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来到库瑞比克世界。
这个世界既丰富多彩又动荡不安,它的未来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景象将由你们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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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见了“神”。
那位名为“第五季”的神祗将他们——来自各个世界的探险者们集中起来并且给与信物,为了拯救世界。
阿伦德尔收集的诗歌里,这类题材的作品很多。从平民到贵族,不论哪个阶层的人都爱这种拯救世界的英雄故事,在阿伦德尔还在唱诗谋生的时候也多次唱过这种诗歌。少年时期,阿伦德尔也向往成为这种诗歌的主角,但当这种命运真的降临的时候,他的心颤抖起来。一方面是因为未知的旅程,一方面是因为“神”。
阿伦德尔是有信仰的,他和养母一样信仰瑞图宁,但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真正的神,信仰对他而言像是一种习惯。后来他到了遗都,在一次拜访的回程中触碰那张神秘的纸,被传送到这里,他就折服于“神”的能力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用各种各样的华丽词句繁复修辞来赞美眼前这位神祗,用上“萤火虫”“启明星”来作为喻体,拿圆润清脆的精灵语作为基调,再由自己作曲自己吟唱。他再也不腹诽那些前辈诗人的“溢美之词”了,因为见到这位神祗的瞬间,心脏就被某种可以称之为感动的感情填满:这或许是伟大时代的开始;这是绝妙的诗歌题材;如果完成了神给的任务会怎样,瑞图宁会显现吗……?他脑子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些问题,握紧了自己的那片弦月。
这片弦月是“神”给与的通讯用信物,由完整的一块原料制成,有着古朴的外形和优雅弧度。阿伦德尔不是鉴赏家,但他觉得这比那些贵族女子的珠宝首饰美丽的多。同样的弦月在他的队员手上,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半精灵和侏儒就算了,竟然还有一位高等精灵作为队员。阿伦德尔不由得苦笑,然后在心里默念队其他人——尤其是队长——的名字,希望不会发生叫错名字的尴尬情形。毕竟他是个半精灵,以前并不常与人组成这样的队伍,甚至不常体会到被不含恶意的眼神看着的感觉,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又紧张又兴奋。但是又有一些心虚,因为其他队伍大多以战士暮刃巡林客甚至法师为主,但自己所属的队伍却由吟游诗人和牧师组成,到后来才招募到一位高等精灵暮刃,万一碰到混战场面,估计会十分辛苦。
思绪跑远了,又被身边的队员招呼回来。少女们与队长在说着什么,引得队长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阿伦德尔脑子里关于其他人名字的碎片又一次散落一地。他干脆把弦月交给队长,让队长做一个帽饰给他,顺便让他多一点时间再把名字的碎片拼齐凑好。
二
尽管做了被传送到怪异世界里的心理准备,也一再深呼吸擦拭自己动摇颤抖的心,但在身体被白光笼罩的瞬间,阿伦德尔还是不由紧张的握住了那个弦月。他不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是以一个普通半精灵吟游诗人的身份,与不知道底细不了解个性的队友们——侏儒、半精灵和骄傲的高等精灵,他有时候还会忘记他们的名字——一起加入拯救世界的旅程。他的手指已经因为害怕而轻微的发着抖了,但愿女神保佑。
传送没有让阿伦德尔紧张太久,白光在呼吸间减淡。他们落脚,吐气,未稳定身形,震耳的嘶吼声就包围过来,撞击鼓膜,震动心脏。随后是地面不详的颤抖、血腥味、金铁交鸣、呻吟痛呼、肢体剥落。
——是战场。
传送带来的不真实感消散,他们才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这个小队被传送到一个陌生世界的战场,降落在两军之间,霎时间烟尘弥漫,重骑兵发出可怕的声响,没有掩蔽物的他们,被撞入两军冲锋。
那些带着可怕表情的士兵,不论是哪一方,都挥舞着沉重的冷兵器,敲击、撞碎、刺穿、撕裂。不远处一个头颅飞起来,动脉血溅在阿伦德尔脚前。而远处传来士兵被扯出肠子的要命尖叫声。一个跛脚人拿着自己的断臂走过空地,然后毫无征兆地被铁锤砸的脑浆迸裂,此时眼前的场景和梦魇重合了。
跑、快跑、找地方躲起来——
颅内尖锐的鸣声响起,但阿伦德尔的关节锈住了一样无法动弹,他的灵活身手消失无踪,手指的颤抖反而停下了。身旁Iris一声轻呼给了他发条,这名独来独往的半精灵吟游诗人脚下轻挪闪过刺来的长枪,随后凭借腰的力量,转眼间腾出三丈有余。他知道自己可以逃跑了,只要朝一个方向跑,只要战线不被拉的太长,只要……身体动起来之后,大脑也动起来,低级神经中枢促成逃跑的反应,但大脑告诉阿伦德尔他需要回去,他意识到自己还有几位同伴。他不想人被抛弃,所以他也不能抛弃他们。
与此同时,同样全神贯注心情紧张肾上腺素超额分泌,笼罩在Suzette身边的,是全然不同的感情。那位高贵的高等精灵放任自己沉浸在初上战场的偏向喜悦的兴奋中,她手中的武器一次次挥动,带出简洁有劲的银光收割首级,给旁边的半精灵Iris创造了一个完全安全的地带。但只有两个人撑不了太久。阿伦德尔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与低落感,他应该回去,作为这个小队的队员而战。
逆着人流,比溯流而上更艰难地回到小队的范围,之前阿伦德尔身上让他不能呼吸的战斗压力骤然降低,有了小队队员帮他抵挡他身后的攻击。在背靠背的战斗中,他定睛仔细观察了两军的标识和旗帜。一方是狮鹫,这些狮鹫花色的士兵已经几次试图攻击他们;另一方,即最开始把这个小队卷入的,是飞龙。
“队长,怎么办?”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声音迅速淹没在空气里。
这个小队缺少战力,留在原地作战的结局就是消耗体力而死,脱离战场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队长奥列格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战斗,足下产生了一束束痛苦扭动的火焰,这是侏儒的天赋幻术,即使没有实际攻击效果但还是有力的牵制了敌人。阿伦德尔在闪过一把来自狮鹫的刀并顺势拗断握刀的手,把刀刃插入敌人胸膛的间隙里,毫无恶意地揣测队长或许同样过度紧张,陷入了他之前的窘迫情境。
虽然还有趁着闲暇腹诽,但巨大的体力消耗也不是开玩笑的:担任主要攻击的Suzette挥动刀剑的速度降低了,身边防线有了缺口。伊利亚斯不动声色地向缺口踏了一步,尽管是个诗人并不擅长白刃战,但她还是拿着任何可以用来做武器的东西攻击那些士兵。旁边Iris的治疗速度也下降了,牧师的治疗无法弥补体力的消耗。而同样的,阿伦德尔跳来跳去的脚步已经不那么灵便,奥列格吟唱时也口齿含糊。这五个人带着盲目乐观和清楚上映的绝望并肩战斗着,缺口逐渐扩大了。
他们身边的士兵密度也增加了,看来被当成硬钉子了。阿伦德尔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反正都一样疲乏,崩溃或许就在下一秒。一柄枪刺来,阿伦德尔几乎要跳不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判定自己躲不过去了,于是任命地闭上眼睛。
但是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没有被撞飞也没有被刺碎胸骨。一队身上有飞龙花纹的士兵挡住了这些攻击并漂亮的反击。他们经受过团体战斗的训练,效率比这个临时凑起来的小队高不少,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看起来没有攻击这个小队的意思。
看来这个小队没法成为混战中莫名其妙战死的冤魂,倒是有可能变成某一方的俘虏了。把周边的狮鹫士兵粗略打扫干净后,那队看起来友好的飞龙士兵传达了的长官想把这个小队带回军营的意思。
但愿选择跟他们回去比留在战场上要好,虽然不信任但这群人还是跟着飞龙花色的士兵离开战场。回头的时候,阿伦德尔久违的听到队长忘情的高呼“冲啊!!!”随后是伊利亚斯和Iris制止的声音,阿伦德尔忍不住敲了敲小队长的头。
气氛突然变得轻松了一些。这群人——瓦尔哈拉小队被两位士兵护送着向飞龙花色的军营而去。
脱离战场后,大家都变得放松。脱离了直面死亡的威胁,他们甚至开始跟那两个士兵搭话。即使险些被撞破异世界人的身份,但聊天还是保持一个轻松融洽的旋律。话题甚至跑向了弦月,阿伦德尔发誓他听到了那两个淳朴士兵对他们队伍感情的赞美。
瑞图宁啊,他们哪有什么两肋插刀的战友情谊。
然而看着旁边奥列格揉着头上被砸到的地方,还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阿伦德尔忍俊不禁。他抬头环视身边的这群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在刚刚的战斗中替他挡下攻击,而在养母死后就独来独往的他也在替他们战斗。这些稍微有点熟悉的脸让阿伦德尔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感到安心。对他来说,这个小队在此时才算是结成了,他认定了自己是小队瓦尔哈拉的一个成员,也是这场旅途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场旅程,大概会被写成诗歌传颂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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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着阿伦的改变来写着。
第一点是,他对小队的称呼从“这个小队”“这群人”到“瓦尔哈拉”,说明他从游离变成了参与。
第二点是,在“一”里的心理活动比较多,对话和与其他人的互动几乎没有描写(尽管正常的和人交往,但这对阿伦来说是不重要的)但后来开始注意别人的活动,互动也增加了描写。
这样是想塑造一个看起来很友好和大家玩,但心里有所疏离的人,下篇会继续描写他的变化并增加好玩的互动w可能会着重写写Su因为阿伦对高等精灵有点微妙的感情(并不。
以及,因为奥列格……不,队长已经详尽描述了全过程,所以我打算只把战场这段认真写一下(说起来,为什么战场部分你写的那么轻松我写的那么痛苦啊队长;A;)。因此在“离开战场”部分结束,可能的话会补上后续作为连接段落(可以的吧?)
