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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氪
评论:随意
非常建议搭配《Rot und Schwarz》食用,更有一种独特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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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迪罗
孩子,我现在同你讲——老实说,我有的时候会宁愿相信,历史的演进更像是跟随某种标准划分的章回体小说。这样,往前三百章,或者往后三百章,别管一章包含着多少时间,我们都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个词语有这么凶恶了。让我们在车站周围稍微转转,在火车来前,如果时间还足够,我们可以倒回个几十章,那个时候我们更能自如地说这么个词语。
你当想象,孩子,因为你没见过的东西,是没办法言说出来的。但你须想象——就在我们脚下,曾经是西班牙人的宫邸。你从这里,照一百米距离画一条界线,这是华丽的,雕刻着船头像一般浮雕的柱子,据称来自对哥伦布神圣帆船的一种致敬与模仿,这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层,也是最老的一层——它包裹着圣克罗沃的心脏,后来的宫邸也就在这里层层扩张而去。如果有凡人能够越过大门的界限,触摸到了这样的一条仅仅存在于我们心里的界限,他就能看见镀金的大门矗立于他门前。如果他足够贪婪,足够不要性命,当然,一定是足够的残忍,他就能照着这个大门向内望去。他能够看见,顺着高耸的穹顶,空旷的大厅在他面前延伸开去。不,不是空旷的,而是逼仄如同走廊一般,在两侧挂满了历代总督的画像,他们交替的眼神能够让此人感受到几百年积累的阴郁、狂乱、痛苦、不满,与莫名的,烧毁一切的怒气。那样他就可以用我们贫乏的语言拼出这么一个极其凶恶,不能复述的词语,那就是考迪罗。
考迪罗不是什么神圣的存在,你讲出他的名号也不会有永恒的烈火焚烧。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一个终生的梦想:建立一条铁路去里耶萨。你只用向着站外望去,便可以想象我们在火车上将要见到的那样一条荒漠,延伸到我们目力所及的极限,它就起源于那个发光的小点。你看到了吗?等我们坐车到那里,你会看见一个打磨光亮,永远崭新的车头,当初从里耶萨来的铁轨就埋设在这里。里耶萨也有一个考迪罗——见鬼,怎么什么地方都会有考迪罗——他写来一封从称呼到措辞,甚至笔迹都弥漫着一股优雅气息的信件,礼貌地询问我们强大的,因强大而尊敬的考迪罗陛下是否乐意赏光回应他的小小要求,将铁路的最后一程接入圣克罗沃,好让我们伟大国家的荣光能够沐浴到我们卑微的城市。那时候考迪罗还没有想到毕生梦想这码事,他甚至没有想到回信。于是里耶萨的考迪罗派来了一个上校,加瓦雷斯上校,如果你还记得他。他穿着笔挺的,挂满勋章的军服,骑着踏着慢步的骏马,顶着足以晒死一个人的烈日,就顺着轨道来到了圣克罗沃。这一点吓坏了考迪罗,因为圣克罗沃那时还没有一个上校。(我们也是后来知道的,在外面仅仅是一周就制造出了三千个上校,比兔子还快)于是,考迪罗就有了现在我们称作毕生梦想的那个东西,他要修一条铁路去里耶萨。
考迪罗并不是一个神圣的人,所以他也会喜欢一些可以被称作神圣的东西。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不欢迎加瓦雷斯上校,因为加瓦雷斯上校会成为神圣的、不可抗拒的“三”的一部分。圣克洛沃一直独立于世界之外,所以一旦外界有人侵入这个领域,无论是谁领导着这里,都必然要陷入永久的毁灭。第一次是西班牙人,他们身上的病毒杀死了最后一个王公;第二次是考迪罗,他们的枪炮带来了第一口名为“独立”的空气。但凡有东西从圣克洛沃外进来——不管是马、是马车,还是火车,它唯一的乘客只有死亡本身。而考迪罗如果不幸死去,那他就会印证这“三”所言非虚。这给了那些不喜欢考迪罗的人们一个宝贵的机会。无论是城内自称“进步”的人们还是城外那些不会自称“进步”的老地主们,他们都等待着,等待着考迪罗也去实践所谓“凡人终死”的规律。
于是在一个惯常卷起风暴的晚上,当崩落的树枝随着打着卷的狂风敲过一个个人们的家门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宣称自己听到了无规律的击打声中清晰的人声。它在风暴里闲庭信步,自然,平和地走过当初加瓦雷斯上校走过的路线,不时用不止一种声音高唱着。人们从那声音的杂糅里听出了至少三个女人和五个男人的声音,这唤醒了他们关于刑场、血液、枪声、嚎叫与死亡的不被允许的短暂记忆,因为考迪罗惯常的习惯是不会让子弹穿过这些人的心脏的。
“永恒存在的考迪罗万岁!”
考迪罗拥有常人拥有的所有智慧,所以他也很清楚,这就是必然到来的死亡的宣告。我们尚不知道他用了哪种方式克服这等困难,因为我们并不被允许踏进他的高贵殿堂。我们只知道他待在宫殿里,只做一件事情,等待。
第一次是一个独行枪手,那时是五月,下起了雨。
我们一开始并不相信考迪罗这么简单就死去了。准确来说,我们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考迪罗已经死去了,因为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一切照常向前运转。我们期待着一场和考迪罗相配的葬礼,于是宫邸里响起枪声的时候我们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枪声共响了六声,在大厅里久久回荡着,如同洪钟,正好响在晚上六点。于是我们用它计时,第一次知道了准确的时间。第一天晚上,当六声枪响因为回响再次在大厅里响起时,我们想起这几声枪响背后的含义。第二天,当六声枪响因为回响再次在大厅里响起时,我们又会想起这几声枪响背后的含义。遵循考迪罗的命令,我们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往复,但我们仍然在等待。第三天太阳出现的时候,就有人站在屋顶上欢呼起来,太阳甚至还没完全从地平线那边现身,人们就涌进宫邸准备一探究竟,人人都饱含着狂喜与热情,喝醉了一样撞开了大门。他们顺着穹顶看去,什么也没有发现,宫邸里空无一物,只剩下那个独行枪手站在接近一人高的烛台前,考迪罗则从来没出现过。那时那个独行枪手发声了,听起来让人想起考迪罗暴怒时从宫邸里发出的声音,对一些老人来说,这甚至让他们想起总督。
“尔等贱民哪来的胆子踏入吾之宫殿?”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考迪罗万岁”,这场闹剧立即变成了一场庆功会。人潮一边高呼着万岁,一边倒着,顺从地从宫邸里退潮。人们走出门后,立刻找到了石匠,阿尔瓦雷斯·肖特劳佐。因为他们知道,像这样的一个疯子,是不会像他们这样不假思索地冲进考迪罗的宫殿的。
阿尔瓦雷斯果然在他的小房间里,靠在工具箱旁边打着盹。如此大的场面当然打扰了他的迷梦,于是他从蓬乱的头发下神经质地抬起头来,看着不断冲进他的工作室的人群。
“阿尔瓦雷斯!给我们打一个纪念碑吧!”
“可我只是个学徒。”
“别闹了,你已经是学徒师父的师父了。”
“他们全死了。很好!我师父死的时候我也是个学徒,有什么问题?”
“无所谓。我们需要你打一个纪念碑,考迪罗还活着呢!”
于是阿尔瓦雷斯立刻拔腿冲向石场,连滚带爬。我们知道这样的行为只能出自一种狂热的热爱或者是一种疯狂的体现,但叮叮当当的声音终究还是响了起来。阿尔瓦雷斯这回一反寻常,并不将自己制作的过程示人。纵使巨大的石料就直接放在他工作室前,他也为其蒙上了一块黑布,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从这黑布下传出。当我们在阳光照耀的黑布下看到一个痛苦蠕动的凸起,我们知道那就是石匠阿尔瓦雷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考迪罗的宫邸却没有新的命令发来。我们很清楚这是考迪罗的一贯作风,因为没有政令出来的时候当然是平淡无奇的生活。但那黑布却慢慢地下降了,从横平竖直的几何形状逐渐变成了刚硬但果断的线条。终于有一天我们看见石匠从这黑布下爬出来,背部已经因为灼烧而脱皮。他原先瘦弱的身体也因这苦修而显得更加衰弱,几乎让我们相信:这雕像里面必然有他的一部分灵魂。
人们于是将他安放在他的工作室里,而让自己承担起最后一程的荣光。他们欢呼着将雕像拖到宫邸的中央,正对着沉默的大门。可一时半会,人们却想不出有谁能承担向考迪罗宣告这一消息的重任。
最后人们推举出敬爱的拉法米亚镇长——考迪罗最忠诚的仆人,前往宫邸向新的考迪罗传达这一盛况。拉法米亚似乎早就摆出了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但仍因为人们对他的敬爱而微笑着,搓着双手走向了大门。他举起手便拍,声响震撼了整个会场,原先可能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就一起沉寂下来。大门里没有传出命令,镇长当然想借此机会再拍一次门。可他的手僵在了半空,笑容也凝固了起来,就如同我们会在蜡像馆里看到的那样。
“该死!”他举起的手掩在脸上,一头砸在大门上,而后慢慢地拖了下去,直到最后躺在门前,让所有人瞠目结舌。“那个石匠他妈的怎么知道考迪罗长什么样子?”
这时,大门打开了。
我们不能知道拉法米亚是如何克服这尴尬的场面,又在里面说了什么。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他惨死在了考迪罗门前。但他出来的时候又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甚至更加有了一种阴谋得逞般的狡黠。
“考迪罗是一个维护名誉的人。”他哈哈大笑,走向人群,最终倚靠在雕像旁。“他说他不会出场了,让我们选一个镇民向他展现这伟大的艺术品吧!”
人们热情地举起手来,但拉法米亚不是一个遵循常规的人。我们这类人在他看来其实没什么不同,只有最独特的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一个身着黑袍和兜帽的老人被选了出来,袍子四处破洞,末端被晒得干巴巴的,附满了干燥的土壤,很难说究竟是哪个部分满足了拉法米亚那猎奇的审美。他颤颤巍巍地走到镇长旁,转过身来,让阳光直直射到他原先被兜帽掩盖的面庞。所有人立刻知道了这个雕像就应该献给他,当他拉下幕布,其下展现出和他无异的面庞时就更是这样。这老人变得年轻了,这不奇怪,因为他的确是没有勋章、没有军服、没有力量的考迪罗。但他却的确是考迪罗本人,确凿无疑。他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向大门,丝毫不让人体会到慌张或是疑虑,因为这些都是他应得的。当他应和着人们一阵一阵的呼喊拉开大门时,他看见走廊尽头只有半张脸和一墙脑浆,将初代总督的画像污染了大半。
这个小小闹剧并没有打扰考迪罗,当然, 我们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考迪罗是如何想的。但是,铁路的筹建无论如何算是提上日程了。随着加瓦雷斯上校从里耶萨请来一手打造出这条铁路的设计师,铁路的断点处慢慢开始响起了乒乒乓乓的碰撞声,铁路终于开始向着圣克罗沃爬去。当然,过程并不太顺利,人们一旦看见了居然有这么个地方能够离开,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石匠阿尔瓦雷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晚上顺着铁轨逃离,只靠他的双腿。而我们过了三天,或许是五天,才知道他已经不见了。他比较幸运,想起了我们先人埋藏在我们心中的那种不惧荒原的精神。他后来寄来信件,向我们描述那些荒原上由开拓者留下的小镇们,也许是它们呼唤了他。而我们仍留在这里,坦然地面对死亡和肌肉酸痛。怨恨考迪罗的火焰就慢慢燃烧得更加旺盛,我们知道这独行枪手不是最后一次,所以我们仍坦然等待着。
第二次是一个小组,由城内最活跃,最异想天开的人们组成。他们并没有想到什么响亮的名号,反倒是很久之后我们用极其不明所以的方式称呼它。这个小组现在被称作“华尔兹组”领头是一个教授,脸上的胡子已经银白,像是一头扎进了盐堆。
我们叫它“华尔兹”不是一种讽刺式的幽默,而是这一切都按照严谨的三拍子进行。起势永远都是我们主干大道上借着散步所做的蹲点,好让我们的舞者知道每一步都会踏在哪里。第一拍往往是一次刺杀,或是下毒,或是枪杀,考迪罗必然要在第一拍的时候向后退一步。第二步总是他再次出现,而且还要以盛大的葬礼给原先的考迪罗下葬,于是第二步又踏回来。第三步就是镇压、监禁、枪毙,于是教授们向后退一步,直到下一次又“杀死”考迪罗,这严谨的舞曲仍然不停地进行着,或是替身,或是巫术。无论是怎样的猜测,命运的舞台仍然展开着。如果场上只有两个舞者,他们就会随着三拍子的舞曲,旋转、旋转,直到世界的尽头。
它的结束仍然戏剧,因为这里并不只有两个舞者:加瓦雷斯上校最终没有抵挡住考迪罗这位置的诱惑,希望与他在里耶萨的老上司平起平坐。我们只看见军人一群一群涌进宫邸,这回没有替身,也没有巫术,考迪罗并没有重新出现。于是小组的其他成员欢欣鼓舞,冲回了教授的房屋。
“太好啦!考迪罗被杀了,我们自由啦!”
