呢?”
“Penguin,我猜你一定会喜欢。”覆上格罗的手握住,阿尔伯特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到。
“你喜欢的我都很喜欢,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格罗被耳边呼出的气息惹得慌乱了一瞬,然后侧过头不甘示弱地顺着这暧昧的姿势说话。
“……”稍微有点惊讶,阿尔伯特沉默了一小会后拉开距离,恢复了之前笑眯眯的样子,“真是久到有点不习惯了呢…走吧?”仍然维持着牵手的姿势,只不过这次阿尔伯特走在前面,从市区拐进了嘈杂的小巷子。
不知不觉又被掌握了主动权…格罗对路边等着的秘书挥挥手,用“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心态跟了上去。
二人很快就到了酒吧里,酒吧老板对着手铐看了一会,脸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倒是阿尔伯特被老板盯得有些不自在,把手放到桌子底下:“咳…Irish Car Bomb和Margarita。”
而格罗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从入门开始就一直盯着阿尔伯特看,在酒吧起码不会像在大街上一样惹人注目,天知道他想这张脸想了多久。
注意到格罗投过来的目光,阿尔伯特调整好表情,轻浮地笑着,靠过去说:“这里的环境很不错,我们可以多坐一会…那么想我的话,不妨解一下这个?一直戴着的话——会不方便吧…?”
“会——吗?”格罗懒洋洋地拉长了语调,“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我都会乐意帮忙的。很不错的小情趣,亲爱的不喜欢吗?”
“嗯~?当然喜欢。”阿尔伯特用戴手铐的那只手用十指交叉的方式扣住格罗的手,另一只手撑着脸,盯着格罗有些坏笑着开口,“没想到亲爱的现在这么有情调……还是说…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砰,桌面发出脆响,两杯调制好的鸡尾酒被推至你们面前,“Irish Car Bomb和Margarita,请慢用。”
“哼...”格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这人之前撩完就跑就不甘示弱,“当然,我从你这里学到了不少。为了我们的再次见面,我可为亲爱的你准备了很多东西。”特地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你喜欢就好——”阿尔伯特摸了摸鼻尖,然后又低下头笑着摆弄手铐。
“真可爱啊~看来我教得不错?”不知道是用什么精细材料制作的,没有钥匙大概没办法解开。阿尔伯特有些自讨没趣地放下手,然后把那杯暗红色的鸡尾酒拿给格罗,“爱尔兰汽车炸,我最喜欢的一款。顺带还从没见过亲爱的喝醉的样子…让我期待一下吧。”
“...那可是很难的啊,说不定你要先喝醉呢?”格罗自然地接过酒,“好吧亲爱的,我会为了你的愿望努力一下的。嗯,可不能再那样趁机溜掉啊...”
大概是一语成谶,又或许是太久没喝酒,几杯酒下肚格罗便觉得有点迷糊,思维迟钝了很多。
“唔...好烈的酒。”头脑变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格罗不自觉地向阿尔伯特靠过去,毫不客气地伸手抱住,“好久不见了亲爱的,我可一直都是很想你的啊...”
“刚才还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这才没多少吧…?”阿尔伯特推了推眼前的人,没推开。想了想放这家伙一个人去酒吧也太危险了。忍不住用手贴上格罗的额头,“我也一直想着你呢,无时无刻不想,一个人可是很寂寞的哦…”负罪感油然而生,顶着压力继续说鬼话。
“那你还突然跑掉...差点就找不回来了哦...而且你还没带上我送你的戒指…”说着说着有点伤心,因为喝醉了完全再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情绪,“这次可不能再走了,花言巧语的骗子,哪怕是关在家里也可以…嗯,你也还欠我一枚戒指呢…”格罗嘟嘟囔囔地放着狠话,抬头看着阿尔伯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不要走。”
“……”不由得沉默了,阿尔伯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对不起哦…但我真的爱你,亲爱的。”搂住格罗的肩,手不安分地慢慢往下滑,摸到腰上的时候偷偷探入口袋,一边抛出问题转移注意力,“…亲爱的之后过得怎么样?”