2015-7-26 (话唠的)司磷
字数:1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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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知道自己现在在外人看来一定是痴呆地立在原地,但此刻呈现于他眼前的景象却不同于外人所见。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阿苏诺顿,而并非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然后他看到书本慢悠悠飘了起来,在半空中翻动着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被那书中的文字吸引住了,因为那每个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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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心虚地看着地面——这是他第几次因为擅自外出被骂了?但是他已经六十岁了,别的精灵在六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可以结伴出游了,他不服气地想到。
“你又去找司卡莎了?”出乎意料的,他的老师竟没有像往常那样责骂他。
“我喜欢听她讲故事。”
“可是人家也要巡逻啊,最近血脉之理……”鲁诺莱亚顿了顿,不经意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血脉之理又开始行动了。卫队可是很忙的。”
少年耸了耸肩膀,似乎这句话已经说过太多次,对他没什么威慑力了,“可是她的故事确实很棒啊,您知道吗?这位女性精灵让我想到了‘血玫瑰’和‘星辰之女’——她们的故事还是您讲给我的呢。”
“生命安全可比故事重要得多啊。”
“可是洛赫奇亚·苏提拉先生……”少年踌躇着,“他……他放弃……”
“……我很抱歉。”一向彬彬有礼的老师竟打断了他说话,这令他十分惊讶,“我真的很抱歉,……苏提拉先生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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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诗人不只是诗人,普通的诗人的歌声可没有魔力。
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愤怒,愤怒到当下他所吟诵句子的旋律只剩下了盛怒。
他唱的故事是“叛道的骑士”,讲述原珂旭的骑士埃斯托拉在没能得到公正待遇的情况下舍弃珂旭信仰,化身“血骑士”手刃仇人的故事。“浪歌”也跟随他一同咆哮,曾奏响瑞汀妮尔美妙浪歌的七弦琴在此刻与主人一同倾泻怒火。
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在这声音之中捂耳跪地,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他们的心灵在承受无边怒火的折磨,他们的灵魂因此而破碎。
“诗人是能够掌握人心的。”他这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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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却无法阻止他的老师一步步走向那群暴徒。老师佝偻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如此高大,令他对面的那些疯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卡勒斯’,记录者,希望你们记得这个名字。”老师低沉的声音此刻迸发着无比的力量,蕴含着激愤、仇恨与他铭记多年的荣誉。他的老师已经等待这个时刻太久了,“我有三个同伴。一个是人类,他是‘克利亚’,战士;另一个人类是‘巴利尔’,谋士;一个是精灵,她是‘埃勒瑞娜’,医师。我想你们也记得这些名字。”
他闭紧了眼睛。老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无论他的过去如何,他现在与一个年迈的老人无异。
“我们净化一切……”其中一名“清理者”说话了,可那明显底气不足,“老头,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血脉之理’是一个宗教,我们所信仰着珂……”
“那就让珂宁来裁决吧!”他的老师咆哮道,“珂宁在上,要是他知道,你们为了所谓的‘纯净’就犯下此等罪行,他一定会将你们打入瑞无底深渊!”
他真的是诗人吗?他此刻可比一名战士还要勇敢。暴徒们恼羞成怒,举起手中的刀剑,“闭嘴!”他们嚷嚷着。
佝偻着背的诗人冷冷地说道:“我能闻到你们武器上的血腥味,真令我作呕。”他努力要让自己挺直腰板,“你们要杀了我吗?那就来吧!让我成为你们疯狂计划中的献祭,让我——你们的同胞——的鲜血见证你们的罪恶吧!”
说罢,他的老师转过头,与他视线相接,“阿苏诺顿……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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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记了。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但他发觉自己忘了许多东西。被遗忘的东西是很难被想起来的。
他打量起四周,队友们都在。他们正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周围感觉很潮湿。鲁诺莱亚突然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触摸着他的后颈。冰冷的感觉从后颈开始沿一条直线扩散到后背。
“你是谁。”鲁诺莱亚冷冷地问道,试探性地拨动了一下手中的七弦琴。
没有任何回应。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很可能连生物都不是。”
他自言自语着,闭上眼睛。他试着在空气中描绘他所看到的花纹,“这些符号……如果你是那位失落神明的使者,或是其他……”
“这该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水啊。”库勒的反应倒是很快,他的声音传到诗人耳朵里,令他感到十分尴尬,“虚惊一场。”他喃喃道,然后咂咂嘴,询问队友:“有照明的手段吗?”尽管他有弱光视觉,但这地方实在是太暗了。如果这确实是个洞穴,那黑暗可谓是致命的敌人。
库勒点点头,然后在漆暗的洞穴中拔出剑,让光辉流转于其上。“Let it be light.”这大概又是什么神术。周围亮堂起来——这是个钟乳石洞模样的地方,有一条暗河没有声音地从洞穴一侧流过。而刚才令鲁诺莱亚神经紧张的水,正从洞顶上不停地滴下来。
看着周围,库勒的语气完全不像从前那样乐天:“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以前某个该死上一千次的教官把我扔进去的地方。”其间透露的暴戾令鲁诺莱亚不禁发抖。
于是他指着暗河,试着活跃气氛:“这让我想到了月河,她在菲薇艾诺的一侧流过。”然后不断使眼色给雪伦——同样出身于菲薇艾诺,她对月河的记忆应该不亚于他。
“……菲薇艾诺?”
雪伦疑惑地看着鲁诺莱亚,眼中对这个名词只剩下陌生。
鲁诺莱亚沉默了。或许雪伦只是没反应过来吧,毕竟混着水声,精灵语的单词确实不好分辨,他如此想着。
沉默中,唯有水声不断敲击地面。唐·吉诃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些我都记得……那么,我到底忘了什么呢?”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们都忘了什么?”鲁诺莱亚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所有人都突然失忆了?“我们核对一下吧,以防万一。”他说。
发觉大家对此都没什么反应,他便继续说道:“没有意见,我们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唐第一个吧。”
唐·吉诃德点点头,“我记得你们,记得遗都,”他皱紧眉头,“记得陆仁他们,也记得……也记得……”唐吉诃德沉默了,“不,我记得乐行,我记得他怎么照顾我。但是……为什么我会知道那是乐行?”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鲁诺莱亚接着道:“我是鲁诺莱亚·泰德弥斯,过去的名字是阿苏诺顿,意思是‘流浪的孩子’,后来因为……因为……”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想不起来任何关于现在这个名字的事情。
雪伦见他不再说话,便开始说:“……我是雪伦·阿卡夏,是名战士,和师父生活在……”
“我想不起来了……”
在这个空隙间,库勒消失了一会儿,又一次出现。他手中抓着一条挣扎不断的鱼,“看起来,这能让我们暂且填充一下饥肠。你们要吃吗?虽然不大可能有火。”看见鱼激烈地挣扎,库勒将它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了一脚,“还挺凶?那这样怎么样。”
“库勒,这鱼没有眼睛。”鲁诺莱亚转过头,端详了一下库勒手中的鱼。
“我知道。”他的语气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气氛正尴尬时,雪伦开口说道:“生活在地下的鱼不见光,应该不会有眼睛吧?”
“不……就算不见光,也不会没有眼睛。”鲁诺莱亚笃定地说:“只不过是是否有用的区别罢了。”
又一次沉默了。“你们瞧,这挺有意思的。”鲁诺莱亚试着开了个玩笑,“主宰战争和独裁的神明,梵,他有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而这里的鱼却没有眼睛。”
最后还是没有人想吃这条鱼,是Yves解决掉的它。不愧是巡林客,无论什么环境都能生存下去的坚强战士。
“……沿着河流走吧。”雪伦提议道。她看上去十分恍惚。
“凭什么要跟你一起走,我要去上游。”库勒的回应则十分暴躁,行动更是干脆。他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后面没路,那就按照你说的走吧。”他的认错也相当干脆。他似乎是所有人里最反常的了,“我等得不耐烦了,在这里调查又能调查出什么?”
