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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原殊
评论:无声
(是半成品,之后再改)
“学会使用扇子是淑女的必修课。”
林无聊地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扇子,听着对面的老师絮絮叨叨。扇骨并非常见的材质,也不是朱门绣户常用的白玉,入手隐隐还带着炽热,对于天生体寒的人来说效用甚至胜过神丹妙药。据传闻称这是龙骨——林向来无病无灾,因此仅仅是为了女儿的一把扇子就用上年轻时的伟绩,用龙的翼骨做的这把扇子明晃晃地显示着林家主的溺爱,一时还令人议论纷纷。
而作为被溺爱的对象,林自然有着该有的骄纵与傲慢。在她看来这只是一把扇子,至于龙,作为童年时的绘本看看是很好,现在林看它们就像看着展示架,只有摸上去的温度能表示着曾经是一具会喷火的龙的遗骸。不过这把扇子她还是喜欢的,龙骨材质坚韧非常,一拍桌效果胜似惊堂木,扇面也是用天蚕之丝做成,在林三天一小摔五天一大摔的频率中丝毫没有半分损坏的样子。此刻她将扇子一合拢,往桌子上“锵”地一敲。
“好了…别说了尤尔文老师,我对这些繁琐的介绍没兴趣。你直接说要做些什么吧。”
尤尔文拿起手边的茶,面容平淡地饮了一口:“…说实话,我没想到林小姐会同意。”
“因为我骄纵乖张,嚣张跋扈?”林歪着头,轻笑了一下,“那也得看对谁,和大部分人说话实在浪费时间——但这毕竟是父亲说的。”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将扇子开开合合,“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精灵老师。莫非他发现他的女儿天姿国色,终于找到一些政治上的用场了?”
林说话毫不客气,到切实地合了她的性格。不过到不像传闻中是个在溺爱中长大一事无成的大小姐。尤尔文打量了一下林的面容——天姿国色并非自夸,所以那些刻薄的嘲讽与奚落到也显得像是小女孩的娇嗔,叫人难以生气起来。
“林先生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尤尔文声音仍然平静地没有起伏,“毕竟,林小姐不是已经打包好了行李,随时准备着出门去闯荡一番吗。”
林的脸色一时有些微妙,然后毫不掩饰地“嘁”了一声:“我就知道瞒不过父亲…拜托,我可不想参加成人礼。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真能找到空子,马上就要变成恼人的苍蝇了。”
还有些话林没说,怎么说她也是和这个国家里大部分孩子一样看着龙的绘本长大的。那些传说中父亲的冒险事迹,和现在这个宠溺着女儿的随和中年人实在相去甚远。所以当她在酒馆听到一些新编的冒险故事的说书时当机立断就收拾好了行李。父亲已经是勇者了,所以她打算周游列国,用另一种方式名扬四海。
“是啊。”尤尔文似乎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出去冒险也是淑女的修行。”
“……”林难得地被这个说什么都能扯上淑女的老师噎到,不愧是父亲找来的…作为长生种的精灵对任何事都是那样不疾不徐,而尤尔文更是如此。林收敛了一下情绪,总之快点结束掉这个麻烦课程:“快开始上课吧,敲诈课时费可不好。”
“林先生已经将费用结清了。”尤尔文也没有在做闲聊,“林小姐或许知道,那些贵妇人的扇子毫无用处,花哨的缎带与丝绸根本无法扇风,那只是与她们的衣服手套相称的一个小配件——顺便让她们的手看起来不那么无处安放。”
这句话如果是林说出来马上就可以成为她傲慢的佐证,但是在尤尔文语调平静。她展开山上的扇子,半遮住脸:“但是…正因如此,也没有比这更自然更不让人生疑的遮挡物了。只要换上一顶半遮面的帽子加上足够华丽的扇子,没人能从酒馆中找出你来。”
“嗯…还有。”尤尔文放下扇子,斜扫过面前的桌面,这是一个自然把扇子放下的动作——如果不是桌面上原本的茶杯不见了。
林眨了眨眼:“什么啊…盗窃的技巧也是淑女需要掌握的吗?”
尤尔文把茶杯从袖子中取出来:“这可不叫盗窃。嗯…妙手?这可是很有用的技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乐于分享的。有的时候人们还会用金属扇骨,借助反光来看清情报。所以除了这把龙骨扇,你还需要多备几把扇子。”
“哼…看不出来尤尔文老师还有几分幽默。”虽然用那脸说出来就像个冷笑话,林勉为其难地表示认同,“就像你说的,这把龙骨扇过于简洁了,并不适合你说的那些功能。难道我只能把它拿在手上当保健品吗?”
“…不。”尤尔文的表情还是没有变,但林平白感到尤尔文变得严肃起来,“那是武器。”
“龙骨做成的兵器,可以获得贯穿和净化的效果,这你是知道的吧。然后,这个扇骨的射击——是飞镖的发射器。对于普通材质的飞镖而言也能获得一定的附魔,更不要说林先生打磨了好多龙骨材质的飞镖。”尤尔文顿了顿,“不愧是林先生,比起传闻中的溺爱形象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那可是我父亲。”林理所当然地说着,“既然父亲都已经准备完全了,那就必须得在成人礼之前偷溜出去对吧?这可不是叛逆少女的离家记,而是一个伟大冒险家的机遇哦。”林笑得狡黠而自信满满,然后扇子掩去面容只露出一双似乎有些羞怯的脸。
“我想我知道扇子的第一个用法了。那么在成人礼到来之前,开是你的授课吧,尤尔文老师。”
文/鹤野
评论:随意
三年前的傍晚,我叫住了那个即将离开的运输员,招招手让他来陪我聊聊天。我住的街区位于绿洲外城边缘,运输队把固定物资送到这里往往也就意味着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我还晃了晃手里的速食棒,我想大概没人会拒绝这样的一场闲聊。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突发奇想使我抓住了一些珍稀而奇妙的东西。我的亲朋一直说我拥有一种嗅觉,一种对即将到来的变化产生反应的嗅觉,我对此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我确实是一个比较幸运的人——在大灾变爆发之后还能活着进入绿洲的人都是幸运的,不知道是否缘起于这种虚无缥缈的嗅觉,我在灾难发生的前一年忽然开始存款,后来这笔数量还算可观的资金让我得到了一张进入绿洲的门票,让我现在可以坐在这里平静轻松地写这本传记。
而那个傍晚,我被那种毫无来由的灵感俘获,叫住那个运输员,递给他一根速食棒,在接下来的十七分钟的交谈里,获得了这本传记的起源。
那名运输员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穿着工作服,戴着帽子,他接过速食棒之后稍稍抬了抬帽檐,我才得以看见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是干净明亮,大灾变之后我已经很少看见这样的眼神,它热烈,但并不莽撞,不随波逐流,亦不自甘堕落。我忽然之间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我问。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边反问一边掰开速食棒,还不忘开个玩笑。“绿洲不是人类共同的家吗?”
“我是说这支队伍。你看上去很脸生,我是说,如果你一直负责这片街区的物资运送,我不可能对你没有印象。”
“你会和每一个运输员聊天吗?”他看着我。
“那倒不会。”我说。“但我觉得自己认脸的能力还行。”
“很荣幸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男人眯起眼睛笑了笑,我能感觉到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真诚的快乐,强烈得甚至漫出了一点得瑟的意思,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意识到眼前的运输员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加有趣。“但你说得没错。”他忽然话锋一转,“我确实不是运输队的,我只是来打零工的,明天就走了。”
“你觉得这份工作怎么样?”
“挺不错的,简单快乐的体力劳动,从内城一路搬到外城,遇到慷慨的居民还能坐下来喝口水再走。”他说着,向我笑着垂首,“再次感谢您的速食棒。”
“不客气。那既然觉得还不错,有没有考虑留下来继续这份工作?我觉得这很适合你。”
“啊,实际上,明天我就要走了。”他吃掉最后一口速食棒,将包装叠成小小一块塞进上衣口袋里,然后轻松道:“我已经申请了离职,明天早上就会离开绿洲。”
我对此大为震惊。“离开绿洲?可是除了绿洲你还能在哪里生存?”
大灾变发生的那年,人类从海峡之下挖出了一种从未发现的矿石,它所拥有的强烈放射性立刻对周围的环境和生物产生了巨大影响,动物死亡,人类加快衰老,城市腐朽。死亡如同病毒,从世界的一角开始蔓延,人类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在死亡的压迫下开始大迁移,建立绿洲,容纳了灾难后的幸存者。
那段历史漫长而沉重,在此就不多赘述,总而言之,绿洲为幸存者提供了最后一块净土,为普通人提供了居住地,为感染者提供了治疗条件,在绿洲之上盖着集结了人类智慧的巨大净化屏障,将潘多拉辐射隔绝在外。彼时我已经在绿洲居住了半年多,心境从最初劫后余生的狂喜逐渐过渡到平静,而在这时乍然听闻这样一个离开绿洲的决定,我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最后的人类都在这里,除了绿洲,你还能去哪里?”但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可能又浮现在我的脑中,这个可能性让我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人,刹那之间我们之间的距离开始拉长,我无法再以一种平等的眼光注视他,我不由自主地开始退缩,开始仰视。人类对于异类总是谨慎又忌惮。
“看样子你猜到了。”他脸上笑容不减,但我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直到如今我也依旧对此感到歉疚,刻板印象是人类的陋习,我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行为对他造成了伤害。
他在身上翻翻找找,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徽标,世界树的纹路,下方标着烫银的“Evolver”——进化组的标志。
我眼前的这个人,他是潘多拉的宠儿,是末世中得到了恶魔馈赠的进化者。
进化者不同于普通人和感染者,他们适应潘多拉辐射,可以不携带隔离装置暴露在辐射中而不会感染死亡。绿洲建成以来,普通人和进化者的冲突从未停止,因为涉及到另一种社会学问题,在此也不作讨论。那时我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和进化者对话时,我的好奇心逐渐压过了忌惮,而他在感受到我的求知心理后也很慷慨地对我的问题进行了一一解答,于是这场闲聊开始偏离原本的轨道,转向了一种探讨。
我问:“绿洲之外是什么?”