“之后...?”格罗有些迟钝地想着问题,“没什么差别...除了我一直都在花时间找你。如果亲爱的真的喜欢玩失踪的话...我也总能把你找回来的。”任凭阿尔伯特上下其手,格罗的潜意识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阿尔伯特...?”
“嗯哼?”装傻充愣,“原来在特意找吗,还以为……亲爱的不生气吗…?”阿尔伯特又靠近了一点,几乎是贴着格罗的脖颈开口。
手指碰到冰凉的金属物件,阿尔伯特摸到钥匙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亲爱的那么吸引人……也会有其他追求者吧。”
伸手摸了摸那张脸,格罗摇摇头:“生气啊...不会的。想到你就没办法生气,我也勉强知道亲爱的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提到其他追求者啊,我又不喜欢他们,我对亲爱的从一而终哦...”
想好的话术被噎住,阿尔伯特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注视格罗的眼睛。兴许是压力太大了,也怕格罗看出什么,很快就又闭眼,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
“…对不起。”喃喃自语了一句,“觉得困吗…?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嗯...一起回去吧。”不知不觉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格罗身上毫无之前那种气势,只是点了点头。
阿尔伯特半抱半扶着格罗起来,拷在一起的手一直没有被放开。然后走出酒吧,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之后,两人如同依偎一样待在后排。熟稔地报出了格罗的家庭地址后,车辆发动了。阿尔伯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格罗躺下来:“可以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不行...不能比你先睡。”格罗小声地坚持着,“会跑掉的...”
“呀…会这么觉得吗?”帮格罗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将他的头能靠在肩上,阿尔伯特轻轻摸着格罗的脸,“没事的…”
格罗有些安心地抓着阿尔伯特的手,意识沉沉浮浮的,仍然努力地抵御着酒精的作用,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阿尔伯特抬手轻轻遮住格罗的眼睛,轻叹一声:“…我爱你。”
听到熟悉的话语,身体本能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格罗也迅速说出了回应:“我也爱你啊。”
似乎是听到了想要听的话,格罗不由得放松下来,意志也被酒精趁虚而入,跌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间。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此时格罗正身处自己的房间。下意识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四顾寻找。那个本应和他一起回来的人。
然而不在,房间里没有人。手铐和钥匙被好好地放在床头。
…早就猜到这种结局了,格罗恍惚地想到。
失意之余,格罗感觉手上有不寻常的触感——
戒指,自己的无名指上多出了一个戒指。是阿尔伯特一直带着的那枚。在自己曾经送给那个人戒指的时候,阿尔伯特并没有送出相应的回礼,自己的那枚戒指也被做成项链上的装饰带着,而现在……
想了一会儿,格罗觉得自己的内心豁然开朗。
阿尔伯特最多只离开了一个晚上…让秘书整理出今天的车次和航班,他摸着手上那枚戒指露出微笑。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和分离。
而他们还可以有很多次,格罗想,这次他会先找到阿尔伯特。
作者:阿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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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是不动啊,看来今晚要在车上度过了。”
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前面的拥堵情况,上半身拉长到极限的蓟突然卸力,把自己丢回了座椅上。崭新的皮制车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沉闷哀嚎。
不过旁边的车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长时间拥堵带来的烦躁早已转变成一股由衷的无力感,现在连摇着头说“真的假的……”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他被动的,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现实。
“唉……”柏叹了今晚最后一次气。
“晚餐就用零食来凑合一下吧……幸亏我们之前去了超市,我的车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呢。”
他慢悠悠地起身,扭曲着身体从后座鼓囊囊的几袋东西里挑出装有零食的那一个墩在了两人中间。
“这样看起来还真是豪华啊。”
“是呢。”
随着柏的动作零食本身和袋子的绝妙平衡被打破了,几小袋饼干和糖果滚落在两人脚下。
柏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不过……
“你竟然还买了这个……小孩子吗?”
“啊,这个呀。看到就买了。不会感到怀念吗?”