“镇静,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们急躁。”鲁诺莱亚出声道,可库勒似乎并不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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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往前方走去。好在有库勒的照明神术,一路上还算比较平和。差不多要走到洞穴的尽头了,他们看到了一段向下的台阶。鲁诺莱亚探出身子看看楼梯下有什么,却发现那边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库勒将附加了照明神术的钝剑交予先行探索的唐·吉诃德:“拿去吧。”唐·吉诃德干脆地接下了这把剑,第一个走了下去。
随着唐·吉诃德的下行,鲁诺莱亚发现那下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他身旁的库勒行动倒是挺快,直接追了过去。于是鲁诺莱亚也跟在库勒的后面,慢慢地走下去。
越是向下,鲁诺莱亚发觉自己的一些回忆便越是清晰。他想起了一些关于神明的知识:这样无面的神明确实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但是他的名讳和教义确实一片模糊。他还想起来自己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个叫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的家伙,可他是谁,和他又有什么纠葛,甚至他的种族——他完全想不起来。
“那个镇子……”
他想到了那个镇子。临颐镇,他两度光顾,却不知第二次是何时。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遗忘。”
鲁诺莱亚无意中说出了这句话,回荡在石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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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落地了。在他们的终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像,它沉稳缄默地伫立在那里,低垂的头把面容隐藏进阴影之中。跟着队友的脚步走上前,鲁诺莱亚发觉那尊雕像和之前所看到的石像们一模一样——他们都没有五官,都如此矗立着,如此缄默地低垂着头。
然而这个比起之前三个要精致太多。为他负责的工匠一定抱着无上的崇敬之心,为其打造了如此的外形。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流畅,每一处轮廓都如此逼真。无需多言,那肃穆之息便环绕其身周,令人肃然起敬。
但那五官依然被遗忘了。
“如果那个镇子确实是被这神明给护佑,或许……他们认为自己的镇子不大,历史之类的东西也不重要,其实是因为他们在遗忘……”鲁诺莱亚喃喃道:“连同自己的五官都不曾拥有……”
雪伦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听着还真够阴森的。”
“不,不是不拥有。”诗人断言道:“而是遗忘了自己的五官。”
“或许这位神的教义……就是遗忘啊。”
唐·吉诃德走过去——鲁诺莱亚这才发现雕像的底座处放着一样东西,那大概就是“碎片”了吧。但库勒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只听见他冷哼了一声,涌动的怒意愈加明晰。“拉玛吗?不是。这不是十二主神。”他自语着,突然呼喊道:
“我来了!最初坠落之人就是我!”
他走到神像底下,仰望着神明那无相之容。
“还给我!我失去的东西。”
失去的东西……
遗忘了自己的五官……
遗忘……
“不然我怕这个镇子逐渐被世界……遗忘。”
如同阴沉的天空中劈下的一道闪电,自从来到这里后,鲁诺莱亚的思维从未如此明晰过。尽管关于这位神明的记忆并未恢复,但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是时候了。
“库勒。”鲁诺莱亚向库勒的方向走去,走到他的身边,同样抬起头。无面之神看不见的双眼正与他对视。“你还记得那个小镇吗?”他问道,发问对象是身边的库勒。
“我记得。”
“……”鲁诺莱亚沉默片刻,“那就记住,别忘了。”
库勒点点头,朝着雕像逼问道:“司职遗忘,神权遗忘的未名者。你在索求什么?”
诗人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似乎很少会出现在他的脸上。这是一种挑衅的笑。他已经放弃了回忆,因为他已知晓一切。“不,说不定不是遗忘,而是其他东西。”他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接着说道:
“可如果恰巧是遗忘,那我们要记住那不大的镇子的行为,可谓是在神的领域挑战神明呐。”他笑着,紧紧握住刚开始获得的那个小雕像。
“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雕像都是越来越精致的,直到这里——一个真正可以称得上是‘神像’的东西。”鲁诺莱亚靠近神像,他举起手中那个粗陋不堪的小雕像,“这里是您的神殿吗?或许吧……那在这里为您雕刻神像的石匠们,保留的会是对您最鲜明的记忆,然后他们便开始了遗忘……直到最后,他们只能雕刻出这种大小的,仅仅保留了‘没有五官’这一细节的无面雕像。
“无名的神啊,您在索求什么呢?”
“我们大可以亲身检验一下。”
唐·吉诃德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他走过来,拿起碎片。
随着碎片被捡起,面前的神像出现了裂痕——裂痕中带着强烈的光芒,之后石像的表层纷纷掉落。石像化身成了真正的人。
他想起来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是谁了。因为他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老……师?”鲁诺莱亚一阵恍惚,一些重要的记忆在脑海中挣扎。它们被锁了起来,正要突破那道封锁。
他问道:“汝等为何来此?”
“我……”
“你对我们的记忆做了什么?”雪伦反问道。
听到了雪伦的话,他瞬间醒悟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老师,这是那无名神祇的化身。
“是啊,您不是我的老师,尊敬的忘神呐。从最重要的事,到伟大的知识……最后到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镇。”他摇了摇头,“你让我们遗忘的……太多了。
“是吗……”
“是啊。”
阿苏诺顿面色复杂地注视着“恩师”——那既真又假的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他显得更加苍白了,几乎是死人才会有的僵硬的白色。不,阿苏诺顿摇摇头,他本就是个死人了。
若不是雪伦的提醒,他几乎就相信面前的这名精灵是自己的老师了。他看上去是多么的哀伤啊——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那名为哀伤的情绪刻在他的心灵与肉体上,几乎伴随了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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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对血脉之理的作战,我们非常勇敢。我们……不,他们非常勇敢。我至今仍记得他们的名字——不是本名,因为我们在宣誓的时候都已抛弃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的兄弟会中有两名人类,他们是一对兄弟,分别叫克利亚——也就是战士——和巴利尔——也就是谋士。有个矮人,叫‘肯菲尔’,矮人语中的‘火炉’——因为他总是拒绝用精灵的名字,哈哈……还有个换生灵,叫梅涅卡,也就是‘利剑’,他的坚毅甚至可以和史诗中那些伟大的英雄相比。还有几个我忘了,不过我还记得一个……她是个精灵,叫埃勒瑞娜,也就是医师。我当年可是深爱着她呢……至于我,我的是卡勒斯,记录者。”
年迈的诗人躺在椅子上,慢慢地说过去的事情:“我们和他们正面作战过,在菲薇艾诺的月河附近,我们挫败了他们的计划,从而保护了一批极其重要的物资得以运输。穆宁·拉-凯法塔夏,也就是当今的王上还因此接见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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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生命都会有死去的一天,无论寿命有多长。而死去的那天,所有的记忆都会化作尘埃……当一件事,一件物品乃至一个人仅仅被一人所记,那么记忆这一切人的死,便标志着这些珍贵记忆的死……”鲁诺莱亚·泰德弥斯说道:“因此我们要将其记录下来,不让它消逝……我们还要把令它传承的人记住,因为那样的人是最伟大的……记住,我们不仅铭记,我们还会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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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我的朋友们已经死了很久了,他们……都走了。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而且那一天马上就会到来,我相信……我相信,这一天就快来了……”他疲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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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抬起手,又放下;他想要开心地笑,可挤眉弄眼之后只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不知所谓的表情,“你来了。”他低声说,“好久不见。”语调却毫无波澜。这时阿苏诺顿发现他的皮肤隐隐透着暗红色。
那是血。他曾经浑身浴血,这也被还原出来了。
他的视野猛烈摇晃起来,光影交织螺旋着掠过他的眼前,耳边伴随着混乱的嘶吼与因此而起的炸鸣声。他又看到了。他又一次看到老师无力地弯腰,那颗贮藏无数知识与智慧的头颅滚落在他面前,伴随着狂热者们充满激情的尖叫。他们高喊着胜利,他们说:“卡勒斯终于死了,他的血是我们迈向胜利的第一步!”
那段可怖的记忆本应该被他永远埋葬了才对。
“我的老师已经死了。他长眠在菲薇艾诺的土地之中,树木和鲜草会因他回归大地而更加繁茂。司职遗忘的神明啊。”他拨动琴弦,轻声道出对方真实的身份,“然而请您切莫先行离去,请允许我为我的恩师奏响安魂曲。”
阿苏诺顿,“流浪之子”,亦即现在的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举起手中的琴。那是名为“浪歌”的,继承自恩师的琴。老师曾说过它能奏出“瑞汀妮尔”雄伟又优美的海浪之歌。
“我的弟子啊,这是对你最后的考核。我将归于宁静,但在此之前我会与你共奏这曲。”
年轻的精灵笑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怀念过去的日子,包括与血脉之理作战的那黑暗的时期。他会铭记,也会悼念,但他不会在过去的泥泞中踌躇不前了。
“我会接受考核,但是评价者并不会是您,忘神啊。”他摇着头,开始了弹奏。几乎与此同时,对方手中的琴也响了起来。两把相同的琴共鸣起来,仿若只能于珂宁之手奏出的旋律溢满了这不大的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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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诗人不只是诗人,普通的诗人的歌声可没有魔力。
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愤怒,愤怒到当下他所吟诵句子的旋律只剩下了盛怒。
他唱的故事是“叛道的骑士”,讲述原珂旭的骑士埃斯托拉在没能得到公正待遇的情况下舍弃珂旭信仰,化身“血骑士”手刃仇人的故事。“浪歌”也跟随他一同咆哮,曾奏响瑞汀妮尔美妙浪歌的七弦琴在此刻与主人一同倾泻怒火。
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在这声音之中捂耳跪地,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他们的心灵在承受无边怒火的折磨,他们的灵魂因此而破碎。
“诗人是能够掌握人心的。”他这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吟游诗人将魔法融入了歌声,正如暮刃们给兵刃附上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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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用他低沉浑厚的声线吟唱着,用他手中的“浪歌”弹奏出海涛汹涌般激昂,却又隐藏着风悲伤的低鸣的旋律。他在弹奏一首《火之恋歌》——一部描述了死于邪教火葬堆中的情侣最后的对话的悲剧性作品。
阿苏诺顿不由得悲伤起来,他仿佛就看着那对情侣:看他们在烈火中接吻,听他们立下最后的誓约。这痛苦折磨着他的内心,令他悲伤欲绝。
这就是吟游诗人的诗歌所具有的力量吗?他也能做到吗?
