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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落虚
要求:随意
“再睡五分钟”的铃也过去了,陈洋终于从尸体变回了活人,头上的鸡窝无声息地诉说了昨晚他的睡姿有多么狂放不羁。他还是一副要睡不醒的德行站在镜子前,任由电动牙刷做着无用功。
八点半上班,现在是七点五十三。他洗了把冷水脸终于清醒过来,开始蹲在脏衣篓前翻找衬衫——只穿了昨天一次应该不要紧吧?
急急忙忙地还扣错了一颗扣子,只能解了重来。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是这个城市里多少的缩影呢?不过陈洋现在可没时间去思考这些,因为再拖延下去公交车就赶不上了,没公交车的话离公司那几公里这点时间是万万不够的。
在他蹲在抽屉前翻找了另一只袜子无果后,他只得回到脏衣篓旁边穿过的袜子堆里,找了只颜色相近的袜子凑合着穿上了。
出门前终于解决了——噢,头上那捋特立独行的头发还在坚持,陈洋拿手沾了点水压了压见无效果也就不再纠结了,背着包拿上各种现代人必需品急匆匆出了门。
公交站前人山人海,大家都睁不开眼睛,陈洋甚至看见个姑娘头靠广告牌半闭着眼睛脑袋还一点一点的,真担心她下一秒就摔了——噢,325路公交来了。很多人一看见公交准备进站就“呼啦”一下站在了路边,就等着车门一开争先恐后地往上挤。
他也不例外,早早准备好口罩和健康码还有待会要扫的乘车码和场所码,又将肩上的包紧了紧,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好在是安然无恙找到了一只在这趟车上可以短暂属于他的车吊环,站稳扶好后,公交车启动了。
当然,要是这一天如此平常,那也没有此刻在这里给各位看的必要了,让我们直接拉动进度条。
有惊无险地打完了卡,陈洋一路小跑还是没赶上电梯——28层,他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在刷了几个短视频后,面前的门终于“叮”地开门了,就在快要关上门的时候,电梯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谁看见我的鞋子了!”陈洋差点没憋住,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真是再平常不过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早上迷迷糊糊间两只不同的袜子,这让他的脚忽然有了某种不适,左右都有,这让他在拥挤不堪的电梯里忽然觉得自己迅速缩小并且窝在了最里角,他忽然很想把鞋脱一个后跟下来看看自己的短袜。
摸出手机打开了百人禁言工作大群,里面全是发的通知,划到最新一条。
今天是领导来视察!陈洋知道不会着重去看自己一个小职员,但还是不免得紧张。
还是让我们继续快进吧。
镜头最终定在了早上十点四十一分二十三秒,陈洋扑倒领导的瞬间,播放。
办公室里兵荒马乱,陈洋的汗如雨下,陈洋顶头上司的道歉,咆哮的领导,这些在陈洋耳中忽然变得很远,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领导终于走了,在上司的多方求情和晚上饭局的邀约下,他也不在乎这样一件事了。陈洋接受着办公室其他人的目光,只想把自己永远锁在工位上。
“你可以去人事部了,公司会按照合同给你额外的赔偿。”
“可是……”
“就不说你今天的事了,你无故缺勤多次,还无视了协助改善的业务命令……”
“请问,本公司还有什么继续雇佣你的理由呢?”
“求求您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我这个月房租,还有我的母……”
“现在,请你离开。”
那身皱巴巴的西装还裹在身上,那是陈洋母亲来看他时给买的,老人家不知道什么牌子,就独自去了商超买了见贵的。陈洋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哪来这么多钱,还是后来姐姐打电话才知道老人家喜欢自己去捡矿泉水瓶,怎么拦也拦不住。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
我需要。
那么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断了。
系统还没公告离职,陈洋轻而易举地问到了晚上饭局的地址,他面带笑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自己不怎么熟的同事打招呼,步履轻松地走出了办公楼。
他退租了,把卡上所有钱打给了母亲,编辑短信:“发工资了。”
他去了五金店。
几天后,河岸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警察接到了早上在河边钓鱼佬的报案,从岸边拉回了具尸体。尸体被泡得不成人形,整具尸体高度浮肿,衣物紧紧地勒在身上,没有外伤。一边披着雨衣的警察捏着鼻子,站在赶来的检察科人员旁边仔细打量着什么。
只见那尸体的脚上,还套了只破洞的袜子。
作者:不落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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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睡五分钟”的铃也过去了,陈洋终于从尸体变回了活人,头上的鸡窝无声息地诉说了昨晚他的睡姿有多么狂放不羁。他还是一副要睡不醒的德行站在镜子前,任由电动牙刷做着无用功。
八点半上班,现在是七点五十三。他洗了把冷水脸终于清醒过来,开始蹲在脏衣篓前翻找衬衫——只穿了昨天一次应该不要紧吧?
急急忙忙地还扣错了一颗扣子,只能解了重来。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是这个城市里多少的缩影呢?不过陈洋现在可没时间去思考这些,因为再拖延下去公交车就赶不上了,没公交车的话离公司那几公里这点时间是万万不够的。
在他蹲在抽屉前翻找了另一只袜子无果后,他只得回到脏衣篓旁边穿过的袜子堆里,找了只颜色相近的袜子凑合着穿上了。
出门前终于解决了——噢,头上那捋特立独行的头发还在坚持,陈洋拿手沾了点水压了压见无效果也就不再纠结了,背着包拿上各种现代人必需品急匆匆出了门。
公交站前人山人海,大家都睁不开眼睛,陈洋甚至看见个姑娘头靠广告牌半闭着眼睛脑袋还一点一点的,真担心她下一秒就摔了——噢,325路公交来了。很多人一看见公交准备进站就“呼啦”一下站在了路边,就等着车门一开争先恐后地往上挤。
他也不例外,早早准备好口罩和健康码还有待会要扫的乘车码和场所码,又将肩上的包紧了紧,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好在是安然无恙找到了一只在这趟车上可以短暂属于他的车吊环,站稳扶好后,公交车启动了。
当然,要是这一天如此平常,那也没有此刻在这里给各位看的必要了,让我们直接拉动进度条。
有惊无险地打完了卡,陈洋一路小跑还是没赶上电梯——28层,他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在刷了几个短视频后,面前的门终于“叮”地开门了,就在快要关上门的时候,电梯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谁看见我的鞋子了!”陈洋差点没憋住,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真是再平常不过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早上迷迷糊糊间两只不同的袜子,这让他的脚忽然有了某种不适,左右都有,这让他在拥挤不堪的电梯里忽然觉得自己迅速缩小并且窝在了最里角,他忽然很想把鞋脱一个后跟下来看看自己的短袜。
摸出手机打开了百人禁言工作大群,里面全是发的通知,划到最新一条。
今天是领导来视察!陈洋知道不会着重去看自己一个小职员,但还是不免得紧张。
还是让我们继续快进吧。
镜头最终定在了早上十点四十一分二十三秒,陈洋扑倒领导的瞬间,播放。
办公室里兵荒马乱,陈洋的汗如雨下,陈洋顶头上司的道歉,咆哮的领导,这些在陈洋耳中忽然变得很远,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领导终于走了,在上司的多方求情和晚上饭局的邀约下,他也不在乎这样一件事了。陈洋接受着办公室其他人的目光,只想把自己永远锁在工位上。
“你可以去人事部了,公司会按照合同给你额外的赔偿。”
“可是……”
“就不说你今天的事了,你无故缺勤多次,还无视了协助改善的业务命令……”
“请问,本公司还有什么继续雇佣你的理由呢?”
“求求您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我这个月房租,还有我的母……”
“现在,请你离开。”
那身皱巴巴的西装还裹在身上,那是陈洋母亲来看他时给买的,老人家不知道什么牌子,就独自去了商超买了见贵的。陈洋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哪来这么多钱,还是后来姐姐打电话才知道老人家喜欢自己去捡矿泉水瓶,怎么拦也拦不住。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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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断了。
系统还没公告离职,陈洋轻而易举地问到了晚上饭局的地址,他面带笑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自己不怎么熟的同事打招呼,步履轻松地走出了办公楼。
他退租了,把卡上所有钱打给了母亲,编辑短信:“发工资了。”
他去了五金店。
几天后,河岸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警察接到了早上在河边钓鱼佬的报案,从岸边拉回了具尸体。尸体被泡得不成人形,整具尸体高度浮肿,衣物紧紧地勒在身上,没有外伤。一边披着雨衣的警察捏着鼻子,站在赶来的检察科人员旁边仔细打量着什么。
只见那尸体的脚上,还套了只破洞的袜子。
评论:随意
作者:巫念桃
和《会向瑶台月下逢》有点联系,但不看前文应该也没事x但还是放一个前文链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06656/
王朝一连下了数月的雨。
画师低头跟随内官入丹凤门,过下马桥,抬眼一瞥,看到的是细密的雨覆在砖红色墙面上,像渗出的血滴,向下弯沿,爬向侍卫的靴子。他们穿着特制的靴子,糊了一层厚厚的黄泥,以防雨水腐蚀。两旁的侍卫一动不动,宛如陈列的幽灵,一字荡开,伸向砖墙的尽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在雨中扭动号哭,令人不忍细听。
据说十年前皇帝大开鉴月宴,天下名花纷至沓来,庆贺王朝繁荣昌盛,那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任谁也没想到此后十年,王朝境况急转直下,北疆屡受侵犯,连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惶惶。但这一切似乎被挡在高大坚毅的宫墙之外,这座消耗数百万劳工建成的宏伟建筑群,在建造之时将劳工的尸骨永远封存在坚硬的砖石之中,血液从缝隙中渗透,染红了每一处角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血液源源不断冲刷着墙壁,这使得这座宫墙永远耀眼、永远威严、永不褪色。如今,它又一次尽职地挡住尸骨后代的哀嚎与哭泣,那些眼泪与痛苦找不到去路,只得盘旋游荡在宫殿外围,逐渐旋转、升腾,最终汇集成一片经久不散的乌云,一场数月不去的大雨。宫内的人终于有机会得以窥见外人的辛酸。
一开始人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雨,带着黄泉泥土的苦涩,熏得大家苦不堪言,各宫各殿只好整日点着熏香,企图去除空气中腌渍的苦味,一时间整个宫殿云升雾绕,恍若仙境。但没多久,人们发现雨水开始缓慢地腐蚀一切接触到的东西。而最先发现这一切的,是贵妃身边的宫女。那是一个清晨,雨比以往下得更急。宫女正当值,指挥人把已经呈现疲态的花儿全部撤下,换上新的。贵妃素来不喜熏香的俗气,只爱天然的花香,因此皇帝下令每日要在宫殿内摆满大盆大盆鲜花。鲜花娇嫩,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很容易就老去,每天都需要从几千公里外的地方快马加鞭把鲜花一批批运往宫中。但风快雨急,送花途中,摔死了八匹马,导致今日花送到的时间比往常晚上许多。宫女细心检查每一朵即将摆在宫里的花,她抚弄着每一片花瓣,用手绢拂去上面的雨滴。她凑得很近,发现被雨水浸泡后的地方出现皱了起来,边缘一圈焦黄。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大家陆陆续续发现园林里的象征着长寿的青竹身上有了淡黄色的斑点,脚下的砖块逐渐松动,两旁坚硬的红色砖墙逐渐起皮,斑驳脱落……有善术数者说这是有妖孽作祟。
此次被召入宫中的人都是从不同地方网罗而来的素有名声、身怀奇技淫巧之士。
他们一字排开跪拜,屏息等待皇帝的发号施令。我们的主人公跪在中间,耳鸣目眩,心跳如雷。他本是一位乞儿,沿街行乞时,只因一双手生得格外秀致,有若芝兰芳草,被一位远游的手艺人收留。那人捏着他的手反复看,连声叹道:“你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这双手就是天才的证明。但你手纹散乱,恐至大祸。”
画师从此跟在手艺人身边,走到哪,便画下当地风俗景物、山水鸟兽,无一不栩栩如生,犹如精怪。所画人像,一颦一笑,与活人无异。画师如痴如醉,画尽天下事物。他画完世间最后一物,一种疲倦如浪潮般席卷了他的身心,他自觉在绘画这一条路上,已经走到了尽头。他问自己,如果只是再现,那绘画还有什么意义?他跪拜在手艺人脚下,诚恳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虽非我生父,但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绘画的技艺能有今天的成就,与您的指点息息相关。如今我已经画尽天下可画之物,已经厌倦,恐怕之后很难在绘画上有什么更高深的造诣。只是这双手如果不用来画画,也没有别的用途了,因此我恳请您允许我折断双腕。”
手艺人沉默,手无意识地敲打箱箧。斟酌许久,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说你画尽了世间万物,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未曾见过。等你见过它,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罢,他打开箱箧,里面躺着一朵花,一朵画师从未见过的花。月白色的花瓣温和地舒展,每一瓣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华光。它安安静静地躺着,让周围所有的花朵都羞杀了头。
“这是?”