看着柏展示给他的橙子味戒指糖果,蓟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倒是和手里的糖果很相称。
“还记得小学时我买了这个送给同班的女生,这件事现在参加同学会都还会被提出来做笑料啊。”
“真的假的……你这个家伙小时候就这么厉害啊。”
“不敢当,不敢当。”
蓟挠着头笑嘻嘻的回应着,好像是当做夸奖欣然接受了。
“不过蓟你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呢,一直都不缺女朋友的样子?”柏挑了一包烤鸡味膨化食品出来,“刺啦”一声扯开袋子,“倒是现在这种单身状态比较异常。”
“因为有梦想要实现啊。”
“梦想这个词在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呢……”
“哈哈。”吃着薯片的蓟笑着回答,“毕竟女朋友需要花精力照顾,不管是心情还是生活都需要留意,一段时间没管又会闹脾气。最近工作正在紧要关头,我不想分神关注这些。”
真是游刃有余的回答。柏正这样想着蓟又开口道,
“不过柏你小时候没有幻想过吗?遇到心目中的恋人,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送上自己挑选很久的钻戒求婚,之后自然而然的白头偕老。”
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些话真是意外。柏一直以为蓟是恋爱感情淡薄的类型,通俗点讲就是有点渣。
“嗯?啊。当然想过。小时候看的童话都是这种类型的。”现在想想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单纯,相信一切事情都会那么顺利,顺理成章的就会达到最后的幸福。
“钻戒总被作为永恒的象征吧?准确来说是钻石。”
“寿命以亿年记的恒星灭亡后的样子,将会永远漂浮在太空中吧。从这层意义上说确实是永恒。”
“真是浪漫。”蓟轻轻地笑了,“我第一次听说,这样不就更可信了吗。”
柏突然很想知道蓟现在的表情,他偷偷地看了过去。
蓟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戒指糖果,这次是荔枝味的。他的脸上仍带着那一如往常的轻浮笑容,目光跟着手里的糖果晃来晃去。
只是他的眼神,或者说他身上的氛围,让柏想起几年前撞到他做毕设的那个时刻。蓟的毕设是一座巨大的黏土雕像,即使只看它裸露着铝制骨架的半成品样子,柏也料到了它会在几个月后被摆在展览的最中央,开展第一个上午就被某个富豪收入麾下。
天才艺术家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呢?
“小学生买不起钻戒啊……不过你知道我比较乐天,哈哈,戒指糖还能吃,味道很好,这不是比钻戒还要好嘛!所以当时我就兴致冲冲的捧着珍惜的糖果和真心就去了呢!”
“唉……真是傻兮兮的。”蓟也叹了口气。
“柏你呢?当时对戒指糖有什么看法?”
“觉得自己能咬碎钻石很厉害所以经常买。”
“什么啊!这不是比我还要蠢!”蓟拍着车门很夸张的笑着,“啊,我不行了……”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生理盐水,平复着呼吸。
“不好意思,理科生的世界就是这么无趣。”柏喝了一大口罐装可乐,气泡在嘴里匆匆产生又化开,小小的刺痛宣扬着它们存在过。
“你相信永恒吗?”
“不觉得人类的永恒总是借助外物来表达的?”
“怎么说?”
“纵观整个宇宙,人类的寿命渺小的就像蝼蚁。而人类聪明的大脑也知道自己的一生是如此短暂,所以才会向往宇宙和星空,才会通过那样的广告词把钻石炒的那么昂贵。”
“听起来很是浪漫。”蓟又笑了,“像是未知和永恒组成了浪漫。”
“浪漫主义者。”
“没什么不好的。”他耸了耸肩,“能从普通事物上体会到更多情绪,就像是彩色的薄雾把一切都联系在一起。”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啊……真是不明所以呢。柏也笑了。
“虽然没有办法一直活下去,甚至可能先于自己的爱人死去,没法兑现自己永远陪伴的承诺。但当我把自己渴望永恒的愿望附在钻石上并将它亲手赠予爱人时,永恒便是存在的。”蓟把戒指糖套在手指上一圈一圈转着,“钻戒只不过是心情的依附物,或者说容器?”