忍受着内心的悲伤,阿苏诺顿轻轻地弹拨琴弦。“这是我为您作的诗,请您聆听吧。”
歌声起初是平和的,旋律也如夜月下缓缓流淌的月河那般静谧。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生活的眷恋,那段儿时的记忆也不断闪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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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烦躁地丢开手中的书,“这些东西毫无意义!”他嚷嚷道,“毫无意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里的明媚阳光对这个孩子来说是莫大的诱惑,在这种天气里就应该出去玩——比如去探索花园,或是游荡左城,就是坐在穹顶之下发一天的呆也胜过在书房里和一堆比老师还要老不知多少倍的书籍作伴好。
“孩子,冷静。”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师推开了书房的门,一脸关切。阿苏诺顿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确实,他周围都是散乱的各种书籍,合着的、翻开的,还有皱起来的羊皮卷交叠起来,成了乱糟糟的几堆。而他正坐在那堆书的中间,头发凌乱,衣服也不整洁,看上去活像人类口中说的“乞丐”,“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很有趣吗?探索你所不知道的历史、神话和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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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旋律急促起来,他想起了洛赫奇亚·苏提拉的来访。那是他们生活的转折点。尽管之后也过了一段相当平和的日子,但过去那种无忧无虑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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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一队卫兵,他们看上去年龄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把身上的盔甲擦得锃亮。最前方的是个看上去有些衰老的精灵, 但他依然站得笔直,好似林中参天的古树;岁月在他的面庞上刻下皱纹,如同阿苏诺顿在一些书籍中读到的古怪而又含义鲜明的符号。他的腰间挎着一柄精美的长剑,但血腥味之浓重令他不禁退后了两步。他一定久经沙场,阿苏诺顿想着,开始在心中构思一首讲述战士一生的诗歌,大致取材于雇佣兵莱杰的传奇以及面前的这位老战士。
“您好,这一次出巡给各位带来不便,请谅解。”老人的语调抑扬顿挫,就像在军队中对自己的下属说话,“近日里‘血脉之理’重新开始活动了,希望各位注意安全。尽量少去左城……如果看到穿着为这样的精灵的行迹,请告知卫兵。”他打了个手势,身居右侧的精灵便递给鲁诺莱亚一张画像,“辛苦各位,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力保卫住民的安全。菲薇艾诺绝不会因为愚蠢的‘种族主义’而失去珍贵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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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再次缓和下来,但他不停地在这段平缓的旋律中加入不和谐的音符。因为从此以后的生活便已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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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符,少年终于发觉自己过目不忘的天赋在语言学习上的用处微乎其微。尽管他可以记住所有看到的词汇与学过的语法规则,但他就是无法惟妙惟肖地模仿它的发音,或是快速地造出完美的句子,“龙语可真难……”他咕哝道,“我真是嘴贱呐,居然主动提出要学这个……”
“你早晚都得学。”他的老师倒是没什么反应,“龙语文学一直都有研究的价值,我想像你这样的家伙,要是因为一门语言错过了无数经典的作品,一定会后悔得发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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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心虚地看着地面——这是他第几次因为擅自外出被骂了?但是他已经六十岁了,别的精灵在六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可以结伴出游了,他不服气地想到。
“你又去找司卡莎了?”出乎意料的,他的老师竟没有像往常那样责骂他。
“我喜欢听她讲故事。”
“可是人家也要巡逻啊,最近血脉之理……”鲁诺莱亚顿了顿,不经意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血脉之理又开始行动了。卫队可是很忙的。”
少年耸了耸肩膀,似乎这句话已经说过太多次,对他没什么威慑力了,“可是她的故事确实很棒啊,您知道吗?这位女性精灵让我想到了‘血玫瑰’和‘星辰之女’——她们的故事还是您讲给我的呢。”
“生命安全可比故事重要得多啊。”
“可是洛赫奇亚·苏提拉先生……”少年踌躇着,“他……他放弃……”
“……我很抱歉。”一向彬彬有礼的老师竟打断了他说话,这令他十分惊讶,“我真的很抱歉,……苏提拉先生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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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旋律扬起,包含着愤怒、仇恨与激昂。正是这一段旋律将面前那名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的旋律给压制住了。他切实感受到了老师在那一刻的愤怒,老师在那时点燃的复仇之火几乎燃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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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愤怒,愤怒到当下他所吟诵句子的旋律只剩下了盛怒。
他唱的故事是“叛道的骑士”,讲述原珂旭的骑士埃斯托拉在没能得到公正待遇的情况下舍弃珂旭信仰,化身“血骑士”手刃仇人的故事。“浪歌”也跟随他一同咆哮,曾奏响瑞汀妮尔美妙浪歌的七弦琴在此刻与主人一同倾泻怒火。
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在这声音之中捂耳跪地,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他们的心灵在承受无边怒火的折磨,他们的灵魂因此而破碎。
“诗人是能够掌握人心的。”他这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吟游诗人将魔法融入了歌声,正如暮刃们给兵刃附上魔法。”
他停止演奏,又开始弹奏一曲挽歌。那是老师新作的诗歌,阿苏诺顿反应过来,那内容正是对友人无尽的哀思。
他和战友们因为共同的理想和心中的正义观而走到一起,他们在通向死亡的命运之路上踏步行进。他们唱着胜利的战歌,痛饮甘甜的美酒。他们从不惧怕命运,他们选择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这正是他们的伟大之处。
这首处处镌刻着代表胜利的音符的挽歌令血脉之理的暴徒们害怕地蹲在地上,他们害怕被这旋律谴责。就连阿苏诺顿都从这旋律中捕捉到了一丝怒火,一丝谴责和一丝愧疚。
“听着。”鲁诺莱亚厉声说道:“我才是卡勒斯,我的学徒是无辜的。他从未牵涉进我们……”他顿了顿,悲伤地改口道:“我与你们的战斗之中。”
然后他停止演奏,走向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阿苏诺顿,“拿着,现在它归你了。”他把“浪歌”交给少年,而后走向血脉之理的清理者们。他朗声说道:
“杀了我,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是‘卡勒斯’,记录者,希望你们记得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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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了。”他沉声说道:“我也不再是一味地逃避过去,从阴影中走不出来的图书馆员了。我继承了您的琴,您的书籍,您的知识和您的名字。我是阿苏诺顿,流浪之子,我是鲁诺莱亚·泰德弥斯。
尊敬的遗忘之神呐,若是您真的能让老师出现在我的面前,请务必让我将这首安魂曲终结。”
旋律坠入了悲伤的深渊之中,阿苏诺顿不觉流出泪水。他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他痛恨自己,但却无能为力。他曾经傲慢而自负,但如今他学会了谦逊。他披着鲁诺莱亚·泰德弥斯的外衣,却只是想用这苍白的纪念来逃避他耻辱的过去。如今,他要成为鲁诺莱亚·泰德弥斯,那个他所景仰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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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却无法阻止他的老师一步步走向那群暴徒。老师佝偻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如此高大,令他对面的那些疯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卡勒斯’,记录者,希望你们记得这个名字。”老师低沉的声音此刻迸发着无比的力量,蕴含着激愤、仇恨与他铭记多年的荣誉。他的老师已经等待这个时刻太久了,“我有三个同伴。一个是人类,他是‘克利亚’,战士;另一个人类是‘巴利尔’,谋士;一个是精灵,她是‘埃勒瑞娜’,医师。我想你们也记得这些名字。”
他闭紧了眼睛。老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无论他的过去如何,他现在与一个年迈的老人无异。
“我们净化一切……”其中一名“清理者”说话了,可那明显底气不足,“老头,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血脉之理’是一个宗教,我们所信仰着珂……”
“那就让珂宁来裁决吧!”他的老师咆哮道,“珂宁在上,要是他知道,你们为了所谓的‘纯净’就犯下此等罪行,他一定会将你们打入瑞无底深渊!”
他真的是诗人吗?他此刻可比一名战士还要勇敢。暴徒们恼羞成怒,举起手中的刀剑,“闭嘴!”他们嚷嚷着。
佝偻着背的诗人冷冷地说道:“我能闻到你们武器上的血腥味,真令我作呕。”他努力要让自己挺直腰板,“你们要杀了我吗?那就来吧!让我成为你们疯狂计划中的献祭,让我——你们的同胞——的鲜血见证你们的罪恶吧!”
说罢,他的老师转过头,与他视线相接,“阿苏诺顿,记得为我写一首诗,谱上曲子。这大概是对我最好的纪念了。”
然后他又转过去,跪倒在地上,张开怀抱,“来啊!杀了我吧,我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反抗了,不是吗?我没有琴,我什么都做不到。难道你们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都杀不掉吗?!”