他沉默须臾才回答:“是末世。”
绿洲是最后的净土,至少人们是如此相信,躲进避风港的幸运儿不认为在净土之外还有幸存者,重新享受文明之后逐渐开始忘却灾难本身的可怖。但人类总是惊人地坚韧,绿洲之外,依旧有人在混沌可怖的大地上挣扎。
“地下城,那里是绿洲的反面,感染者和进化者的巢穴。”他语气轻松,“至少不用担心我没地方去。”
我并非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我也是大迁移的幸存者,我也曾经在军队的保护下穿过重度污染区,目睹过人类的科技碾过变异动物的尸体,长长的队伍走过后会留下长长的血迹和望不见尽头的坟冢和尸体,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死于感染、袭击、疾病——我并非无法想象,而是不敢去想象。
出于敬意,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我向他请求能否让我再仔细看看那枚徽标,在他同意后,我得以在徽标的背面得知他的名字——周行琰。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会在未来的历史事件中占据一个何其重要的位置,周行琰给我的最后一个建议只是抬头看看夜幕下的绿洲:“在这里看不清的话,可以去高一点的地方,外城的话,那边的钟塔就可以。”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在夜间爬上了钟塔。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在夜晚认真观察过绿洲上空的屏障,直到那时我才发现那层保护了众多幸存者的屏障是会在夜里发光的。细小的荧光从地面发射器上升起,丝丝缕缕滑过弧形屏障,如同逆向的光雨。
新历四年,周行琰离开绿洲,同年“和散那”教会建立,绿洲和地下城形成对峙关系。以周行琰为首的大批进化者离开绿洲加入和散那,在针锋相对的两方关系中充当了平衡的枢纽,人类逐步开始适应潘多拉污染下的新秩序,后灾难时代正式开启。
——雷里尔《潘多拉秩序》
作者:黎奉行
评论要求:无要求
第一次见到他,是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他已经忘记了,甚至对自己曾救过的人没有丝毫印象。
但自已一直记得很清楚,每一分,每一秒。
一年夏天,流亡在外的他已有五天没有进食,西域的流水也是少得可怜。
就在他命悬一线时,一匹马停在了他面前。
那是名贵的良种马,在整个西域也实属罕见,曾是他一生也不敢想象的世界。
马匹上的公子,虽说和他年龄相仿,却有着与年龄不同的老练与成熟。
但他没有像其他贵族一般对自己毫不理睬,甚至厌恶的走过。而是翻身下马,递给他一些钱财。
“去买些东西果腹,然后找份工作吧。”对方微笑着,双眸间找不到丝毫轻蔑的痕迹:“父亲时常教导我们,西域的子民是平等的。”语毕,那人上马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微笑,成了自己永远的梦。
他并没有如那人所言去打工。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他,走向南方,来到海湾,投入源老人门下。
在那里,他学会了占星术,学会了法诀。历时五年,他凭借着自己的坚持,成为了仅次于老师的术法兼修者。
“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在他度过六九天劫后,源老人欣慰的笑了。
他将自己的一身修为转渡给自己,那叠加而出的庞大无比的力量让他拥有了比拟大成期的力量,脱胎换骨。
他的头发变为银白,血液转换成金色。只有那承自母亲的碧绿瞳孔,依然没变。
然后,源老人原地坐化了。
埋葬好老师,他踏上了返回西域的路。
尽管之前有了无数设想,但他还是震撼于那人的能力。
昔日的公子,已成长为令人尊崇的王。统一整个西域,自号西羌。
震惊之余,他的内心也有着一丝激动。
可当他再一次来到他面前,对方已经让他感到陌生。
佳肴美女,世之龙虎可否还记得那荒漠的落魄少年?
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思念,他站在他面前,阐述了信仰的重要性。年轻的西羌王端坐于首位,目光深邃,又带着一丝好奇与了然。
“好啊。”王说:“你证明给我看吧。”
他自信的离开大殿,以神灵降世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单纯的西羌子民连蛊惑人心的法术都不需要用,轻而易举地让他们认同了新的神明。
他被人们敬为观星者,居祭司院之首。
但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号。
当西羌王也如此称呼他时,他说:“我名为玵。”
西羌王愣了一下,旋即微笑:“嗯,玵。我是游竺泉。”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却没有丝毫喜悦。
对方的话语中,没有任何的熟悉与亲切,只是因为对他的敬佩,最基本的礼节,和利用。
连信任也算不上。
他告辞回到祭司院,不再奢望那一丝的可能。
既然对方已经不记得他,那,就这样与他并肩也不错。
只要能够看见他,就好。
虽说心如死水,也不过如是。
作者:逸途
评论:笑语
谢罪:庞贝旅游指南捏造版,肉眼可见的死亡滑铲(中学生应试作文
历史学家与考古学家在历史遗迹中苦苦寻找历史线索,而意大利的庞贝根本就是独一无二的历史化石。公元79年,苏维威火山爆发淹没了沉睡中的庞贝,火山灰遮蔽时间的视野,意大利的庞贝从此在梦中沉睡了两千年。这座城市不幸在自己的时代过早死亡,定格于最后一天,但它的文化幸运地存留得更加久远。
二十一世纪的庞贝是一个全世界闻名的旅游景点,也是一座因为灾难被刻成史书的城市,总体呈现长方形,建筑与街道因为被火山灰掩埋而保留完整,静静等待人们的阅读,它用建筑、雕塑、壁画、文字甚至于它不幸遇难的人民的躯体,慷慨地向我们展示自己,让我们身临其境地体验庞贝人民的日常生活,窥见一个淡去2000多年的罗马城市。
地理位置决定了这个景点所拥有的丰富内涵。公元一世纪,庞贝还比邻着海岸线。作为气候温暖湿润的海边城市,这里物产丰富,港口优良,贸易发达,人来人往,并且远离政治中心,这一切使这个城市与它的人民呼吸着慵懒和平的空气,足以让他成为一块歌颂罗马辉煌文明的化石。
庞贝因它盛大的灭亡而闻名,游客们更感兴趣的却是庞贝人民如何活着。当人们来到庞贝,面对鬼使神差地被火山灰覆盖并留存的建筑与街道,我们很容易沉浸入这座城市被定格的日常,庞贝遗迹中的蛛丝马迹能够为我们拼凑出一位鱼露商人的一天。当然,这只是基于遗迹的猜想。
公元79年的某一个清晨,面包师还在面包上印着自己的指纹,随后将其递进烤炉。富有的奥卢斯从不必前往面包店,他打着呵欠睁开他的眼睛,差使奴隶制作他们家的早餐,同时,他的妻子正在为与他同名的长子整顿行装,奥卢斯走过来看着他们,为自己足够供给孩子上学的富有感到骄傲。他坐下来,随口与儿子谈论起露天竞技场上角斗士克拉迪斯的英姿,并且期待下次假期前往大剧院观赏最新的刺激剧目,他的儿子小奥卢斯对老套的剧目不感兴趣,急忙将面包揣进从市场上购买的麻布口袋,他即将前往圆形剧场边的连廊学习,迟到将使他挨老师的一顿痛打——通常会被斜吊起来。
清晨应当感受家庭的温情,下午该是庞贝男人们谈论金钱与政治的时光。在市中心东侧的欧玛齐娅楼交易市场,奥卢斯与竞选者普利斯库斯达成了一笔交易,他购买了一大批斯考卢斯工坊出品的极品鱼露,普利斯库斯是个慷慨的主顾,奥卢斯盘算着在主干道的墙上写公告,呼吁人们为他投票,从而获取未来官员的投资,宣传标语至今留在别墅外墙上“请选举盖乌斯·普利斯库斯·潘萨为市政官,他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慷慨。”。这时他的儿子回到了家,于是他们结束了今日的营业,奥卢斯需要前往城市正中心的露天浴场,洗去身上的鱼露味道,小奥卢斯跟着他的父亲,百无聊赖地在浴场门口的墙上用尖的石头涂鸦--一个面目狰狞,四肢细长的方脑袋小人--这同样存留到了二十一世纪。日晷已经旋转到祭拜神明的时间,,他们穿过庞贝高出街道一大截的人行道,前往商业之神墨丘利的神龛。天空下起了雨,把街道冲刷成了河堤,向神明问好是一件重要的事,他们从来不肯耽搁。
夜晚点灯会耗费珍贵的灯油,奥卢斯在黄昏的恩赐下亲自清点了他们的货物,与妻子相拥着早早入睡,地面时有振动,但比不上十七年前的大地震,精通地理的智者们已经断言维苏威是一座死火山,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费劲往窗外看,于是他无法发觉,维苏威火山已经在月色下戴上了硫磺气味的皇冠。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滚烫的火山灰将日常定格为苦难与恐惧,早在公元62年,火山之神伏尔甘(Vulcan),就用一场大地震警告了庞贝,但富人们仍然随意差使奴隶,不够尊敬自然,甚至将公众建筑修建得更加糜烂与慵懒,庞贝的人民似乎因此受到了神的惩罚。
游客们前来庞贝遗址,参观庞贝人风化的欢愉与苦难。注视一段历史,通常会换来对现实的珍惜。不是每个文明都能像庞贝一样留存,游客们来到这里体验,来到这里反思,自己应该如何看待生命,敬畏自然。
公元一世纪的庞贝还在沉睡,公元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应该醒来。
评价要求:笑语
21xx年x月x日,天气晴。
位于非洲南部的国际物理实验所中,围绕着巨大的高维望远镜,来自各国的科研精英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校对调试,而在实验室的玻璃墙壁外,是来自全球各国电视台的摄像机和记者,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个日子。
如果他们成功了,这将标志着人类正式向更高维的世界进发,以往所有的推演都将得到验证。
相较于玻璃门之外记者和摄像机嘈杂的声音,实验会场里只能听到来自长官们的指挥,手指飞速敲打键盘的声音,以及一声声最后的确认。每一个数字都和他们一样,即将成为这个共同奇迹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徐徐展现在他们眼中。
最初的是星光,就如同他们熟知的宇宙那般,是无尽又绚烂的星空,没有人们幻想的任何如同幻觉的场景,也没有任何区别于三维世界的景象,好似他们只是离开了一片宇宙,去往下个宇宙。
望远镜缓缓移动着,然而一切似乎没有 任何变化。群星在这一片虚空中安静地旋转,他们是不是可以幻想在这一片星空中,也存在着和他们一样的生物?
紧接着,这片星空动了动。群星晃动成无数飞舞的残影,原本只是无规则地晃动,紧接着它们向上,又缩小,直到在望远镜的一角,逐渐出现这片星空的边际。
那是一大团蠕动着的,但是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星空出现了边际,而边际之外则是无数蠕动着的条状物,很难说那究竟是些什么,触手,虫子,三维世界的东西已经不足以描述那些,但是那又不是无序的缠绕。
“这是活的吗?”
那不是星空,而是某种巨大存在身上的反光,反射了来自他们世界的星光。也许那个存在是某种生物,星空范围之外逐渐展露的生物质般蠕动的触须似乎在向他们证明这一点。
望远镜的电量开始告急,似乎人类对于高维的观测只能到此为止。
在影像即将结束之前,那蠕动的万千存在中,有一个突兀的形状出现在画面一角,如同缠绕在凌乱头发中的一粒硕大的头皮屑。一个研究员眼疾手快按下了放大功能,画面迅速放大,那个物件的真实面貌终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袋黄瓜味的乐事薯片。
被告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即使是在距离那一切已经几十年的今天,那些事情对我来说依然历历在目。
我是我姐姐的克隆体。她的去世远比我哥哥更加风光,作为初代生物兵器,她的骨骸至今依然屹立于海湾之上,而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则是她掏空血肉才填满的,她就如同盘古那般,以一人之力为这个世界从梦魇手中争取到了十年的喘息机会。
从那时开始,每一届孩子都要去海湾瞻仰那具巨大的骸骨,包括我。她的事迹被传唱到我几乎能一字不拉地背出来。但是她早在我能和她亲近之前便离我远去,很难说我对她的实感能超过每次瞻仰时投在我身上的目光。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基因,因此我总能梦见她。心理学家和神经医学管这个叫做潜意识投影,我能想到他们的意思是因为我听了太多关于她的故事,加上我是她的克隆体的心理暗示,导致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
梦境里的巨兽呆坐在海边,往后二十年我依然会见到她以这般姿态停留在海湾,面对着广阔海面上绚烂的夕阳。现在不是夕阳时分,但是海面依然呈现出惨烈的鲜红——她的血。那一道破开她胸腔乃至腹腔的巨大伤口敲响了她的丧钟,她最后呆坐在海湾的身影与其说是在发呆不如说是几近昏迷——怀里还抱着她的内脏。
六个小时后,她从短暂但又沉重的幻梦中醒来,眼里映满了巨大灿烂的"夕阳"。于是她转过身,将所有的内脏填入身后因为战斗造成的巨大深坑中,只留下心脏和脊柱,阻挡住了即将漫进城市的剧毒海水,接着用一种头也不回的姿态,冲向那轮巨大的"夕阳",就像我妈妈描述的那样,总是那样,没心没肺,又无所畏惧,不假思索地冲出去。
那不是夕阳,只是一只燃烧着的巨大梦魇。往后它的身影回被无数次印刷出来,印在教科书,故事书,报纸,亦或是网页中,以及无数人的心中。
也许他们曾经是对的,因为所有的书本中,那只梦魇的羽翼是凄厉的猩红色而非绚烂的金色,但是这一切依然解释不了在哥哥死后出现在我身边的怪物,顶着我姐姐容貌的怪物。
如果说那是梦境,是我的潜意识构筑的幻觉,那么这只顶着她外表的怪物又是什么。我因为嫉妒她而诞生的更真实的幻觉吗?那么我脑海里的另一个意识是什么?