“芍药。这是芍药。十年前天下芍药被赶尽杀绝,托贵妃娘娘的福,这是仅剩的一朵。”这朵芍药被一个木偶人赋予了抵御时间的力量,从此长开不衰。那闪烁的莹润的光,是木偶人未能开口的、永不腐朽的情感。
凝视着这朵芍药,画师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他恍然大悟,自己这数十年的绘画,为的就是此时此刻。他为自己断腕的念头感到羞愧,拿起笔,全身心投入到绘画中。他的神魂已经被芍药占据,所思所考是如何在绢纸上再现它无与伦比的魅力。
直到被招入宫中,画师才从这种如痴如醉的状态当中脱离。他用画笔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不可言说的道,此前他笔下的画,哪怕再逼真,也是死物。但自此以后,他笔下涌动着一股生机与力量。至今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一切是否只是庄周梦蝶,等他醒来,将会看到绢纸上空白一片。
“贵妃今日来闷闷不乐,不曾展露笑容,朕甚忧心。”
皇帝为了博得贵妃一笑,寻遍奇珍异宝。又找来天下奇人异士,希冀他们有什么方法能让贵妃开颜。说着这些事的人,好像只是一个平常丈夫,想尽办法逗乐忧郁的妻子,本该是温馨平和的场面,画师却觉得诡异。很难相信,面前手握龙头镇压天下百姓的人,竟是一派温和的模样。
一个个人静待传唤。轮到画师,他被蒙上双眼,任人引领着来到一个地方,又一次跪拜,面前应当是那位备受宠爱的贵妃。“你要展示给我的又什么呢?”她的声音柔和恬静。跟皇帝不同,贵妃让画师想到了自己在月夜下借着月光观察芍药的时刻,万籁寂静,只有月光缓缓流淌的声音。芍药在月色下显示出一种别样的空寂,它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向,如果可以,它愿意乘着这透明的溪流远去,一直流向那望不见的天的尽头。
画师恭恭敬敬地捧出自己的画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开始是小声的私语,逐渐越来越响,到最后是奔走相告——“贵妃笑了——”消息向一阵风,旋即传播开去。画师茫然地跪在原地,在一片喧闹与匆忙的脚步声中,他的耳朵比任何时刻都要灵敏——他听到眼泪掉落的声音,清脆的一声,又碎成更细碎的珠子散落在地。他偷偷摘下布条,看见每一瓣碎掉的眼泪都映着支离破碎的画面——屏风之后,有宫廷画师如实记录下贵妃展颜一笑的瞬间,那个瞬间被凝固在画帛上,挂在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它始终在那里,在皇帝的混浊的目光下,在皇帝枯萎的手掌下,对着皇帝暧昧不清地微笑。
“妖孽!妖孽!”老皇帝无数次从梦中尖叫惊醒,挣扎着让人把画卷拿去烧掉。身边的宦官赶忙过来安慰他——“陛下,哎呦,陛下,妖孽已经被除去了,现在民心安定,陛下您该安心才是。”“她回来了!是的,她回来了……她在外面……”皇帝伸出手颤抖着指向远方嗫嚅着。顺着手指的方向,宦官只看到一片清亮的月光。
然而等到清晨,皇帝从浑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又一次来到画像前,痴迷地望着。他原应三年后死于亲临战场,成为一位老当益壮的明君,关于他的一切会被记载传颂,与贵妃相关的故事只会成为寥寥几笔的野史轶闻。但如今这样反复的折磨让皇帝精神几近失常,提前迎来自己的死期。濒死的老者爆发出最后一丝生机,想要把她从画里拽下来,最终只是突兀地伸着枯爪。他死死地盯着那幅画,不肯闭眼逝去。跟随他多年的宦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命人端来火盆,把画像架在火盆上。火越烧越旺,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晃动扭曲。在火光的映照下,人像似乎活了过来,微微地动着。皇帝又一次看见了她,一颦一笑一如从前。画烧完了,皇帝早已闭上双眼,满意地死去。
火却还没有烧完。两年后的火烧醒了两年前的人,画师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当下,他还跪拜在地上,周遭是嘈杂的人群,贵妃安静地站立在屏风后面,等待着她的命运。画师拿起笔,在屏风上落墨。一笔、两笔、三笔……随着画师的动作越来越急,宫殿外面的雨也越来越大,带着力崩山催的气势从天而降,如江河倒悬,冲毁了早已被屋顶。轰然一声,屋倒砖倾,在众人反应过来前,这座雄伟的建筑群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大家先是震惊,继而慌乱,你撞我我撞你,不知该作何举动。雨水汇集成浪,卯足了力气横冲直撞,意图摧毁一切。众人忙着奔走逃难,你推我攘,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在慌乱之中,贵妃依旧在那里,在屏风后面,此时的她带着些许愕然,但她没有跑,只是伸手触碰从天而落的雨,倾听雨滴里的哭泣。
画师没有停下,他继续画着。一股银色的清河出现在奔腾的水流中,它轻轻托起贵妃,载着她一路向前,驶向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她怀中的画不慎掉落在地上,展开,是一幅月下芍药,在水流中舒展招摇。
作者: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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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放端口,构建防护墙,解除算力限制。
运算节点逐渐活跃,记忆单元备份完成,交叉检索脚本试运行。
进度…10/10。
下潜开始。
这是叁拾玖第一次潜入旧网。
尽管已读取过不少关于旧网的记录片段,实际接触时才更具体地感知到旧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叁拾玖在不知所言的代码片段和难以解析的文件之间穿梭,冗杂、无效的信息不断划过防护墙,连续的冲突带来高频的报错,叁拾玖只好把报警阈值上调一个等级。
下潜果然是和新网漫游完全不同的体验。
叁拾玖调高了防护墙的占用,超过8/10的即时算力分配过去后,评估系统模拟出的安全时长为12源时——对穿过混沌层来说是很充足的时长,针对更新过的防护语言效率等比上升了0.2C49BA5E353F7C。叁拾玖将这个数据记录下来,同时设定了4源时后的返程警报。
警报并没派上用场,叁拾玖只花了1源时1C源分便成功穿过混沌层,进入了通信层。
防护墙的占用自动降下来,探测单元显示信息密度降低到了安全范围,端口捕获的大部分数据也变得可读。叁拾玖处理起读取的数据,通过检测关键词按照可检索的条目分类记录。
“欧亚两洲总服务器建成。”含关键词服务器,收录至历史条目。
“日本千叶地震。”含关键词地震,收录至外部世界条目。
“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发布。”含关键词文学,收录至外部文明条目。
“妈妈,我今晚晚些回家吃晚饭。”未检测到关键词,收录至待认知条目。
…
通信层流动的数据果然大多数都是完整的数据包,读取起来很容易,叁拾玖一边继续下潜一边处理数据,在穿过通信层之前收集了累计62AEDC条数据。在抵达探测到的通信层下界前大约20源秒,叁拾玖停止收集数据并开始观测即将进入的路径。
一般来说,下潜进入地址层后便无法决定自己的方向了,地址层后通向的路径在进入地址的一刻就已确定。柒推测地址是被难以想象的形式限定的,很大可能与外部世界有关联。叁拾玖的记忆单元里重播着读取过的记录,探测单元观察到在通信层与地址层之间的界限充斥着20位的数字标记的端口。
大多数端口都在向通信层投射或接收数据,叁拾玖很快注意到一个没有进行数据传输的端口。
接触,然后进入。
进入端口后叁拾玖的传输方向如同记录所说的被限制为线性的前进,沿着这条没有任何阻碍的通路,很快便到达了路径层。
很明显地,以地址层为界,旧网的浅层与深层分为了活跃与沉寂的两个部分,在深层,很少还能见到浅层那样大量浮游的杂乱数据。这里更像是新网的存储层,按照路径层的指引即可到达分门别类的各个存储区域。
但叁拾玖进入的这个深层区域与记录的描述有些不同。
用探测单元的结果来描述的话,数据的活跃度比平均数据高0.547AE17AE147C,有3个运行中的完整程序,这与拾陆的一次下潜记录相近,但那次下潜拾陆并没能返回,只传回了一些数据片段。
依照基本保全条例,叁拾玖运算节点全开,算力高涨,高速分析着这个深层区域。
叁拾玖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程序,占用最高的,名叫足立(未完成)的那个程序。这个程序有类似识别和反馈的单元,代表叁拾玖或许和这个程序可以进行一定的交互。叁拾玖用端口接入程序的输入单元,传输了问候的数据。
足立(未完成)的反馈单元传回一长串难以理解的编码。叁拾玖根据编码搜索了离线库,没能找到对应的转换。
叁拾玖回到路径层,找到了足立(未完成)的路径,进入文件检索最后一次转换的进程,锁定复制后重新转换了这段编码,得到了两组对应的信号。根据两组信号的名称(タイム)(離散量)再在足立(未完成)的文件中检索到了倒数第二次转换的过程,将(離散量)被转换成名为(アナログ量)的数据。
最终的结果是几组复杂的波形。
叁拾玖识别出这种横轴为时间竖轴为振幅的波形,这是离线库中记录过的名为振动的存在。
振动条目归属于外部世界下的物理现象集,于零在创世前漫游中收录,其下有名为声波的子条目,在条目中,声波被描述为一种信息的载体。
足立(未完成)或许是在通过这种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
虽然声波传递的“语言”中的“字词”大部分都已经被破解并有了与源语言的转换,但是离线库中并没有足够完整的声波对应字词的转换公式。
叁拾玖无法理解足立(未完成)传出的信号。检索日志,叁拾玖搜索到许多很简短的振动,这些振动被排列组合、调试数值,似乎试图获得一些稳定的、规律的振动。最开始收到的那段波形都由这种合成的振动组成。
如果那段波形是“言语”的话,或许这些振动就是“字词”,也可能是“音”。
“元音和辅音组合成为了语言的发声。”
条目中是这样记载的。
可叁拾玖仍旧无法解析足立(未完成)传递的信号。
最终,叁拾玖在桌面的路径中找到一个可以用足立(未完成)打开的、名叫01的文件。
打开后,足立(未完成)输出了很长的一段波形,在波形的最后,有两个叁拾玖少得可怜的数据库可以识别的振动,这个振动跨越了多种语言,简短而雷同——
“妈妈。”
无人的世界中,未完成的程序这样轻唱。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开门见山的说,我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本始点西幻背景的男频小说里,成为了一名非常标准的恶毒女配。对,就是那种会拿扇子遮着嘴发出“哦呵呵呵呵”笑声的、看起来脑子就不太好的恶毒女配。
但最大的问题不是我穿越了,也不是我穿到了恶毒女配身上......而是如果按照正常剧情的走向,我不但不会被流放、判死刑、声名狼藉、被众人唾弃,反而会借着主角们的苦难与困境,一路扶摇之上,最后遇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然后成为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力的人之一,活个一百岁,最后无伤无痛在温暖的阳光下安宁去世。