学徒挣扎着站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老师跑去。他的视野猛烈摇晃起来,光影交织螺旋着掠过他的眼前,耳边伴随着混乱的嘶吼与因此而起的炸鸣声。但他无能为力,他太弱小了——此刻他一个音符都弹不出来。刀落下的速度太快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老师便无力地弯下腰来。那颗贮藏无数知识与智慧的头颅滚落在他面前,伴随着狂热者们充满激情的尖叫。他们高喊着胜利,他们说:“卡勒斯终于死了,他的血是我们迈向胜利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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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勒斯没有死!”他看着身影越发模糊的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也即忘神——终于泣不成声,“他的灵魂在我的心中不朽,只要我还记得他,他就永远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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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诺顿,放轻松,这不是你的错。”司卡莎叹了口气,手温柔地搭在少年的肩膀上。但阿苏诺顿一下子就将其拍掉了。他仍在颤抖,向这位好心的卫兵大发脾气,因为看到她,他就会想起自己枉死的老师,还有那名惨烈牺牲的洛赫奇亚·苏提拉。
可是他拒绝回忆,阿苏诺顿想做的是逃离。逃离那黑暗而疯狂的一切。“我是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我不是阿苏诺顿……我是鲁诺莱亚,我是鲁诺莱亚!”他疯狂地反驳着司卡莎,令她哑口无言。她只能把那盘朴素但可口的饭菜放在房间中,默然退了出去。
阿苏诺顿——这时应该称之为鲁诺莱亚·泰德弥斯——抱紧自己的肩膀,孤独地啜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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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不要紧了吗?尽管上次之后……”看到阿苏诺顿慌乱的神色,司卡莎赶忙改口,“尽管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是你一个人出行还是有一些……”
“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今后该怎么过了。……谢谢您,女士。”
“那就……一路小心。”
阿苏诺顿告别了司卡莎,离开了这位临时看护人的居所。他要回到右城,整理一下老师的故居。他已经……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已经可以谈到老师不想到那些血腥的日子了。
少年在菲薇艾诺的图书馆中谋到了一个职位——当然,是用他老师的藏书换来的。他觉得与其让它们在空寂的书房中自生自灭,还不如将其交给图书馆。
之后的生活必然是索然无味的,但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很享受。他再也不想经历那些动荡的事了。他害怕自己坠入回忆的深渊,他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变成那个孤独哭泣的孩子。鲁诺莱亚·泰德弥斯必须斩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否则他将永远无法解脱,或者说,永远无法成为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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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影几乎透明,旋律接近尾声之际,他与那人影同时发出轻叹。
“唯有超越记忆……”
“老师,安息吧。”
“鲁诺莱亚·泰德弥斯”完全消散,鲁诺莱亚·泰德弥斯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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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诺莱亚醒来时,发现自己和队友们正端坐在小镇的旅店中。他们围着的那张桌子上放着两个无脸人的小雕像和碎片,还有一朵枯萎的花。“这不是那个小女孩给你的吗?”雪伦对唐·吉诃德笑道,而库勒则转了转眼珠子,“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啊,唐。”
然后,不出意外,他被揍了。
“我们……刚才是……经历了战斗吗?”Yves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和所有人一样,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抱着怀疑的态度。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对,我们还经历了告别。”鲁诺莱亚点点头,他仍记得自己当时流出的眼泪。
“但是我已经忘了怎么去那里了喵。”猫妖精一脸遗憾地说道:“那里还挺有趣的呢喵。”
“我们都忘了。”唐·吉诃德看了眼大家,总结道:“地图也没了。”
知识都回来了,记忆也一样没丢。鲁诺莱亚终于找到了关于那位无面神祇的记忆,“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他开口道:“那个雕像所刻画的是忘神……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是象征记忆与忘却的神祇,由于司掌遗忘,至今无人能够记住他的名姓,而他的牧师大多也是那些因记忆而苦恼、打算彻底忘却过去的人,这些牧师也如同他们的神祇一般不被人所记忆,他们形单影只,轻而易举地就会消失在芸芸众生的记忆中。……”
“他的教义是——‘遗忘乃救赎’。”
讲解完后,看着同伴们的神情,他忍不住笑道:“不过,我可不这么觉得啊……”
*4026字,私货物语第三期,遗忘前面的内容可以直接点标签看全部/w\
*补充了之前和瓦尔哈拉的互动里没有艾丽西亚的部分,依然\莉芙大胜利/
*虽然随着私货明朗画风开始渐变,但第一次推线全程萌萌哒真舒服wwww【x
*莉格线最终何去何从!看伊格的选项(?)啦/w\【
——少女带着女神的眼睛,品尝着彼此陌生的呼吸空气。
——少女紧握着手中卑微却满足的幸福,沉醉于跟随少年前行的步伐。
——少女希望旅程没有终点。
——纵使分离的钟声最终敲响。
挽着少年的手,少女越过了热砂,迎上了海浪,踏破了广阔无垠的浩瀚草原、
颠沛流离的漫长岁月,少女始终没有离开过不曾远离的身影。她努力地生存,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帮助上少年的一分一毫。
结伴同行的身影,既没有光鲜的衣着,也没有温饱的居所,仅有的只是注视着彼此异色的换生之瞳。
不被抱有期望的少女,终于在成年的那一天,第一次用言语喊出了少年的名字。
阿尔芳斯。
我喜欢你。
没有用言语回应的少年,却以一闪而过的笑容,回报了少女的期望。
那是她至今最心满意足的时光,甚至于她向神明祈祷,愿此刻得到永恒。
不被打扰的小小祈愿,却最终迎来了圣光的无情分断。
换生灵只会带来悲伤,换生灵是不应存活于世上的。那个人如是说着。
那是个有着冷酷神色的牧师,他的掌上凝聚着的是足以分筋断骨的凛冽圣光。
拼命逃脱的两人,终于在宿命的尽头之时,被带着圣光的恶魔狠狠堵上。
少年的负隅顽抗,仅是在一招之间便轰然倒下。夺命的手刀直指无力挣扎的脑袋,却被立于跟前的纤细身躯及时刹住。
为什么不趁机逃走?牧师质问颤抖着不肯移开身躯的少女。
你为什么要杀害阿尔芳斯。少女抬起头,迎上了眼前随时可以将自己活活撕裂的手刀。
换生灵只会带来悲伤,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牧师的双眸闪烁着狂信的目光。
我不难过,能够陪伴着阿尔芳斯,我很幸福。少女骤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份幸福,这份满足,让牧师的手刀不觉更加渐近,几乎抵上了少女的眼球。
你很快乐,你很满足?你甚至愿意为了他放弃光明?
我愿意。
没有任何的犹豫,少女抓过了牧师的手刀,任由圣光残忍地夺去了自己左眼的光明。
惊诧的牧师感受到少女剧痛下的颤抖,也目睹着少女咬紧了牙关也绝不动摇的觉悟。他终是以神术暂时止住了少女的伤势,向她抛出了唯一的选择。
阿尔芳斯,一个人也要加油哦。
答应了牧师的条件,少女跟随着夺去了她光明的身影,渐渐在少年的视线中远去。
直到少年艰难地爬起,在视线即将消失之际喊出了她的名字。
莉迪亚。
……………………
…………
……
“哎!伊格不想听了吗!”
继续说着未完的故事,莉芙的话语伴随着伊格暂停的手势骤然停住。
自从进入这个充满和风的世界开始,莉芙就展现出与上一世界截然不同的模样——或者说她在这里失去了先前所表现出的难以捉摸的朦胧交错。甚至于在破败的大根村初见陌生的老者时,就开心地玩耍了起来。
“是这个大根吗!”
听到村名的莉芙高兴地掏出一根大萝卜晃晃。
“嘿—哟—嘿—哟!”
听着老者关于村民努力工作的话语,莉芙高兴地捡起路边的树枝,假装耕田的样子在旁边耙着泥巴玩。
“要饿死啦呜呜——”
听到关于村民们被赋税压得没有活路的话语,莉芙又转而捂着肚子躺倒在地上,假装饿坏的样子痛苦蜷缩。
“本王很生气!很生气啦!”