“谁杀的?”
“加瓦雷斯上校,看来他终于干了回人事!自由啦!”
“他是保守党军官吗?”
“自由党的……但我们还是自由啦!”
“太好啦!”教授将叠成一叠的报纸往桌上一甩,吓到了所有人。“我们没救啦!”
教授并没有猜错,考迪罗的宫邸里仍然只有寂静,新闻仍然由可疑的失踪组成。于是缭乱的旋转回到原点,一切重新开始。人们再次盘算着用一个礼物取悦加瓦雷斯。对他的称呼那时已经不再是“上校”。让我整理一下,他们当时叫他“伟大的考迪罗、现代化的追随者、全国最伟大的上校”,一个这样的上校当然需要一个同样伟大的礼物与他相配。
我们最后送他一头狮子,被关在笼子里的病狮。那是我们费九牛二虎之力从荒原里找来的。那时还有些繁盛的小镇在铁路两旁,譬如巴克莱、譬如蒂斯麦。正是它们扩充了我们打猎的边界。也是在这样的一个边界里我们才能发现这只狮子。那时它因为病痛与瘸腿已经离群,甚至老到无法用利爪尖牙对抗我们。考迪罗曾将其看作是一种对它的讽刺,于是我们中的几个比较不幸的人做了这狮子最早的几批饲料。命运的三拍子还在继续响动,考迪罗最终还是留下了它,省下了几颗子弹,这也是考迪罗在经济上的伟大智慧吧。
就在这种狂乱的,你来我往的华尔兹下,铁路慢慢连成了一体。那个从里耶萨来的铁路设计师极其满意,因为他充分地发挥了聪明才智,完成了加瓦雷斯近乎不近人情的要求。那时考迪罗叼着一根雪茄,坐在走廊尽头的桌后,后面仍然炫耀性的摆着那个见证者独行枪手死亡的罗马烛台,虽然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不,不——我不要任何一个火车站。全城的人都应该看看这火车是什么样子的,最好当没有火车去里耶萨的时候,它就永远在这里运动。”
设计师就是如此做的。铁路将圣克罗沃环绕,前后闭合成一个回环,只有一条岔道离开这里前往里耶萨。于是如果有一辆火车,它就会不停地在圣克罗沃周边啸叫着运动,将所有人包裹在车轮与铁轨碰撞产生的咔擦咔擦声中。可这就是唯一的遗憾,并没有一个车头。想象中火车环绕着圣克罗沃的场面就无以完成。我知道又到了上交“爱国税”的时候了。孩子,那时到处都是这种税款。当然,流向铁轨的是少数,大部分都交给了考迪罗,然后消失无踪。可爱考迪罗不就是爱国吗——扯远了。不过这回我们已经不打算自愿地上缴,考迪罗其实也不在乎我们是不是自愿。在一个清晨,沿着当初风暴的道路,一队军人扛着枪走过,大地随着正步的步调而震颤。两侧的大门早已经紧闭,但军人们显得克制而又礼貌。他们会走到某个人家门前,然后轻轻敲三下门。
咚、咚、咚。
一般来说,最好这时候就把你的爱国心交出去。
咚、咚、咚。
也会有人继续抵抗。
咚、咚、咚。
军人们并不喜欢暴力的方式,他们爱枪如同我爱你,孩子。
你会听到一声巨响,那是他们在放炮。你不必担心它会波及周围的人们,这些军人都是瞄准的好手。他们在街道的这头架起炮来,就能精准地打到任何一个窗口里面。当然是叛国罪。军官点着头,当然是叛国罪。
钱款最后还是筹集起来了,考迪罗的意志还没有被违背的先例。于是火车头也送过来了。锃光瓦亮,充满着现代科技那睥睨众生的傲慢感。人们好奇地从车头唯一的窗户探进去,看见了一头牛。
“这没什么奇怪的。”牛说,“这个车头都是我的兄弟们换来的。”
“不,我们只是奇怪……”即使是教授也感到有些疑惑,“你的牛蹄怎么铲煤呢?”
我忘记了那头牛到底是有怎样的神力让它的蹄子如此灵活了。总之,这火车就在汽笛声中,如散步般路过每一个离开城市的路口。在任何地方,你都能听到汽笛轰鸣,在任何路口,只要火车来了,你都可以攀着把手登上火车。我们这时才发现这个设计堪称天才,更发现考迪罗有种未卜先知的智慧,因为我们在某天的路口看见了拉法米亚被碾成两半的尸体,可能是某个晚上他试图出逃的结果。很显然在慌乱中他并不知道火车具体在哪里,而牛嘛,何必管人的死活呢?
我们已经习惯了考迪罗的死亡了,那时神圣的“三”已经过去了。圣克罗沃从来没有这么平和过,因为我们已经不再等待。也根本没有火车去里耶萨或者从里耶萨来、也没有人对考迪罗这终身梦想有什么疑问、也没有意义、也没有人、也没有梦想、也没有考迪罗。
在无人见证之下,那恢复了力量的狮子终于有一天冲破了笼子的束缚。它没有任何迟疑,也不打算要任何无辜之人的性命。它顺着那条主干道出城,第一次显得高贵而优雅。它顶着风暴,与加瓦雷斯上校擦肩而过,逆着军人的洪流,向着城外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去,直到看见了这道路的尽头是那牛开的火车头,于是它撞了上去。火车因此而脱轨,逆着狮子来的道路,朝着宫邸一路冲过去,直到被纪念碑阻挡。纪念碑曾坚定地站在那里,如今却展现出学徒因学艺不精而露出的唯一一个弱点。于是地基不稳的纪念碑经历了风霜雨雪,却没有抵挡住这火车的碰撞,倾颓了,而在那之后就是我们一切言语的中心,考迪罗的宫邸。于是一切权力的象征轰然倒塌,化为尘土,镀金的大门倒在地上。我们顺着走廊走去,看见墙上已经用金色的花纹雕刻了这世间的所有真理,而考迪罗仍然坐在走廊的尽头,加瓦雷斯不知去向,就如同独行枪手和考迪罗。
考迪罗已经蒙尘,虽看着像是活人,甚至他的眼睛仍然怒视着我们,但我们已经不再高呼万岁,他的怒视也就不再有丝毫意义。我们那时才可以坦然地说出:考迪罗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凡人终死。
“可我为了维护你们的权利而战。”考迪罗死前说。
“是的,”教授拿起一颗石头,“而我们为了维护杀死你的权利而战。”
石头掷出去了,不偏不倚砸在考迪罗的脸上。我们看见他随着这一击而逐渐走向崩坏,先是服装,勋章氧化,布料剥落,其次是皮肤的脱落,让我们看见了一个凡人的尸骨,再其次是体内那凡人的骨头,如同烈火焚烧一般变成了一摊粉末,掉在地上,和尘土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宫邸也无可避免地走向最后的崩塌,而如果你有幸,在这新的火车站建起之前去废墟里看看,你就会发现许多的,许多的人骨。你会看见由胫骨组成的柱子、头盖骨铺成的地板,肋骨组成的穹顶,每一块都雕琢成不同的样子,好像砖头一样组成伟大。而这一切随着考迪罗的死去而倾颓了。层层扩建的宫邸,不过是这些骨头的累加,这就是圣克罗沃的故事。
你看,孩子,在考迪罗之后,我们终究还是自由了。你听,远处汽笛正轰鸣。我们去里耶萨,我们去里耶萨!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这位朋友,请留步。不知您是否有尝试过“灵魂漫步”这种娱乐方式呢?
……什么,您第一次听说?这可太出人意料了!这种不用花费金钱又十分安全的娱乐方式,您别说尝试,居然都没有听说过。……请您别误会,我不是在戏弄您,不如说,请让我借此机会向您推荐这种娱乐方式。放心,我不是骗子,您只需要在此停留几分钟,配合我的话语即可。
首先,请您看向前方。现在有不少车辆顺着公路奔腾而过,选一辆你喜欢的车,然后让你的注意力随着这辆车向前奔腾吧。幸运的是,这条公路五分钟后才会遇到第一个红绿灯,现在也不是高峰期,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想必车辆会顺利地前行。
你平时坐车的时候,有观察过道路周围的景色吗?虽然现在公共交通发达,但是也一定会遇到坐车的情况吧。没事,维持你平日坐车时的习惯就好,无论你习惯将视线投向窗外,还是习惯低头看手机屏幕,都不会影响你的这趟体验。
因为,现在的你并不需要依赖视觉去感受掌握周围的情况。当车辆驰骋在公路上时,周围的景色会倒映在车身金属面板上,你可以将这些倒影视作一幅幅的绘画,悠然自得地翻阅着画卷。
比如一分钟前倒映在车身上的这个瞬间。大约三人高的行道树排成一列挡住了一幢幢浅灰色的楼房,但是在树干与树干的间隙中,这个红底白字的招牌还是清晰地透露了出来。让我们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哦,虽然招牌被掩去了一半,但后半部分清晰地写着“馄饨店”三个字。
听说在不同地方,馄饨的种类也有不同。喜欢清淡口味的或许喜欢鲜肉馄饨,带点海味的则是紫菜鲜虾馄饨,如果喜欢辣一点的或许会选择红油馄饨,另辟蹊径的则会尝试炸馄饨。你上一次吃馄饨是什么时候,吃的又是什么种类的馄饨呢?你还记得价格是多少,以及吃的感受吗?
反正我们也没有看清招牌的前半部分,说不定这家馄饨店,就是你平时去光顾的馄饨店的分店。虽然你的身体正随着车辆向前移动,但你同样可以走入馄饨店中,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菜谱点下你喜欢的菜色。
接到你订单的收银员向你确认了一遍菜品,然后请你稍作等待。车辆穿梭在空气中引起的阵阵风声回响在你的耳边,但同时馄饨下锅时飘散出来的、带着点面粉味道的水汽也会拂过你的脸颊。你透过分割就餐区和厨房的窗口,能看到厨子将沾着面粉颗粒的馄饨下入锅里,随着时间流逝,纯白色的面皮逐渐变得透明,馅料的颜色反而愈加明显。
一声汽鸣传入你的双耳,一辆白色的车超过搭载你灵魂的车辆。你或许会为这突然炸响的声音感到不愉快,但是厨房里传来的叫号声很快转移了你的注意力。一碗散发着热气的馄饨被放到了你的面前,馄饨上热腾腾的水汽拂过你的鼻尖和脸颊,同时带来一股迷人的食物香味。也不知道这份香气是不是飘到了路上,吸引了过路的行人,当你正准备动筷子时,店里忽然又来了三五个客人。
这几位客人似乎是朋友,他们正在兴奋地交谈着某个话题。你原本无意偷听他人的对话,但是不经意间,你的双耳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们在谈论你珍视的事物。这个事物可能是一个人,一个角色,一部作品,一个店铺。无论如何,这个名字传入了你的耳朵,引起了你的注意。
他们会围绕着这个名字讨论什么呢?你一边吹着馄饨上的水汽,一边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他们的对话。然后你发现,哪怕你不用这么做,你也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因无他,因为这些对话早已存在于你的记忆中。
你最初知道这些对话,或许是不经意路过某个房间时,又或许是在卫生间里偶然听到,也可能是你在浏览社交网站的时候刷到了相关信息。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起这些对话,而这些内容又以这样的方式重现在你的脑海中。你唯一知道的是,你听到这些发言时的情绪此时再次被唤醒。
当听到他人在赞扬你心仪的事物时,你会感到喜悦,还是会感到嫉妒?当听到他人在对你珍视的事物发表负面的评论时,你会感到愤怒,还是会感到不知所措?你如今回想起了当时的心情,你是想要加入他们一同讨论,夸赞心仪事物的美好之处,还是想要站起身,用犀利的话语回击那些令你愤怒的评价?