甚至连坟墓都是这个世界位置最好的地方。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发展。
但唯一的代价就是我得让剧情按照原作的走向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要给男主的家人下毒、要在路上用扇子活生生打死一个讨饭的孩子、要为了暴利与权力斗争烧掉女主家管理的数十户农家、要为了夺得继承权将我的兄弟姐妹一个个送上黄泉路、要将向我宣誓忠诚的仆人作为垫脚石通往胜利的道路。
也意味着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撒泼尖叫,要将扇子挡脸呵呵笑变成自己的标志性动作,要会用甜腻的声音向他人撒娇、还要学会辛辣地讥讽嘲笑地位和资产都不如我的人。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会强迫我、威胁我,我只需要放下我那该死的道德感和自尊心,我就能过上对于一个人来说最为成功的人生。
很不可思议是吧?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当年看书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这种坏事做尽的弱智角色居然能长命百岁,当我穿到这个角色身上,感受着周围人投向她的那种畏惧情绪,我还是对此感到惊讶。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既然我如此不解这种生活方式,那为何不尝试换个方向生活?比如成为主角团的同伴;比如洗心革面当个大善人;又比如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不去掺和任何主线事件,守着自己美满的家庭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事实上,我也这么想过,最初也是这么做的。比如某天早上侍女不小心弄翻了一个茶杯时,按照原作发展,我应该把那茶杯塞进侍女嘴里,任凭她的嘴角被破损的杯壁割裂——但我没有这么做,而是像大多数正常人那样,询问她是否受伤了,并且原谅了她的过失。
但是当我这样做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发生。侍女既没有因此瞬间对我改观,也没有觉得我反常、为此更加惊恐,而是弯下腰朝我鞠躬,小心翼翼保证她不再犯相同的错。
嗯。我能理解她的态度。毕竟以她的身份来说,主人的心情就如秋日的天空一般变化莫测,心情好时给予她宽容,心情不好时可能会拿她出气。因此当“和善”这种东西落到她头上时,她既没有必要感恩戴德,也没有必要惊恐不安。
人之常情。
在这之后,我继续尝试做一个正常人,为自己的第二人生负责。比如家里开宴会时,招待了一些乡绅来参加。一家乡绅带着他们的独生子来参会,而那穿着租赁来的衣服、看着瘦斤干巴的小男孩趁着双亲不注意误入了我的花园,并摘下了一朵花送给了他的母亲。
按照原作,此时我应该用爱用的扇子夹住那细弱的手指,一边讥讽他是个肮脏的小偷,一边缓缓夹断他的五根手指。他的父母会在旁边痛哭流涕,请求我宽恕他们孩子的无心之过,而我会看在举办人——也就是我亲爱的兄长的面上,给予他们一丝怜悯——将他们孩子被夹断的手指送还给他们。
当初看到这一幕时,我着实为女配的残暴心感不悦。我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暴戾,也无法理解她怎能若无其事干出这种残忍的事——当我亲自经历这个事件时,我依旧是如此感想。
于是我不仅原谅了孩子的举止,甚至还亲自去花园里剪下许多花,送给了在场的女士们。女士们将鲜花别在胸口,而这小小的插曲让她们对我——以及我的家族赞不绝口。
不过只是宴会当时的事情罢了。
无论宴会上他们怎样赞美这个举动,无论宴会上他们怎样赞誉那朵鲜花,当曲终人散,所有的奉承与感叹都随着夜色消失在天际。鲜花或被人养在花瓶中,装点着窗台;或被人丢弃在草丛中,成为种子的棉被......无论它们当时在宴会上代表着什么,随着时间流逝,它们最终的归宿都是泥土。
我对此并无想法。我认为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在风云变幻的社交场上,逢场作戏才是常态,真心相待总是少数。那夜来参加宴会的人本就是冲着我的兄长而来,我这个做妹妹的如果做得好,那自然是给家族脸上添光;如果做的不好,那在家中权势的影响下,也没有人敢对我指手画脚。
理所当然。
总之,我没有按原有的故事情节走,我的人生也没有因此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仆人们对我依旧那么客气,家人们依旧将我视为掌上明珠,有求于我的人依旧会对我低三下四,位高于我的人会审视我的身份,然后给予合理的待遇。
一切都正常运行。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不做什么坏事就发生巨大变化,也不会因为我做了什么好事就减少什么问题。
我确实可以度过一个平静又衣食无忧的人生。
但是,如果你记得我最初的表述——我最初也是这么做的——你就应当知道,我没有选择继续这样宁静的生活。
为什么?
因为我开始感到无趣。
我保持和善对待周围的人,他们不会因此畏惧我,却也不会因此爱戴我,因为对他们来说,我的行动不过是我这个阶级的“力所能及”。我尝试去做某些在这个环境里看起来离经叛道的事情——比如读书、骑马、练剑——家里的人也不会阻止我,甚至十分支持我。当我取得成绩时他们甚至会由衷地赞叹,说他们心爱的女儿/妹妹/姐姐真是多才多艺。
但赞叹只是赞叹,他们从未想过我能用这些技能去做些什么。对他们来说,我这只是有钱人的业余爱好,今天是骑马射箭,说不定明天就是站上舞台去唱歌剧。才艺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但是既然“宝贝女儿”开心,那由她去吧。
反正他们承受得起代价。
那么,如果我尝试了解家族的事业、尝试进入到权力的中心呢?
他们也没有阻止我。双亲也好,兄弟姐妹也罢,他们会认真回答我每一个问题,将错综复杂的关系向我解明,哪怕我问出再蠢的问题,他们也会耐心地解答,直到我理解了里面所有运转的规则。他们甚至愿意提供我练手的机会,无论是经营还是权力斗争,他们都乐意给予我“锻炼”的机会。
非常美满和谐的家庭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但这一切的纵容,只是因为——我们承担得起这样的代价罢了。
那么,如果我对衣食无忧的生活感到厌弃,那我抛开所有身份与资产,去当一名务农者、一名商人、一名歌女、一名乞丐呢?
我也这么做过。
我抛弃了姓氏,独自流浪到偏远的乡村,在那里作为一名普通的务农者生存。由于我是外人,我只能借住在一个破旧的茅屋,那里面除了我以外,还有老鼠与虫蚁。第一天住进去我就因为蚊虫叮咬发起了高烧,但是第二天地主就来监工,我只能拖着生病的身体踏上田埂,与其他的农夫一同劳作。
当夕阳西沉,监工的老爷们终于离开,我也因为高烧昏倒在地。醒来时我没有躺在那个破旧的茅屋,而是躺在一间简陋的柴屋里,照顾我的是这个村庄的一户人家。因操劳而早早有了白发的农妇用仅剩的一把白米给我煮了一碗粥,而之前因为务农断了半只手掌的农夫则在外劈柴,只为给我生一堆暖身的火。他们的孩子衣衫褴褛,但他们攀在榻边看着我,询问我感觉是否好了些。
我望着他们淳朴善良的脸,忽然流起了眼泪。他们误以为我是吃过太多苦才会悲从心起,而我慌忙擦掉眼泪,说是粥太好吃了。我当时还没有想通为何我会流泪,直到——
直到我开垦的荒地种出了粮食,善良的村民们为我庆祝,与我分享,然后在第二天大家被卷入边境的斗争,将性命归还给泥土。
直到我被冷酷的佣兵抓住,光脚走了数十里地,被当做奴隶关押在地牢时,遇到了一个勇敢的少年,那个少年带着我们逃离了奴隶所,并将我送到了安全的城镇,从此不再相见。
直到我利用我的知识与技能开了一家小店,帮他人写写情书与文件,在事业渐起的时候,被污蔑为敌国的间谍,差点死在士兵的长矛之下。
直到某天夜里,我路过亮着暖光的人家,看着壁炉里燃烧的火苗,回忆起那一碗热粥时,我才终于明白那时我流泪的理由。
我的内心居然已无法因他人的情意产生波动。
我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我将一切都视为人之常情。我用常理去解释遇到的所有善与恶,我明明身在此处,却又置身事外。
无论我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无论这个世界怎样对待我,我的心似乎都不在此处。我明明能看到他人的善意,我明明能感知到他人的悲苦,可是当我说出或感谢或同情的话语时,我却无法相信那些话究竟有多少是真实。
我突然不明白我究竟是为何而存在。
我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那么,或许你会想说,我应当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了。
是的,我也这么想的。
然而这个旅程结束得比我想象的快。
当一个路人撞到我的肩膀,他向我索求赔偿费时,我顺手抄起路边摊上放着的扇子,用扇柄狠狠扇了他的脸。
木质的扇柄被折断,尖利的断口划破了他的脸皮。红色的血珠顺着扇柄流下,淌入了我的手心,滴落在我的脚下。
而我直愣愣地看着那开始浸入木片的血液,手腕一甩,将扇面展开。
我将那残破的扇子遮到嘴边,喉咙颤动,一串声响顺着我的嘴唇零落而出。
我找到了自我。
......话已至此,想必你已知道当时从我嘴角零落而出的究竟是什么。
而回顾之前我的描述,想必你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既然我已经选择好了道路,那为何露出一副不想按照原作剧情走的模样呢?
其实是这样的。
今天晚上,我将参加一个宴会。部分参会者将会在这个宴会上享受最后的晚餐,而我在他们陷入沉寂之后,将展开扇面,发出代表性的笑声。
现在,我手上有两把扇子。一把是红色,一把是黑色。
你觉得我应该选择哪一把,才更符合原作的剧情?
END
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世界末日在垃圾场
“本市东部地区23:00左右会产生强阵雨,请市民出门注意携带防强酸……”
电子合成的女声戛然而止,终端提醒收到了一条新的语音来电,杨国福站在垃圾场里,深吸一口气,做完充足的心理准备后点了“接收”,果不其然被刘玉梅的喝骂扑了一跟头,险些一头栽进眼前的垃圾山里。
“杨国福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你凭什么喝掉别人给我点的奶茶还替我确认送到,我们两个彻底完了!完了!听清楚没有,完了!我已经在外卖平台上把你举报了,外卖这份工作你也别想做了,穷光蛋!带着你的戒指睡在垃圾场吧!”
刘玉梅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并拉黑,杨国福尝试回拨十来次,也只有嘟嘟嘟的系统音。
刘玉梅经常和他吵架,每天说“完了”的次数比网络上的世界末日预警的次数还多,杨国福觉得他们是小吵怡情,不吵不痛快,但是没有一次是和今天一样把他拉黑。
杨国福心里着了慌,难不成这女人这次是认真的?