她是我们当众最受宠的那一个。
我妈妈在生我姐姐前流产过一次,子宫上也长过一次肌瘤,因此她对于这个初生女儿格外地宝贝,而新手母亲的经验匮乏导致我的大姐在年幼时数次徘徊在生死线上,于是她更加珍重这个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抢回的孩子,甚至远超她后来的两个孩子。
不会再有哪个孩子能够重复那么深的羁绊。她用在我姐姐身上的经验,在我们面前成为一个完美的母亲,而我的大姐,作为她初为人母的代价,承受了她最多的伤害和实验。这几乎成为了一个循环,她们愈发纠缠。
这一切在我的姐姐死后变得愈发失控,妈妈始终都在我们身上寻找她的痕迹。
也许因为那是她的出生子女,是她作为母亲的第一次尝试,因此那个女孩成了她骨肉中最深的一根刺,只有在那个女孩面前,她不是一个体面的母亲,而是某个女人于母亲的混合物,唯有在她面前,她无法完美地扮演一个完整的母亲。而那个女孩,也完美包容了她不是母亲的那一面。
她是为了响应这份心情回来的吗?那真的是我的姐姐吗,还是说,那只是顶着她面貌的怪物?
如今这一切已经无法考证,因为我亲手将她赶进了虚空,我头顶上的无尽深渊。任由她在那里漂浮,直到今天,我再一次看见她。
偶尔我们也会共感,她借助我的眼睛看向这个世界,而我在她体内,被她的思念之情裹挟着,在幽深的虚空中徘徊,向着更黑的深处进发。事到如今如今我依然不敢想象这一切,那究竟是一个只是在模仿我姐姐的生物,还是那就是我姐姐,如今她带着属于人类的思维和情感,为了她的感情自愿地远离她熟悉的一切。
如果是前者,我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让所有错位的东西回到原本的平衡,那不过是一个搞错了自己身份的东西。而如果是后者,我不敢想象,也不敢承认,一个人类的灵魂和思维,如何要与无尽的黑暗与永恒的疯狂抗争,只因为她曾经的同胞渴望安宁。她已经为了我们付出了人类的身份和生命,如今我们却要连她的灵魂和心智都压榨殆尽。我们在这里心安理得地歌颂她的贡献,全然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她是为了我的母亲才降临于世,又是为了她的心愿而堕入黑暗,从头至尾属于她的愿望也只有在死前始终惦记的回去。
这一刻,我大概也和那些曾经嘲笑的和欺凌我的人没有了区别。我的哥哥姐姐是神的祭品,用我的母亲的悲伤作为诅咒,在这番血腥献祭中成为了神,成为王座上的镀金骷髅以供众人膜拜。如此一来,谁都有了收获,国家收获了和平,人民收获了信仰,商人们收获了利益,看客们收获了谈资,只有我们,只能在悲伤和自责中徘徊,直到最后承受不住时发出最后一声啼鸣,大众将重新讲目光聚集过来,新的一轮谈资,新的一轮凝视,我们将不再是我们,就像我的哥哥姐姐不再是他们,而是英雄与新的神明,无人再记得他们的爱恨情仇。
人们最后连那只燃烧的梦魇也会渐渐忘去,连神明屹立在海湾的骸骨也会在时间中消散,到那时,我的姐姐,她徘徊在深渊的时候,还会记得港湾里的那支摇篮曲吗?
Vol.212「死水」《重新出厂》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慎,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过去繁忙的工作日子里,坐下来享受一顿早餐也是一种奢侈。因此在一切结束以后,悠闲地坐着来上一份烧麦配豆浆就显得更加可贵。尽管不是最正宗的家乡味道,但慎向来是不挑的。老人把话说得好,不能对生活要求太高。
所以当有人坐到桌子对面打扰到这短暂又幸福的时光时,好脾气如慎这样的人也会难得的生出火气。尤其是来者已经有一个多月音讯全无,放着他们之间的雇佣合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塔里斯,这一个多月你们都到那里去了,蔚也不回我的消息,拉斯的那两块芯片还放在我家。人都不在住所,酒吧里也没人见过你们……”
“蔚失踪,拉斯死了。”塔里斯一把挥开桌子上的汤汤罐罐,慎还从没见过他这幅急躁的样子,“我们被人盯上了。”
“死了?”
“对,电动车自动驾驶系统失控,你信吗?这又不是三十年前。”
“你说三天前的那场事故?电动车自动驾驶失灵,我们都是当老笑话来听……啊,抱歉。”
“我们被通缉了,就因为上次的那个活。”
“不可能,我没听到任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任何人要对付你们。”
“不是你们。”塔里斯说道,“是他们,那些‘戴帽子的人’。”
“戴帽子的人”是这座不到五十年历史的城市中培育出来的一个都市传说,在从事灰色地带的人们之间广为流传,是城市黑暗面中的黑暗面,按照自己的规矩管理着这座城市,所有不合规矩的人都会别清楚,尽管没人知道他们的规矩,却总有消失在小巷的深处。相信这个故事的人不多,了解其中真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这座城市里行走在法律边缘的那些人总会戴上帽子来区分自己和一般民众——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传统,偶而也会出于对未知的敬畏。
想到这里,慎按下自己的帽子,假装思考同时眼睛透过帽檐观察起塔里斯。他很憔悴,很恐慌,和一个多月前的他判若两人,最重要的是,塔里斯没有戴着他拿顶深绿色的呢绒宽帽。慎大可以嘲笑对方被一个幻影,被不存在的东西吓破了胆——如果慎不是恰好了解这些都市传说背后的一些真实情况的话。慎知道被别人当做傻子看待是什么感受,何况塔里斯已经下定决心。
慎决定单刀直入,他明白塔里斯早已心不在此:“我能为你做什么?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为了能够安全地离开这座城市,确保他们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我需要‘千户’,我知道你能带我见到。”
“千户”,这又是另一个都市传说了,知之者更少,但却与慎的关系更加密切。用都市传说来对付都市传说么?慎只希望塔里斯不要只是道听途说了某些小道消息就找上门来。
按照规矩,慎应该反复说明“千户”不过是个故事,是街坊里传出来的又一个臆想,与其追求这些幻象不如脚踏实地的生活。但塔里斯不一样,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相比已经见识过这座城市背后的某些东西,他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上那些超越常理的东西的真实性。何况,没道理阻止别人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
慎在裤腰袋子里掏了掏,从其中拿出一样东西:“我本该拒绝你的要求,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拿上这个。你知道规矩,这事和我没有关系了。”
……
根据慎给出的地址,塔里斯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另一条唐人街,至少那大红的色彩和飘逸的字体透露出那种风格。一开始塔里斯以为那是一家饭店,进去后才发现内部的风格为之一变,原来是一间酒吧。
在出示了信物——一枚铁质小勋章之后,塔里斯被带进一间朴素但明亮的房间,和外面的酒吧布置完全不搭调。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堆电脑器材后面。带路的侍者随即离开,把塔里斯留在房内。塔里斯仔细观察这个男人,对方仍自顾自地操作着面前的许多仪器,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你好,我是……”
“所有人,来到这里见‘千户’,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摆脱过去,重启人生。讨厌现在的自己?害怕仇杀?债务纠纷?想要抛弃一切远走高飞?‘千户’可以给你一个一劳永逸的机会,让你重新开始。”
突入其来的声音响起。声音不是来自那个男人,而是男人身旁的音响,嘶哑的声线,特殊处理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合成的语音。
“你就是‘千户’?”
从右边翻转过来一块屏幕,上面划过几个字符:当然。
直到现在那名男子依然一言不发,只有音频和屏幕。“你是不是……”
没错,我没法说话。又一次屏幕开始闪烁文字。屏幕后面的男子快速的开合了一下嘴巴,尽管只有一瞬,足够塔里斯窥见其中的空洞。这是一个哑巴。
像我这样从事这种工作的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只丢掉一根舌头已经算好的了。屏幕继续闪烁:我叫程心龙。名字一连闪烁了十几次,每一次都用上不同的语言。
“我是塔里斯。”
我知道,屏幕在闪烁。
“既然你找到‘千户’,我们可以为你服务一次。”这一次是音频
事先准备好的音频,剩下的则用屏幕打字来补足。塔里斯开始明白这里面的流程:“你们索要多少报酬?”
“报酬根据客户的情况来定,首先请回答几个问题。”音频
你从哪里知道‘千户’?屏幕
“在我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我家在一座叫“绿野”的小镇上开了家酒馆,酒馆的常客中有个自称莫比的大块头,曾经几次吹嘘自己在城市里的英雄事迹,还有许多匪夷所思的经历。他宣称自己不用手术就换了张脸,甚至连自己的身体、指纹、身份卡甚至人际关系都是别人那里换来的。他提到‘千户’,还有介绍他找到这里的中介人的名字。”
莫比,方脸褐发,眼角有刀痕,北方口音,喜欢喝波本?
“差不多,但他从不喝威士忌,一般是红酒或者白酒。”
“我们会记录下所有客户的记录,仅限于我们为他们完成改造时的资料。之后,客户们可以随意更改自己的形象。”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很好理解。”程心龙一直坐在后面操作着仪器,似乎他也只是这些仪器的一部分。“你平时用社交软件吗?NSN?软书?之类的。”
“当然。”
“你多久更换一次你的账号?”
“在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大概是5年前。我换了新手机,开了新账号,不再用我以前那个账号。”
“我一年就会更换一次账号。当你更换了账号,过去一年和你建立联系的其他人就再也联系不到你了,除非你用回之前的账号。一样的道理,我们会帮你把缠绕在你身上的那些人际关系的脉络清理下来,就像脱下一身衣服。再给你换上新的,更干净的,让你焕然一新。”
“这样可以保护我,‘戴帽子的人’也找不到?”
“‘戴帽子的人’?他们不可能找得到。”塔里斯注意到,这一句话同样是通过音频播放的。
平板上出现更多字符:等你的改造结束,你就远走高飞,过去所有能够追查到你的线索最终都只会指向一个沉寂的空壳,你将真正自由。当然,代价是要抛弃你的过去,你的亲人、朋友,他们也没办法再联系上你。
你选择吧。
只有机械的嗡鸣声在空气中传播,塔里斯感觉到自己缓缓点头,衣料之间的摩擦声从来没有这么响。
闭上眼睛。平板闪烁。
“闭上眼睛,”音频以一种舒缓的语气,非常人性化地说道,同时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不要睁开眼。放空你的脑袋,你所有活跃在思维表层的想法都会被吹散,就像厚重乌云被风吹开,更高的地方有清澈明亮的蓝。让你的心灵平静……”
程心龙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匣子,打开,从中缓缓探出散发着柔和光辉的丝线,随着引导,这些丝线游动着没入塔里斯的脑中,同时,也有同样多的丝线从塔里斯身上析出。塔里斯的身子略微缩小了,面庞也变得柔和,变得不像塔里斯。
……
一切都远去了,过往人生中经历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迷雾,是平静不动的水池底部静置的泥沙。只有他自己,喀麦隆·阿斯纳站在这里。他走出会馆,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轻松。一切尘世的烦恼都已远离,现在,他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了。他带着近乎是傻笑的笑容走上马路,对经过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哈雷路亚!生命是多么美好。
乌法转过街道迈步进了小巷,刚才那个诡异地见人就笑的路人让她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或许她已经来晚了。她必须拿出最强硬的态度来,不然那两兄弟一定会含糊其辞,隐瞒真相。乌法冲过楼道,把腰扣里的手枪狠狠拔了出来,冲进那栋妆模作样的花俏建筑。手枪就是她的通行证,酒吧的侍者纷纷避开。她知道他们会在那里,因此乌法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门——
“淦,虽然我脾气很好啊,连续被人两次打扰吃早点也是会发怒的!欺负老实人是吧!”