又或者,你对此都不感兴趣,只想要埋头专注面前的食物,好好品味唇舌之间的幸福?
——我很好奇你的答案,但看来我没有机会倾听你的回答了。你的电话响了,哪怕那辆承载着你思绪的那辆车恰好通过了绿灯,你的思绪也不再能随着风飘向远方。
现在,就让你的灵魂回归身体,脚踏实地地面对现实吧。刚才思绪随着车辆驰骋、心思定格在某个瞬间的感觉或许会随着你注意力的转移而变淡,但你已经体验过一次那样的感受,而你还有很多很多机会,重新体验这样的感觉。
因为身体或许会被空间与时间限制,但灵魂一定是自由的。待你感到疲惫的时候,再试试让心灵脱离身体,让灵魂随着一阵微风、一片树叶、一声鸟鸣,在自由的天地中漫步吧。
END
评论要求:无声
【是西音史同人,很久很久之前的文章了,因为挂靠亲友的30世纪科幻背景历史杂烩世界观而不得不写了些异能要素,请注意避雷。
虽然曾经很喜欢这一篇,又做了不少修改,但现在读来和新写的东西还是有很大差距。我想如果没时间写东西、不愿将手头在写的草草收尾,同时又不想出狱,这种丢脸就是不得不接受的了吧...还是把评论关掉了,提前感谢一切愿意读完的人。】
3029.6.28
我见到卡拉扬时,他闭目凝神,斜倚在沙发扶手上,左手随意地搭在一旁。边桌上的黑胶唱片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实物)正放着音乐:细密的颤音铺出一片宽广寂寥的旷野,弦乐奏出的旋律就在旷野之上漂浮,光亮柔顺如被风吹起的绸缎。他的右手在空中轻微地律动着,仿佛要牵引、捏塑空气中那稀薄而美丽的乐声。
我从未听过这部作品,但立刻像中了魔咒般着迷,顷刻间就要忘了采访这码事;我身边的登记员见状发出两声提醒性质的咳嗽。
“《明镜》报社的,约了今天的访谈。”她说。
那双浅蓝灰色的眼睛睁开了,扫了她一眼,随后定格在我身上,锐利的目光像是要透过颅骨,刺穿我的灵魂。我紧张地捏住手中的记者证。
“抱歉,我没看见您。”一瞬的凝视后他说道,起身去把唱针拿下来。
奇怪的是,从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唱机就不再播放音乐,而只是发出蹦豆子一样的噼啪声。现在机器停止运转,我悄悄观察那张我以为是唱片的东西,发现它只是一块粗糙的圆形塑料板——学校图书馆里常见的那种低仿古董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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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事先准备的话题和他攀谈起来。不同于那让人后背冷汗直冒的第一印象,交谈中的他亲和又友善。时空错乱让他此刻呈现出20世纪60年代时的外貌:已有岁月痕迹但仍然光洁的橄榄色皮肤;银灰色头发梳得很整齐,鬓边像波浪一样,在射灯下闪闪发光。他的眉眼浓重而锋利,从中常常显出一种凌厉的朝气来;然而他却时常聊起自己80岁左右时的事。
赫伯特·冯·卡拉扬是1989年掉进时空裂缝的。一次致命的心肌梗塞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唱片和剧院产业随观众的艺术传统一起凋零,音乐厅在轰炸中仅剩残骸,幸存的改作他用;只有极少数人还记得贝多芬、马勒或施特劳斯的名字。他所熟悉的一切早在三百年前就已分崩离析。
他于大约两周前出现在原先是萨尔茨堡节日剧院、现在用作饭店的建筑里,立即被提前驻守的有关部门送去做了全套身体和异能检查。倒退20余年后,原先困扰他的病痛已一扫而空,他本人也很快适应了壮年的身体状态;只是能力的副作用有时会令他头疼。
讲起异能相关的事,卡拉扬总是有些犹豫。他担心透露太多会给他带来麻烦。我向他展示理事会盖章的采访许可,保证不问涉密的问题,他才点点头,同意讲讲他接受测试时的情况。
出于机密性,测试结束后,受试人的一部分记忆会被消除,因此他能够想起的十分有限。(“即使还记得的,我也要讲得笼统些。您得原谅我,当时的感受我绝不想复现第二次。”)简而言之,他从一间密闭的金属舱室中醒来,与透过玻璃观察他的研究人员四目相对。墙内藏着的音响开始播放可怖的噪音,超出人耳的接受范围:他的双耳疼痛不堪,甚至开始出血。然而极度恐慌之后,噪声竟突然变得可以忍受了,像是乐团里的所有乐器同时轰鸣。
“我尝试控制它,声音便逐渐清晰了,先削掉定音鼓,然后是铜管....最后剩下静谧的、微弱的弦乐颤音,像《蓝色多瑙河》的开头。”
卡拉扬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他眼睛的蓝色像冰层中的裂缝,有神且沉静,此时却焦躁地轻微转动,像是当时的痛苦又抓住了他一样。
噪音测试之前还有哪些环节,卡拉扬自己也无从知晓;但他告诉我,在那之后他就不再能忍受冷色调的灯光了。好在测试结果他尚且满意。
“他们给了我B+的评级。对于这个体系我尚未熟悉,但我很高兴,因为不用戴抑制手环,且不久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现在只需等待一些文书上的审批工作。”
“我并不习惯落后于人,相信您对此有所耳闻。然而,您或许也可以理解——在此处领先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问他是否愿意透露自己能力的具体内容。他歪了一下头,垂眸思考片刻,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官方档案上写的是“塑造声音,且伴有微弱的精神影响”,他认为有些宽泛,以他目前能掌握的应用,“将声音塑造为乐音”会更准确。
茶几上的那台唱片机,据卡拉扬说,原来并非上世代的遗物,而是本世纪新制造的仿品。假唱片发出的噼啪声富有节奏,是很好的声音原材料。他同意再演奏一遍见面时的乐曲,却没有再把唱针放在塑料板上,而是要我以一个特定的节奏轻拍桌子,他自己则双眼紧闭,极度专注地聆听。
我将永远忘不了这一幕。
拍击声竟不知不觉中变为提琴的音色;他的右手给出一个起拍,像是从虚空中轻轻拈起那声音一样,间歇的断奏就变化为连续、致密的颤音。那旷野——也可能是宇宙——的图景再次展开,空灵恢弘的旋律由他双手引导,淌入这副画面里,闪着银河般的柔光,在空气中流转、变幻。
这是我们的时代所能承受的音乐吗?在这极致的美与震撼的时刻,我问自己。
木管响起来了。乐音被推向激越的顶峰,我仿佛看到群鸟在荒原与星云之间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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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流传的唯一一本音乐家轶事书里,曾有一则故事对卡拉扬20世纪时那都市传说般的魅力有所描述:维也纳的评论家觉得,卡拉扬就是在音乐厅指挥一套立体声音响,也会有人买票去看。
“现在看来,这故事说得是真的,并且改成指挥拍桌子也仍然适用。”我对他说。
卡拉扬发出几声不太悦耳的笑声。他的嗓音沙哑粗粝,可以说是很不动听,措辞却毫不含糊,简洁明了。
“倘若真如您所说,我在这里的余生恐怕要以指挥音响为职业了。”
这样并非不可行;但他还是想要一支自己的乐团,正为此和官方交涉。他可以完全复现自己构想中的声音,但乐团往往能做到更好。艺术的美在于不可预期。
至于刚刚那首曲子,据他讲,是布鲁克纳的《第七交响曲》,一部1881年完成的作品,也是卡拉扬自己最后一部录音的曲目。
诚然,我们谁也没有听说过布鲁克纳,更不要说他的交响曲了。卡拉扬说,同他一样伟大的作曲家还有几十上百位,作品有几千部,或许都已经被埋没了。
说到这里时,他垂眸看向别处,那双明亮而蔚蓝的眼睛黯淡下去。对于这种没落,即使在他的同时代人里,他恐怕也是感触最深的一个。这位“欧洲音乐总监”曾视若生命、日日夜夜为之劳作的唱片和影像,在他的时代垒成一座宏伟的纪念碑,如今却同战前世界的残渣一起沉睡在废墟下的冻土中,上面长满荒草,只剩寥寥几十份数字录音还在电子设备之间传播。
得知我们有一个几十人的爱乐者社群后,他不断问我:某位他所敬重的作曲家或演奏家同事是否还有人记得?人们还在听贝多芬吗?西贝柳斯呢?肖斯塔科维奇?是否还有人留存托斯卡尼尼的录音?富特文格勒,小克莱伯,梅纽因,格伦·古尔德?他报出一个个名字,像是要从明知已烧为灰烬的家园里找寻出什么一样。问到后来,他的神情让我几乎不忍继续回答,于是他也陷入沉默。
所有的问题只是再次寻求他已知道的答案:这些音乐史上闪耀的群星因被遗忘而熄灭。这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卡拉扬说。肉体死亡后,生命还可以在艺术中延续下去;名字被忘记,作品还可以继续被聆听。但现在他们和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也被消灭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对于同行作品遗失的惋惜远远多于他自己的,大概是他仍有希望继续创造音乐的缘故。作为降临者中唯一一名指挥家,他正在积极地适应这个世界:触屏设备他已可以用得很流畅,只是打字还不太熟练;最新的超清投影录像和全景声音响都让他赞叹不已。他认为空有这样完美的技术却没有音乐是一种浪费。
“等我能够自由通讯后,就要联系一些录音厂商,看他们愿不愿意发行古典音乐的碟片。”他摆摆手。“不,现在应该叫数字专辑。”
“最开始可以完全以我个人名义来录制,不作其他,只是用于存档;作品按照作曲家和年份分类。等有了乐团,再去探索特定曲目的演绎。”他甚至想过用能力复现同时代人的演绎风格,为他们建档案馆;只是过去太多年,具体细节他已然淡忘,“录出来的总是我自己。”
他还想整理乐谱集。我告诉卡拉扬,中心大学的数字图书馆里还留存有一些谱子。他眼前一亮,立即拿出平板请我帮他标出访问路径。他有背谱指挥的习惯,其中许多曲目还记忆清晰,可以默写。他打算为他们的档案库做一些补全。
如此积极的展望只有片刻,气氛很快再次归为沉寂。卡拉扬盯着那张塑料唱片,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倘若每张无人聆听的唱片都是一座墓碑,庞大的档案馆就好比一望无际的墓园:千万双来自过往时代的死去的眼睛静静盯着过路人,能听见的只有风声。文化上的贫瘠是一种绝症。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他能做的不过是扩建一座宽广璀璨的人类艺术埋葬场。
卡拉扬的沉默持续许久。采访的结尾,我问他对这个时代是否有一个总体的看法。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他冷不丁地说,以极其笃定的口吻,像在对自己发誓;后半句话却沉没在他的喉咙中。
临走时他送我一块小存储盘,是他等待审批期间自己尝试用现代设备录的乐曲,声材取自监测仪器的滴滴声和走廊外忙碌的杂音。
“言语难以表达我对这个时代的态度,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就到这里来找吧。”他送我出门时说。
我攥着这块小小的蓝色晶体,走出理事会分部高耸的铁灰色大门。柏林爱乐大厅就伫立在不远处,外墙风化得斑驳残破,露出里面的钢架。几个工人站在磁悬浮升降台上,正在拆除那马戏团一样的尖顶。
我将存储盘录入到便携式读卡器中,等待着。起初耳机里没有一点声音;当我走到那堆曾是音乐厅屋顶的建筑垃圾旁,挽歌似柔和沉郁的弦乐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是理查·施特劳斯的《变形》。
------------ the end -------------
作者:魇
评论:笑语
代价
李丽从小就被教导,如果想得到些什么,就需要付出代价。这大概是没有太多明确的语言指导的,但身体会记得。偷吃了桌上的糖果,就会被踹一脚;偷看了弟弟的画报,就会被推得后背撞到墙上;偷玩了母亲的蛤蜊油,就会被掐大腿内侧。这先甜后苦的顺序从未被颠倒过,她做事或者不做都可能挨打,但挨了打,却不见有好处。大人们对此也有说法,他们说“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便不配得到什么好处,但做错了,就必须要被惩罚,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如何做才是对的,大概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