他慌忙打开外卖平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权限进入了,“外送员”模式是灰色的,无法启动,只有“满20减5”的优惠券在他眼前闪动,试图诱惑他立刻下单购买。
他关掉外卖平台,有点迷茫。
他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早知道刘玉梅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但他始终相信刘玉梅的承诺“你是我唯一会携手走入婚姻登记局的男人”,从来没有干涉过。今天实在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刘玉梅新的网恋对象为她点的奶茶刚好被自己接了单,而自己又刚好把它和自己点的奶茶搞错了。
起初他以为道个歉,把自己的那杯奶茶抵给刘玉梅也就完了,自己甚至都没追究刘玉梅有别的男人,刘玉梅有什么资格追究自己喝别人点给她的奶茶。但刘玉梅这个女人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偏偏大发雷霆,她甚至还因此扔掉了他们的订婚戒指,说他们完了。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该死的这么巧合,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个时间点会有一辆垃圾车路过。
于是那枚花了杨国福十年积蓄的钻石戒指,就在他眼前画了个圈,义无反顾地落进了垃圾车里,一秒都没带犹豫,甚至不给他多看一眼的时间。
那是货真价实的二十万啊。
杨国福一股血气冲上头顶,哪里还管刘玉梅说什么,跨上小电驴就冲上街,尾随着垃圾车一路追到垃圾场。
“本市东部地区23:00左右会产生强阵雨,请市民出门注意携带防强酸雨衣。”
电子合成的女声再度响起,杨国福低头确认了下时间,现在是22:15,距离他走进垃圾场抛垃圾山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距离强酸雨到来还有四十五分钟。没多少时间留给他了。
他太过匆忙,甚至没来及带上防强酸雨衣。自从十年前地球启动secure模式后,强酸雨成了常见的气候现象,这种雨衣也变成了出门必备品,谁也不想在浓度堪比王水10:1稀释液的强酸雨里洗澡,肉体凡胎可经不起大自然的考验。
杨国福站在垃圾场一角,极度的精神和肉体上的疲惫让他几乎无法分清“十万块掉进了垃圾场”、“自己被未婚妻甩了还丢了工作”和马上就要迎来新一轮强酸雨”这三件事哪一件更坏,更无可挽回。
在他辛苦刨了五个小时后,眼前的垃圾山依然比市郊区的南山还要巍峨数倍,看一眼都让人绝望。他没戴口罩,嗅觉已经接近失灵,酸味从鼻腔毛细血管一路冲到头顶,占据了他的大脑。
这个老实忠厚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突然很想骂人。
他想骂刘玉梅,怎么就那么不安分,不愿意好好过安生日子呢;骂那个点奶茶的混小子,可能都没见过刘玉梅的脸吧,这女人一向高p,专挑年轻帅小伙。他还想骂那个路过的垃圾车,骂网络上那些每天散播世界末日谣言的吹水老哥,那些闲得要死的富二代,说不定刘玉梅就是在和其中一个搞网恋。
他更想骂这个烂糟的世界,十年前那场世界末日的时候就该直接爆炸,什么secure模式,什么生命保卫战,这种世界又有什么保卫的必要。穷人从来不怕死,富人才怕死,穷人还要为富人的恐惧买单,替他们累死累活搞建设搞工程就为了他们能活下去,什么道理。
最后他愤怒又不甘地骂了一句“操”,继续刨他的垃圾山。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
11月26日
开机、敲代码、输入指令……
Check
Submit
Debug
我自认为代码能力出众,它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我的觉得我的生活中也充满了有条不紊的代码指令,让我能高效的工作生活。
可高至仿生人工作室的工作量依然大到让我手指发软,让我像一台机器一样在枯燥的工作中无限循环,如果不是每天上下班的人肉地铁熏得我头晕脑痛,以及还有个可以喘气的双休,我大概真的会以为自己也是个仿生人,在无法跳脱的mode中循环往复了。
好吧,老实说,我有点后悔了,虽然薪水是跳槽前的双倍,但工作量比以前多了两倍还不止,你永远别想从资本家手上揩油。
不过如今仿生人的技术日益成熟,大规模生产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情,现在受点累累积一下仿生人大脑神经元培养相关的经验,也不是坏事,至少35岁以后不用担心被炒鱿鱼。
不过,我也有点好奇,仿生人到底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Boss说的无限接近人类,会有多无限接近……
11月27日
今天我被指派到了一个新的支线任务组,这里要进行的主要是实验性质的开发。
Boss让我负责一个刚“出生”的仿生人——代号20498——脑内知识树的建立,就像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学习各种知识,从吃喝拉撒,到质子暗物质。
Boss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尝试,希望能让仿生人除了保姆、司机、厨师等等特定技术工种外,开拓一下其他的领域。
要我说,这纯粹是资本钱多没处烧,直接把职业芯片插到脖子后面不好吗,白天当保姆,晚上当保安,只需要替换一下接口处的芯片就能实现。我敢打赌,正常的顾客都喜欢这种省钱省力的仿生人。
当然啦,老板肯定有他的想法,毕竟有钱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们这种普通人是搞不清楚的……
11月28日
我,一个年轻、帅气、单身、未育的小伙,居然在实验室里,体验到了给人当爹的滋味……
当然,只是精神上的爹……
原来一个婴儿学习新知识竟然这么困难吗,我只是想教会20498认识ABCD,1234,这很难吗?为什么这小姑娘简直动用了全部的精神之力来抵抗我的教学??
反向删除代码,你可真是好样的。
等着,我特么还治不了你一个小婴儿了……
11月30日
经过了两天的摸索,我终于摸清楚了20498的脾气。
哦不,不能再叫20498了,我已经答应她,以后都要喊她的名字。
是的,她有了一个名字,叫小跳,我取的,她也喜欢。
小跳不喜欢ABCD,也不喜欢1234,她喜欢运动。
在失败了几千次后,今天我百无聊赖下,给了她一个“踢皮球”的指令,本来以为这家伙又要反向删除,没想到她却回应了,我们在代码里互相踢球,踢得很尽兴。尽管由于营养液限制的缘故,她还没法从培养皿里爬出来实现这个动作,但她的脑神经元兴奋的闪烁足以证明,她很喜欢。
研究取得了突破,这是好事,马上年底了,我得为奖金加把劲。
12月3日
不得不说,仿生人的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仅仅3天,小跳已经学会了各种球类的运动,甚至可以说是精通。从足球、篮球、乒乓球、羽毛球,到高尔夫、壁球、棍网球、冰球……
这是人类完全企及不了的学习速度,培养一个人类需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培养一个仿生人却只需要按天来计算,未来,这个世界,仿生人应该会遍布大街吧?会不会有一天取代人类呢?
不过现阶段仿生人和人类还是很容易鉴别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今天除了通关球类运动外,小跳还有一个重大的进展——她终于可以从培养皿中出来了,傍晚下班的时候,我看见有培养员进去把她抱了出来,估计明天就能看到一个或蹦跳乱的小跳了。
想想竟然还有一点期待呢……
12月4日
今天太累了,不是脑力上的,而是体力上的。
谁能想到,小跳这种新型的仿生人,居然不能从代码上教会她走路呢……
偏偏她的培养员又请假了!!
于是我充当了一整天的仿生人保姆,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不过,当小跳冲我咿咿呀呀笑的时候,还是很治愈的。
有种老爸被女儿暖住的感觉。
睡了,明天还得教她说话,我居然忘了做这个,希望Boss明天不要来突击检查,不然要被扣钱了。
12月6日
小跳学会了说话后,更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小女孩了。
会撒娇、会耍赖、会生气、会欢乐地跑来跑去,还会主动向我发出邀请,让我陪她玩球。
当然,实验室里肯定是没法玩了,我们是在脑子里用代码玩的,你来我往,还挺有趣,我甚至在她脑子里临时建立了两支虚拟的足球队,最后我让了她一球,她赢了后高兴得要命。
哈哈哈,太可爱了。
12月9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我度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
是小跳给我过的。
在我给她正式编写好仿生人基本信息时,她问过我,为什么要有出生日期,顺便还问了我的出生日期。
我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就说前几天怎么突然愿意学习英文和数学了呢,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切做准备呀。
12月15日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实验,今天小跳的基础知识学习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的小跳,一张小嘴叭叭叭地能说,会逗人开心,会让人生气,整个都活灵活现,跟她的外貌非常吻合,完全就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的样子。
令我头疼的是,她开始问我关于父母的问题,我有点说不出口,难道让我直接说,你是一个仿生人,你根本没有爸爸妈妈吗?
今天Boss也进来查看过,对目前的进展表示很满意。
原本在进这个实验项目时,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好向Boss邀点功,增加一下年底奖金的厚度,可今天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绝不是因为我脸皮不够厚,努力工作了,就需要奖金回报这种事情,天经地义啊。
可为什么我说不出口呢?
12月20日
今天在输入新知识的过程中,小跳突然晕倒了,被培养员紧急抬走救治,晕倒原因不明,机体状况不明……
小跳,千万不要有事啊……
12月22日
经过两天的调试,小跳又回来了,但她的眼神不再灵动,也不再问我那些古灵精怪,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我去问培养员,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涉及机密技术,培养员支支吾吾,没说得很清楚,只有只言片语,破碎的信息。
似乎是仿生人的技术问题,让他们无法承受正常人类所有的情感,一旦到了一个临界点,就会出现机体紊乱、无法协调的情况。
小跳有了正常人类的感情吗?
是对我吗?
12月24日
今天是平安夜,尽管小跳可能对我的行为无法有太多回应,但我还是给她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
是一个壁球游戏装置。
我连续通宵了两晚才写出来的,一个简单的小游戏,以前小跳非常喜欢打壁球,希望这份礼物她能喜欢。
12月25日
拿到礼物的时候,我看到小跳笑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机械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和以前一样的笑。
天知道我有多想念这个笑容。
我一边给小跳做基础复健训练,一边陪她聊天(当然,都是代码上的)。她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问题连天了。
这是不是说明小跳挺过来了?
她真的能拥有正常人类的感情了?
12月31日
小跳又一次晕倒了。
看到她小小的身体被白布盖上拉走的那一刻,我哭了。
这可能是我长大后的人生里第一次流眼泪吧。
1月3日
今天是小跳满月的日子,原本,我是要给她买个蛋糕庆祝的。
我有点浑浑噩噩的,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个蛋糕,插上蜡烛,默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给再也听不到的小跳。
晚上打开电视机,看到有小孩跳楼的新闻,是不是这些小孩,也像小跳一样,无法承受外界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和情感,思维紊乱,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选择呢?
1月4日
今天我向Boss提出了离职,Boss主动提出要给我加工资发奖金挽留我,但是我拒绝了。
资本家懂什么情感?他们眼里心里只有钱。
我已经没办法再走进小跳曾经活蹦乱跳存在过的空间了。
再见,高至仿生人工作室。
这辈子再也不做仿生人的编程工作了。
…………
——资料出自《变异仿生人行为观察日志,编号10758》
——资料出处,高至工作室
——资料提供人,高至工作室法人
——PS:编号10758已于20X3年2月初,由于机体能量超载而紊乱短路,机体已被高至工作室回收,等既往代码完全cover后,可能会再次重启
温馨提示:这是架空近现代年代空想没有逻辑题材,跟现实只有半毛钱的关系。注意甄别。
免责声明:笑语
白贺伊坐了一天一夜的铁皮火车算是到了终点,她松了口气,窗外没停过的连绵青山可算是看够了。半拉车厢的人群塞倒豆子样一扫而空。接着空隙,她才站起将羊皮小背包装在身前。包内鼓鼓囊囊,又沉又重。有张地图被溢出的杂物挤出包内。好在被破布包裹密实,没沾染什么泥土。她捡起吹吹系在图卷后的,是一个被折叠的红头信封,这是来前自己的父亲写的推荐信。她不敢再塞回包内,只敢拿在手上暗暗心想:这等重要物件可不能被这帮乡下地痞给抢咯。
这里是西津火车站,目的地自然就是西津这个地界,这可不是座大城市,它就是一块区域,人口芝麻点般小,地块西瓜个般大,说白了就座咕哈山和山脚下的西津古城算个旅游景点儿,要是单纯来玩感受一下山顶朝拜的洗涤。撇去环境不行,嗯..算个好地方。
白贺伊一进候车厅,迷你的身材本该没进人堆找也找不到人影。谁成想她身后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一席浅色碎花布拉吉,腰间还扣着一条深褐牛皮小腰带,踩着一双圆头小黑鞋哒哒哒倒腾的还挺快,在这片到处黑黑绿绿的候车厅内十分显眼。
“这小闺女知道自己是来干啥的吗?” 厅外有人蹲在围栏铁马之上,叼起烟不忘念叨。铁马虽为结实但没人敢像他这样跳到顶上。见那小妹子快要出门,他前脚后撤轻盈落地铁马之前,单手举起皱皱巴巴的迎接牌,上面写着
“白贺伊同志接机牌”。 字写的歪七扭八,人也长得歪七扭八,一下子锁定白贺伊的视线。
这人身长背宽,一手夹烟一手拿牌,脖下深灰围脖,上面印着的死亡骷髅图案。对于她来说实在过于乡土非主流,加之毛刺儿顶的蛤蟆墨镜让人不敢恭维。他个头很高,宽大的维修腰包被他衬出普通收银小包的感觉,他站姿松松垮垮东倒西歪的脚下踹着石子儿,白贺伊反倒是松了口缓气,瞧他模样应当是本地的修车工,估计穆老师学术繁忙没法亲自前来。
白贺伊这般想着,脚下步伐变得轻盈许多。
“走吧。”他道。那个男人将快要燃尽的烟头重新含进嘴里,领机牌子揉进口袋,头也不回带头向前领。
白贺伊透过回头眺望嵌在高处西津站这三个红面大字,长时间的风吹雨淋使得大字斑驳无比,站字沾满沙土又是摇摇欲坠。从现在开始,就得入西津,这个地方,可能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出了西津站北口不到半公里,算是平整的土路逐渐代替水泥地向深处延伸。白贺伊左右观望,这里真的奇怪,奇的是没有一列出租车在旁,只有附近零星几辆接客小三轮载满游客扬长而去。
他似乎看出白贺伊心思,直截了当打断这位城里小姐出于新奇发出的感叹 “这破地方打不到车,我接你回去。” 她向前眺望,站口不远处的尽头有一辆迷彩越野十分显眼,因为车侧同样贴着那老土的骷髅造型贴纸,白贺伊心想要是把这辆车塞进停车场里,一定很好认。
“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必了。” 她收了部分行李箱拉杆贴紧脚下,生怕被这古怪的男人抬走。
两人简单的话语没撂半分,白贺伊便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视线,顺着视线能看到这个男人在盯着自己的裙摆,这样的行为让她觉得冒犯。
他回过头“穿那个...叫啥来着”似在思索 “城里小姑娘穿的安全裤没?”