“你很老实吗?程心虎。”乌法凛冽的眼神和明晃晃的枪口瞬间把发怒的老实人打回原形,“还是说喊你道上的名号比较合适,慎。说说看这次你们又是怎么欺骗一个人放弃自我跟你们做交易的,嗯?”
“拜托,这次是他自己找过来的,我都没跟他提这个。而且我们可是照着规矩来……”
“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打烂。”乌法把枪几乎怼进他的嘴里,随后又转过头喊道:“你再不说话装哑巴,我就把你弟弟的嘴巴打烂。”
“放轻松,警官,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你知道我们总是愿意合作的。”程心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就算你能找到他,又能什么呢?”
“我可以帮他。你们的手段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一个乡下来的小伙子,怀揣着远大的梦想来到这座城市。组建了自己的团队,创出了一番事业。因为一次意外被卷入冲突,自己的好友为此丧命。他决定和前来调查的警官一起行动,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这也是一种可能性。”程心龙戏谑地撇了撇嘴角,“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对抗未知,对抗‘戴帽子的人’。你或许可以帮他,但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选择通向一条虚无之路,一种不可承受的轻松。”
“有的人巴不得生活一成不变,他们乐得轻松。”程心虎侧过身子避开枪口。但乌法没理他。
“塔里斯接触过‘戴帽子的’,我需要他协助调查,告诉我他的位置!”
“很遗憾,乌法调查官。塔里斯不在这里,他也没法协助你的调查了。不如你也就此放弃调查如何,像你这样心肠又好长得又美的好人,应该活到八十岁……”
乌法只是无言地拉动手枪的枪栓。
“好了好了好了,您可别急着开枪。”
程心龙从小匣子里抽出那道来自塔里斯的光一般的丝线,往里面飞快地瞥了一眼:“去查查南方商城的公用保险柜、唐人街老莲花村的2号楼,还有一号公路旁的废弃车辆好了。说不定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但不要再去找塔里斯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塔里斯这个人了。” 程心龙将那团丝线收进密封的小匣子里,“暂时不会有了”
END
2022.11.30
(天气转冷,大家注意防寒口牙。打字的时候手冻抽了。。)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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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着我升职了?要不是听你们部门的人说起,我都不知道。行啊你,不声不响的,怕我嫉妒?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开个玩笑。这不必须得庆祝,餐厅我已经订好了。还叫上了我们以前的几个同学一起,说起来之前的同学会你好像没去。总而言之,主角记得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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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为什么不接电话?之前我们在你家见过,伯母把你号码给我了。说实话我对你挺满意的,能看出你也一样,以后对我就不能这么害羞了知道吗!
而且那天你还化妆了是不是,以后见面不要化了,我不喜欢太妖媚的女人。我妈是老人家了,一样不喜欢儿媳妇招蜂引蝶!你也知道,我是公务员,并马上要升职!我们肯定是要响应三胎的。我妈期待孩子,你露出本来的面目,正好可以让她通过你看看未来孙子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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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打拼来的大好局面你居然离职了,为了爱情放弃钱?真是搞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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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
水铜萨克斯管的共振还没散尽,淼风临就着金属余音冷冰冰的暧昧,给了女伴面颊一个温热的吻,吻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再跳一曲?”饱经风月的女伴被这西洋温存浪漫做派逗得咯咯直笑,干枯玫瑰似的心被撒进了鸳鸯蝴蝶的池塘。
“累啦累啦,”淼风临挑着嘴角,那颗痣也俏皮,“下次万国饭店办舞会,咱去那跳,他们小提琴拉的好,不吵耳朵。”
女伴葱尖似的手指若有若无在他胸前划了划——“你要是没完没了跳下去,我还苦恼,”她惯于撩拨,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样说,才能让男人生出那一丝微牵肠挂肚的嫉妒来,“梨花楼今晚唱戏,有雨蔷薇的戏——他扮女人稍微逊色我一点,可他本人真是俊俏。”
淼风临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女伴满意地看到了自己的成果。
淼风临就着春寒打着哈欠上了车,没来由感觉到些困意。那丫头片子是让他妒忌了没错,可完全搞错了方向。
“老郑,”他闷闷不乐地吩咐司机,“今晚不去梨花楼了。”
“少爷,今晚有雨老板的战宛城,当真不去啦?”司机有些诧异。
“算啦,不去啦,”淼风临意兴阑珊道,“老爷刚回来没多久,我不好天天往戏院跑,也不想再跟这女的碰上——小蔷薇戏那么好,能红个五六年没问题,我也去了后台送过不少赏,少看一场没什么,改天约他出来吃个饭得了,今儿个不去就不去吧。”
司机应承一声,载着少爷打道回府。晋城靠北,三月天看似平朗温和的日光里夹了毒似的寒意,一滴滴渗进骨子里,梁间乳燕出生的早了,冻死在了这片太平世界里,蔷薇花挂着化不去的寒霜,将痛苦绽开地惹人怜爱。可淼风临比这晋城的春寒更为料峭——他看似一杯西洋的汽水,入口甘甜,还有着二十啷当岁年轻人的活泛与生气,可这些都是潺潺春水上的浮冰——他面上吻着姑娘,心里却把她扔进阴沟里,签下让人血本无归的合同,面上也是笑着的。这看似卑鄙的特性加诸他的身份后却并不令人意外——他的养父是1919年清帝逊位后唯一把握晋城的实权的水老爷,他是水府的大公子,也是老爷的左右手。
可无论他的长袖再怎样善舞,心思再怎样深沉,乃至交出他所有的金钱、权利,他都换不回这个看似平常的午后,换不来那场他错过的《战宛城》。
三月十五,一顶红色花轿毫无预兆,像是被割下来的血淋淋头颅,在飞快,错乱的唢呐锣鼓声中滚进了水府。
路人在捡了喜钱之余又添了几句议论,水老爷娶这四姨太并不奇怪,可这敲敲打打为什么这么赶?谁都没风声,就又过门了个老婆。
谣言越飘越难以入耳,还有说轿里坐了个狐狸精窑姐的。
淼风临从厚厚的账簿里抬起头了,这小半个月他都是在帮水老爷理账中度过的,戏院也没去,甚至都没来的及打听新过门的小妈是谁——虽说是养父,但水老爷与他不过差个十几岁,如今刚过四十,喊声哥都不过分,他就不太爱打听老爷的罗曼史——水老爷对女人的品味他实在不敢恭维,前三房姨太太全都是心眼子比头发还密的花瓶,除了算计和扯头花,没一个真能操持起水家的,这次娶的仓促,怕不是会从轿子里下来个大肚子孕妇。
花轿吹吹打打进了门,淼风临揣着手站在门廊下面看热闹。出乎意料,媒婆从花轿里拽了好几把,拽出个乞丐似的黑泥球来。
饶是淼风临善于装蒜,这茬也把他吓得不清,难不成新娘子随便绑了个乞丐扔进轿子里逃婚了?可那媒婆却一点也不讶异,对着“四姨太”几乎是又掐又踢:“四姨太,正儿哥,您就别难为婆子我了,老实点,这堂不管你拜不拜,你生死都是水老爷的人了!”
“别叫我四姨太!”黑泥球乞丐一张不忍卒睹的脏脸上只有一张红润润的猫唇略微吸引人,此刻吐出中气十足的扯嗓子大吼,也教人怜爱不起来了。
淼风临揉了揉眉心,觉得老爷疯了,不仅要娶个男妾,还从街边搞了个乞丐来。
他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见识不少,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人会有些令人难堪的癖好,爱恋尸体的,爱恋残疾的,特别是那些压力大的人,更是如此,可是老爷是个体面人,怎么会……怎么会……找个又脏又丑的……他颇为看不起这个“四姨太”,冲他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不去看小乞丐脸上的愤怒和这一院子鸡飞狗跳,回屋理账本去了。
座钟响了三下,院里也早就平静了,看来这乞丐被摆平了。淼风临舒展了一下,起身往后园走,大家都在前厅忙前忙后,后园安静。
花园寒气未去,里只有腊梅开的满枝,淼风临穿过寂寥的花色,蓦然看见一个穿着长衫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试着翻墙。
淼风临自忖有三两下功夫,一般毛贼伤不了他,放轻脚步,走到上下跳脚的那人背后,一把掐住了那人纤长的后颈,一手捉住那人腕子别到身后。那人猝不及防被偷袭,却很快反应过来,灵巧地翻身,拳头携风砸向淼风临鼻梁,又堪堪停住。
“是你,”那人似乎认识他,收了拳头,一张周正柔美的面孔带着嗔怒,口吻带着些恨恨的意味。
淼风临上上下下打量这少年半天,终于看着那瓣红润润粉糯糯的猫唇反应过来,这如美玉似的少年公子,是这水府新晋的四姨太,也是那个泥地里捞出来的小黑煤球洗干净的样子。
怪不得老爷要娶他进门。
四姨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起来恨不得跟他打一架似的,圆溜溜的眼眸甚至闪了些水光,指着他鼻子就连珠似炮地骂了出来。
“淼风临可是好些时日没见了啊!你三番五次往我后台跑,指天画地跟我表忠心,说什么仰慕说什么天地日月,甜言蜜语我都快信了,还以为淼风临是个看得起我的体己人!谁知道啊————搁今你们水家强取豪夺,你倒是热闹看的快活!我是猪油蒙心了,以为,以为……”说道这,他竟哽咽了,“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当个人看……”
淼风临的身体从头顶开始一寸一寸凉了下去,手也抖了起来,最终抓不住那人的衣袖,无力地落了下来。
每次戏一唱完,他就急不可耐地钻进后台来说那些甜蜜屁话,可他从没见过卸了妆的雨蔷薇。
雨蔷薇被他那一个凉薄的白眼伤到了何处?他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像条被摔在岸上的鱼,徒劳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你要是还念那么一点情,”雨蔷薇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当没看见我!”说罢,他狠狠回头,又去爬那堵院墙了。
“你干嘛,要去哪?”淼风临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雨蔷薇。
“我跑!”雨蔷薇像个愤怒的小狮子低低怒吼,“他娘老子的,我们班主二百大洋把我卖了,可我不认这个命,我是唱戏的,我要唱戏,我马上就能唱出来了——我不能呆在这!”
“不行,你不能跑!”向来巧舌如簧的淼风临此时竟也词不达意起来,“很——”
他该说什么呢?水府外护院有三层?街上巡逻当差的都是水老爷的人?他逃不出晋城,逃不出水老爷的手掌心?