听到关于国王生气的话语,莉芙又学起当权者的样子端坐在石凳上,伸手拈上根本不在自己脸上存在的胡子。
“呜呜脑袋要被国王砍掉啦——”
听到关于代官要被砍头的话语,莉芙又尽力将脑洞缩进衣服里,假装临刑前的颤抖。
后面还有许多的,比如可怜巴巴地对着伊格说出‘呜呜老公不要把我卖掉——’,又比如强行骑上伊格的黑犬假装要讨伐将军的反乱民众,又或者是双手合十对死者念诵往生的和尚——全程的背景演出让老者对往事的回忆无比‘生动’。
看着莉芙的耍宝表现,伊格感觉到了其他伙伴所没有感觉到的东西。此刻的莉芙没有被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影响,从进入世界到现在都没有哪怕是一刻的瞬间走神。当然,她并不知道默默在背后注视一切的弗雷亚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个问题。
是因为这里的环境根本勾不起莉芙的兴趣?不对这不成立,难道是回忆吗……伊格摇摇头驱散了自己继续寻思的想法,她要将精力专注于解决眼前的状况上。
随着名为权兵卫的老者身影的消散,意识到鬼魂在包围的众人马上作出了临战的警戒。这条村子所积累的怨气,明显得就连埃德瑞普的乌鸦和伊格的黑犬都能清晰感应。
在艰难的应对中,伊格曾想象莉芙会不会再次展现在王堡魔咒中展现的难以理解的能力,和那些积怨的冤魂进行对话。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征兆的莉芙,一直至那位穿着和式修道服饰的陌生女子的出现和援助。
在那个名为山伏的女子的引路下,众人来到了有着妖异灵气的破败城垣,并最终在她的真言咏唱下踏入了回到过去的通道,来到了尚未因为赋税而被领主剿灭的大根村里。
这是一趟并不简单的旅程。与年轻的权兵卫见面后的众人开始商量起接下来的行动战略,唯有莉芙依然抱着实体萝卜和自己祈祷出来的圣光萝卜玩着萝卜萝卜配的一人乐游戏。
决定了行动方针的伊格回头瞟了一眼无忧无虑得完全没感觉到眼下难处的莉芙,不觉回想起了她们出发前的最后一段小插曲。
那是风和日丽的午后,被莉芙拉着四处跑的伊格在大众酒吧的门口碰上了往里面张望,似是试图要引发些什么骚动的瑞贝利安,以及好奇地跟随着他脸上洋溢着开心的期待的艾丽西亚。
没有在那次三支队伍的汇合中见过艾丽西亚的莉芙,好奇地直直盯住同样朝自己直直投来的好奇目光。已经从伙伴口中听闻过莉芙‘教训’瑞贝利安的事迹的艾丽西亚,甚至直接配合着莉芙踏前的步伐毫不客气地迎了上去。
“你就是让小瑞汪汪叫了的莉芙吗!”
艾丽西亚好奇地戳了一下莉芙的脸颊。
“你就是被小瑞骗走了心的艾丽西亚吗!”
莉芙也回应般地高兴地戳了回去。虽然她其实根本没有理解骗走了心的真正意思。
被戳回去的艾丽西亚又更加好奇地再戳了回去,然后莉芙也更加高兴地戳戳戳了起来,一直到瑞贝利安反应过来莉芙的话语后猛然转头——
“什么叫骗走了心……哟,这不是那个笨蛋得连人话都听不懂的智障白牧师吗!”
曾经的一时挫败并没有就此熄灭了瑞贝利安休整过后的报复之心。此刻他更是将预想中的新乐趣暂时放下,直接将方向转向了依然没有被他的话语影响到笑容的莉芙。
“我们再来比一场吧!这次谁输了谁就学猪叫!”
“猪猪叫!”
莉芙高兴地指向了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的瑞贝利安。依然将这个当成是游戏的她情绪再次瞬间高涨起来。
“有骨气,本大爷欣赏你的自寻死路!这次我们要加个新规定,你不许使用神术!然后内容是……”
“等等。”
打断了趾高气昂的瑞贝利安,伊格也走进了这个即将开始‘决斗’的小圈子。
“怎么老是让你来出游戏?这次该轮到莉芙了。”
一眼看出对方的恶意,抱臂的伊格以不容否定的目光直视着依然自信的瑞贝利安。被注视的他却没有反对伊格此刻的异议,毕竟他也很好奇莉芙会提出什么样的新奇内容。
突然间,莉芙如灵感突现般拍过双手,这一拍竟让伊格瞬间涌起不祥的预兆。
“我们来比亲亲吧!”
话音刚落,莉芙的唇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贴上伊格的脸颊,重重啄上一口。
“等等!?”
“喂!?”
“哇!!”
伊格和瑞贝利安几乎是同时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唯有艾丽西亚在惊叹之余毫不犹豫地猛然鼓掌喝彩。
“轮到你啦!猪猪叫!”
没有丝毫罪恶感地将唇瓣从伊格脸颊上松开的莉芙,一手指向了又难得地卡在原地的瑞贝利安。后者显然完全没摸到前者的出牌,以至于更大的灾难即将来临也浑然不觉——
“我们也不能输了哦,小瑞!”
脖项被突然环过,艾丽西亚的脸蛋毫无征兆地凑上了瑞贝利安的视线。
“喂喂喂!?!?!?!?”
目前还没有喜欢上艾丽西亚的瑞贝利安,讨厌的也只是对方如粘豆般的强行绑定,但这不代表他此刻就能淡定地作出‘本大爷没有畏惧之物’的自信应对。手脚开始慌乱摆动的他一时间竟没有使上蛮力强行推开对方,甚至于当艾丽西亚的脸蛋越靠越近时也只能作出拼命后仰脑袋的挣扎举动。
“没关系的!小瑞只亲一下就好了!为了小瑞的胜利我是不会介意的哦!”
要命的是艾丽西亚此刻犹如给自己加油般的表情,纯粹得让瑞贝利安找不到任何的拒绝破绽,直至——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啊啊啊!!智障白牧师你给我记住!!!”
直至终于忍受不了彼此视线的无限接近,瑞贝利安狼狈地以毫不留情的力道狠狠推开艾丽西亚。后者被狠狠推到地上向后打上一滚才恰恰缓过视线,目光里映照的却是瑞贝利安拔足狂奔的战败背影。
“等等啊——就亲一下而已啦——不亲就要学猪猪啦——”
毫无羞耻心的开朗声音紧随着飞奔的背影远去,徒留始作俑者的两人留在原地。
“好过分哦!没有学猪猪叫就跑掉啦!”
被伊格强行拉到闻声的围观群众中,说着是理应归于不满的话语的莉芙,此刻的脸上依然常挂着胜利的笑容。
“咳咳,回去吧……”
拼命抑制住脸红的伊格不由分说地拽过莉芙往回走,怕引起惨叫声的她此刻是饶过了莉芙的耳朵一次——再不低调就又得给人围观了。
现在身处冒险中的伊格回想起这一段记忆也不觉隐约有上害羞的感觉。
大概又是谁向她灌输些什么奇怪的举动,比如那个色情黑牧师弗雷亚。但转念一想,莉芙不仅是行动就连思考模式也匪夷所思,比如一些明显是坑的怂恿她基本是天然免疫,但所有关于自己的各种亲昵举动怂恿她却又几乎照单全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重新转回身不再去看玩萝卜的莉芙,伊格懊恼地揉了揉烦恼的太阳穴。自己对于莉芙过于亲昵的举动是自然害羞的,但不代表自己对她就有意思了——除了自己完全不是喜欢女孩子的蕾丝德鲁伊外,和莉芙在相处中发展的感情比起爱情更倾向于亲情,这是自己当前能够确实确定的。但微妙地内心深处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协和音,在提醒着自己其实还存在一种不被察觉的情感。
啧还是别想了吧。放弃了思考的伊格抱着转移注意力的意思翻开了自己记录各种事物的笔记,却又阴差阳错地翻到了一些关于莉芙的养父牧师的记录。
她的养父在经营孤儿院以前曾经是四处游历的‘审判’牧师。至于‘审判’些什么,仅有极其稀有的‘谣言’表示被‘审判’的都是一些被当成人类孩子掉包的换生灵。这些情报有很多还是从伊格的养父处得来的。
突然间涌现的危机感让伊格刹那合上了继续记录的页码,这份感觉出现的时机,是在伊格想起某一件在莉芙的孤儿院记录的让自己感觉到莫名不适的东西。
那里有着不少的墓碑,但有一对相连的墓碑,却明显有着埋葬已久,甚至是从孤儿院落户时即埋葬至今的痕迹。
墓碑上的名字是……
莉迪亚。阿尔芳斯。
*10672字,新队伍【希望之光】创建完毕√
*薇塔塔抱住加瓦尼,加瓦尼抱住阿泽拉,三人舒服地靠上了大白熊的大肚子。亚修认真地在前面带队。【迫真【x
无论要经历多少牺牲;
无论要经历多少离别;
勇者也绝不会放弃的自己的旅程。
受到理所当然的召唤来到无名之城的我,和这里的冒险者一样,被神祗赋予了拯救世界的使命。没有犹豫的我迅速开始在陌生的环境召集志同道合的伙伴。不少来自于菲薇艾诺的有志冒险者早已听闻我的名声,如期聚拢过来,继而通过选拔组成了优秀的六人队伍。
众志成城的我们没有对未来的旅程产生过任何的质疑,以至于我们在进入第一次陌生的冒险时带上过度的骄傲,然后被意想不到的状况迎面打醒。
“维持战斗阵型!不要慌张!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我奋力呐喊着以当先士卒的冲劲勉强维持着队伍的气势,但我高估了我的同伴——一个纯粹出于崇拜而慕名入队的,空有天才的魔法技巧却没有丝毫战斗经验的少年法师。
“不、不要过来!”