“这样啊……”柏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也从来不知道蓟是这样感性的人。
“不过现实没有那么、啊。”
“啊。”
荔枝味的戒指糖果闪着光飞出了窗外,“通”的撞上了并排车辆,又被反弹回来,在夜色的掩盖下只能听到寥寥几次撞击声,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两人的目光随着糖果跃动着,最后一同停留在面前仍旧长——长的车队里。星星点点规律的红色车灯显得有些生硬、拥挤和无趣。
“怎么还没结束啊,好想回家睡觉。”
“看样子没法在十点之前到家了。”
柏看了一眼时间,数字刚好从九点十四分跳到九点十五。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车队,一次叹息刚刚要从喉咙里挤压出来,
巨大的,闪亮的,散发着强烈绿色光芒的什么划过天空,把一切都照亮了。夜空和白昼就像在转瞬间进行了两次替换。
柏呆愣在驾驶座上。现在仍是黑夜,车辆们仍然排成长列拥堵在一起,但四周早已失去了刚才那份令人烦躁的静寂。人们纷纷从车上下来,相互走动着激动地讨论着刚刚看到的神奇景象。
“喂柏你看到了吗!!!那是什么?!流星?火箭?人造卫星失控?!”蓟也激动万分地晃动着他的肩膀。
“……火流星。”
“什么?”
“是火流星啊!!!!!!超级大的火流星!!!!!快看看行车记录仪有没有录下来!!!!!!”
“等等不要这么慌乱!!柏!!你按错开口了!!!!”
(尝试用大篇对话组成故事,不过最后成品还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作者:筑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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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从铅灰色的阴云里飘飘洒洒落下,公交站台上挤着十几名等车的乘客,都在雪里冻得不愿动弹,只在原地搓手跺脚。
强子站在最后都打量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目标。988靠站前,强子拽起帽子兜住半边脑袋,防止被车头的摄像头拍到全脸,他的脸也吹得和雪一样冰冷,但揣在羽绒服里的双手还很热。
刀片就在手上,只要一个不小心,指头上就得多道口子,虽然危险,却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刀片与体温相同,越容易把控,一面也能在口袋里提前握刀,保持手感。
公交车紧贴着站台还没停稳,已经有人往里挤,按他的经验,最多再有两个站整辆车就会站满乘客,到时候就不太容易下车,但人太少也是不行的。
“往里面挪一下。”司机叫嚷道。
混在人群里,强子借着帽子遮挡视线快速筛选着目标,十几秒时间里就必须做出选择,很快抢过一个年轻男人,在靠近车门的双人座落下,余光瞥到在身后落座的同伴,放下心来。
落座时车门开启冷气灌进车厢时,同排座位上靠窗的乘客还在熟睡,没有要醒的意思。
强子确认了一下这人,是个老年女人,染了黄头发,衣服还很新,围巾挡住了脖子,只在左手戴了只老款金戒指,这说明不了什么,目光往下挪挪,一只手搭在随身的挎包上,一只手攥着包的挎带。
下车的乘客卷走了部分热气,随车公交启动,又补充回来,不多久,同伴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记,强子不动声色,眯眼打起瞌睡,趁着车辆摇摇晃晃,胳膊肘往老女人身上轻轻靠了靠,没醒。
这人要么警觉性确实不高,要么太累了,没空多想,提起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腿上挡住左手,一面贴近挎包,手腕一翻,不费吹灰之力在挎包上拉开巴掌宽的豁口。
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强子不为所动,很快掏出一只老年手机,强子皱皱眉头,尝试着再探进去两根指头,摸到根硬邦邦棱角分明的纸包,夹紧了慢慢抽出来,心脏狂跳不止,还想再探,肩膀被轻轻拍了三下。
强子回过头,同伴已经站起身,正朝着身旁的一名年轻人撩开外套,露出怀里的匕首,强子眯起眼,冲那管闲事的年轻人歪嘴笑了笑,冷冰冰地戳了一眼,起身下车。
“还是我们强哥牛逼。”在搭档兴奋的眼神里,强子撕开纸包,露出一沓崭新的红色纸钞。又拿出老年机翻来覆去验了成色,按行情最多值300,或许200,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想到。
压断两个手机主人女儿的电话,正要拔卡时震出来一条短信,强子冷笑一声,点开短信,却不是惯例要取回手机的内容。
“哎哟,这回又是发的什么,让我看看。”强子把手机递给搭档。
“女儿得了癌症,还治疗费。”搭档一目十行看完,嗤笑道,“老东西花样还不少,东街来了几个新货色,要不要去看看?”