李丽就这么长大了,读完了小学,读完了初中,甚至读完了高中。她成绩并不好,听了同学的话,想去读大专,但父亲给了她一个耳光,让她跟同村的王三瘸结婚。
李丽和王三瘸办了酒席,李家第二年盖起了二层自建房,房间一下子多了好多,一间放着弟弟小时候玩过的弹簧青蛙,一间放母亲陪嫁时带的花被面,还有一间父亲坚持不肯扔掉的木工活用具。李家人放啊放,总是放不满,于是只能空了几间。但没有一间房是留给李丽的,连她之前落在家里的两包卫生巾都被扔掉了。
同一年年底,李丽有了女儿。王家人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但毕竟是头胎,人家也没多说,只说养好了下一个应该就能带把。月子里的鸡蛋很香,但李丽有些糊涂,这究竟算是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李丽看着女儿长大,却没再等来女儿的弟弟,甚至没有妹妹。王三瘸在床上只是应付几下就翻身去睡,李丽偷偷问了婆婆,却被骂了一通,说她伺候不好自己的男人,好不要脸。于是李丽学着化妆,买了大码的蕾丝内衣,学着网上那些短视频里的女人凹出各种造型,这下王三瘸连看都不看她了。过了一周,王三瘸说要去城里打工,从此便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家。
好在王三瘸还是给钱的,李丽便只拿着钱去买菜来烧饭,剩的钱买些小鸡仔。她喜欢小鸡仔,嫩黄嫩黄的,吃饱了就随便叫两声,声音细细的。母鸡能下蛋,公鸡能吃肉,养鸡总是不赔本的买卖。于是又到年底,王三瘸回家,李丽也用养鸡赚的钱买了两部新手机,夫妻俩一人一台。
李丽挨了王三瘸一个耳光,她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好久才能爬起来。客厅里只剩下小声抽泣的女儿,冬日斜着晒进窗子的阳光照亮了两个女人脸颊边上细碎的绒毛。李丽依着茶几坐起来,看女儿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来擦她的眼泪。她想起之前母亲被父亲打倒在地时,自己也这样小心翼翼地做过同样的事,但母亲揪着她的手腕,掐她的胳膊内侧。李丽叹了口气,揪着女儿的手腕,把女儿揽到自己怀里,用女儿的头发擦了擦脸。
李丽想,我有弟弟,我的女儿又没有弟弟,她在哭,已经很难受了,就不要让她再难受了吧。
正月过了,王三瘸走了,带着李丽买的新手机。婆婆私下里警告李丽不要再跳脱,显得自己会赚钱一样,下次再买东西给丈夫,要说是用自己省下的钱,说是娘家补贴的更合适。李丽点点头,她开始鼓捣新手机,新的东西真好,不仅能接电话打电话,还看视频,打视频电话。娘家自然没人会陪她聊天,李丽就用新手机录视频发在网上,方便自己在晚上翻出来再看有阳光照着的景色。她录花花草草,录自己养的小鸡,录女儿在升起的太阳下追着蜻蜓跑。一开始这些东西没人看,但过了几个月,李丽收到了视频平台打来的钱,说是她被平台的鼓励计划选中,有了分红。李丽拿着钱买了更多的小鸡仔,给女儿买了小零食。母女俩在后院鸡笼边偷偷地吃,然后一起轻轻地笑。
李丽更不明白了,她这算是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拍视频本来就是干活时顺便的,就像女儿捉蚂蚱喂鸡一样,怎么还能赚到钱呢?好在她现在说话也有人听,视频的评论区里人们说什么的都有,有建议她离婚去开养鸡场的,有建议她去争一份嫁妆的,有建议她既然老公不在家还按月给钱就安守现状的,还有男人发来照片问能不能发展恋情。李丽看了一眼那个人的长相,真丑,她想,王三瘸已经很丑了,婚外恋再谈个丑的就更不划算了,她把这个人拉黑,这大概就是她的拍视频赚钱后要付出的代价。
又过年了,王三瘸回家了,夫妻俩在床上还是没能亲热多久,但李丽不太在乎了。她只是想着让年快点过去,然后恢复到丈夫不在家时的生活,在那样的日子里她和女儿都会有隐秘的快乐。女儿没有弟弟也很好,等女儿长大了,也只生一个女儿,她去给女儿带孩子,一家女人都在阳光下面一边笑一边唱歌。
年过完了,王三瘸却没法出门,村口拦上了栅栏,出门时也要盖住口鼻。
家里不多的存款渐渐干涸,王三瘸的开销却越来越大,他要喝酒,一开始是晚饭时喝一罐啤酒,后来中午也要喝,最后一天三餐都要喝,酒也从啤酒变成了白酒。李丽不想拍他,但她现在无法出门,也只能拍一拍丈夫的醉相。那几期视频的播放量不高,大概丈夫作为视频封面实在不够吸引人,评论区有人骂男人好吃懒做,有人哀叹现在日子不好过,有人持续建议李丽不如离婚算了。
李丽又挨打了,王三瘸刷到了她发的视频,看到了评论区。做丈夫的脸都被女人丢尽了,这值得一顿好打。李丽哭着说,拍视频也有钱可赚,如今王三瘸不能出去打工,也总不让出门卖鸡蛋鸡肉,再断了这条来钱的路,以后家里吃饭都成问题。王三瘸把酒瓶砸在李丽的头上,骂她,就你会赚钱是不是?
王三瘸睡着了,女儿走到李丽边上,给母亲挑出头发里的玻璃渣,把手机递给李丽,告诉她,都录下来了。
这期视频发布不久,就被平台转为了“自己可见”,私信提醒李丽,这样的视频违反公序良俗。李丽又不明白了,既然这样的行为发生时,没人说它违反公序良俗,为什么把它录下来发出去,就违反了?她为了补上一期凑数,录了一个杀鸡的过程,那鸡扑腾得厉害,但被她牢牢按住,割了脖子放了血——血要打码的,这个亏李丽吃过了。评论区都说她干活利索,李丽终于高兴了几分。
又过了几周,王三瘸打李丽的次数越来越多。李丽若不是时时能看到女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小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挨打。她也很奇怪,这本该是她适应的,但此刻她却不高兴了,只想着也把巴掌糊到那男人的脸上去,让他也尝尝痛的滋味。
于是在王三瘸又把李丽推倒在地时,李丽爬起来,摸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捅进了王三瘸的身体里。那手感居然跟杀鸡时也没多大差别,原来人和鸡都是肉做的。
派出所来了人,抬走了王三瘸,带走了李丽。女儿在哭,紧紧地攥着李丽的手机。
法律援助律师找到李丽,提出可以为她做无罪辩护,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她这种举动可以当做防卫过当处理。李丽不太懂,但她接受所有的结果,反正无论她做或者不做事,做得对或者错,都要付出代价,那照单全收就好。于是最终李丽被判了过失杀人,两年刑期,缓期执行。
李丽剪了短发,假装自己进了监狱,可脑袋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舒服得她几乎要飘起来。她带着女儿搬了出去,住在同村一个寡居老太太家的仓库里。她们还在养鸡,还在拍视频,虽然偶尔会碰到王家和娘家人,但他们似乎都看不见李丽和她女儿。李丽也不知道她这样生活算不算她有悔改之意,因为除了换了一个住处,似乎也没改变什么。这样的结果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感觉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她可以和女儿一起笑,寡居老太有时也会加入进来,三个人一起,笑得窗框上的灰都被震落了。
作者:凰
评论:无声
PS.没写完,下个月一起补了(目移)
又一个夏天结束时,不休的蝉终于停止了彻夜的鸣叫,将森林边际应有的宁静还给了这个小镇。晚风似乎很高兴人们能再度听清它轻唱的歌曲,在每一次太阳落下去后环抱着大地,慢慢抚平仍未消退的燥热,接着在星星闪烁着从天空中向下张望时掠过每一户人家的窗前,掀起一点儿窗帘好让它们能看清楚屋里的人们在做些什么。
往年的这个时候,开始变得凉爽的夜晚总预示着丰收季节的到来。割完最后一茬小麦后,村民们会在堆着麦秆的田地中央拉起彩旗,把夏天留下的干花缠绕在柱子上,插进麦田四角的泥土里立起,于是缀成长条的花藤就和旗帜一同迎风飘扬,为接下来的庆典先行起舞。
偏远村庄的庆典在都城那些惯于用扇子遮着半张脸、举起望远镜观赏戏剧的大人们看来,或许不过是一群农夫和牧人粗朴俗气的游戏。但河里的水不会倒流回天上,森林边际的欢庆吵扰不了水晶灯下的高雅乐曲,连皇帝都管不着的地方也无所谓拘泥于形式或是格调,人们乐于如此,便也从来都是如此。
因而现在,在夏天结束时,村子里节日的气氛已经逐渐浓了起来。广场一头的教堂被打扫一新,石阶每天都会被洗刷干净,所有的长凳都重新上了两遍漆,铺在圣徒石棺上的绒布也换了新的。而至于走道最顶端那个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村民们在长达三个月的迫切等待后,终于迎来了他们所期待的装饰——一尊皇帝的雕像。
洁白的石像被稳妥地立在镶了贝壳的硬木底座上,遮盖的麻布滑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抬头向同一个方向仰望。他们备受钦慕的帝皇有着高大的身姿和宽厚的肩膀,卷曲的金色羊毛制成的假发在阳光中从他的脸颊两边垂落,在耳垂下方被拢成一束发辫,系着红色的丝带搭在长袍边上。人们用敬仰的目光欣赏完了那件华丽的长袍和皇帝半举着的健壮手臂,这才又望向雕像那双亮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
光线从教堂大门顶部的花窗中射进来,这时正好将一道阴影投在了那两颗嵌在眼眶里的月长石上。但这并没有让皇帝的面容变得阴鸷,正相反,当阳光将他金灿灿的卷发打理得更加闪耀时,这道阴影却使他冰蓝色的双眼清透得如同被大雪洗过的天空,叫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觉得自己看见了圣经中的天使,又或是聆听童话时所能想象出的最美好的精灵的模样。
两年前新的皇帝坐上宝座的消息传到这个位于森林最偏僻的角落的村庄中时,并没有几个人去理会这件事。远在皇城的战火烧不进他们的麦田,他们看不见政权争斗的鲜血,自然也听不到将死之人在刀剑下发出的嚎叫,只是当刚上任的治安官将皇帝的旨意传达,破败的教堂被修缮、霸占的土地被归还、每一个人都因他付出的劳动得到了应有的报酬之后,再自然不过地,新皇帝的名字在村子里随着风被一路传颂。
这位新的统治者得到了他的前任们从未体会过的爱戴,从首都的城墙到乡村的草垛,沿途的人们都将他称作“神赐予的天使”。村民们在丰收的庆典上为他唱起诗人编写的赞歌,然后终于在又一次收获即将到来时,立起了承载着所有人的祈愿的雕像。从早到晚都会有人来到教堂里,跪在皇帝脚边赞美他为人民所做的一切,抬头望着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睛,向他祈求庇佑。而似乎是真的有天使在为他们传递消息似的,虔诚正直的人们许下的愿望总能总能以某种方式实现,于是皇帝的声望日渐高涨,就算是在这样偏僻的小村子里,也找不出一个不爱他的人。
而这也是为什么,当住在守林人小屋里的那个“怪人”也开始每天来到教堂瞻仰雕像时,没有人觉得这样的行为会让他更加奇怪。倒不如说,除去与众不同的外表和过于孤僻的性格,这个自称“李舜生”的东陆人也并没怪到哪里去,他只不过是身份太过神秘,出现得稍微有些突然,又租住在离村庄很远的小木屋里,除了采买食材和用品外便几乎不怎么在村子里出现罢了,对这样一个没有亲属和朋友的人来说,或许更需要向皇帝祈祷某些事情吧。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散步
评论:随意
*赶死线赶得有点想死非常粗制滥造抱歉
“咚咚咚,咚咚咚。”
从门外传来颇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利欧从书堆里抬起头,慌慌张张地推了推眼镜。
“来了来了——”他用力把左手边书本堆成的小山推来一个小小的角度,又把自己的腿从层层叠叠的稿纸里拔了出来。跃过正倒着转动的古老时钟,避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卷轴,当他终于抵达房门时,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敲门的人显然也不耐烦了起来,敲击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大。利欧惊恐地看着门口他淘来的据说曾寄宿了邪神的花瓶不断颤动,赶紧刷地拉开了门。
“轻点轻点快递放门口就可以了我不买保险——哎?”