欺近到阵型跟前的野兽嘶吼着张开锐利的牙齿,受到惊吓的他一下子慌了阵脚甚至不顾阵型慌张拔脚转身,却不慎正正撞上了早已瞄准野兽挽弓的吟游诗人。两人冲撞之下的动静成为了树上早已潜伏已久的幕后黑手的绝佳机会,漆黑的身影如鬼魅般急降而下,利爪一瞬间撕裂了朝它露出后背的青葱法师。
属于它们的反击狼烟残酷地掩盖了我们本应对胜利的自信,在黑兽的突破下野兽如潮水般蜂拥。再弱小的个体在惊人的气势下都能汇聚成足以开山破石的骇人巨浪,纵使我在与黑兽的交锋下尽战上风,已经被突破的缺口却逐渐被撕成清晰可见的致命血痕,队友一个个受伤,一个个倒下,继而一个个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终于,在我抓准机会一剑贯穿身手敏捷的黑兽的脑袋时,最后的一个队友也咽呜着在利爪穿刺下吐出了绝命的鲜血。不会为伤感绊住脚步的我迅速掏出压箱底的暗器——一个能瞬间炸开大片烟雾的丸状道具。下一刻,混战的大片身影瞬即在驱散的烟雾下有所迟疑。
然而,这并不是我逃生的手段。同伴全部阵亡的此刻,我手中的剑已再无顾忌——即使看不清轮廓,只要是周围活着的东西,就全部都是我的敌人!
朝我进犯者,斩杀之!
本能抵抗者,斩杀之!
茫然怒吼者,斩杀之!
畏惧退缩者,亦绝不放过!
挥斩,突刺,顺劈,上挑……忘我的身心全副投入到杀尽周身一切的纯粹兽性中。战神的喜悦给我的剑刃带来了更加暴烈的烈芒,驱使着我的杀性无限放大,动作越发凶狠,就连无辜老树的粗壮枝干也在根本不会得到控制的去势下被一下劈断。
雾散尽,周身早已沾满杀尽的腥红。大地早已吸尽足够鲜血,眼帘内景色的皆是四散的残缺肢骸,甚至连同伴的尸首亦在疯狂中无以幸免。
没有悲伤的时间,或者我早已不再存在悲伤。抓紧时限的我就这样连同伴的尸首也不加理会,以最快的速度在马不停蹄的奔波中完成最后的拯救。
回到无名之城,那些本应期待的眼神却在触及不仅孤身而且血染征袍的身影时不禁有所动摇。
是的,我成功改变了为他们所陌生的故事。
是的,在我成功的同时,也只有我一个人带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归来。
在休息的时间得到重整旗鼓的机会,我再次发起了冒险队伍的同伴募集。虽然还没有找到队伍,或者需要寻找新队伍的冒险者反响没有先前热烈,但我依然是比较顺利地找到了可靠的队友,并在我熟练的战阵指导下进行了简单而且成果也能让我满意的模拟训练。
深信着这次依然会到手的胜利,我带领着他们进入了另一个新的冒险旅程。和上次相比,这次一路上虽有跌撞,但总体的推进还是颇为顺利,尤其是当我亲手摘下能称之为关键的稀有果实时,必胜的自信早已充斥了同伴们即将迎来凯旋的思绪。
然而,意外的戏剧,却在旅程即将完成的瞬间毫无征兆地急促上演。本应是被拯救的对象却在服下救命的药物时骤然豹变,就连他的家人,以及村落里人丁稀少的村民,都纷纷露出了狠辣的獠牙——我们只是被利用的对象!他们只是借我们之手恢复本来力量的被封印的带罪之兽。
胜利的凯旋变成了生存的逃亡。我奋力带领着同伴朝逃生的路线奋力斩杀,维持着战阵的他们并没有犯下一丝错误,即使受伤也绝不会成为被击溃的致命突破口。
本应如此。
如果没有那道顺利将我隐瞒的贪婪。
最终撕裂开我们战阵的,是来自于战阵内的獠牙。
队伍里一个好色的盗贼,虽多次与村落的某女子表现出超越感激的亲昵,但我却并没有对此过多在意,以至于他们的夜幕下进行了我毫不知情的苟且之事。而我们,包括他,直到那一刻也并不知道,和这些目标的身体交合,会导致神智被无声侵蚀,继而成为永远奴隶的可怕结果。
露出如傀儡般眼神的盗贼,驱使着手中的爪刃利索地划破了牧师猝不及防的喉咙,战阵亦在瞬间被强行瓦解。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咬紧牙关,以最快的速度斩下了继续试图攻击我们的盗贼的脑袋——我不可能为了没把握能够拯救的一个同伴,而贸然将其他同伴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剩下四个人的我们,始终被这些凶恶之物穷追不舍,甚至于能清晰听到他们如信仰口号般的齐声呼喊。
成为我们重见光明的祭品吧。
成为我们重见光明的祭品吧!
成为我们重见光明的祭品吧!!
开什么玩笑!
我是勇者。我的使命是拯救这个即将支离破碎的世界!你们休想在这里停住我的脚步!!
“你们先走!我断后!!”
被身后的气势追上只会是迟早的事,我咆哮着停在了撤退的同伴身后——断后既能让他们获救,也能让我毫无顾忌地再次斩杀眼前所有为恶之物!
自持甚高者,斩杀之!
以势欺人者,斩杀之!
盲从狂热者,斩杀之!
再次降临于剑身的战神烈芒,再一次让我陷入了嗜杀的无我之境。眼前的血肉皆为可斩之物,活着即是我的敌人!无论身体遭受多少创伤,我的力气也没有丝毫减弱,战意亦没有丝毫消褪……我是勇者!我是拯救世界之人!眼前即是我不能退缩之恶!战斗,至死方休!
彻底陷入嗜杀狂暴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战略已悄然改变——他们意识到凭借早已在和战阵的对决中有所消耗的人员,并不能在一时三刻内将我直接拿下。机敏的首领竟带上了少数的精锐,借着混乱直接越过了我的防线,朝同伴们逃走的方向加速追赶!
当我意识到周围的敌人从攻势渐渐转变为守势时,我狂热的神智亦在无声地逐渐降温。但真正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却是在同伴的脑袋滚至自己的脚边时——我在杀死他的同胞的同时,他竟也完成了对我一个同伴的彻底击杀!
瞬间的脑海断弦,我几乎是凭借本能的驱使返身突破包围。当时的我虽然意识到为何包围圈仅会如此轻易突破,也注意到那些紧紧咬住我尾巴的眷属的企图。但我已无从选择——我并不能让自己舍弃同伴独自逃走!
当我一路追赶到悬崖的边缘,目睹的却是抓起我最后一个同伴的敌方首领的身姿。而这条直通悬崖的道路,则是由另一个同伴的残肢一路铺成的。
“哈哈,果然没有一个人逃跑!”
他狞笑着向我展示了幸存同伴的伤势。像抹布般被抓起的她,浑身的血印早已清晰了她已然失去了抵抗能力的事实,但相对的,她的意识尚是清醒。
“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拯救他的最后机会!”
话音刚落,她的身躯便被轻描淡写地随性甩向了足以让她摔得粉身碎骨的崖外方向。我甚至来不及发出愤怒的声音,身躯早已拼尽超出极限的速度径直扑向了她即将坠落的方向——
“抓紧我!!”
我终于是赶在最后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掌。
她咽呜着,似是想让感激的泪水倾泻而出,却又被眼前在绝望与希望中摇摆的处境给折磨得难以定神,仅能以渴望得到拯救的眼睛紧紧锁上了我绝不言弃的坚毅神色。
我要拯救她!但同时我也意识到我这一救没被阻拦的原因——敌方的首领似是在欣赏自己所创造的艺术品般,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朝趴伏在悬崖边的我走来。
“挣扎吧!让我看看所谓的勇者的妇人之仁吧?”
他狞笑着,等待着早已被他视为玩物的我的下一步行动。
我已经可以猜到,如果我直接进行将她拉上来的动作,那等待着我的只会是致命而且绝望的一击……答案早已了然于胸,我稍微别过头咬牙瞥了眼依然胸有成竹的首领,他满以为我此刻只有两难愤怒因而只是朝我眼神的余光回以嘲笑的轻蔑,全然没料到我这一举动的真正目的。
我已经作出了最后的抉择。
回过头的我,注视上了她的最后一眼。
“对不起,伊索妮迪。”
压低的声线,始终是传入了她诧异的耳膜,继而化作垂死的绝望,瞪大了那几近是求饶般的可怜眼眸。
下一刻,紧扣的手掌,放开了。
同一时刻,藏在衣袖里的飞刀瞬间划出,在敌方首领尚未反应过来的同时,反手朝在先前瞥眼中已然锁定的喉咙方向瞬间甩出。
下方的是同伴坠落死亡前的最后尖叫。后方的是敌人喉咙被刺穿后的痛苦呜咽。他们都没有料到我最后作出的已然预谋的行动。
是的,是我在最后抛弃了你。我在同时死亡的抉择中选择了独自存活,而且即使时光再次倒流一次,倒流十次,倒流一百次,我都依然会作出相同选择。
“你、你……!?”
尚未来得及缓过痛苦的首领,下一刻身躯便被我的剑刃硬生生地撕成两半。我能清晰看见,他至死也依然诧异地瞪开的不甘眼眸。那些带着愤怒和诧异的围攻的眷属,纷纷在首领死亡的瞬间发出痛苦嘶吼,直至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力量的弱化。
对不起,伊索妮迪。直至最后我不仅没能成功拯救你,甚至于给你抛下了最后的绝望稻草。
对不起,大家。我没能给你们带来胜利,却最终给你们带来死亡。
如果你们化成厉鬼,执意要向我索命,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但这一切都只能在我成功拯救世界以后——那是此生身为勇者的永远宿命!