可他的阻拦却是最后一根悠悠飘落的稻草,雨蔷薇响遏行云珠圆玉润的嗓子如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嘶哑尖锐了起来,他压抑不住地喊:“你放开我啊啊啊——”
这一闹腾,终于惊动了前院的人,媒婆和家丁颠三倒四地冲了进院来,七手八脚把雨蔷薇摁到了地上。
淼风临这才看到,雨蔷薇长衫袖下,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粗糙红痕和利刃划过的血痕。他是用尖锐的瓷片擦断绑缚的麻绳,试图逃跑的。
雨蔷薇恨地心里滴血,被压在地上头发散乱,仍是冲着淼风临骂声不绝,媒婆揪住雨蔷薇的头发,唯恐得罪少爷,咬牙切齿地像扇牲口一样狠狠给了新娘子两个打耳刮,让一下他失了声,吩咐家丁用铁丝把四姨太绑上,把脸擦了扔进房里,等待吉时拜堂。
淼风临站在原地,感觉离这场鸡飞狗跳很远,远的像一场噩梦。
天色向晚,水老爷早早换了吉服,春风满面拱着手在前厅与来客寒暄。在晋城,能登水府门的,无不是达官显贵,甚至还有外地商旅官绅,为了巴结这位晋城王,专门赶来喝这杯喜酒的。厅堂里红烛高照,随礼流水价地泄进来,泼天的富贵镶金鑚玉,幌昏了来客的眼,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恨不得能从这尊水府金佛上刮一片金箔下来。此时,这位晋城的无冕之王刚握上市长的手,不经意递给侍立一旁的管家成大一个眼神,成大心领神会,悄悄退了出去,不一会,带了淼风临进了堂,淼风临在踏进喜堂那一刻便一扫阴霾,眉梢一扬,神采奕奕地与众来宾寒暄,像只花蝴蝶似地穿堂而过,十分自然地从水老爷手里接过了市长夫人的手腕,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地将市长夫妇请进席里,再各自去应酬旁人——错身时水老爷多看了淼风临一眼,便已是对他迟迟不上场的责罚——旁的没有了。
淼风临面上风轻云淡,乃是跟了水老爷在政商两届打拼多年的修为,此情此景堪称极乐,对他却正如冰炭置肠。当时他眼睁睁看着雨蔷薇被绑进了屋子,拉着媒婆问了个清楚。
原来这雨蔷薇,虽然在前台一时唱出了个名堂,可卖身契还在梨花楼班主手里,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班主唱了大半辈子戏,抵不上开蒙不过三年的雨蔷薇轻飘飘几下魂步,这梨花楼的麻雀窝便容不得雨蔷薇这只金凤凰。雨蔷薇台上做杨妃,台下做紫姑——朔九寒冬被赶去挑大粪洗衣裳,蓬头垢面没个人样,只有要他上台才能光鲜片刻,不仅如此,班主还不让他吊嗓子,不让他练身段——人嫉妒起来,连捧到眼前的金银都能不要,当真可叹。
便是此等情况下,雨蔷薇还是被水老爷看中了,水老也跑了三趟戏楼,第四次,也就是前天一大早,拿了三百大洋,跟梨花楼班主买下了雨蔷薇,班主对这事又恨又怕——他不舍得卖了会下金蛋的鸡,又不敢得罪水老爷,可转念一想,戏班子里出去做姨太太的女戏子命好的生个一儿半女,命不好的被赶出门去,只能做妓。做男妾的命更糟,男人皮实耐操,常常被夜里玩个半死,玩的多了屁眼松了,往往熬不过三年五载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高墙大院里,想到这里,班主阴暗的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欲拒还迎地应了,还多敲了几个子。可雨蔷薇是这么好命,有正值壮年,一表人才的“晋城王”来娶他,自己却梨园空老,于是班主更嫉妒了,把一切能作践雨蔷薇的手段都用上,让他一身污秽地嫁了出去。
雨蔷薇本人生活如何,淼风临虽然在意,但并不多。如若平常日子听闻他的雨蔷薇原来没过过一天人过的日子,他必定加倍怜爱。可此时水老爷横刀夺爱的恨梗在心头,梨花楼里的惨事便像蜻蜓涟漪。说来这憾事竟是淼风临自己造成的,水老爷上次行商回来,淼风临在早饭闲聊时提了一嘴雨蔷薇,水老爷便想他要了一张票,过后再没提过——怎就忽地一下暗度陈仓,把人娶进门了呢?自尊心与占有欲在不断灼烧着淼风临,让他还没开宴,便一杯一杯地灌起酒来。
血红的夕阳无力坠入阒黑的地平线,喜烛便燃了起来。来宾纷纷入席,翘首以盼,想看能让水老爷猴急忙慌娶回家的到底是何等天香国色。水老爷站在红烛前,轻松写意地与有幸坐在首席的来宾调笑,烛火和洋灯映明他城府与俊朗和合的面容,他正当壮年,保养的像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他油锅里炼出来的眼睛和舌头,却衬得他像个妖精。三个姨太太里只有大太太出来“意思意思”,屁股只沾了椅子边,艳丽但没什么辨识度地坐在那里,看来是打算喝一杯喜酒就溜号——过门的居然是个男妾,真是她们三人莫大的耻辱,永恒的敌人。
新娘子入喜堂的那一刻婚礼达到高潮,唢呐锣鼓敲敲打打,一身艳彩的冲天辫小童涂了白地红颊的一张脸,炸哄哄地冲进门来,挎着篮子扔了一路喜糖与粘了金箔的花生,身后跟着两个老妈子,半拖半拽着一个带着花花绿绿手枷口“苏三”进来,苏三嘴上还衔了朵金牡丹,看着又艳丽,又色情,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戴了个口枷,花茎插在里面的——水老爷只管娶人,婚事操办都由内眷着手,可这男妾进门该穿什么婚服,大太太就想了个主意,这雨蔷薇不是唱戏吗?男人进门全家面子上不好看,那就让他扮成台上那样,穿着大红戏服拜堂,即便是宾客知道这是个男人,水老爷的行径也并不荒诞——专扮女人的戏子,算不得男人。大太太很为自己的手法击节赞叹,特别是听见下午那小男旦被押着换喜服时撕心裂肺的大喊、咒骂、摔缸砸盆,再到被老妈子打的巨响时。
“给他找个手枷来,他们戏台子怎么涂的,跟着涂涂画画给他戴上,又能让他老实,又能凑成一套,”她嗑着瓜子嘱咐下人,“还有,这拜堂了可不兴大喊大叫的,找个东西让他闭会嘴——我看沈老爷送的那朵些金花很合适。”
宾客们都为这样的别出心裁沸腾了,知情人向大太太拱了拱手,以表敬佩,大太太含笑举杯照单全收了。水老爷面上也没看出任何不妥来,任由老妈子强压着雨蔷薇走到他面前。
席里有人起哄:“雨老板,给咱唱一嗓子,过了今儿就再也听不着了!”有人闻言回敬他,“你也忒不长眼了,没看雨老板嘴里已经含上水老爷的东西了吗?”“嘿!这还没到晚上呢!”堂内一阵哄笑,连水老爷都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只有雨蔷薇一个人怒目而视,不顾仆从压制地挣扎。
“诸位老爷太太,这从今往后,咱可不能再喊雨蔷薇或者雨老板了。”台上的司仪看时候差不多了,一扬声把场面拉回正轨。
“鸿鹄游鸳池,今喜佳偶成!燕尔新婚聚,缘起日月恒!今天作良辰,地赐吉日,有尹家公子飘零日久,水府悯其孤苦,特纳府内。从今往后……”
台下人不明地细的人窃窃私语起来,雨老板原来姓殷,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旁人嘿嘿笑着摇了摇头,道是这殷老板昙花一现,流星过眼,芳名为何,如今都是水氏,我等旁人再不可知了。
台上司仪喊拜天地,就见那“新娘子”抵死不肯屈膝,水老爷垂眼看着他,背着手掐了三个数,立时有几个大力的家仆上来,七手八脚地给他摁跪下,水老爷这才扥扥长衫,体面地跪地下拜。喜堂三拜,来客均听闻“新娘子”硬头壳往地上砸的三下闷响。
淼风临碰倒了酒杯,对身边被酒溅到的市长夫人发出的惊叫声充耳不闻。
作者:四戎
某天我签了一份入职合同,摇身一变变成了人类的一员。
是的,我曾经是一个肉团都不算的东西,现在我加入了人类的队伍中。
人类好啊,当人类好啊。人类的生活多体面。
在开启我作为人类的职业生涯之前我要熟读人类的职业攻略。
我的本职工作是做一个人类
这有什么难的
前提一,我是人类
前提二,做人类是人类正在做的事情
前提三,人类不能做出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结论,我怎么样做都是在做人类。
除非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但我不是那个叛徒,
我的朋友也不是那个叛徒
大家都不是那个叛徒。
哦耶。
做人类的第一天要学会穿人类的衣服。
走路要穿得精简
在家要穿得舒适
去公众场所要穿得从众
见人要穿得对方满意
......
总之就是,虽然大家都是人类
但人类内部有人类的分工
在不同的分区要穿得像不同的分区的人
不同分区有自己的规则
emmm..怎么当个人类这么麻烦
记不住这个规则怎么办
于是我把问题重点从“我该穿什么”成功地转为“我怎么穿能一次性全部符合规则”
这还不简单
已知今日我要穿过家门口的马路去公司打卡混日子接着去陪领导喝茶接着去会议上混个脸熟躲到灰常角落找准时机偷溜去健身房顺便晃去奶茶店转个街角去校区接朋友女儿送回家后再偷偷溜进公司加班加完班再拐进奇怪的地方蹦个迪
我被路人拍了肩
嗯?怎么了吗?我问道。
路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示意我可能穿着不是那么的正确
嗯?我记混了吗
纯属意外,下次一定不会错
我笑笑地送走了他。
可是当我检查我的穿着的时候我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错误
我的身上同时穿着在家活动的居家装,方便穿马路的运动装,去公司的正装,和领导喝茶的衬衫,出席会议的西装,去健身房的健身衣,去奶茶店的花枝乱颤的神经病装,去校区的休闲装和意味不明又不好意思形容的奇装。
我不懂人类所谓正确着装是什么
为什么我是不正确的?
在我身上他们一定可以在无数件衣物里找出完美符合穿着规则的衣服
人类真奇怪。
做人类的第二件是说人话
说人类可以说的话。
但是我怎么知道什么是被规定为“人类可以说的事”
在我的入职培训书里面,
我精心地查找,找到的只有
“你不能..”
“你不能...”
“你不能...”
哦,所以结论是,人类所有该说的话人类都不能说。
哦,你开心就好。
反正下一秒我也忘了我干了什么
我高呼离去,
“我是自由的”
然后我被绊倒了
我身前有一只猫,但肯定不是他绊倒的我
不知道触犯了什么
不知什么邪恶势力绊倒了我
那一定是妒忌我的自由
一旁的猫猫看了我一眼,故作高冷地从我身边离去。
不等我思考
猫猫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再一脸傲娇地背过头
猫猫和我一样,我们曾经同为肉团
他签了他的猫猫协议,我签了我的人类协议
我以为我是真的聪明
可惜物种不能相互通讯
我也不知猫猫他在想什么
但千万不要是“傻逼人类”就好
那样我的幻想就不会破灭
我是聪明的人类
做人类的第三件事,奉献自己的精力。
这个没什么问题
我赞同否认不劳而获
但是,但是 尼玛的没有精力需求的时候要求人类奉上自己的全部精力已备后续使用是个什么狗屁离谱的玩意
这要求人类榨干自己的全部仅剩的多余的精力全部投入到生产中
甚至因此开发了榨干精力机
榨干精力机就跟那个榨汁机一样
见不得你还是个有活力的个体全给你搅成渣渣
原因..没有原因
就是看着不爽
???