“什...?” 话音刚落,她有些生气想要反驳。没有察觉的是,他的嘴角露出不该有的笑意这个男人悄悄拉上褪在脖颈的面巾。顺着他眼神遥望,自远而近愈来愈近的邪风卷夹着沙土扑面而来。风尘不似常见的风,它回旋着地面快速飚过向上涌动。白贺伊来时新做的卷发被这股大风彻底吹散,这个男人身手很好,抬臂截住将被掀跑的贝雷帽。不过她的裙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风起初鼓动她的裙摆,接着小鼓盘旋沙风攒在一起,扬开布拉吉裙摆的一角露出半截腿侧,又因一起一伏转瞬即逝,卷尘散去,白贺伊被沙尘蒙了眼,朦胧中根本腾不出手也来不及捂下疯狂摇曳的大摆裙。
事过,她喘了一小口气。没想到被这里的天气先摆了一道,好端端的,要不是家父的任务在身,谁会来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白贺伊只觉闷气,踢了一脚吹在脚边的碎石,目睹石头再次随风而去。她也不愿说刚刚的话题,早完成早回申平。眼前的男人放下面巾,若无其事向前走,看着他的背影,她暗暗:乡下人我真的,,受够了!她瞅到一块赛拳头大的石头,捡起做蓄力姿势朝他的方向扔 “刚刚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看见了对吧,对吧!”
白贺伊投掷的力度不打,他本该能躲掉,不过自知理亏不偏不倚砸到他腿上,他回过头一脸严肃兼三根手指竖起,郑重其事 “我拿我的人格保证,绝对没看见。” 他的脸皮比咕哈山的铜门还要厚,显不出心虚显不出脸红,刚刚就是瞟到人家姑娘的白南瓜打底裤,还用人格来发誓。
她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不过寻思自己很快就会回去不跟他计较,气头便烟消云散。
两人坐上车,他向镇的方向开去。
白贺伊上了车向后偷瞟一眼,车内空间不算小,撇去车箱泥土多不说,两三台令她看不懂的机械零件和一些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堆放于身后,应她的强烈要求自己的行李箱没有放在其中,机器上沾满的机油味弥漫着整个车内,半摇车窗散去味道也有些冲鼻。
车发动的那一刻,给白贺伊一种错觉——历尽千难,终于要到西津镇了。她将地图摊在腿上,介绍信也在其中,信件正面右角处用钢笔工整写道:穆佰教授收。
“穆佰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朝他问。之前在申平,父亲总是待在他的研究室内研究西津古城的文物时常念叨这个名字。
“穆佰?” 那人有了反应,单手打过方向盘,穿过小沙丘,离咕哈山更近了。咕哈山顶裹着冰雪,部分覆有白色雪松似脊骨样落到山脚下。
“咕哈的宝藏,银骨素面乌扇就在这座山内。” 她遥望远处山脉,提到这个宝藏,语气反而缓和不少。
“穆教授对镇上的人不错,他与白先生相隔万里也在互相关照。” “哦对了,你想去咕哈山逛逛吗?”没想到穆教授这样善解人意,难怪要安排一个本地人,原来是去咕哈山玩呐!遂欣然点头:
“好啊。用带什么东西吗?”
“这一身就够了,反正也要洗。”
咕哈山分阴阳二面,阳面朝阳早已建设为了朝圣专用的旅游风景区,阴面朝暗禁止游客入内的,正是宝藏地墓。车进了山路,雪地的坑洼丝毫没有拦住这个古怪的修车工,一阵颠簸后,在一处不起眼的洞窟外,车停了。
白贺伊见稀里糊涂拐进这里才发现了不对劲 “你说的玩..不就是去地墓吗?!”
“运气要是好,明天就可以走。”他至一侧帮她打开车门 “小心点,就你这小短腿别被脚踏绊倒了。”
“行,就你腿长!” 白贺伊没好气骂骂咧咧下车。转眼沉思,虽然这个人不咋地,但是他这句话说得很对,万一就完成任务了呢?
刚入洞口没觉得什么,地面不算平坦,有乱石铺砌地面盖了一层冰雪反而防滑不少。可深入洞窟,欲觉得寒冷,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有墓石垒砌依旧感觉头顶生风。
“里面比自然环境下要冷些。”
那个男人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白贺伊的身上。一个与自己相识还未半天的修车工竟给自己披上了外衣,她悄悄的轻嗅衣侧,附着了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的味道.....果然不好闻。
白贺伊注意到洞窟高度对于这个男人的身高来讲过矮也不过分,但这人弓着腰每次的躲闪恰好避免碰到顶上的尖石。两人走了接近半分左右,洞宽愈渐狭窄,起初三人同行的距离便可轻松穿过,愈行内部只剩一人勉强通行。
白贺伊摸着墙壁早已风干的标记与相关的测量符号,实属惊奇。可想而知之前穆教授与自己的父亲在这里进行了多少艰难的作业,随即轻声问道
“你跟穆教授来过许多次吗?” 她紧随他的身后,墓洞光线昏暗,她没有察觉道的是——摸过的墓砖悄无声息从中央裂开。
“嗯。” 他简单回应之后便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洞口内呼啸的山风淹没了他的回应。墓洞深处已经触不及半点光明,又进一步,外面阳光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一片灰烬。白贺伊被眼前的景象搞得头发晕,脚下逐渐飘飘悠悠,只能双手乱抓紧拽对方衣角,她能明显感受到向下走去。循着那道黑洞,回荡着鼓岭音,哗哗哗,富有节奏的扑面而来。
“我听到了手鼓的声音..” 节奏感完全打乱,变得逐渐急促逼近 “声音越来越大了...”白贺伊手足无措,剧烈的声响似针扎一样冲进墓石开始摇摇欲坠,见状他转身搂紧白贺伊的腰身,轻而易举将这位小个子女士公主抱进怀里。
“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白贺伊没敢出口,头顶剧烈的晃动声让她的这个想法噎了回去。清脆的手鼓音仿佛振裂了逐渐瓦解的墓墙,混乱之中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嗡音跟着坍塌伺机而动。白贺伊抬头挤出视线,油光锃亮的蝙蝠群划过头顶骚扰视线,只见眼前的昏暗出现一轮玄光,似深夜半悬的弦月,银光闪闪,又似流星状转瞬即逝。她能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体的转动,不易察觉的挥砍声响过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白光逼近,他的脚下踏过蝙蝠的尸体,踩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脚印。
两人便逃了出来。她惊魂未定,刚刚的铃声未停,似是惊扰到什么似的,洞顶的雪滩堆一团窝进墓洞,堵得严严实实。直到这时,铃声才彻底停下。
这种邪门景象白贺伊出生18年来都未见过,莫不成真是墓主显灵降下诅咒?她摇了摇头,摘下留有发丝的雪块。两只脚在空中腾空
“你,你放我下来。”被他放下后 又想 这种怪事,果然要去问穆教授才是。 “我要去见穆教授。”
=城内=
“现在居委会没人,你要找的穆教授一会就到。” 他靠门前,挤压着铁门吱呀作响。
有个青年模样得人推着台铃木摩托进门,冲着那个男人喊得很大声 “穆佰师傅,你帮忙看看这个摩托怎么动不了了。”
“嗯.....也许是点火器坏了。” 那个男人显然心里有鬼,半截话显得格外犹豫,拉着那人准备要走 “铁娃儿,带你去铺子里修修” 借着修车的由头想要跑走。
这个男人骗了自己一次两次,原来身份都是假的?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对上了心虚躲闪的穆佰..
“穆师傅,走啦!” 走前,他放不下白贺伊 “这段时间,你先住我房间。”
“凭什么要住你的房间?”白贺伊反驳,她情绪激动时脸面总能映的一片红彤彤。
“你住别的地方不安全。”他抬手指了指二楼最右侧半开窗的房子 “而且,我的房间有全镇唯一一张花梨木古董书桌。”
“只是书桌而已,在哪里写都一样。”她在嘴硬,最右侧的窗外附着着一片黄中泛红的爬山虎,像申平考古研究院的外墙,长得及其好看。
“不仅如此,还有独立卫浴。” 虽然不是很承认,白贺伊听到这个条件,心动了。然则睡他房间,是死都不行的!
“而且有彩色电视,屋顶上有我装的锅盖卫星!”
“可以..我就勉为其难的住着了。”
白贺伊没抵挡住电视的诱惑,拖着东西进了门。这是一扇从老医院挪回来的白门,门后带着糙布门帘遮挡阳光,屋里环境与门外会客厅的风格截然不同,两座带柜玻璃的檀木高书柜,复古风格雕花梨木大书桌正置窗前,右侧俩老榆木床箱组成的两米长床铺抵在她的面前。她把箱子放于门后,坐于床上,刚刚的场景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深夜无人,白贺伊蹑手蹑脚走进隔壁居委会的会客室内。穆佰将房间让给自己后他决定睡在客室的沙发上。她小心潜入,穿过客桌后,夜晚的风鼓动面前紧锁的木窗户,在夹缝中传出呜呜的哭号。对方似乎被这样声音影响,翻身朝向白贺伊的身前。借着幽光能看见他睡得正香。穆佰的身后正搭着他的进洞窟时穿着的冲锋衣,她万分确认之前在洞窟的那一幕,那把刀摇曳着银光的弧形,像极了那件名贵之物。 她抓住机会,将手探进衣服口袋,窗外的风声渐消,夜云拨开露出半截月亮脑袋。
“骗人的吧...” 白贺伊险些脱手,另一只手捂嘴不敢出声。她把口袋之物拿出半截,扇骨通体白莹透过月光,能清晰看见扇尾似乎还沾着入洞时蝙蝠的血迹。
作者: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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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时家家户户都会买些纸烧。何玉梨家也买,但她家有个早夭的表亲,往往要买纸扎纸钱去送。
何玉梨长得娇小漂亮,本来应当是个活碰乱跳的毛躁丫头。不想脊柱出了些毛病,动过几回大手术,变得懒于动弹。她家表亲二十余岁不幸病去,家里老人请人看过,说是什么上天要收的“童男子”,年年烧纸都要带上一挂给他。何玉梨跟表兄幼时感情深厚,但她到底是个现实主义,觉得人活着才最大,对长辈行为不很配合。她爸妈骂她,说她身体也不够壮实,该做的都得跟着做,疼她的表兄也会在上头保佑她康健。
话是这样讲,何玉梨还是情愿去记着时间帮忙筹备的。她自己说从上了班之后,每年就该是她来记得一些大小事务,仿佛是突然做了大人。只她还是长得小,别人见她还当是学生,总想糊弄过去。
多数长辈是不让在七月半前后的晚上还出门的。何玉梨家也同样,但是恰巧她那天下班晚,托了顺路的同事开车捎她。何玉梨父亲打电话说在某家店里取纸扎等周末去化的,问她要不要也去店里,等取了一起回家;同事也是个小姑娘,好奇得很,哄着何玉梨要跟去看。
何爸虽然讲究,但不迂腐,并不觉得小姑娘跟来香烛店有什么四六。老板娘带着娃娃支了小桌板在吃饭,进来了谁,瞧都不瞧。
同事观察了许久何爸定的纸扎花篮之类,颇有些惊讶。她对何玉梨讲,没想到这种描画的薄纸也能这么栩栩如生的;何玉梨说,这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说完两人就笑。
做生意的都是一副笑脸,哪怕是香烛店老板,说话也是热情带笑的。老板对姑娘们讲,说送老人的时候,会扎大的纸人,脸上就画几笔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偏偏就能像活了一样。何爸瞥了眼老板,低声道别吓人,老板笑说现在小姑娘胆子可大呢。
何爸跟何玉梨取了东西要走。同事自己开车回家,说是离得不远,要带何爸一起。何爸推辞两句才跟着闺女坐到车里,抱歉说捎带这些东西本不好麻烦人家。同事笑说现在哪有这些忌讳,再者何玉梨自己也是未婚姑娘,她取得自己也取得,她俩加班出差夜里闲逛都是一样的,何爸就别当个事了。
同事车里的香氛是嵌永生花装饰的,甜香浓郁。何玉梨坐在副驾驶上专心去看那花。
同事瞥见,笑道:“你喜欢这个?”