利欧的视线一开始甚至没能捕捉到人影。他困惑地略一低头,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10岁出头的男孩。男孩出人意料地有着一头白发,一只手抬起似乎正准备敲门。见门打开,他仰着头看了过来,脸色很臭。
“小孩子……?你是有什么事吗,小朋友?”利欧蹲下来,声音下意识地夹了起来。男孩的表情似乎更差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利欧,半天才挤出一句回答:“……散步!”
作为一条很宅的黑龙,阿拉斯托既不向人类交付自己的真名,也不曾在人间留下自己的痕迹。他的毕生爱好只有窝在自己的洞穴里睡大觉,任何会干扰这一爱好的事——比如有人类召唤他,比如有人类来讨伐他,比如有人类想借用他的力量……
他同族保护过几次人类后每年特定日子都会被360度无死角环绕播超大声放对神龙的祈祷,另一个同族抢了人类的财宝后暂居的洞穴直接变成了人类的打卡景点。如此几次之后,死宅阿拉斯托对人类的唯一印象:一种很烦很恐怖需要敬而远之的生命体。
所以当他被声音砸醒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睡出幻觉了。
砸,真的是砸。不知是谁的碎碎念具象化成了实体,每一个字都从半空中蹦跳着砸到阿拉斯托身上。不算很痛,但很有存在感。那个温和的男声还在不断念叨:“这样对不对啊……叽里咕噜……这里应该这样发音吗?……召唤……随便谁?”
声音说着随便谁,半空中裂开的传送通道里却明显传来了自己鳞片的气息。也正是因为有鳞片,此人像是有超浓重口音的磕磕绊绊的召唤词居然也发挥了效果。被烦得根本没法再睡的阿拉斯托吸气,呼气。
……总之得在不暴露自己是龙的前提下把这个人类解决掉!
于是,变化成人类后看起来只有10岁出头的阿拉斯托冲进了传送通道。
然后掉在了一栋房子前。
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慌慌张张地出现,开口时的声音和把自己吵醒的无二。
“你是有什么事吗,小朋友?”
青年撩起袍子蹲了下来,眼镜后的双眼像没经历过社会毒打一样清澈。阿拉斯托眯了眯眼,龙的视力和感知让他可以越过眼前的人类,从堆积如山的杂物——不是这人家里怎么这么乱啊!——后一个普普通通拿来垫桌脚的盒子里发现他的鳞片。
人类,你完了。黑龙冷酷无情地想。
“散步。”阿拉斯托盯着这个吵醒他睡觉又把他鳞片垫桌脚的人类,“我散步到这里的。你家里有果汁吗?”
利欧把这个很自来熟的小男孩迎进了家里,给他倒了一杯苹果汁。
是不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呢?其实有点社恐的利欧偷偷瞄已经自顾自在沙发上清出一片空地坐好的男孩。感觉以前没见过,不过他以前也不怎么和邻居打交道……
利欧是一名魔法使,虽然只能算个半吊子。自从祖父去世他继承了这间房子和祖父的藏书之后,就成天窝在家里研究魔法与神秘。他的天赋很差,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魔法天赋。一开始是出于对祖父的怀念,但研究着研究着,他也开始沉迷于探索人类认知之外的世界的乐趣。
不过也正因为沉迷研究,本就不爱和人打交道的利欧现在更是几乎与世隔绝。不算外卖员快递员之类的,他上次和人交流可能还得追溯到……呃……半年前?
“你叫什么呀?啊,我是利欧……”绞尽脑汁之后利欧总算找出了一个话题打破沉默。
“阿……布莱克。我叫布莱克。”不知为何一直看起来很不满的男孩拿起沙发上的一叠纸,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这是你写的?”
明明是白色头发却叫布莱克……利欧暗自腹诽,凑上去看了一眼:“啊……这是我最近写的《论人类使用龙语魔法的可能性》,还只是草稿……唉,不对,你看得懂吗?”
“狗屁不通。”布莱克超绝冰冷,“人类的身体构造就决定了他们无法使用龙语。你在研究没有意义的东西。”
涉及到自己热爱的领域,利欧顿时把别的全抛之脑后,也不管眼前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扶了扶眼镜开始辩驳:“不对,龙族用声音沟通魔法元素,那么只要用仪式和动作作为辅助,人类也有可能做到……”
布莱克像是也被激起了斗志,坐直了和利欧争论。利欧坚持己见,甚至从书堆里翻出了白板写写画画,还找了半天前人的研究。两个人就这个话题讨论了许久,又延伸出了许多魔法相关的探讨。利欧虽然天赋不佳,却在长久的研究生活中积累了大量的理论知识。布莱克看起来只有十岁,眼界却十分独特,在某些方面似乎也有很深厚的积累,利欧暗暗猜测他也许是某个大家族的孩子。总之,一个忘了自己之前在干嘛,另一个也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直到夜色降临,街道上的路灯纷纷亮起,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我要回去睡觉了。”布莱克撇了撇嘴,“虽然你也很烦,但勉强可以算没那么烦吧。”
“是吗?”利欧意犹未尽,对布莱克的话只是歪了歪头,笑着问,“下次还来玩吗?”
“等我哪天散步再散到这里吧。”
男孩从沙发上蹦下来,自顾自地打开门跑了出去,也没有更多的告别。利欧看着关上的房门,那种与人聊天、探讨、畅所欲言的快乐仿佛还萦绕在他身边。
真是个奇妙的孩子啊,他还会出现吗?
答案是,会。
在那一天之后又过了半年,男孩敲开了利欧的房门。像是中间没有隔着半年的陌生一样,利欧和布莱克一起喝苹果汁、探讨关于魔法和神秘的问题。利欧告诉男孩自己把那篇关于龙语的论文修改完善之后投了出去,还在等待回信。注意到男孩对此似乎有些困惑,利欧兴高采烈地讲起了自己经验丰富的被拒稿生涯。他们又聊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像第一次一样,男孩说着“要回去睡觉了”就径自跑走。
又过了一年。利欧又见到了声称自己是在散步的男孩。这次他们的话题不再局限于研究,利欧说起过年的时候隔壁的婶婶送了他一篮自己烤的小饼干,味道十分不错。男孩沉着脸想了半天,说他出门散步之前把邻居暴揍了一顿,因为邻居试图偷他的财宝。利欧大惊失色询问男孩是否报警,只得到了男孩的一个白眼作为服务。他们又说起利欧的研究,论文被拒稿了,但有厉害的前辈觉得利欧的思路很有意思,给他写了信,至今也还保持着书信交流。
又过了三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利欧开门的时候如是说。容貌身高没有丝毫变化的男孩诧异地看了利欧一眼:“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三年里利欧的研究逐渐引起了学者们的注意,他的论文被刊登在魔法界顶尖的期刊上,也应邀参加了几次会议。虽然在与人交流这件事上还是不太擅长,“但我有成长哦,应该还要感谢你当初散步到我家呢”。
又过了五年。这次来开门的不是利欧,而是他的朋友。从书房出来的利欧解释着“是朋友家的小孩”。“他来邀请我去他的婚礼……”利欧说。见有客人,朋友递上了请柬就告辞了。男孩没回答,只是看着整洁了不少的房间,然后突然问道:“原来那个垫桌角的盒子呢?”“放到书房里了,你要看吗?”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男孩摇了摇头。“等我下次来再说吧。”他这么说着。这次他们聊的重点又回到了利欧的研究上,偶尔利欧会讲起自己新认识的朋友的故事。利欧的朋友在街上经营一家便利店,也因此认识了经常会去买速食品的利欧,两个人意外的很谈得来。
又过了七年。这次利欧的朋友也在。看到敲门的布莱克时,朋友困惑地歪了歪头。
“有点眼熟……”
“可能在哪里撞见过吧?”利欧笑着说。
朋友与利欧告别回家照顾孩子。利欧与布莱克在客厅再一次畅所欲言。从魔法,到龙,到传说中的各个种族,到世界之外的畅想。而那个以前被用来垫桌角的盒子,被好好地放在书架的最高层。
“你不结婚吗?然后养小孩。”讨论的中途,布莱克突然问。
“哎?没有遇见喜欢的女生……而且,如果对方不了解魔法的话,我的研究也得想办法瞒过去啊。”利欧苦着脸,“布莱克你……哎呀我都忘了,布莱克还是个孩子呢。”
又过了十年。时间没有在布莱克身上留下痕迹,却让利欧变得苍老了许多。学者的鬓间已经开始出现白发,利欧摸了摸布莱克视线停留的地方,笑了起来:“这下可以和你一样了哦。”
布莱克露出嫌弃的表情。
利欧领着布莱克来到书房。那个装着鳞片的盒子依旧摆在书架上,并没有灰尘,看来是每天都会擦拭的样子。
“给你。你想要这个吧?”利欧把盒子递给布莱克。
“还是放在你这里吧。我拿回去的话,散步的时候容易迷路。”布莱克慢吞吞地说,“我这次回去要睡很久。”
“是吗?那也还是给你吧。”利欧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里有布莱克看不懂的闪烁的亮光,“我刚好想和你说,布莱克……你知道吗,隔壁的婶婶几年前去世了。”
“送你饼干的那个。”布莱克自然地回答,神情有点困惑。
“是啊。你记得很清楚呢。”利欧伸手按上男孩柔软的白发,轻轻抚摸了两下。
“下次……不,没有下次了,布莱克。你最好不要再来了。”
阿拉斯托这一次睡了很久。其实对龙来说并不算很久,但自从认识了利欧,阿拉斯托每次睡觉的时候就会注意着早点醒来——每一次见到人类,对方的变化都很大。尽管知道人类的生命与龙有着巨大的差距,但从不出门的阿拉斯托还是第一次隐约地、具象地认识到这一点。
但阿拉斯托毕竟天生爱睡,于是这次提前和人类打了招呼,舒舒服服地睡到了自然醒。他变成人类的形象。白发的男孩还是没有变化,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去了那么多次,其实他早就记住了利欧家的坐标,这次也熟练地抵达了房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他敲门,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隔壁的窗户打开,年轻的女孩探出张脸:“你找谁呀?”
“利欧。就是住在这里的那个……”
“你在说什么呀,这栋房子上一任主人五年前就去世了,没有人住的啊。”
怀揣着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微妙心情,阿拉斯托回到了巢穴。还没进洞,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监护人的气息。
曾经此龙去偷人类财宝被发现引来一大堆冒险者,于是灵机一动开展收费打龙业务还把年幼的阿拉斯托拖过去当被打的演员龙的恐怖记忆再次浮现心头。阿拉斯托当即就想掉头,但想到自己精挑细选睡起来超级舒服的洞穴,还是鼓起勇气冲了进去。
“哟阿拉斯托!你居然没在睡觉而是出去玩了?对了我跟你说,我之前混进人类社会发现有个人类在研究龙语魔法,思路还挺有意思的。结果那个人类虽然天赋不行但执念很强,死了之后变成幽灵了哈哈哈哈……人类很有趣吧?而且而且,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骗你去收费挨打的时候你趴那儿睡觉掉了片鳞片,因为第二天就长好了我就没告诉你。结果那鳞片被当时的人趁乱捡走了……居然就是这个人类的先祖!是不是很搞笑?”