我好困
我想睡觉
我要抱着我的枕头瘫上一天
我知道了我是个不合格的人类。
绩效差,无动力。
我签了离职协议。
这相当于单方面毁约并且后果自负
我笑了
可以的。就这样吧。
于是
我又变成了一个肉团,我一弹一跳的出去,就像我当初一跳一弹地进来。
不过“bang”的一声后,我变成了一滩肉泥。
是哦,我不该忘记人类这该死的报复心理。
这支离破碎的样子预示着我要就这么消失了。
诶等等,
无数块碎肉支棱起来了。
变成无数个肉团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他们在哈哈哈哈哈
他们都是我啊。
蹦蹦跳跳的我啊
不管如何,
我自由了。
我要像猫猫一样大呼
“傻逼人类”
作者:千城
评论:笑语/求知
“那场天灾之后……人类文明便进入了新的时代——支零破碎的时代。”
老人说。
活下来的人们都是幸运的,他们所在的地区相信了关于天灾的预告,尽可能地做足了准备,但当他们最终撑过那段最黑暗的时期后,幸存的人口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
“就像前几日我告诉的那样……文明被割裂开了,所有旧时的通讯手段都成了博物馆里的历史,那些尘埃——那些铺天盖地的碎屑,即使几百年过去了都没有完全沉淀下来。孩子,你不会喜欢保护罩外的世界的,在那儿只有荒野,各种各样的荒野,和旧时代的遗物,铺天盖地。”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他依旧躺在那张病床上,或者说,被固定在那张病床上。
他像一只被蛛网缠绕在正中间的昆虫,早就不再有挣扎的力气,但与昆虫相比又大有不同:这些繁乱的管道与监测线路从来都没想过要了他的命,而是维持着他脆弱的生命,日以继日。义体植入率早在五年前便再也没有变动过了,老人是最固执的那批,一次又一次拒绝医疗系统提出的好意。他的左腿与半个右胳膊多年前就已经因为坏死不得不移除了,双眼也早已失去了感光功能,所以进门时我故意迈重了步子,好让他提前知晓。
“你见过横躺了数百米的金属残垣吗?资料显示那曾是旧时代的骄傲。用钢筋与混凝土造就的巴别塔,每当晚上便会亮起无数的霓虹灯,即使是漫天星辰也无法掩盖它的耀眼光芒。我尽力去想象了,但却依旧没法描绘出它曾经的模样。孩子,星辰是什么?旧时代的星辰,与保护罩晚上投影的那些,会是一样的吗?我的小队在那座巴别塔的残骸边停留了几日,因为翻找到了一些印着文字的破碎石块,可惜直到最后都没有读懂其中的含义。”
“是因为它不是我们的语言吗?”我坐在他的病床边,忠实地记录下他所述说的每一个字。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
“不,不能这么说。我们对比出了那上面大部分的文字,但组合出来的句子却生涩无比,像是他们原本毫不相关,只是被某个闲得无聊的人硬凑在了一起。我也试着让我们下一个到达城邦的人去辨认了,我们几百年曾是同一个族群,但他们也没有得出结论。在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城邦。是的,我知道资料上说他们的正是名称是人类聚集地,不用忙着纠正我,但我更喜欢城邦这个名字,这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一本历史书。”
“据我所知,您在刚回到这里时,总是喜欢泡在图书馆里。”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唉……那时我和我的老胳膊老腿还没说再见,眼睛也能看着些东西。”
“现在也依旧可以,先生,只要您愿意接受——”
“行了。”老人生硬地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不用再劝我了。我当然知道那些义体的好处,但我不想让机械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不想。在我彻底看不见前,这里还是有护理师在的,至少有人能陪我说说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的?连那些护理师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些冷冰冰硬生生的东西——机械!全他妈的是机械!”
医疗系统发出了警报声,我没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但大概可以理解到这是他情绪突然过于激动而导致的生命指标报警。紧接着,床边的机械臂移动了起来,往某个管路中注射进了什么,老人很快安静了下来。
医疗系统的语音在病房里响起。
“请注意您的情绪,先生,过于激烈的情绪反应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注射已完成,您将于五分钟后恢复理论最佳状态。”
我耐心地等待了五分钟。五分钟后,老人的嘴巴微微张了张,他已经恢复了。
“该死,我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情绪已经平复了。
“你……还在吗?”
“我还在这里,先生。”我立刻回应,“在注射前您讲到了‘城邦’这个话题。”
“哦,城邦,城邦……我们继续说下去吧。”他的两片嘴唇上下蠕动着,“我们的工作,就是联络这些城邦。”
这是我们这些信使学习到的第一个知识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旧时代的通讯手段在保护罩内尚且能用,但在保护罩外的废土上,那些信号发射器便成为了最没有用的东西。城邦与城邦之间想要保持联系,便只能依靠各自每二十年派出的“信使”。但这是个绝对的辛苦活儿,至少资料是这么体现的。
“离这里最近的城邦在东南边,我们的文化相近,至少在我去的那次,还可以勉强理解互相在说些什么。那是我信使旅途的第一站,我们得到了热情的欢迎,还有满当当的补给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没想到这已经是旅程的巅峰了。不是所有城邦都掌握了从那些尘埃中汲取能量的方法,孩子,我们的前辈们曾经尝试着将理论带给他们,但其中的大半没有撑到那一天,剩下的也几乎无法理解我们的文字了。”
“我在资料上阅读过这些历史,先生,信使的在联络之外的任务便就是统计其他人类聚集地的数量与质量,以及寻找如何可以长远生存这个问题的答案。”
“长远生存?不,不,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老人颤抖了起来,“不可能……我们……答案……”
他的生命指征又波动了起来,医疗系统再次发出警告,一次新的注射。
我端坐在床边等待着老人从波动中恢复过来。
“您刚刚是想表达什么?”在老人再一次恢复平静后,我发出疑问,“您已经找到答案了吗?可我在资料中没有阅读过有关这些的描述。”
“答案……我给他们了,不只是我,恐怕我的前辈们也是这样。但那些大人物们不愿意去相信,认为我们所记录下来的东西是荒谬的,不现实的——我明明给了他们问题的答案。信使的工作毫无意义,就如这个问题本身——我们想要在城邦之外找到一个最有参考价值的存在,但如果真的找到了,但又发现它的走向与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美景完全不一致,那该怎么办?”
“我不明白您在表达什么,不过您刚刚提到的‘最有参考价值的存在’,是那座‘翡翠城’吗?”
“如果你们现在还在用这个名字指代他的话。”
但这里有矛盾。那座“翡翠城”是信使们所造访的人类聚集地中唯一一个比这里科技发展水平还要高上不少的地方,可以说是已经处于所有文明碎片的顶端了,所以才被这里认定为‘最有参考价值的存在’,并以它为蓝图努力追赶着。出于谨慎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相关资料,这个人类聚集地已经连续几轮探访都没有留下记录了。
记录的缺失并不是什么不常见的事情。这里每二十年才会派出一批信使,数量有限,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着回来。那些不能归来的信使便带着他们的到访记录永远地留在了废土之中,如果运气好,几年或者几十年后会被他们的后辈带回来。但资料库里也是存在需要权限才能阅读的情报的。
“难道说……您造访过那儿?”
老人打了个哆嗦,看起来是这样了。
“那是我去过的最恐怖的地方。”他轻声喃喃,“直到现在它还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彻夜难安。”
“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今后我们会更加关注您的睡眠状态。”医疗系统插话。
恐怖。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词被用在形容人类聚集地上。也不是有因为资源短缺或者疾病而陷入混乱的聚集地,但资料一般只会用“灾难”去形容它们。
“恐怖?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去回忆这些……”
老人叹了口气。但向信使后辈讲述职业生涯中的一切是前辈们应尽的义务,老人只是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翡翠城不是我们小队的最终目的地,只是路上的一站。在可以看到他们的保护罩时我们已经啃完了最后的干粮,我还记得当时队长脸上的欣喜。三天的路程,我们只花费了两天半就到了。他们依旧留有我们城邦信使的同行讯息,在信物的带领下,我们顺利地穿过了防护罩。”
看起来,关键的马上就要来了。既然老人用“恐怖”形容了这里,恐怕他是看到了什么超乎人类心理承受能力的东西。我快速地做出了判断,难道在失去联络的那些年里这里终究还是闹了饥荒,导致了食人事件?
然而我的猜想立刻被否定了。老人看到的翡翠城与前辈资料中的完全一致——宽敞的大道,比这里还要贴近记录中“自然”状态的绿化,街头闪烁的招牌与各式的音乐。他们饿极了,想都没想便走进了最近的餐厅。信使的信物可以让他们在这里免费地美美吃上一顿。餐厅窗明几净,服务型仿真人偶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尽管语言不通,但也很快从后厨拿来了满满一桌食物。
“我不明白这里哪儿恐怖了,先生。在我看来,这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我们当时也这么认为,还在想着不愧是翡翠城,就连人工智能都比我们这儿的先进了一大截。饥饿与疲惫让我们的大脑变得迟钝了,孩子,在吃饱喝足之后,我们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我们坐在最靠街道的卡座上,店里是欢快的音乐,桌边候着随时准备给我添水的人偶,但店里的顾客只有我们——或许是因为这家店并不是很受欢迎呢?但窗外的街道上也空无一人。这时我们才想起引导着我们进入防护罩的是无人机,本应是关卡的地方也空荡荡的。”
“于是我们出去了,服务人偶礼貌地把我们送出门外,他的同僚们开始清理桌子。我们以为是这天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市民全部去了类似于广场或者礼堂的地方,于是分头四下寻找。没有……完全没有……就像是一座城市的人都凭空蒸发了,但所有的一切都维持在他们蒸发时的模样。”
“我不是没见过空荡荡的城邦——破烂的,生锈的,散发着腐败的气息,我们完成了记录后便离开,连头都不回。但这里不一样……你明白那种感受吗?这里整洁无比,连行道树下都没有落叶,所有的墙壁与窗户都被擦得透亮。半开着窗户的汽车停在路边,保养非常好,甚至可以再开动起来。这里什么都是全的,都是完好的,就是完全没有人的存在。”
“或许他们搬到地下了。”我说,“资料中提到过,有因为地上环境不适宜人类居住而搬迁至地下的人类聚集地。”
“不适宜?如果那儿还不适宜,那我看这里我们也都别住了。在和队友们分开后,我便朝着记录上是居民区的地方去了。这时我看到有人在路上行走——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便已经把我带去了那儿。只是一走进我便反应过来了,那依旧是个人偶,大概是居家服务型的,但我的希望依旧没有完全消失——它推着一辆婴儿车。”
“我们和他们语言不同,孩子,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它明白我想看看那个婴儿,好在这些人工智能应该被输入了不对信使产生敌意的指令。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将婴儿车上的遮罩缓缓掀开——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一些液体从老人的眼角处渗出。
“那里没有婴儿,孩子,只有一具白骨躺在那儿。人工智能小心翼翼地把它抱了出来,揽在怀里轻轻摇晃着,温柔地哼着歌。这个城市的人死绝了,没有了,都不在了,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我们没有找到原因,或许就藏在那些被前辈带回但又被锁上的资料里。我能做什么呢?我对那个人偶点头微笑,注视着它将那具白骨放回婴儿车里再遮上纱罩。它离开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集合地点。”
“请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波动,先生,这对您的健康不利。”
我扫了眼监视器,上面的数字已经到临界值了。作为后辈,我觉得我有义务去提醒他。
“听到了这些,你还在和我说这个?”