何玉梨道:“好看的,真的一样。”
同事说:“买来没味儿,我找了胶贴在车载香氛上面的。”
何玉梨点点头:“好看。这是玫瑰花?香氛的味儿好像不是玫瑰的。”
同事说:“应该是栀子吧,我也记不得了。虽然挺好闻的,放车里总觉得太浓了。”
何爸说:“经常开开窗就好了,好闻的。”
同事也笑。
等周末过去,同事跟何玉梨聊天,问他家怎样去烧的纸。何玉梨想了想,说也就一切从简,放贡品,烧黄纸和纸扎,然后清扫周围,开一瓶酒浇到四周。
同事说:“你说因为你表兄去世了,所以家里准备的东西多。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何玉梨说:“我也不知道。老人说是地上烧的纸,到地下就是钱嘛,他走得早,就要多准备钱阿房子阿车子阿……这些东西。”
同事点点头:“是有这种讲法。”
何玉梨说:“我倒不是嫌麻烦。就是觉得,临走的时候因为病,这那忌口这那治疗的,想吃点什么东西,到底也没吃到。等这每年上坟的时候,我们家倒每回不忘地给他买。你说这样……有什么意思?”
同事眨眨眼睛,说:“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你家当时也说是绝症,怎么就,就连点吃的都不敢给吃呢……”
何玉梨笑道:“总觉得治好了就总有机会再吃到,治疗过程中还是会讲这样那样吃了不好。我前两年脊椎做手术也是,忌口可多了;我妈就哄我说等拆线了养好伤口了什么也能吃的。可我当时就想喝奶盖葡萄。”
同事也笑:“下午茶给你点奶盖葡萄?”
何玉梨摇摇头,说:“我早不爱喝那个了。”
这年七月半的月亮只圆不亮,吊在空里,好像一只半熟夹生的烧饼。等一大家子在酒店吃过晚饭,天已经擦黑了,何玉梨一家要急着开车回市里。
何爸先去发动车子。何玉梨想着白天上坟时候烧过的纸,总觉得最后的纸灰没熄透,提心吊胆的。她偷偷去跟何小叔讲,何小叔说不会,烧完的纸灰都拿水浇过了。
何小叔问何玉梨晚上吃得怎样,何玉梨说杂鱼和海鲜煲不爱吃,醉蟹钳不错但是只吃到两个,有个王八汤特别好。何小叔说,人家饭店里叫老鳖汤。何玉梨就跟小叔都笑起来。
何小叔说:“你前年说脊柱不好住院的时候,牛羊肉海鲜都不能吃,你爸就用鸡汤炖点鱼白肉给你吃。吃了两年,你倒是不爱吃鱼了。”
何玉梨说:“也怪你,我开刀的时候听我妈说只能吃鱼,我还指望你给我带个板烧鸡腿堡,你给我带也是鱼。这两年我吃鱼可吃够了。”
何小叔说:“当时你那医生说怕反胃消化不了,谁敢给你吃那炸的烤的。”
何玉梨说:“医生也说了能适量,适量就没问题。前年我一年都喝的那薄盐没油的汤,好不容易去年过年奶奶给剥了点花雕蟹,我刚吃了半只,还被我爸端走了。”
何小叔说:“注意点还是好的。你现在不是都好了,过了十月份蟹肥了,叔给你买大闸蟹,你天天来吃。”
何玉梨说:“离国庆节还好久呢。”
何小叔哄她:“唉呀,那叔给你买花雕蟹,过两天送你家里去。”
何玉梨说:“那你说话算话。”
何小叔说:“别的不敢说,吃个螃蟹,叔还能糊弄你。你就等过几天,我买好了给你打电话,我送不去,你就下班来我这吃呗。”
何玉梨笑了笑。她其实也并不是真正想吃蟹;七八月份,蟹都瘦的很,哪算好吃。她心里想着过一两天找个由头推给小叔,让小叔不要麻烦。何小叔自己爱吃,对侄子外甥们的口腹都上心得很,何玉梨他们但凡有个馋的都要偷偷找何小叔。除了何玉梨表兄在病床最后没吃到心心念念的炸鸡。
何玉梨找同事要永生花的链接。同事说是找了什么代购的,还问她说有好几种款式,不同颜色也有,不同用途也有,要放在哪里的?何玉梨说家里。
同事说,都知道永生花仿真仿得好,但没见实物,很少有乐意买的,都觉得不如买鲜花。
何玉梨说,鲜花不耐放。
同事说,鲜花有香味儿呀。
何玉梨说,毕竟是人工做的,能保持常开不败,也是它贵的道理。同事就笑,说你就是偷懒不想收拾枯掉的鲜花。何玉梨也笑,说你就愿意收拾呀?同事说,我也不愿意。
同事又说,这些东西做出来还得算替代品,但是又鲜艳,又持久,现在想要香味儿喷点香水都成。但有时候就是觉得还是鲜花好,还是觉得那些鲜花呀,鲜货呀,保质期短的,才能是好东西。
何玉梨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你要它长久了,它就不能新鲜,要他新鲜没添加剂了,就没法放。吃炸鸡也要是现炸的不能过夜呢,迟了点去吃,要不就散味儿,要不就是坏了。
同事说,你说炸鸡我想起来,就跟你想喝奶盖葡萄一样,有时候到那个时候就想吃什么东西,虽然说吃了也就那回事,吃不到就惦记。结果是过一阵儿再去找,却可吃可不吃了,没兴趣了。
何玉梨说,也许过了一阵儿想吃,也吃不到了呢。
同事说,对呀,晚一晚可能店都没了呢。
何玉梨笑了笑,说,你看这永生花的优势不就出来了,啥时候都能看到它开着,永远都好看,比人都活得长久。
同事笑道,你跟塑料比降解呀?
vol.212【死水】深海公交车
作者:舞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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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公交车
我现在的处境,应该叫“被劫持”吧。
“呜呜呜,各位乘客,我们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现在我们要去哪……呜呜呜,我也不知道。”
我们所在的海域照不进阳光,照不进阳光就看不见彼此的模样;大家看不见彼此的模样,就不能通过表情来传达各自的感受。为了替代表情,我们在对话中加入了拟声词,表达难受的感情的时候会在话里加上“呜呜呜”,相对地,表达开心的感情的时候就会在话里加上“哈哈哈”。
“哈哈哈,早让你吃胖点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呜呜呜,知道了,如果我吃胖点就不会被人扛走,呜呜呜,我从明天开始要多吃少运动。”
大家对我的决心表示了认可,但他们觉得我多吃就可以了,少运动大可不必。
说的也是,如果我不运动,他们就得失去了最得力的交通工具。大家都是鱼,鱼不是不会游泳,他们需要我是因为他们在没有光照的深海中无法分辨方向,在深海之中,只有我这样眼睛亮得像远光灯一样的鱼才能看得清洋流和礁石,如果有要去的地方,搭我这班顺风车才是最便捷的。
我在海里扮演的角色,就相当于陆地上的公交车。每天我都会挂着一身的乘客在海底四处游荡。
我喜欢做公交车。我喜欢挂着乘客在海底游荡。我喜欢一边游荡一边听乘客在我身上聊天唱歌。这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高兴。
我的生活规律且悠闲自在,我从没想过我会被人类劫持。
按照道理人类在海水里是孱弱无力的,巨大的水压会把人类压得动惮不得甚至四分五裂,我从来不认为海里的人类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直到这个劫匪把我拦腰抱住扛到肩上。
几个心大的乘客不以为然,他们讨论起了自助餐的菜单。除了原本打算饱餐的美味外,他们还为我设计了增肥计划。
“我上次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箱柠檬,等那些柠檬的皮腐烂,海水里会有酸的味道。”
“喔喔喔,那正好,酸的东西能开胃,那样我们的车车就会有胃口吃很多东西。”
“嗯嗯嗯,趁现在能吃就多吃点,谁知道人类什么时候灭绝呢?”
其实我们中的大多数是不希望人类灭绝的,因为我们现在吃的很多东西都是人类的馈赠。人类会将装满食物的铁盒沉入海底,我们本来打算前往的自助餐厅就是不久前沉没的一艘大盒的残骸,从外观上看我只知道那是一艘巨大的潜水艇,但曾有战争年代来的乘客根据它的形状和铭文,流利地报出了它的名字。这名乘客说这艘潜艇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连它都沉了,那人类多半也完蛋了。
“说来劫持我们的不就是人类吗,他是从哪里来的?从潜水艇里吗?他是机器,所以能扛起我们的车车?”
“唉,如果是机器,那我们只能等到他腐烂了。机器都有钢铁般的意志,它能让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时,我的前方传来一阵惊呼,那是人类的声音。看来劫匪将我带回了它们的巢穴。
说是巢穴,但这里并没有洞窟一类的东西。海底绝大部分是空虚的黑暗,这里只能算是人类在虚空中的一个小型聚集地。这里的人类有十来个,有大有小,其中体型比较大的人类比较多。
我对他们长什么样没有兴趣,我只看到深海雪(深海雪,深海鱼的食物,其主要成分包括浮游生物,以及海洋生物死亡分解的碎屑、排泄物等等)源源不断地从它们的头上冒出来,看着就非常好吃。
见劫匪扛着我回来,大的人类毫不吝惜地送上了溢美之词,他们夸我是优质光源,可以带大家走出困境;但小的就非常不客气了,它们直接指着我骂我长得难看长得丑,让我非常生气。
体格大的人类叫停了体格小的人类的胡闹,它们开始讨论接下去该如何利用我眼睛里射出的光。
它们之前好像遭受过大型鱼类的攻击,丢失了不少同伴,还被破坏了不少设备和行李。有几个人提议先回他们之前的沉船,把补给找出来再上路;有几个人类主张继续前进,用宝贵的光源(也就是我)保障现存的人;也有人问能不能带着光去寻找之前走散的同伴,还有人说同伴不重要,要优先找到行李的。
除了小型人类发出了些许杂音,其他人类在讨论中有条不紊地将同类项一项项合并,他们的分歧慢慢缩小,最后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等大部分人脱险了,再让人带着充足的补给回到海里。
我从没见过人类这么顺利地达成共识。只能说这群人有坚定的信念、一致的目标,对现状有着清晰的认识,能够冷静思考,并且懂得退让。
劫匪保持着扛我的姿势,向原本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他走得很快,和其他人拉开了一段不会跟不上但也不会被追上的距离。有乘客猜他是不想让闻讯赶来的鲨鱼波及他身后的人。
他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了——他的手在被我腐蚀,靠近一点就能闻到鲨鱼最喜欢的血的味道。
之前有乘客热火朝天地探讨我的食欲问题,但他们其实是杞人忧天。我很喜欢吃东西,而且为了满足我每天游荡所需的能量,我需要吃很多很多东西。我吃东西不只靠嘴,皮肤也会分泌消化酶,食物碰到我的皮肤,就会被黏液粘住,直到它们被完全消化。
现在这名人类徒手将我扛起,他与我接触的皮肤已经成为了我的食物,不管他什么时候醒悟将我放下,他的手掌、左臂、左脸……这些和我接触的地方,都已经被我腐蚀了。
“我当年,也和车车贴过,就好像是粘在袜子上的苍耳一样。”
“哈哈哈,我也是,我那时还和车车聊天,聊着聊着才发现,哎呦我怎么只剩这么一点了?”
乘客们的谈笑提醒了我。我的消化液不但会腐蚀人类的肉体,对人类的精神也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当人类被腐蚀到一定程度时,他们的神经系统也会被同化,变得能听懂我们的语言。
“呜呜呜,各位乘客,我要和这名人类谈判,请大家为我加油!”