哪里搞笑?你欠揍的脸吗?阿拉斯托面无表情地无视已经开始边笑边打滚的红龙,视线移到角落里小小的、捧着书本的幽灵上。
“你怎么在这儿?”阿拉斯托问。
幽灵推了推眼镜,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呃……散步散到这里的?”
END
收录了一些以前做的魔物设定。
【Dimi Timor剪齿】
非常常见的一种怪物。
特征:体长约15厘米。身体偏扁平,形如无头的燕子,除了形如翅膀的前肢还有一对钩爪。通体黑色。能爬行和滑翔,会发出“嚓嚓”的声音。
习性:多栖息于无人造访的阴暗角落,也许是因为个体很小的缘故,Dimi Timor经常集群出现。常常采用包围战术,在包围了猎物之后才会开始集体进攻。
但大部分时候Dimi Timor在群体数量不够多时(集合体积不超过目标的一半),不会选择攻击,反而会观望或逃窜。
攻击方式:进攻时会凭借锋利的钩爪将自身固定到目标体表,然后从可以判定为头的一端吐出螺旋形的口器扎入皮下摄取目标的灵魂。
注意:被Dimi Timor成功攻击的人类会被少量而快速地抽取体内的灵,不能快速脱身时可能造成眩晕继而加重危险。
使用蛮力有可能使爪脱落在皮肤中,易造成感染,后续处理会很麻烦。
有效对抗手段:集体出现,数量震慑。物理攻击有效,高温特攻。遭遇大群攻击时,恐吓型声咒可有效逼退,脱落的钩爪也较少。
【Occult Aemul地脓】
在泥土肥沃的地方比较常见的一种魔物。
特征:大部分体长约30厘米。但偶有发现直径达50厘米的个体。身体像一个肿泡,柔软有弹性。周围呈辐射状生长着许多腕足,长度在10厘米左右。
习性:栖息于地下,似乎是掘洞穴居,但从其逃离的洞穴开挖,并不能找到其巢穴。
攻击方式:潜伏在地层浅表,确定上方有目标时会使用地属性的能力使周围的地面小面积塌陷,让目标下陷并攻击脚踝。地脓并不会破坏皮肤,而是用柔软腕足缠住脚踝直接抽取以太。速度不快,尽快脱身不会造成太大伤害,但会使被缠住的脚短暂地麻痹。
注意:地脓是只能打伏击的魔物,如果能把它们从地里拔出来,它们会缩成一团丧失攻击力。但会喷溅出体内的有毒黑液让身体变小以逃脱。
有效对抗手段:用附灵武器朝着被缠住的脚边,毫不犹豫地,捅下去,捅穿地表。再提起来时,就能看到滴落的黑液了。大概多捅几下也就脱身了。但注意不要接触黑液,会产生局部硬化(石化)。
如果怎么捅都感觉不到脚被放开,又不是因为脚麻了,最好考虑一下对方会不会是个别大型个体,做好整个身体下陷的准备。
【飘荡者】
比较常见的一种魔物。
特征:外观有欺骗性。看上去像一个漂浮在半空的有流苏的半透明兜帽斗篷,下面罩着一点幽光。但在夜间看起来很像戴着兜帽徘徊的人。事实上是没有固定形体的魔物,即是说,看得见,摸不到。物理攻击完全无效。
习性:大部分情况下昼伏夜出。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巢穴在哪里,被目击到的飘荡者都是独自游荡着的。虽然它们彼此也会遇见,但并没有互动。
攻击方式:说起来是种很可怜的攻击方式。它们会展开流苏状的组织,去拥抱目标——但它们并抱不到,所以会来回地抱。当这些流苏条穿过目标的身体时,灵魂就会被拨出体外,一点点吸收到主体下方的光点中。效率很高,请注意不要被长时间纠缠。
当受到攻击时,它们也会用光点燃起火焰进行反击。
注意:飘荡者的光点的色彩取决于上一个袭击的人。上一个被袭击的人是什么样的气质,飘荡者怀中的火焰就会是什么颜色,而且会带有此人掌握的元素能力的特征。所以如果做痕迹检测的话,飘荡者造成的伤痕很可能被误判为复数个凶手所为。
有效对抗手段:由于没有固定形体,飘荡者免疫一切物理攻击。附灵武器造成伤害的原理也是其中附有的元素,其中水属性对其特攻。另外,同样是由于其形体特征,比较高强度的攻击型声咒能更快地在不近身的状态下消灭飘荡者。
【Lepidus Ratio锈蝶】
居民区不太常见的危险魔物。
强度等级:5
特征:近似凤蝶的形态,身体呈现出强反光的金属色。翼展10厘米之内,有闪闪发光的翅缘与触角,相当锋利。有刺吸式口器。
习性:隐藏在林间故而在人类聚居的城镇很少见。狩猎时很分散,但进食时会一大群一起出没。进食完毕后很可能即刻开始下一场狩猎。
攻击方式:锈蝶的凤尾可以拖曳15厘米左右,没有防护的状态下极容易被划伤,在十分钟内得不到有效处理的话,伤口会缓慢地持续裂向深处,直到贯通。
锈蝶最致命的攻击方式是最最单纯的蛰咬。
蛰咬并不危险,但金属属性的锈蝶的蛰咬会在其离开后,使伤口无法愈合。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不会滴落,而是结成一层层的铁锈,像花瓣一样堆叠起来。一开始伤口很小的时候不易发现,当铁锈规模达到很容易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迟了。铁锈之花不仅向外开放,也会不断向着血管中“生根”。如果铁锈的根堵塞了血管,问题就不是一点点了。然而,哪怕没有形成危险的血栓,不断从血液里被抽干的铁仍会使人逐渐供血不足而死。
锈蝶会集体出动猎食,锋利翅缘极易造成划伤,伤口一旦接触到锈蝶的唾液
注意:即使只有一只锈蝶也是很危险的。只要伤口被放置的时间过长,就有丧命的可能——这才是它们一触即离的攻击的最终目的。被亲吻的猎物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没能得到治疗的可怜人,被抽干了体内的血液,奄奄一息地倒在某处。这时它们才会倾巢而出,去分食无力反抗只能等死的人类的灵魂。
有效对抗手段:物理攻击有效,但首先要跟得上它们的速度。各种魔法轰击有效,雷属性特攻。
不要破坏翅膀,翅膀破碎之后散成的锋利碎末如果被吸入,会对肺部造成巨大伤害。
受伤请尽快用药物治疗,剥落的铁锈请妥善处理,铁锈接触到任何裸露伤口都可能直接传染。虽然锈蝶相对容易杀死,但最推荐的还是一刀劈开身体主干之后丢着等死。
【Madcap Umbra鬼犬】
从阴影中出现的魔物。
特征:如其名,呈现出缠绕着黑气的猎犬的形象,体长1.5米左右不含尾,肩高90厘米。有锋利的犬齿。
习性:出现于阴影中,又归于阴影中。当它们进入阴影就会隐没身形,所以Madcap Umbra的出现时机和地点很难预判。唯一已知的是它们对醉酒的人和幼兽情有独钟。喜欢追逐高速移动的东西,遇见不要扭头就跑。好在城镇周围内数量不多,但是在比较老旧阴暗的街道中目击概率更高。
攻击方式:撕咬,咬合力达70kg,速度很快。一只Madcap Umbra就能压制一个成年人,不仅夺取灵魂也破坏肉体。能咬下人形状态下人类的皮肉,有鳞类在原形状态下抗性高一些。
注意:对付Madcap Umbra需要具备一定的灵力探索能力。当它们进入阴影之后,大部分种族无法用肉眼捕捉其身形。而Madcap Umbra压制住目标之后,喜欢把猎物拖着跑进阴影里吞吃。一旦进入了阴影,就是Madcap Umbra的领域了,所以最好在目标被拖走之前结束战斗。
有效对抗手段:光照环境下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皆有效,不推荐人形状态下肉搏。切割器比钝器更有效。但进入阴影中必须使用附灵武器才可能命中,甚至不推荐使用魔法攻击。在Madcap Umbra的领域中必须全神贯注,有条件最好组队前往。尽可能避免进入阴影与之对抗,因为其中可能会有其他Madcap Umbra埋伏。
如果有照明器或是光效比较强烈的魔法,请第一时间投入战斗区域。
【Ips Paranoy 镜子镰】
强度等级:4
特征:外形近似螳螂的小型魔物,身体有接近机械结构的节且拥有一条尾巴。爪子和尾巴很长,形如镰刀且有着倒刺。它们的体表覆盖着昆虫般的硬甲,且能够变色。镜子镰能模仿周围环境的颜色和姿态,成熟体能够折叠身体,模拟周围物体的形态。体长一般不超过一米,大体上也只能模仿与自己体积相近的物体。
习性:镜子镰喜欢躲藏在杂乱的场地,以及猎物的视觉死角里。不同于末级魔物,只要确定了目标,镜子镰会主动出击,尤其喜欢躲在门上方和桌洞下,突袭猎物。也许是由于外形结构,它们对灵魂的识别能力并不是很强,并不像大多数魔物那样能通过灵气的浓郁程度来分辨生物体。
镜子镰对同类并没有认知,如果在同个空间内,镜子镰彼此遇见,也会弄得满地是腿。
攻击方式:镜子镰会用双爪攻击面前的东西,移动速度越高越容易招致可弹出/甩出的尾镰刀的高速攻击。它们尤其喜欢去抱人类的脖子,而且一旦抱住一样东西就不会轻易松手,请大家一定保护好颈部。
值得注意的是,只要它的镰上沾了人类的血肉,就能在两百米内毫无悬念地追踪到受伤的人类,好在镜子镰无毒,且只有在杀死人类之后才能取食人类的灵魂。但与之相对的,镜子镰的战斗力在同级的魔物当中也属上乘,请谨慎地战斗。
注意:如果被镜子镰抱住千万不要立即甩脱,即使挣脱了爪,也很可能被不依不饶的镜子镰用尾巴勾住,用力甩脱时如果倒钩勾在身上,会造成巨大的伤害。一定要先确认是否被尾巴勾住!!!