这是这几天来,我第一次被老人质疑。但我的提醒还是起效了——老人大口地呼吸着,监视器上的数据缓慢但平稳地降了下去,但不知为何,我觉得老人是不想再被打上一针才这么做的。
“所以,你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吗,孩子?这座城邦一直将翡翠城当做自己发展的目标,未来的方向,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如果这座城邦都只能落得这个结果,那这么多年来我们又在做些什么呢?我们做的事情……信使……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定会有意义的。”我说。
定时器响了,在它发出声音之前我便站起了身,最后的聊天时间结束了。按照医疗系统的演算,这是老人可以承受住的最大说话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岌岌可危,而我却让他在这段时间里不得不接受了计划之外的注射,实在是不应该。我向医疗系统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吗,孩子?”老人的听力依旧足够敏锐,“你……还会回来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先生,我已经完成了与您谈话的程序,今天下午,我与我的同僚们就要出发了。”
“出发……出发……”老人不停地念叨着这个词。
“是的,出发。”我回应他,“希望我们还有能见面的一天。”
“我恐怕活不到那一天了。”老人苦笑,“虽然我依旧想说,信使的工作其实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
“祝你好运,孩子,在此永别了。”
我很想告诉他他的生命在医疗系统的监控下绝对还可以维持非常漫长的时间,但数据分析提醒我,最好还是不要那么说。我与老人告别,刚出病房,便将方才的讯息上传,共享给了我的同僚们。
半个月之前我们才刚刚诞生,短短的时间里我们便完成了作为信使的所有能力考核,与完成信使使命回归聚集地的人对话是这项程序的最后一步——所以我们必须尽全力保持他的生命力,不然这套培育新信使的流程便会出现无法补救的bug。我大步离开医院,我的同僚们正在关卡处等待着我的归队。
今天的聚集地依旧安静而整洁,清扫系统正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与记载中的翡翠城相比这座聚集地更倾向于将资源花在更实用的地方,因此一路上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广告版或者音乐,一切都走的极简路线,于是入口广场上的那块大屏幕便格外显眼。
这块屏幕是前任市长为了提高市民义体植入率而设立的,合适的义体可以提高人生存与工作的能力,且机械的维护与保养可比肉体简单得多。那上面的数据已经有五年没有再变动过了,每次路过时,我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真是的,如果前辈可以听进医疗系统的建议就好了。我扭动着可收缩手臂,将步行速度调快了30%。只要他退让那么一小步,这里的义体率便可以达到完美的100%。而现在,一个红红的圆圈正悬挂在屏幕正中央,每一个像素点都饱含着来自那项政策失败的不甘。
我看了它最后一眼,这是我离开聚集地的保护罩前,记录下的最后画面。
评论:随意
作者:旬夜
备注:刷剧同人
1、
我叫尹珏。
是珏,王玉的珏。
音同“绝”字,但大家都爱叫我“玉哥儿”。
当年我娘怀我的时候同我爹商量我的名字。他们夫妻二人彼时正如胶似漆,当即决定给我起一个如珍如宝的名字,后又觉得玉是个好字,就给我起名叫尹玉。而后想更珍宝一些,便加了个王字。
毕竟我爹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闲散王爷,本质多也是正统的皇亲贵胄。
奈何他俩的书考,习文方面建树全无。
双双认为这个珏字该同“玉”同音,于是玉儿玉儿得叫我叫到了我满月,直到要入册当日,他俩才恍恍然惊觉,原本他们的宝贝儿子根本不叫尹玉,而是叫尹绝。
但名字起了都起了,入册都入了,也就只能这么用了。
可这十来年过去,所有人都爱叫我玉哥儿,说是叫着好听,只有我明白,是我娘舍不得那“珏”字,而我爹纯粹是懒得改。
记得六岁的时候,宫中先生教我们“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我爹替我温书,教我这“刬”字念“划”。我轻信了我那不靠谱的爹,第二日同夫子据理力争,最后被夫子打了手板,还罚抄了书。
我同我爹泼闹。他无奈叫来我娘,而我娘看了几眼,也凿凿地认为这字就该发“划”。当夜险些拖着她那几尺长枪,杀进先生的府邸。
却堪堪被当时来探访的川主夫人我薇姨给拦住了。
薇姨当时靠在我耳边道。“玉哥儿,你爹娘连你的名字都念不清呢,你怎么也信他俩。”
我当即醍醐灌顶,那时我虽才六岁,也心知,万不可再继续丢人了。
于是伙同我薇姨一人抱着我娘手臂,一人抱着我娘的腿,又假装我扭了脚,哇哇哭了一阵,才避免了一场本就不必发生的悲剧。
-
说来我爹我娘当年是因为九川联姻才成的亲,彼此都看不大对眼。
当然这话也是我薇姨同我说的。
薇姨当年同我娘都是九川送至新川的秀女。她俩关系亲厚,薇姨作为如今的川夫人也为人和善。但过去川夫人几乎不出宫门,而她常闲来无事就到我们府里找我阿娘玩。
有几次关上门打马吊,我在院里练剑,正舞着,就看见苏公公做贼似的进来,哎哟哎哟得喊,我的小少主,见着川夫人了没?
我拿剑指了指那马吊声噼里啪啦响的书房,他登时像终于找着了菩萨,提溜着衣摆就杀进去了。“川夫人诶!您还玩儿呢,川主都快火烧眉毛了!”
人人都说我薇姨是个厉害的角色,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六少主侧夫人,成了正夫人,后来协同当年的六少主也就是如今的川主我六叔废除旧制,开放商贸,甚至开创了女子经商的首例。
虽说而今这新川中女子行商已是常事,可在当年甚至算得上“大逆不道”。她却成了女子经商第一人,而当年同她一起大逆不道的同夥里,也包括了我亲娘。
我爹说,他这么些年就是爱惨了我娘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天塌了,有我娘的长枪挡着。
他觉得十分安全。
但我也知道,我爹是绝不容许天塌的。用我薇姨的话说。“你爹散漫是散漫了些,遇到了事儿拼了一身剐,也会将那伤害你娘的东西拉下马。”
当初我第一次听闻,心中却是不信的。
毕竟我看着我爹那东倒西歪弱不禁风的模样,又瞧着我娘策马弯弓,英姿飒爽的样子,觉着我薇姨可能是顾着我年纪小,又不忍我爹在我心中形象受损,说谎话来诓我。
我爹这人,脾气好,脸长得也还成。可平日里让他干活多了他都能哎哟哎哟哼唧半天。
有年川主让他和我三伯一起去墨川考察农耕发展情况,去了俩月,回来和我娘叫苦连天——那么大一脑袋,在我娘怀里蹭——而在那半刻之前,那个位置是我躺着的。
“你怎么还和玉儿抢着撒娇啊。”我娘摸他额头。
“哎哟,我这不想你了吗?小半个月,你可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的苦!那墨川真不是人待的。”
我心想,我娘的膝盖头也不是你这么大的人该待的。
我生气地瞪着我爹,而他却不要脸得“嘘嘘”得朝我摆摆手,那意思我明白——让我立马滚,该哪儿待,哪儿待着去。
我气得回去撕扯他枕头被子。
当夜,我被我娘揍了一顿。
-
想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中对我娘的敬重是胜于我爹的,毕竟一个人成天杵着一杆长枪督促你练功,练不好就要揍你,你多少是得怕她。
为此我爹劝解我:玉儿,你习惯了就好。你娘如今打你可是都收了八成力了,想当年她揍我啊……
“怎么,用了十成十?”
他瞪我。“怎么小小年纪就咒你爹呢?三成。”他忽然显露出几分娇嗔。“比你多一成,你娘她爱我。”
“……”我是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炫耀的。
就像我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我娘究竟看上了我爹哪一点。
我薇姨曾说我爹与我娘当年相看两厌,而我只觉得我娘早已被情爱,迷失了五感,蒙蔽了心智。
这大约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毕竟在这全新川,我爹能排的上号的就是他这成日叭叭的嘴,和他那比城墙还高的脸。
今时的新川讲究的是自由恋爱,男女成婚前总要“相看”一番。这算是我薇姨当年还是六少主夫人的时候想出的法子。说是避免男女之间盲婚哑嫁。
毕竟他们当年就是盲婚哑嫁来的。
我的母亲和薇姨几个姐妹,是我们九川中的最后一批秀女。当年,为了废除这联姻旧俗,如今的川主我六叔可夙兴夜寐费了不少力气。
虽说当年他们联姻的几对,最后都算得上圆满。
但我薇姨曾说过,他们能在一起,却并非得益于九川的联姻旧制。
那不过是运气,老天给的运气。他们只是恰巧遇上了不错的人,于是历经一方蹉跎,也终于爱上彼此。
可哪怕如此好的运气,他们也都曾不甘过,痛哭过,也委屈过。
更遑论那些运气不好的人了。
而我知道谁是那运气不好的人。那是我被幽禁的二伯过去的侧夫人,她叫郝葭,蒹葭苍苍的“葭”。
-
想来,当年同我娘一起进新川城如今生子的生子,经商的经商。
各自境遇皆有不同。多年来,我七叔和思思姨多年来琴瑟和鸣,六叔和薇姨携手相依。哪怕我三伯至今还不大被我海棠姨待见,但我也时常见他来府上接她。
至于当初那位被我爹和薇姨他们拼了命救下来的郝葭姨。
如今成了新川有名的布匹绸缎商。经营的铺面,遍布了都城。
近两年少见了些,只听说打算将生意做回胭川老家去,想要发展新业务,还动起了花卉香料的念头。说是将花果香气用精油封存,着以衣料,让人能冬日留荷香,秋日摘冬梅。
因地制宜发挥胭川花果优势。
她至今未再成婚。用她的话说:“我错了一次,便要仔细。不将就,细挑拣。若是挑拣不成,那便过我自个儿的日子。是我离了男人不成么?我呀,如今靠着自己的手脚过活,站得板正,走得踏实,这可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那时候我被我娘牵着,看着在穿廊边抬手接雨、迎风恣意的白衣女子,心想,我爹当年曾倾慕过郝葭姨想来也是有几分眼光的。
哦,说起来我爹喜欢过我郝葭姨这件事儿,当年没少给我娘惹过气。
好在我娘心里不藏事,不痛快就揍我爹,揍着揍着也就痛快了。还连带揍出了点顺遂的夫妻感情。
用我爹的话来说,打从他同我娘如胶似漆以来,我娘是再也没有动过手揍他了,最多是撒娇,就是我娘撒娇力气比较大,容易给他捶得胸口疼。
唯独一次,大过年的,我娘给我爹从房里打出来了。
那时候我还大清早被嬷嬷带着吃甜团,就看见我爹穿着新年朝拜的衣服,咕嘟咕嘟从门里滚了出来。他摔在地上捂着脸,委屈地喊:阿婧,我就是答得慢了点,你也不至于这么打我吧!
我娘长枪一杵,吸了口气。好啊,那我给你机会,你在这儿慢慢想。
我爹:这都要上朝了……
我娘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把门一关。
关门前说了一句:那你这就别回来了!