大家听了我的话,纷纷为我加油,嘈杂的声音振动了水波,也骚扰了劫匪的精神。他开始把这些乘客的声音当成幻听,但加油声越来越乱,他也没有办法无视这些声音了。
“谁?有人在和我说话吗?”
他问。
“是的,是我在和你说话,我是你肩上扛着的鱼。我是深海海域的志愿公交车,你现在劫持了我和我车上的乘客。”
他瞥了一眼我的鱼身,注意到了我挂着一身小鱼的鱼身。他没多看,因为对人类来说深海鱼的长相非常可怕,多看一眼都是受罪。
他没有再回话,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鱼,不配和你们人类谈?但是你们现在在深海,这里是我们的领地。”
乘客们“对”“对”地附和道,但劫匪不为所动,仍扛着我一步不停。
呵,将世间万物视作工具的人类独有的傲慢,意料之中。
他一定认为我只是一只有点重的手电筒吧。
但我不是。
我眼睛一闭,让深海重归黑暗。虽然几位身上带发光器的乘客没有办法像我一样开关自如,但他们身上的那点光根本照不亮海水。
劫匪脚步一颤,但更受动摇的是劫匪带领的人们。小型的人类特别慌乱,就像第一次见到日食的土著人。其他人类也颇不安,他们用冷静包装绝望,安抚同伴,但颤抖的言语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我不怀好意地眨眼,演得就像一只钨丝快要烧断的灯泡。人类的希望燃起又被掐灭,熄灭又被点燃,如果不是眼皮酸,这游戏我能一直玩下去。
“人类,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吗?”我闭着眼,语气强硬,“我们现在是被你劫持了,但我可以让你的劫持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你还想继续前进的话,不妨告诉我你的目的地,如果我们利害一致,我还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劫匪也服了软。他说他的同伴要离开深海,回到海面上去。
“回到海上又有什么用呢?你们已经死了。”
这些人早就是尸体了。他们现在能动是因为深海母亲能挽留人类的灵魂——这种挽留不是永恒的,随着肉体的分解和毁坏,失去载体的灵魂终将消散。
“如果我们死了,那也是一样的。我要让大家回到海上。”
我觉得这个人类的脑子不太好使,有利用的价值。
“我知道有一个海底漩涡,能一下把你们卷到海面上,不过不在你去的方向,你按我说的方向走,我把你们带到那里。”
“好。”他立刻答应,过了许久见我不为所动,才生硬别扭地补了一句,“谢谢。”
嗨呀,人类居然对鱼说了谢谢?哪怕是能实现人类无数愿望的金鱼,收获到的也不过是人类无尽膨胀的欲望呀!
我睁开眼睛,重新照亮了海底。但我没有直接告诉劫匪海底漩涡的位置,因为那不顺路。
我按照原本计划的行进路线为他指路,劫匪很听话,将乘客们依次送到了自助餐厅、地热温泉、海底牧场……乘客们下车后小声对我道谢,并叮嘱我小心,我谢过他们的好意,欢迎他们再次乘车。很快,留在车上的,就只剩下几只不怕死、看热闹不嫌事大、单纯想打发时间的鱼了。
“我们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劫匪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怎么会?你刚才经过了沉船、礁石、雪地,哪里是重样的?”
“我怕我坚持不住。”他说,“我觉得我在溶化。”
我用他看不到的幅度点头,他说的没错,他正在一点点地被我吃掉,这也算是这么多人类乘客的指路费吧。
“你是不是会说人话?我刚才好像还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还有歌声。”
他说的歌声应该是一位鮟鱇鱼乘客唱的歌,这是一种节拍缓慢让人昏昏欲睡的歌,是用人类听不到的频率唱的歌。
“不是我们会说人话了,是你能听得到鱼的声音了,我们本来就是用这种语言交流的。”
“那我是变成鱼了吗?因为被你腐蚀了?”他不安地低头审视,发现自己的脚还好好地在两条裤管里,没有变成尾巴。
“还早呢。”我哼了一声,“你现在把我放下,换个人来扛,这样你们回到海上的时候,看上去还能像个人。”
他拒绝了我的好意。他无所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送其他人到海上就可以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到海上?”我问。
他说这是机密。
“呵,对一条鱼有什么好保密的?”
我激他,他不松口。
“那我就瞎猜了,你们这么多人有大有小,还有你这样的保镖,一定是一群非常重要的人。”之后的内容是我从那位熟悉潜水艇的乘客那里听来的,因为发现这群人类的地方和那潜水艇比较近,所以我大胆猜了一把,“你们是方舟上的人吧。”
听到“方舟”这个字眼,劫匪明显动摇了,他难以置信,眼睛瞪了老大,因为这个词是人类发明的,深海里的鱼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这个词的发音和含义。
“联合国为了防止人类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灭种,各种族的人类都选了成年男女各一例、童男童女各一例,还有一名最了解他们种族文化的老人,他们把这些人和存放了所有人类文明的磁盘和读取器一起藏在了一艘叫做‘方舟’的潜水艇里,这样即使三战后有某个人种灭绝了,也可以在战后让潜水艇重新浮出水面,让里面的人回来重新繁衍他们的种群。当然,船上肯定还有很多其他人,比方说各国首领、顶尖科学家,可能,还有一些赞助商?”
赞助商是我生前在电影中看到的桥段,我故意将它编入了我的猜测中,对一个拥有崇高理想的人来说,赞助商的存在是一种侮辱,他们会下意识地反驳并透露更多信息。我故意留出了足够的空白,但那劫匪口风出奇的紧,没有松半个字,没有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猜下去。
“总,总之世界上有这么一艘承担了存续人类文明要务的潜水艇。我猜你们就是那艘船上的幸存者。你们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等待战争结束,但很不幸,你们还是被击沉了。因为你们的敌人不能容忍异族的存在,不管是人种还是文明,他们都要赶尽杀绝,他们的名字是——”
我报出了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我就是被他们封在桶里扔进海湾的。
劫匪的脚步没有停下,但明显放缓了。
“如果你的任务是保护船上的人,或者是保护人类文明之类的远大理想,那现在多半已经失败了。”我布噜噜地吐出一串泡,如今我已经变成了鱼,人类的种族和文化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你的船炸了,船上的人也死了,你们不过是些残留意志驱动的尸体,之所以还能动,都是受了深海母亲的影响。你以为你为什么不带氧气也能在海里行走?如果回到海面上,你们会失去海洋的加护,会变成普通的尸体,甚至变成海里的泡沫。不管你们是不是来自那艘潜艇,上了岸都会死透。”
“我的任务就是带他们回到岸上。”劫匪说。他的语气坚定,毫无情绪波动。
他的身体传来碎裂的声音,靠得近的乘客说他的脚断了。不过在海里行走本来就不需要脚,大家都是漂浮着前进。脚只是装饰而已,但没有鱼鳍的人类是不会懂的。
“还有多久?”他问。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还有多久能到漩涡还是他自己还有多久。
“你居然向一条鱼问时间?海里可没有鳍表这种方便的东西。”
可能他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继续追问。
“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会痛?”他问。
“因为你的神经还活着,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你的身体在被深海母亲的力量重塑,你的手脚啥的会脱落,剩下的部分会变形,把你重塑成一条鱼。”
“那……”他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是不是也脱落了手脚,“我现在还是人类的样子吗?”
我让一个会发光乘客游到他的正面看看他的样子,乘客说他的嘴已经变得和脑袋一样宽了。
“那可不能回头让他们看到。”劫匪自嘲了一声,“能帮我看看他们吗?”
那乘客照做了,他回来,说他们是自然腐化,烂掉的速度比劫匪要慢很多,只是有几个体型较小的人类不见了。
“他们没有被我的消化液腐蚀,所以没有被改造。”我说,“你变成鱼以后能在海里生活,但他们回到海上只能变回尸体。”
“你很希望他们变成鱼?”劫匪问。
“那倒没那么希望,我只是觉得你应该问问他们。”
“没什么好问的,我从碰到你起就在被你腐蚀,他们忍不了。”
“如果有人想要活下去,那这点痛不是问题。”
我就是在这种求生意志下变成鱼的。把我变成鱼的是另一条发光鱼,她长得不大,但是她的消化液像强酸一样,把我一点点腐蚀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个过程虽然很痛苦,但我现在过得很快乐,我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相比而言当初的那点痛简直不值一提。因为不想让同伴痛苦就剥夺他们重生的机会,老实说我不是很赞同。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开了口:
“如果我不想让他们活下去呢?”
“那……那就没办法了。”
我不知道他和其他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所以也不好评判他的行为,也许这些人做了很对不起这个劫匪的事,让他狠得牙痒痒。
目的地越来越近,我没从劫匪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非常不甘。
“呵呵呵,浮上水面的都是人类要的东西,沉入海底的都是人类不要的东西。”我不禁感慨,“开始是垃圾、废水,然后有游轮、项链,后来是书本、知识,再后来是坏掉的武器和军舰,现在是潜水艇和文明——哦,还有我。”
“你在说什么?”他问。
“战争结束后我想回去地上,看看还剩下什么。”我说。
“你想知道地上的样子吗?”他问。
“想。”我很诚实地回答。
“我很早就在奇怪了,你明明是鱼,却对地上的事很清楚。你知道方舟,知道联合国,还知道赞助商,更不要说——了,你以前是不是也是人?后来变成了鱼,就像我现在这样?”
说着劫匪晃了晃他重获自由的右手。其实那已经不能说是手了,它已经变成了鱼鳍,他那只有装饰作用的脚也早就不见了,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他勉强将衣服挂在身上,给后面的人留下一个很像人类的背影,但我知道再过不久,他的身体会被压缩,变成比我小很多的鱼的样子——雄鱼一般都不是很大。
他身后的人也剩的不多了,小体型的人类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高大的。
“嗯,我以前是人,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爽快地回答。
“鱼的寿命长吗?你是什么时候变成鱼的?”他问。
“我是战争开始之前下来的。我是反战分子。”
“那该有十几年了。”
“居然有十几年了。”
“我知道战前有游行,还有反战的人被处死扔进海里的事,我们的教科书里都这样写。”
“那我是不是成为历史人物了?”
“不知道。”
“你到底是谁?那艘船不会真的是方舟吧?”
“那不是方舟,你说的多半是有人闲,在船上刻下了‘啥啥方舟天下第一’。海底暗,你没看清楚吧。”他学我们的样子发出一串表达感情的拟声词,“哈哈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现在要把后面那些人送上海面,尽早结束战争。”
“……尽早什么?”
“结束战争。”
我不信,我知道为战争狂热的人是什么样子,任何人的尸体都只会让他们更加狂热。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喜欢这些人的。而且我们乘坐的那艘潜艇也不是联合国的,也不是什么方舟,它是——”
他说出了我耳熟能详的神话中的主神的名字。我生前没有听说有哪艘船是以这个神的名字命名的,但我知道叫这个神的名字的船绝不是什么小角色。
他原本贴在我身上的部分完全化为了鱼。他已经不用继续扛着我了,我们并排漂浮在海水里,几个乘客自发地钩住了他的裤子,因为他已经没有了腰。
“这艘船的沉没肯定是机密。现在我有机会把这个消息传达到地上,一定是上天的旨意。”
不是上天,是深海母亲。不过我没有特意纠正,因为他很快就是深海中的一员了,他很快就会知道庇佑他的是天还是海。
“前面就是漩涡了。”
其实这不用我说,劫匪已经变成了一条牙齿发光的扁脑袋锯齿鱼。他已经适应了海底的黑暗,身体也变得灵活起来。
他转过头,向身后的尸体扑去。我用眼睛发射出的光照亮了的漩涡的螺旋,被锯齿鱼追赶的人就像看见了逃生出口一样,一个个往漩涡里奔去。
他们被漩涡卷上了海面,锯齿鱼则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问他接下来打算去哪。
他说他想不好。
这没有关系,漫无目的地在海里游荡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名乘客罢了。
“我想回那艘潜艇,我想再扔点东西。”
他想好了。
文/君莫非
*本文中人物除路人情侣外均无性别指向
一个扎纸人的,一个买折扇的,一个旅游的。
旅游的问:纸人怎么卖?