有效对抗手段:镜子镰攻击力非常强,但是在其他方面有相应的短板。
识破:镜子镰对环境的拟态并不是天衣无缝,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很拙劣的。因为镜子镰对灵魂的识别力不强,且会模仿周围的物体的样子……所以如果表现得像其他生物或物体的话,它也可能模仿你的样子,甚至模仿一些奇怪的行为。
防御:由于镜子镰的爪和尾极度锋利,请注意格挡。用强度跟桌板差不多的面材或棍状物都能有效格挡,尽可能避免无防护对抗。(战斗防护服同一处最多能承受1次攻击,第2击必破防)
驱离:镜子镰害怕酸味,如果手边有酸味的东西可以大范围喷洒以驱离。酸性物质更好,能够溶穿其甲壳。
进攻:针对它的攻击某种程度上是强度判定,比它的甲壳更强,或是能够绕过甲壳作用于内部,才能有效伤害它。而无法透过甲壳的攻击制敌的诀窍是,看准关节进行攻击,破坏关节则能最快地瓦解对方的战斗力。
阴谋:出于镜子镰会攻击同类的特性,可以将它们引诱到一起,然后围住四周。接下来就能看到镜子镰之间的惨烈厮杀。
掉落物品:死亡的镜子镰会解体,释放出内部的浊气。在浊气完全散去之前请不要碰触。剩下的外壳能分解出以下物品。
刺镰:爪与尾拆下之后可以作为构成材料装备到武器上,由于其特殊的天然属性,用刺镰制造出的刃可以使用多年依旧保持锋利。有说法是“能折断刺镰的只有另一根刺镰”。
幻色透镜:被剩下的外壳由于失去了内容物的填充,变成半透明的白色,呈现出珠贝内部的光泽。分离其外壳,找到厚度核实的部分进行打磨加工,可以制成幻色透镜。透过幻色透镜能看到灵魂的状态。所观测到的样子对应的状态在医典中有所记载,课上会提到使用方法,但熟练应用还是要努力自学。
【Rumpitur Iusiuran叛臣】
过去曾经出现过,当时没能被消灭的魔物。
特征:外形像披着铠甲的马,双肩后有可以像翅膀一样展开的结构,形成保护身体的盾墙,用力扇动可以产生强风,或飞翔。背上无鞍,躯干部位白骨化,肋骨中刺着许多武器。有些是过去的攻击留下的武器,但已经成为其身体的一部分。盾翼可以展开成二层,水平方向完全环绕自身,形成城塞一般的防御。
习性:Rumpitur Iusiuran种类的魔物本身就非常少见,多出现在传说中,直接资料非常少。
记录:名为叛臣的个体,最近记录是出现在一百年前,在当时造成了比较严重的混乱。而在此期间,人类们系统地梳理信息并发展改进了战法及武器,有了相对成熟的对魔物策略。已经在过去被削弱过一次的Rumpitur Iusiuran“叛臣”已经不再是严重的威胁。活用知识和能力,将之消灭。
攻击方式:
①蹴踏 踏地干扰行动,用沉重的蹄攻击目标,可破坏轻型武器。
②冲锋 盾翼展开成刀组,如同骑兵冲锋,劈砍周围的目标。
③悲嘶 发出悲壮的嘶鸣,干扰或打断咏唱。敏感者会头痛或胸痛。
④铁流 盾翼卷成围墙,卷起疾风防御,回弹物理攻击,靠近易划伤。
⑤剑狱 将目标捕获至肋骨之中,以刀剑穿刺,吸收灵魂补充能量。
⑥九层之冰 冰属性魔法攻击,命中后会使目标快速结冰,造成冻伤。
⑦重组 被击中四散的身体如果没有被灭灵,会在风中重组。
注意:有生命目标被剑狱捕获时,攻击“叛臣”会加速人质的死亡。但是“叛臣”的眼睛在多年前被刺伤,在察觉其捕捉意图时,可以用人造诱饵欺骗它。
有效对抗手段:
物理:Rumpitur Iusiuran的弱点在关节连接处及铠甲接缝中,破坏其结构可以使之解体。
特制药液能够伤害其灵体。
魔法:火与光属性的攻击格外有效,不推荐风与冰属性对抗,除非实力强过对方。
声咒:结成阵型让声咒在Rumpitur Iusiuran铠甲内共鸣,可使灵体震荡,将之削弱。
每一头Rumpitur Iusiuran都有一个灵体核心,具体位置各异,如果快速找到叛臣灵体核心所在的位置(不在体表),可以快速结束战斗。
她能听到城市另一端在吵闹。在深黑色的夜空中,城市的另一端罕见地亮起了灯光。刚出生的菌种都是这样,如果它们继承的记忆还来自一个年轻人,那么它们会更闹腾。
她没有睁眼,但是背上的触手代替她在身边扫视。没有,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看来她的小姑娘应该是跟着哥哥们去厮混了。小姑娘不会去那些新生个体的派对,一是她走不到,二是即使她想去,她的哥哥们也会拦住她。
她猜想也许那些男孩们生前的记忆都是好男孩,所以它们才如此令她省心。凭着良心说,她没有认它们做孩子,也就没怎么照顾过它们,虽然每一个孩子都称呼她为“妈妈”。她自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保证他们能顺利成长到该成长的年纪,其他的,她无法给与他们,于是她认为自己也不配自称什么监护人。
如果不能负责就不要去担责,在她短暂的还是人类的岁月里她是如此被教导着。那个时候如果她遇到了这些孩子,她或许也只能给出这么多,虽然那个时候她能给出的远不止如此,而现在,她只能给出仅有的。
她总是感觉潮湿,阴冷,时间久了没人能指望一个总是感觉到这些的人能够开朗起来。但是这是一个位于中间地带的城市废墟,它有潮湿的时候但也有干燥的时候,有阴雨连绵但也会放晴。但是她总是感觉雨从没停过。
城市的另一端还是沸腾着。
很久之前,或许不久,三十年前,但是她感觉似乎过了百年,那时城市里也是那般热闹,灯火只会随着晨曦到来而熄灭。她想起那个时候年轻的人们走在街上,只会讨论赚钱,吃什么,去哪玩,他们痛骂不公,但是没人会去想自己明天会不会死于某种凶兽的口中。
她总觉得那些是理所当然,又觉得这种想法过于傲慢。现在会这么想的人已经不多见,孩子们觉得那已经是好日子,无法理解她为何还要痛斥那种生活。
实际上她一直痛恨着,从那个和平岁月,到现在的末日之后。她知道答案,但她依然无法忍住不去痛恨。很多时候孩子们觉得她过于沉默,如同城市废墟上一座高高隆起的山,但实际上她在心里已经骂了个遍。她很久没有把自己的情感交付于谁了,和平时代里她不想找,而现在,她找不到。
那群孩子已经连骂人的话都听不懂了!她听到它们骂街时都会发笑,那甚至算不上什么骂人。
于是她试图让自己沉入梦境,只有那里她才能遥遥看向明明近在身旁,却再也回不去的遥远的故乡。梦里她才能看见金色的城市,灯火彻夜不熄,她记得课堂上老师讲马斯洛需求理论,她在课上走神,但是依然记得那个金字塔的最下方是安全。那时人们拿生存开玩笑,但是没人会去真正操心自己的处境是否危险到连生存都顾不上。
她记得那时她爱的每一个人都在,尽管她也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生死离别的年龄,午夜时她已经为自己排练了千千万万遍。但她依然没有想过最后的结局是最不堪的一种。
城市的另一端依然喧嚣。如果年轻三十岁她会去参加它们的派对,只可惜经历过那些之后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五十岁。孩子们说她很久没进食了,但是多亏了妈妈的身躯足够庞大,经得起消耗。
她没说她以前的身躯更加庞大,那是她自己吃出来的。一般的感染者和没意识的菌体只会只要吃饱就会停下,她可不像它们,她一直在吃,只要胃有一点点的空隙,她就会把所有能吃的不能吃的塞进肚子,以换取饱腹感带来的一点点快乐。肠胃越来越大,但是心却从没装满过。
她知道答案。那只是食物,不是希望,也不是愛,但她需要那一点点的快乐带着她逃离那些内疚,悔恨和悲伤,她知道如何解救自己,只是那答案很久之前就被她杀了,她排练的东西一点没用上。她于是更加痛恨自己,就像她还是人类时那样。
哦,现在的孩子们貌似也不理解什么叫做心理疾病。她如此想着。
vol.236「融雪」《黄雀》甄栩瑶
一,风满楼
【祝戎】
祝戎记得,他第一次拜入师门时,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小小的他被师傅宽厚的手掌牵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好似驱散了他心底的悲哀和寒冷。
他抬头望向直耸入云的山巅,这条路他走了十三年,春夏秋冬,每个角落都留有他的足迹,却从未想过最后会以这样的形式走完。
今日的山巅,似乎比往年更冷,好像终于补回迟到了十三年的冷冽。站在擂台向下看,景色也比往年更加空旷凄凉,一如他的心境一般。
【滕陆】
一道如孔雀尾羽般绚烂的剑芒从天际划过,带起的滚滚气浪破开风雪,好似要将盖世的乌云切割开来。
少年滕陆踏剑而来,山巅的风狂烈,将他的衣角高高抛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动摇他身形半分,他看似漫不经心,却牢牢扎根在飞剑上,自在滑翔在云浪中。
如果此时有其他人在,定然惊叹于滕陆深不可测的剑术天赋,如果任其成长,日后顶非池中之物,说不定可以摸到那层境界的门槛。
但是很可惜,风雪不止的山巅之上,只有一黑一白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
【柳相】
“我魔门虽是魔修,却最忌讳同门相残,既入我门下,便当以兄弟相称、手足相待,你们二人这般决斗,是为何事?”
雪雾氤氲,柳相身形渐渐凝实,苍老威严的声音响彻在山巅之上。
高坐于掌门宝座,柳相苍鹰般锐利目光扫过擂台上二人。
‘哈哈哈哈哈,二十年了!本座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今日,便是本座脱胎换骨,神功大成之时!’
柳相神魂中,一道模糊身影疯狂叫嚣。
“闭上你的嘴,相柳。〞
柳相面上不显,但身形微晃,衣袖中的拳头青筋毕现。
二,暴雪落
【祝戎】
呵,师傅的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了,十二年前他就使用这副慈祥模样哄骗自己,将自己从地狱深渊中解救上来的吗?
可,明明将自己推入深渊的人群中,也有他啊!
收回追随高台身影的目光,祝戎恭敬地垂下头,将唇边几分凉薄笑意藏在阴影里,再抬起头时,呼啸翻涌地情绪沉入平静眸光中。
“回师尊,未能做好大师兄模范引领师弟师妹修行,以至师弟触犯门规,是祝戎之错,还请师尊责罚”
祝戎双手抱拳,高举至头顶。
半晌,山巅寂静无声,唯有狂风追逐残雪的余音。
一道隐约气机掠过,祝戎心脏猛地一收,低低弓下的身形却不敢有丝毫动摇。
【滕陆】
“嗤”
嗤笑如利刃,切刀开凝固的时空。
“你又在那惺惺作态给谁看呢,教导我?你也配!”
黑衣少年扬头瞟了一眼宝座上的身影,笑得愈发讥讽。
“狗屁的情同手足,若真如此,那历届掌门是怎么选出来的?靠谦恭礼让么?”
少年抬手,残雪化剑,破开狂风狠狠地扎进祝戎三尺前的积雪中。
“少废话,迎战吧,输了就给我滚下山去,一口一个师弟的我听着恶心。”
少年脚踏飞剑,冲向擂台。
“给我记住,师傅的亲传只有我一个,魔门下任掌门也只能是我。”
【柳相】
柳相看着擂台中央的黑白身影,终于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怀疑和顾忌。
‘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滕陆此子不愧是与本座最契合的容器,这狂傲也深得本座欢心啊,只可惜你柳相悉心教导的天才弟子,最终是为本座做了嫁衣。’
他好不容易压制平静下来的魂海中再次掀起滔天巨浪,模糊身影渐渐凝实,一个与他如出一辙的身影肆意狂笑。
“相柳,你怕不是不想活了!”
‘本座身为心魔,本就是你的另一面,怎么?你还指望本座也像你一样唯唯诺诺,虚伪做作?别傻了,你能衍生出本座这样的存在,又是什么好东西?至少本座不会为了夺舍而密谋二十年,屠人满门又骗人把自己当恩人,本座可比你高尚许多呢。’
霍地,柳相原本苍老和蔼的面孔狠厉至极,杀意尽显。
“待我解脱,必杀你!”
三,幕揭开
【祝戎】
还没来得及收目窥探目光,对面小师弟的剑芒就已经袭至身前,祝戎挥剑抵挡时心中暗叹,小师弟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剑诀掐得又快又准,剑法使得又凶又狠,飞剑上下翻飞,逼得人直入死境,不留一丝余地。
对上黑衣少年坚毅而隐忍的目光,不由得心中酸涨。
他自幼受尽欺凌,虽被屠尽血亲,可也从师傅处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如果师傅想要,这条烂命给他罢了,又为何非要搭上小师弟呢。
【滕陆】
“和我对战竟然也敢分神,简直不知死活!”
滕陆怒道,他最恨祝戎用复杂的目光瞧他,好似他是条需要人怜悯的残狗!
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他是丹田被废,但不是死了。没有灵根他还有剑骨,修不成仙还可以修魔,祝戎区区一个天煞孤星,当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可怜他!