然后大年初一的,我爹就真的整整三天没敢回来。
最后还是我薇姨和九叔他们想了个办法,让我爹把我娘给哄好了。
至于怎么哄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我娘问了我爹一个问题,我爹答不上来。我好奇地问那问题是什么。
我六叔那时候教我下棋,讳莫如深地说一句:送命题。
我心想,何为送命题。我薇姨在一旁笑着问我六叔:“你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六叔看看我薇姨,又看看我,将手一请。“此为送命题。”
2、
这么些年,我爹和我娘的感情一向不错。
除了偶尔我爹这嘴没长脑子,把我娘给气得要揍他,府上的日子一般过得很安稳。
春日晒晒太阳,冬日吃吃火锅,偶尔鸡飞狗跳。
有时候我娘出门的时候,我爹还扒拉我,说:去,去看看。
我就瞪他,你干嘛自己不去。
“我去你娘该不高兴了,说我老不让她自己出门。”
“她出门十次,你八次就跟着,就这一次你还扒拉我。”
日复一日。我总以为,他们二人间,只有我爹离不开我娘。
为此我默默向天祷告,谢谢了诸天神佛的良苦用心。
毕竟,我爹能遇上我娘,应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后来有次上元夜,新川办了灯节。
那年我大概七岁。
那是新川第一次办灯节。火龙长灯从街头亮到街尾。都城最热闹的夜市里,一座四层高的火树银花灯楼伸出绚丽的枝蔓。
我穿着新衣,跟着爹去郝葭姨那儿。
街头人潮攒动。我爹挤着挤着看中了一个明王面具说要买来给我娘带。
我心想他一会又要被娘数落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不知何处而起的大火早已包笼了新川城的上空。
上元夜,举川欢庆,夜市中心骤然间冲起滔天烈焰。人群从那一刻开始混乱,更有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于街巷穿行。
后来我才知道,川主虽然在九川推行改革,但新政终究是动了一些旧党的利益。新川主和川主夫人想普天同庆,有人便不想这上元夜好过。
四周都是跑动的尖叫声。我在人群中被推搡冲散。
慌乱中想起娘是去了最近的脂粉铺子要给郝葭姨买礼物。想着找到娘我和我爹就安全了。
我踮脚张望。
恍然间,余光瞥见一个明亮的影子像日光从天而降,带着滚烫的热意——那三层楼高的灯架倒了。许多纸灯已经燃烧了起来,宛若一排坠落的星火。
在那灯架砸下来的瞬间。
我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明王面具砸碎在我耳边发出脆响。
周遭是炙热的火焰燃烧声,人群的哭嚎和被火灼烧疼痛的惨叫。我爹一头的汗,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拆碎了他背后燃烧的木架,护我站起来,他将我抱到路边“玉儿你就站这,别乱跑!等爹回来。“转而又去救人。
大火乌泱泱烧着长街,人群仓皇,狂奔一片,我爹站在那片火光里,身形狼狈。他喊。“别挤,顺着街走,护城军马上来了!“
却不知怎么的,此刻又高大的厉害。
我好像忽然明白,我娘爱我爹,是有原因的。
待到护城兵马赶到,他衣角还带着未熄的火星,跑来抓着我手问。“玉儿没事吗,没事吗疼不疼啊!”
我眼前氤氲一片看不清,觉得火烧得那么大,那么烫,将我心口烧了一层又一层。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最后放声大哭。
他以为我吓坏了,将我抱在怀里手足无措。说要给我买糖人,又说要给我变戏法。末了给我扮鬼脸。我想我不疼,可爹你疼不疼啊。
后来我才听说,当年二伯兵变,九川三川支援都城,我六叔带着援军赶来,我爹我娘还有薇姨被困在成立苦苦支撑。
我娘是丹川郡主,我二伯想杀了她让丹川主同新川倒戈。我娘为了护薇姨她们先走受了伤已经动不了了,我爹不知道从哪里扛来了个一个门板,将我娘护在身下。
身后的箭矢声如疾雨,噼啪作响,我爹像是和菩萨神明借来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死死扛着那块板。
轰隆的箭阵像是场大雨。
我娘看着他哭,吼着他快滚。
他撑着一下没动,生生撑到了援兵来了。
等后来想将那门板拆下,他背上已有好几只箭穿透了木板扎进他身子。有一只入后心已有寸许,就差一点,殃及脏腑。
我六叔他们都说,这是他们这辈子见到我爹最英勇的时刻。可他的英勇却维持不了多久。等拆门板时,我爹又嚎得滋哇乱叫,求爷爷告奶奶,说不活了。他疼的不行,但看了眼我娘没声了——我娘掉了眼泪。我娘一哭,他就笑。乐呵地:阿婧,我没事,不疼,哎哟……轻点啊徐太医我哎哟我去……
然后我娘哭着哭着又笑了,忽然抬头亲了我爹的嘴角。
我爹是个“废物”,文不成武不就,但我娘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要用他那几尺身板,将我娘抱怀里了,挡了伤,他才舍得死。
后来有了我,他要撑到我和我娘都安全了。他才敢舍得去死。
我爹是个废物。
出了事儿,他就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废物。
只要有他在。
天塌不下来。
-
后来许多年,我爹娘依旧恩爱。
而我入了弱冠之年,即将行加冠礼。
经年累月,我娘对我苦心栽培,无论严寒酷暑,总不忘祸祸我,也祸祸她的兵器,怎奈我的武艺上始终也不见多高造诣,最多能用点兵器自保。
好在是在习文方面,因有些天赋,后来由我六叔带着,参加书考也略得了几回头筹。于是我六叔便打算待我正式开府,让我入九川事务司任职。
为此我娘有些气闷,说她这一身武艺叫别人家姑娘教的不错,怎么教自家儿子死活教成了个二流。
我心想,约莫是您和爹当年将我名字叫错,又将我功课教错,我属实怕丢人才成日挑灯夜读,造就了习文上的一点小成就。
如此想着,属实也是不敢说出口。
后来,家中筹划我的婚事,因我娘是丹川人,便打算让我亲姨丹川城主给我物色几个好姑娘。她的第一观点就是武艺要有,至少不能比我差。
我从小看着我娘策马红缨,想着倒也不错。
只不过丹川路远,我大姨又是个强迫症,折腾了小半月足足几斤重的名帖,运了许久也不见来。
我那时上街闲逛。某日路过街头闹市,忽然被一个东西砸中脑袋。
我下意识接住一个棍,回头才发现那是个团扇的扇柄。
“哎呀对不住!”
抬头时,一个微微圆脸的姑娘正瞪大眼盯着我,她生的清秀,袖子捂着嘴瞧着有些惊讶,见着砸了我,忙冲我喊。“你,你……等等我我马上下来。
身后从小和我长大的先云大喊:少爷,您没事吧。
我盯着手里把柄团上,看到上面绣了只猪实在丑得厉害,噗嗤笑出了声。
先云以为我被砸傻了。
我抬头见到朝我冲过来的姑娘,她头上两位发髻微微晃动,像是两只春日的蝴蝶。
那时春日光景真好。
新川街头人来人往,一如往常。
我忽然想起我爹曾告诉我那个“送命题”的答案。
那年他把我娘气回丹川。
丹川主为了给妹妹出气,百般刁难,还要他逗得我娘笑了才可转圜。
我爹绞尽脑汁,屡屡碰壁,最后甚至为了我娘学了变脸,表演地那是一团乱,本以为要完了。
可我娘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说,他对我娘并不算一见钟情。
只是那时,他瞧见我娘笑起来的瞬间。
整个世界都亮了。
-FIN-
作者:段涯
要求:无声
静水潭自然是死水。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断的流。原本它承上游的小河,下注宁溪,也算一段好风景。如今只见潭水幽碧,里面瞧不着半条游鱼。
我想起幼年时曾在里面抓鱼,一时伤感之心大起,慨叹时节如流,今非昔比。
因想瞧得更清楚些,我蹲在潭水边。容真站在我身后半步,居高临下,神态里无端就染上三分傲慢——何况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她瞟了我一眼,开口便是质疑:“我怎么记得这里边从来没活过鱼呢?”
我有心与她争上一争,左右无事,吵吵架有利于气血循环。遂决定蹦起来平视她——仰视可不是个适合吵架的好角度。
然后就脚底一滑,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容真一时也顾不得她那出尘仙子姿态了,慌乱地伸手抓我。借着她的力,我单手在地上撑了一把,好悬没摔个实在,勉勉强强爬了起来。
容真等我站稳才松手,抱怨道:“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冒冒失失的。”脸上关切仍未敛去,语气柔和得不像样。
实在是像小时候得很。
一谈小时候就有点收不住话匣子,我情不自禁道:“从前喜欢摔跤的是他,那个时候我还是拉人的呢。现在是大不如从前了。”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我并没有和容真通过气,并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于他。
好在她怔了怔,一垂眼,又向谭边瞧了一眼,接上我的话:“那个时候咱们谁不是他的丫鬟呢。要真让他摔了可还得了。”语气十分平静,不沾悲喜。我刻意去听,才品出几分怅然——只是不知道怅然到底是她还是我。
按常理说,话说到这也就差不多了,我也该顺势换个话题——说点什么都好,再说下去可不是高兴事了。可是人一魔怔就难回头。我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接着道:“上边的河好像就是他出事那年断流的吧。”
好在旁边站的是容真,换个别的谁当场就得走人。但因为是容真,所以她只是淡淡道:“这你也能忘了?他们念了那么老些年呢。”
我不由笑起来。容真也默然微笑。
这是因为我们未曾蒙受太多当年的阴影,还是因为我们的确老了,前尘旧事已经动摇不了心绪呢?
容真又说:“我那个时候还叫招娣呢。”
听到这句话,我就知道无论原因是何,她的确全然释怀了,不免为她心喜,嘴上答道:“我都快忘了我是什么,想娣还是念娣?”
“是盼娣吧!”容真道,随即仰天而笑。她望着林中一片窄窄的天,嘴角含着柔和轻快的笑,眼底闪着光。
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吧。
既然明白她不会因此不快,我难免想多说两句:“我还记得妈妈说,弟弟走了,咱们家就像这水塘一样,也没有生气了。我那个时候还想,呀,你还会用比喻呢!”
容真莞尔:“妈妈可是上过初中的。”她想了一下,又说:“可见教育并不能拯救人。”
“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拯救吧。恐怕在她心里最需要的是医生。”我说着,不免笑了一下。
这实在是很不应该。我一向对自己有些道德要求,然而提到我弟弟的死时,还是忍不住发笑。
只因若他还在,决不会有我们这一天。和妈妈的看法正相反,我觉得正是没了他,才搅动我们几个女儿的生活,才让我们有机会跃出龙门。
以他的死为界限,那之前我们姐妹几个的生活是一潭死水,那之后爸妈的生活成了一潭死水。
也算是一种守恒吧。
“医生啊……”容真道,调子里含了些怅然,“我有时候觉得这或许是命。”
哦,说起来她是修了道还是信了佛来着。
这不是我感兴趣的话题,因此只是笑了笑:“兴许是天不绝人吧。”
“要使咱们生就得他死吗?”容真脸上没什么笑,“好端端的,在一家人里也生出这么些你死我活来了……”
谁跟谁是一家人啊。
我只是笑,转头道:“这些花草倒是长得好。”
好在容真不像我,不曾纠结于先前的话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水好土好,又没什么人来,所以长得自然吧。这么多年了,这潭还没有干,也是稀奇。”
“确实,纵然多雨水……”我说着,也仰头看了一眼,“哎呀,这是要下雨了?”
“来之前我不就说过了吗?”容真说着,伸手拉我,“赶快走吧,等雨落下来,地上打滑,你别真摔一跤。”
我连忙握住她的手,嘴里道:“方才离摔实也不差多少了。”
回头一看,平滑如镜的静水潭上,不知因何泛起淡淡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