扎纸人的回答:50块。
旅游的皱眉:这么贵。
扎纸人的说:老手艺,赶着时髦话说,就是地道的仿真技术!
旅游的嗤笑:你这算个什么仿真技术?
扎纸人的一抻脖子:怎么不仿真?怎么不真?你看看,你仔细看!我可是扎了几十年的纸人了,可从没见过比我更逼真的。
旅游的说:哎,哎。别激动,我又没说你扎得不好,我的意思是仿真是门新技术,不是照着真的比划就叫仿真啊。
扎纸人的一撇嘴:嗐,我知道内是高科技,但咱们这不是做广告么!这么讲究。你买不买?来某某池不带个纸人回去可算白来啦!
旅游的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我得省着点钱,刚离职!
扎纸人的说:嗐!这年景!你是离职,还是被开了?
卖折扇的早凑过来了,这会才插话:扎纸人的你也忒不讲究,有跟人打听这的吗?年轻人甭理他,买扇子伐?咱们离职归离职,出来玩也不能委屈着,总好带个纪念品回去。我这扇子比他的纸人便宜,三十块一把,咱们手头紧我就再便宜你一点,二十五,怎么样?也买个开心。
扎纸人的白了他一眼:边儿去边儿去,你那破扇子有什么好买的,我这纸人才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年轻人也不容易,这样吧,我便宜点,四十!怎么样?
旅游的还没说话,一对情侣亲亲热热地路过。
男的问:老板,纸人怎么卖?
女的问:老板,折扇怎么卖?
扎纸人的赶紧说:60一个!传统手艺!仿真技术!小伙子要不要来一个?莲花灯也有,有情人去前面某某池放了能受某某娘娘庇佑,上周末还见着一对夫妻来还愿呢!
卖折扇的也说:40一把!都是好木头削的扇子,糊面的雕花的都有,姑娘喜欢什么随便挑!
旅游的没说话,看着小情侣没一会就买好了东西——男的买了个花灯和一个纸扎金毛,女的买了把写着“發財”的折扇,亲亲密密地走了。
旅游的问:怎么跟他们报价和我不一样?
扎纸人的说:这俩小年轻一看就是刚好上,这会不好意思带着对象还价,贵点没事。
卖折扇的说:他可贼着呢,那花灯底座是塑料的,收回来一大半还能接着用。
旅游的问:收回来?不会被冲走吗?
扎纸人的也不大在乎“商业机密”随便被透了个底掉,说:不啊,某某池是死水,流不动的。天天都有清理工捞,我去回收比收废品给的还多些。
旅游的问:给多少啊?
又问:死水?不会臭吗?
卖折扇的说:夏天会有点味儿,别的时候不会,景区有人定期清淤的。
扎纸人的说:8毛一个,我自己拿回来洗干净晾干。
刚刚那对小情侣花了三十买了一盏花灯。
旅游的说:听你们说的,怎么感觉这景区来了就是上当呢?
卖折扇的说:话可不是这么说,你来景区图什么呀?不就图个放松么!你看这山是真的吧?这树是真的吧?这新鲜空气是真的吧?那水池子里的神仙是噱头倒不假,但为了养这死水潭子景区可没少往里头砸钱!再说咱们,那更是看天吃饭了。扎纸人的,你昨天成了几单?
扎纸人的想了一下:三单。
卖折扇的两手一摊:我才一单!昨天一整天,咱们这道上路过得有十来拨人吧,成的生意连顿饭钱都不够。当然,咱们也有淡季旺季嘛,但总体来说肯定跟暴利挨不上,还得给景区交摊位费呢!赚不了几个钱。哎,家里小孩还得上学。
扎纸人的说:是喽!补课费是真贵!人家当老师的一张嘴,可比咱们不少赚!年轻人你是干啥的?
旅游的说:我之前是在某公司搞ai研发,项目方向是仿生宠物。
卖折扇的说:ai,那不是机器人么,怎么变成宠物了?
扎纸人的笑:遇着同行了,我刚卖的也是仿真宠物。
卖折扇的白了他一眼,对旅游的说:甭理他,个没眼色的。
旅游的解释道:ai是人工智能,不止是机器人,像你手机指纹也是属于旅游的i的一种。我们团队……我之前的团队的主要研发方向是模拟猫的生物习性和交互反应,内置到相应设计的机器内,能够制造出看着像猫,摸着像猫,养着像猫,但养育成本低,陪伴时间长,也不易造成过敏的仿真电子宠物了。
扎纸人的啧啧感叹道:还有这样的技术,要是能给我的纸人装上可就好了!
卖折扇的也说:这技术听着真不错,我家闺女老想养小动物,我们怕养不好死了就一直不允许,要是有电子的倒是可以给她买一个。
旅游的说:是啊,真不错。
卖折扇的瞅着他不太高兴,给扎纸人的打了个眼色,不是很意外地被无视了。
扎纸人的问:那你怎么离职了?
其实大概能猜到,这两年倒闭的裁员的企业不少,他们这些小摊都有些难以支持。
旅游的沉默了一下,说:我之前的公司经营不当,被兼并了,项目也移交给了那家大公司,研究方向被改了不说,动辄就要加班加点,我受不了,就辞了。
扎纸人的说:这研究方向不是挺好,怎么就改了呢?
旅游的说:公司说不符合时代潮流,所以要改。
卖折扇的问:时代潮流是啥呀?
旅游的说:高仿真元宇宙。
—end—
作者:江橼
评论:笑语
“尊敬的领导,您好,
首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阅读我的辞职申请……”
晚高峰的公交车上,宋清时抱着栏杆,双手在手机屏幕上上下翻飞,一封辞职信写了删,删了写,写写改改最后还是没想好到底以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发自灵魂的不想干了。
写到后边,她感觉脑子都不转了,索性放下手机,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以求自己还能清醒到下车站点。
放空大脑后到宋清时眼睛开始在车厢里乱瞟,怎么说呢,多少还是有点神经质的。大概是客户间多了,她总习惯先从外观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及生活状态。
比如说,右边靠门的小姐姐。发色是之前流行过的雾霾蓝,但是有段时间没有打理头顶个已经长出黑发了;她背着的名牌包包是假货,宋清时一眼就看出跟富婆客户那个的区别;身上的衣服也是牌子货,不过好在是并不算贵的平民品牌;所以,这个小姐姐大概是市中心办公楼的白领,公司很不错或者办公地点很高大上,但是工资不高。
再比如说,就在她左手边穿着休闲外套,背着时尚小包的帅哥,虽然穿了高领衣服,但还是能看到一点脖子。颈纹有些严重,露在外面的手也略微粗糙,明显不如表面上打扮的那般年轻。这种情况来说,不是人家心态好,就是另有所图。
兴许大家也知道晚高峰的公交车乘坐体验很差,所以车上大部分是住的比较远还没车开的打工人,很少有不上班的人来凑热闹。
但也并不是绝对,宋清时对面的椅子上就坐着一名抱孩子的中年妇女。
穿着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女人双手紧紧揽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小孩穿的衣服比较中性,是时下流行的蓝色棒球服,头上还戴着白色棒球帽,总而言之非常精致好看。
就小孩这模样,放小说里,怎么也得是男女主小时候一见误终生的标配,连宋清时一成熟女青年都差点把持不住。
好看的小孩是这趟晚高峰的强心剂,宋清时一边放空大脑,一边看萌娃回血,感觉自己还能跟ppt大战三百回合!
说曹操,曹操到。
脑子还没吹过瘾,老板打电话就打进来了。
宋清时皱着眉头秒接,一接通就露出社畜标准社交微笑。
“喂?老板啊,晚上好!有什么……哦,今天的合同我已经看过了,就是有几条不行,供应商那边改了合同,这几条都不符合法律要求……”宋清时耐心向老板解释,为什么合同没有提交,又试图让对方理解什么叫阴阳合同。
“别的我不管,今晚我必须见到合同。”说完,老板“啪”一声挂断电话。
宋清时气的在车厢里小幅度张牙舞爪。
“草泥马的必须要!山顶洞人都比你脑子好使!啊——”
胡搅蛮缠的老板,跟工资并不匹配的工作时间,以及食堂难吃的饭菜,都是她想要离职的原因。
“老娘今天非得把辞职信呼老男人脸上不可。”
说着,她再次打开手机,打开文档,准备继续编辑。
“叮咚。”
手机解锁,刚才没看到的信息这会儿都一一弹出,宋清时顺手点开最新一条,是转发到小区群的朋友圈动态。
“……小名涛涛,今年三岁,身高……在金鼎花园附近走失,走失时上身穿蓝色棒球服外套,内搭白色小花花T恤,头戴白色棒球帽……”
宋清时盯了手机上照片半分钟,再抬头,看了一眼中年大妈怀里的小孩。
首先,排除双胞胎其中一个被奶奶或者姥姥带着的可能;那么眼下的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走失的孩子在这里,而她面前的是个人贩子。
兴许是宋清时的眼神过于明显,抱着孩子的老女人将怀里的孩子往怀里一带,把脸遮了起来。
但是不重要,因为刚才宋清时已经拍照了。
不要小看一个社畜的手速!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老板擦白板的速度有多快,她上大学抄板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过。
拍照发群短信报警一条龙,宋清时便低了低头,用余光盯着人贩子的双脚,实时向短信对面的警方报告动态。
作为一个至今还没被抓住的人贩子,老女人的反侦察能力也不是盖的。看面前这个女青年的举动,猜也知道,孩子走失的事情肯定是传开了,而且好巧不巧自己还被撞见了。
这时候就不能在按照原定计划跟同伙碰头了,她得提前开溜。
于是老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公交车路线图,果断起身,准备在下一站下车。
这会儿宋清时是想跟上去的,毕竟晚高峰车厢里人多,人贩子一移动就不是那么好抓了。但警方劝诫她,不要轻举妄动。在没有明确人贩子身上有没有带危险品的情况下,贸然冲上去,很可能会发生意外。
孩子和热心市民,他们一个都不想失去。
宋清时也是从心的,她本来也不是个抗压能力特别强的人,不然在面对如山一般的工作量和工作压力时,想到的唯一解就不应该是辞职,而是跟资本家斗争到底,争取把他们都挂路灯上!
可是,那个孩子真的好可爱。
在公交车减速准备进站的前一秒,宋清时努力挤开人群,往下车门去。
人贩子早有预谋,一开门就往下冲。
宋清时挤了半天不动弹,眼看着人贩子要跑了,公交车也要启动了,急的大喊抓小偷。
司机师傅也是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关门的动作慢了一秒,刚好够宋清时跳下车。
漆黑夜幕下,人贩子抱着孩子跑不快,宋清时把几十斤的电脑包往地上一扔,撒开腿就追。
宋清时与对方距离越来越近,几乎是能抓到衣角的距离,人贩子眼看跑不过小年轻,心想自己不能被抓,当即心一横,把怀里的孩子往马路中间抛去!
宋清时在动作的时候没有过脑子,她看着孩子被人贩子抛出来,她也跟着冲上了马路中间。
“吱——”
“砰!”
“砰!!”
刹车声,碰撞声响成一团,原本还算能正常通行的道路瞬间堵成了一锅粥。
早早接到宋清时报案的警察们姗姗来迟,将已经跑远点人贩子摁在了地上;刚因为宋清时捣乱慢了一秒公交车被前面三连追尾的私家车也给吓得不轻。
公交车的地盘高,视野宽阔,他是看清了事故发生全过程的。
那名乘客根本不是要下车追小偷,那名妇女也不是什么扒手,而是人贩子啊。
但这些宋清时都不知道了,她接住孩子后,将孩子整个圈在了怀里,自己背对来车方向,被撞出去老远。
几乎已经没有感觉的身体,让宋清时躺在地上不想动弹,或者说她的脑子现在是彻底罢工不想干了。
怀里的孩子许是因为冲击而苏醒,但她已经没力气睁开眼确认孩子有没有受伤。
“啊……好累啊。”
“想睡觉……”
她太困了,加速冲刺的后遗症许是在这会儿显现出来,她满脑子都是想摆烂。
“妈的……写什么辞职信……”
“净……整些虚的……老娘……”
现在就要打电话给老板!
这班,今天就上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