山巅上云开雾散,风雪渐渐止息,但擂台上两人的对决却更激烈了。
“呲”
利刃划破皮肉声响起,剑刃带起一缕鲜血飞溅,负伤的少年却连停顿也无,反手便是更凶猛的剑招甩出,拼着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两人的剑招越来越快,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刺目的红将擂台上的雪晕染成冰。而擂台之下,厚厚的积雪也早已被两人滚烫的鲜血浇出朵朵镂空的花。
【柳相】
看着擂台上战况焦灼,黑衣白影的两人难舍难分,两人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柳相抿了抿干枯褶皱的薄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撂了下来。
这场夺舍计谋,他不允许有丁点的闪失。
他不似相柳那目光短浅的蠢货,他深知大师兄祝戎城府颇深,又忌惮于滕陆的恐怖天赋,这场师兄反目相杀来得太过于顺利,他唯恐有诈,直到看到两人皆受了重伤,气息不稳,他阴郁的面上才浮现出丝丝笑意。
‘哈哈哈哈,二十年了,本座终于盼来了这收获之时!柳相你个废物,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柳相魂海中的身影渐渐镀上一层血色。
他腾地起身,脚踏虚空,朝着擂台上的二人冲去。
四,螳螂出
【祝戎】
纵然早已发现端倪,明白十二年里的温暖不过是被编造出来的美梦,甚至早已设下层层圈套,但这一刻到来之时,祝戎终究忍不住心中酸涩。
“师傅,你来了。”
他转头,看向奔袭而来,刚踏入擂台边缘的柳相。
十二年的孺慕之情瞬息间化作冰冷目光。
随着目光一同飞出的,是猛烈的攻势。
祝戎这一剑,裹挟着积攒了十二年的怨恨,如雷霆万钧,正中柳相心口。
柳相重重摔在不知何时形成的结界上。
一口心头血喷出,将擂台最后一片积雪染红。
【滕陆】
“来得正好,候你多时了!”
滕陆纵身一跃,剑气如虹,冲向柳相。
“你不是暗中教唆我那个废物爹废我丹田,毁我灵根吗?怎么不继续了?”
“你不是喜欢装,喜欢笑吗?怎么不装了,怎么笑不出来了?”
“你和你的心魔不是想要夺舍我们师兄弟,不是眼馋我这个容器吗?来啊,我等着你呢。〞
来啊,我就在这里,来,杀了我啊。”
滕陆一句又一句,一剑又一剑,用最暴力狠辣的招式狠狠地压制着柳相,将他伤得皮肉翻卷,令他退无可退。
【柳相】
柳相目眦欲裂,心中惊恐万分,他们如何得知当年的真相?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二人合力,不说日渐衰退的现在,即便是全盛时期,他也绝不是对手。
更何况,魂海内还有心魔相柳的存在,抵挡心魔入侵已是不易,再对上强敌…
来自对死亡的恐惧狠狠撕扯着柳相的理智。
他不能死!他可是惊艳世人,越阶打败师兄的修炼奇才,是受万人敬仰,大名鼎鼎的魔门掌门,他还没活够!
他布了二十年的局还没有完成,他因修禁功而产生的心魔还没有解决,他不能就这样死!
怎么办?怎么办!
“相柳助我,否则,谁也别想活!”
魂海中,血雾翻腾,相柳双眸渐渐被染上血色。
谁也没有发现,擂台四周风雪渐渐消融,露出隐约合围的血红丝线。
五,黄雀现
【宫贡】
“柳相,别挣扎了。”
,一道苍老身影浮现。
“祝戎心思细腻,深藏不露,滕陆怀揣赤子之心,天赋超绝,不愧是老夫看好的。”
老者笑道,笑意却不达眼底。
“柳相莫急,你啊,还是改不了小时候的性子,如此鲁莽,怎能坐好掌门之位?”
老者衣袖一挥,擂台下红色阵纹显现,一股令人心悸的威能自山巅蔓延开来,所过之处,乌云风雪尽皆消融。
“这个阵,少说也有七十年了,老夫本以为很快就能用上,谁想到血脉易得,契合的祭品竟如此难寻。”
“甚是怀念当年用周家满门献祭那次,祭品又多又好又不难寻,只可惜如花似玉的周二小姐,没能多帮我带带孩子。”
“对了,柳相,你或许还要叫我一声父亲,不然,你以为你当年打败师兄修的魔功和前些年偶得的夺舍禁法,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没错,你的心魔当然因我而生,为父解忧,不是你应做的么。”
“至于这两个小家伙,老夫倒没想到经历坎坷不幸后还能有这么大的机缘,也是应该好好谢谢老夫的。”
“哎哟,年岁大了就是喜欢磨叨,你们也别急,祭祀马上开始了。”
宫贡话音一落,顷刻间阵法底部升腾起血雾,将擂台包裹起来。
血雾向上蒸腾,渐渐吞噬擂台中的三人。
也渐渐,遮住宫贡的视线。
待擂台被血雾填满时,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宫贡被巨大的吸力缠住,被强行拽入血色擂台。
“不!”
【柳相】
柳相一身玄袍早已被鲜血染透,他站在擂台之下,静静地看着阵法结界中的血雾将宫贡一点一点融化。
“噗”
待血雾散尽,擂台重归清明,柳相才一口血喷了出来。
“不用怕,没事了,你们两个长大了,我也放心了。”
柳相扶着剑慢慢坐下,看着两个徒弟的警惕目光,长叹一声。
“你二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我,所谓的心魔,只是生生将魂海撕裂后营造出来的效果。”
柳相不舍的目光从两个徒弟的脸上抚过。
“滕陆天赋异禀?不,是破而后立,天才岂是那么容易成的,剑骨又岂会那么好得?”
“你心高气傲,又是个直来直去的,以后好好听你大师兄的话,千万不要再叛逆了。”
“宫贡原姓祝,祝戎,你本是周家遗子,应唤我一声叔父。”
“你很好,真的很好,看到你这样优秀,我也可以放心的去见他们了。”
“我母亲周氏,剑被宫贡强娶为妻,又在我四岁时被宫贡灭了门,一家三百口人横死在我眼前。”
“我柳相一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却独独对不起你们师兄弟,把你们卷进阴谋之中。”
Vol.236「散步」《孑》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一点轻微的响动在清流脑海里响起,他在床上翻了个面,又翻了回去,然后睁开眼。
他的眼睛因为不能适应光明而微微眯着,那是宝贵的冬天的晴日,橘红色的光透过拉起的窗帘,带来无穷的暖意。
清流的睡眠很浅,睡梦中有些许响动都会被惊醒,如果因为什么突兀的噪音吵醒了自己,清流会有数小时里被不可言说的闷怒中失眠到黎明,大城市里的那些夜间繁华带来的喧闹声,清流一直适应不了。
不过今天的午睡意外的平静,让他能美美地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刻,随着脑子逐渐清醒,他意识到自己几乎睡过了整个午后。于是他抬起身,开始寻找那个打搅到他睡眠的不速之客。
那名小小的罪魁祸首靠着墙,弓着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同样因为响动而警觉起来。
“嗨,小猫,今天来得可早。”清流的声音带着粗哑的不适感,这同样是睡得太久带来的结果。
或许是熟悉的声音令猫儿放下了戒心,原来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她在房间里穿梭了几个来回,然后跃上床,冲着清流叫了一声。
“嘘~嘘,小心,你也不想又被旅店赶出去吧。我知道我睡过了午餐,差点把晚餐也睡过去了。”清流掀开被子,像是为了和那股寒意斗争一样,快速得将衣服套到身上。猫咪先一步从床上的动乱中逃开,继续在木地板上搜寻起来。
“别急,别急。这里的旅馆比老家的旅店可专业多了,这个时间管他们要些吃食应该不成问题,我看我们可以午餐晚餐一次解决。”
猫咪坐起身子,注视着清流拿起外套,跨过房间,打开房门。“嘭”的一生脆响,她的耳朵慢慢地竖直高耸起来,追着青年快促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为止。接着猫咪的耳朵软了下来,她低下头,开始舔舐梳理起来。
房门打开又关上,清流回来时,猫咪已经打理完整,乖巧的蹲在门口。清流一手领着壶,另一只手上摆着两个盘子。猫咪开始高兴地在他脚边钻来钻去,而清流依靠稳重且富有经验的身法将伙食安稳得带到房中的一张小桌子上。
“一点鸡肉,一点牛肉,再加上牛奶。”壶里奶白色的液体被倒入其中一个盘子,“温牛奶。”
一人一猫开始就餐,清流吃得很快,一方面处于习惯,一方面处于饥饿,他很快清空了盘子,然后他开始注视猫咪用餐,同时嘴里还轻轻哼着曲调,这曲子是他在坐火车时无意间听到的。
“小猫,以流浪猫来说你算得上教养很好了,我见过不少很糟糕的孩子,在我们那儿,完全可能更糟糕。你的主人,如果你曾经有主人,你的主人一定把你养得很好。”长久以来,清流已经习惯了与动物交谈,在他去山中守夜的时候,动物伙伴一直是很好的倾诉对象。
“到后天我的年假就结束了,明天坐火车回家,山里少人看着可不行。我离开以后,小猫,就剩你一个人了,嗯~说是‘一个人’或许不太合适,不过我想,你一直都是独身。”
“到时候我会想你的,我可以跟翘枝和可旺说说你的事,以前和你说过吧,她们都是我的动物伙伴,可惜不能把你带上火车。”
“你会想我吗?”
猫咪没有回话,只是奋力与盘中珍馐搏斗。清流也不在意,直到盘子被清空为止,青年就这样絮絮叨叨的说这话,不时重复哼唱一段不知名歌曲的调子。
“……然后,我们该做些什么呢。”清流俯下身,把小猫抱到怀里,小猫原本大概是要反抗一下,只是得到满足的她蜷其脚爪,从嘴里发出几声呼声。清流轻声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这一周里我每天都出去,今天太晚了,我们就在附近走走吧。”
清流居住的旅馆位于这座大都市的外围,这样能剩下不少钱,但也有足够便利的公交和铁道网络,供他逛遍了大半个城市。这一次他没有走在交通路上,而是拐进那少有的还没被这个钢铁都市吞噬的绿植区域。
此时天渐渐黑暗下来,清流沿着河流向上,走出那片小小林木后,他又跳过一道矮墙,像只猫咪一样闯进了一片乡间别墅样式的建筑群里,在一座拱桥边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在他眼前,越过拱桥与河的另一边,沿着直线的河岸向上,高楼大厦排布得整齐又参差,无数灯光华亮将夜的天空,如一头苏醒的巨兽,睁开它亿万的明灯之眼,注目着整个世界。
清流跃身坐在拱桥边上,开始温柔地抚摸其猫咪,时不时开口说话。
“其实我有在找人。”清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一寸大小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豆蔻年岁,带着青春特有的稚嫩的模样,照片的边缘有着不规则的折痕,像是从某张更大的照片上剪下来的,“你有见过她吗,小猫。你应该没有见过,当然,她如今应该不像照片上这样,毕竟已经有十年了呀。”
“这是弥央,我们那一届里可算顶顶厉害的了。她一个人冲进大城市,一个人去努力拼搏。好多年前她就去了城里,今年去看望师傅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已经有几年没有给家里传讯了。当然,当然,我也没有真觉得自己能找到。我就是找个由头出来散散心,试一试,不试试,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大”
“我一辈子都呆在乡下,大多数时候甚至呆在山里,这七天的旅行,对我来说算是很任性的一次远足,也是很小很小的一次散步吧。”
“看着眼前这座大都市,让我开始想念森林了,这里那些奇怪的轰轰声,我怎么也习惯不了,你说,弥央她能习惯得了吗?”
猫咪在清流怀里扭动着,用爪掌回应他的抚摸,用睁得大大的眼睛回应他的话。
“嗯~也许我该想个办法把你带上火车。”
……
“那么,回去吧,该回家了。”
然后,他搂着猫咪,把它小而温暖的身躯抱在怀里,踏上回去的路。在他身后, 在通明的霓虹灯光后,最后一丝阳光落入地平线下。
END
写于2024.11.29
关于我啰嗦的絮絮叨叨,对猫咪的渴望以及冬天扔不掉的寒意。万圣节过去快1个月,以及还有一个月到圣诞节,总之祝愿大家能在温暖被窝里享受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