强子向来不喜欢来医院,通常只要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谁受了伤,上一次是因为和人打架,有人被切掉了一截小指,更不消说大医院的警卫总是充足。
有些同行会喜欢这里的人,当一个人失去一切希望时,总是比较容易放下警惕心。这也是为什么大医院的等候大厅里总混迹着黄牛和神棍,某种意义上,他们和自己也是一个类型的人,相比被不知不觉地偷走钱财,从一无所知的人身上骗走所剩无几的钱财造成的伤害更为持久。
拔掉sim卡之前,强子浏览了主人的相册,也从那些病例照片上确认了事实。
“盗亦有道都是他妈的扯几把蛋,但老子真是个大好人。”强子点燃香烟,打量着住院部的走廊和安全通道格局,计划着待会还完钱的退路。
“欸!那谁!这里是住院区,要抽烟去走廊那头。”一名护士厉声呵斥。
“哦哦,不好意思,我是来看望病人的,请问赵欣和她妈妈在哪个病房?”
听到访客准确说出病人和家属的名字信息,护士放松下来,“她们刚出去,要等一会儿回来。”
“啊?”
“你是他们什么人?”
“她妈妈的朋友。”强子随口应付,“我联系不上他们,打不通电话才过来看看。”
“难怪,赵欣她妈妈前两天手机被人偷了,哭着来的医院,哎,不容易的。”护士似乎熟悉母女俩,“要不我帮你给赵欣打个电话?”护士指了指他的手机。
“那就……”
腹内的绞痛突如其来,强子向护士问了洗手间方向,四间男厕隔间竟然全满,瞥见走廊一扇半开的门里有个独立卫生间,也不管牌子上的医生休息室几个字,蹲了进去。
一两分钟就有两道脚步声进来,刚才的护士问道,“史医生,赵欣的化疗方案定下来了吗?”
“在等ngs的结果,她身体还可以,等一期化疗结束后再吃靶向药。”
翻书的声音,谈话暂停了几秒,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迟疑问道“可是他们家的条件,这个方案负担有点大吧?”
打火机啪嗒响起,又是几秒钟的暂停,“杨娜,你调来肿瘤科也快半年了,你关心病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涉及到具体的治疗,是个很系统的工程,虽然也有更便宜的方案,但不见得最终结果就是好的。你懂我意思吧?”
强子叼着烟,翻出老人机,搜出史医生的聊天记录,一页页翻着,往往赵欣母亲问了一大段,史医生才回复寥寥数语,提上裤子,一直等到叫杨娜的护士离开,转过身再次撤出几张厕纸巾。
史医生闻着烟味时,厕所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陌生男人,背着手问道,“史医生是吧?”
“你是谁?这是医生休息室!病人和家属不能进来。”史军莫名问道
“你就是赵欣母女的主治医生?”
“我是,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问这个做什么?”史军才想到刚才的对话只怕都被对方听了去,瞬间过了一遍,确定没有说太多不该说的,严厉地问道。
强子若有所思点点头,低头看了看地板,喝道,“找的就是你这种黑心医生!”
史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团黄影迎面劈来,暖烘烘溅了自己一脸,眼镜顿时被糊满,嘴巴没来得及关闭,粘稠的屎味顿时在舌头上晕开。
“啊!”他惨叫出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飞快远去,来不及追人,直接凑到水龙头上干呕。
强子一直跑出医院,才在条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停下,肺里灌满了冬日的冷风,甜丝丝地有些疼,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捏了捏梆硬的纸包,心里想到。
他妈的,医生要得,我也要得。
关机抽出老人机的sim卡,掰断了丢在雪里踩紧,口哨吹了首好汉歌,一路向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