如今,就让我将这些夺去了你们性命的恶,变成祭奠你们踏入黄泉的安魂血路!
再次握紧了嗜杀的剑,我开始了对那些眷属忘我的屠杀。已经只会化作愤怒的悲伤让我再次变成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凶兽——记不清杀死了多少、杀戮了多久,眼前的尽是支离破碎的腥红血肉,徘徊在耳边的除了已经彻底化作裹腹食粮的杀戮声响,便只有属于战神的依稀的满足笑声。
当夕阳再次西下,山谷除了满地的血肉尸骸,就只有孤身立于崖边等待着回到无名之城的传送光芒的我。他们都死在了他们所陌生的异乡,甚至于连名字都没有被异乡的人们所记录下来。
如果我不是勇者,我的下场会否就是如此?
但正因为我依然活着,所以我更加坚定了我的使命——在世界得到拯救以前,我是绝对不会死去的!
再次回到冒险开始的地方,那些本应仰慕我的人们却在渐渐疏远。无论如何,我集结了两次队伍,结果两次都只有我活了下来,这样的结果足以动摇仅凭仰慕之心而靠近的陌生战友,更不用说是那些来自于其他国度的人。没有人敢响应我的号召,是现在的必然结果。
冒险不能独自进行,只要存在这条规则我就不能如我所愿地孤身前进。不愿意放弃的我,四处寻求愿意组队的同伴,却始终是颗粒无收。
上天赋予了我使命,我就绝对不会止步于此!抱着这种信念的我,终于在小巷后的大街碰上了命运般的转折点。
“修……雅兰……?”
那是陌生女孩的嗫嚅声音。我转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无名之城极其罕见的卓尔精灵。她在触及我视线的瞬间似是如梦初醒般稍微激灵,继而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初次见面!我叫薇塔塔,是夏德娜的牧师。我是奉夏德娜大人的神谕来帮助大家拯救世界的哦——”
“初次见面。我是被赋予拯救这个世界的使命的勇者,亚修。”
“哇!自称是勇者的人类!”
我平静的回答换来的却是对方犹如拾见新奇玩物般的惊喜神色。
“事先说明一下哦!我绝对、绝对,不是引来战争的邪恶卓尔。不过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呢——”
未等我作出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将话语进行下去。
“毕竟,人类都是如此的狡诈残忍、幼稚任性。我薇塔塔,最讨厌人类了…… ”
“任何种族都会有邪恶的存在,但同时任何种族也有需要守护的善良灵魂。如果你也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冒险者,就不要作出这种容易被浑浊的思绪所左右的发言。”
打断了她的发言,我开始皱起严厉的眉——那是我在教育露出浑浊意向的后辈时标准的不悦表现。
“哇……”
然而,她却睁大了好奇的眼,专注起我此刻的脸部表情。
“果然和雅兰不一样呢……”
那双与我对视的瞳孔,仿佛是穿透了我的眼眸,紧紧注视着我并不知晓的存在。
“我正在寻找愿意有志向的,愿意和我一起拯救世界的冒险者。你愿意加入我的队伍吗?”
我并不会喜欢这种似是成为了某种比较物的感觉。不悦的眉再次扬出了打断她思绪的断然发问。
“那个……让我先考虑一下?”
犹豫着给出了答案的她,终于是作出了道别的转身,却始终是在即将离开之际不舍回首。
“说起来,你见过一个叫做修·雅兰的男人么? ”
“不认识。”
不想因为似乎和自己有着某种关联的幻影过多纠缠,我抛下果断的回答后便迅速转过了背对她视线的身。即使她接下来似是抱着某种目的般远远跟在我的身后,我也无暇停下自己的脚步。
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我必须尽早找到同伴,然后继续我拯救世界的旅程!越发焦躁的我,似是再次收到神祗的指引般,来到了一条平时鲜有人走过的阴暗过道。
仿佛是受到了神祗的指引,急促的追逐声响使我将目光停在了对面即将有状况到来的拐角。娇小的‘妖精’少女,慌张地自拐角夺路而出,却在踉跄之下不慎绊到道盘的杂物,继而狼狈摔倒。
随之现身的追逐者是一头目露凶光,嘴角狰狞得不似是神志清醒的大型黑熊,它低吼着似是要将眼前倒地的少女彻底撕碎。无名之城不存在野生的动物,但肆意将自己的动物伙伴置于危害他人的境地,这样的表现绝对称不上是合格的拯救世界的冒险者!
摔倒的少女下意识地抱起头瑟抖这蹲伏在原地,却在身姿被阴影遮蔽的下一刻感受不到来自于熊掌的疼痛——本应无情挥下的熊掌被尚未出鞘的剑身给直接招架,甚至于未能凭借蛮力进一步压下这坚硬的抵挡。
“让你的主人出来!”
我怒喝着以毫不留情的力度狠狠踹上黑熊的小腹,逼得它倒退数步继而失去了抵挡接下来的攻击的身势——迅速跃起的我毫不犹豫地朝它的脑袋劈下了尚未出鞘的沉重捶击,照单全收的它脸上的神色转瞬间由狂暴变成痛苦,继而转动起眩晕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地。
“哎、哎……”
获救者依然是以慌张的神色对上打晕了黑熊并从容转身的我。直到我蹲下来伸出了友善的手,她才怯怯地抓过继而被轻轻扶起。
“已经没事了。”
我给与了她足以安心的坚定目光。
“我是即将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你不需要害怕。”
她似是在我的目光里读到了些什么自己渴望的东西,重重点点下了感激的头。
然而,如我所料,事情不可能过早完结。
“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从拐角处冒出的精灵德鲁伊气急败坏地抱上了晕倒在地的硕大黑熊。他似是匆忙追赶般的气喘吁吁,身高在精灵中不仅明显显得矮小,就连容貌也丑陋得似是天生行恶的感觉。
“这才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再次转过身,我以完全盖过他的气浪喝止住了他的进一步气焰。
“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动物伙伴失去理智!为什么任由它肆意袭击他人!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德鲁伊吗!你还是一个有着拯救世界志向的冒险者吗!回答我!”
理正言辞的高声质问下,我踏着压迫的步伐步步逼近。
“这、这是那个臭丫头干的好事!她、她胡乱将新试验的药剂喂给了我可爱的伙伴!她只是一个假装成精灵的臭侏儒!”
似是被我的气势胁迫得不由倒退的德鲁伊,道出了慌张之下直指我身后无辜少女的话语。
然而,这太不像样了……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低级诬蔑,还有对种族莫须有的歧视态度,这样的你还配继续踏上拯救世界的冒险之旅吗!我的怒意早已不住上涌。
“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卑劣吗!”
狠狠抽出的剑刃直指向几乎要倒退得倒坐在地上的慌张身姿,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毫无疑问是我几近溢出杀气的凶狠目光。
“喂喂,老兄。犯不着这么生气吧——”
插入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的,是一道似是微醉的浑厚声音。紧随而至的,是一个似是随着纷乱的轨迹从拐角悠哉走出的,脸带熏红笑意的虬须矮人。
“我的伙伴多有冒犯,失礼失礼——”
拱手作揖的他悠哉地走到了慌张的德鲁伊跟前,盈盈的笑意下,腰间久经打磨的锤子似是在表明他战士的身份。
“那就请你带着你的同伴回去,好好给他补上一堂关于冒险者端正品格的必修课时。”
怒意渐消的我就此收剑回鞘,却在即将平静之际听闻了似要导人向恶的发言——
“哎呀呀,这么认真干嘛呢,小兄弟。”
矮人抛出了吊儿郎当的语气。
“别真当自己是勇者啊,拯救世界什么的,自己那点好处就好,何必弄得这么……!?”
他的话语被转瞬间抵上欺近继而指向自己脖项的剑刃给死死噎住,继而硬是吞回到肚子里去。
“请不要抛出这种不负责的发言,拯救世界可不是你酒后的玩笑事项!”
我凶狠的目光死死锁定上了他终于开始定睛的眼眸。
“如果执意要质疑我的勇者身份,你可以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我的错误。但在这之前,还请你好好纠正你同伴所犯下的错误!”
犹如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迫使他唯诺着和他的德鲁伊同伴拖走了晕倒的黑熊。这个机敏的矮人战士早已从我刚才飞速的再次拔剑中感受到彼此的实力差距,此刻他避免再次引发纠纷的决定无疑是正确且理智的。
“谢谢你,勇者大人。”
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感激而真挚的鞠躬。
“我可以提出一个无礼的请求吗……”
她始终是未敢抬起谦恭的头,就连目光也似是羞涩至不敢贸然抬起。
“请说吧,无需紧张。”
为了缓和她此刻因紧张而犹豫的情绪,我配合着她的身高单膝半跪下来,让彼此的目光足以在同一平行线正面相对。
“那个……那个……”
看起来反而更加犹豫的她,突然间似是鼓起勇气一般深深呼吸了一口。
“请让我和你一起冒险,一起拯救世界吧!勇者大人!!”
未曾预料到的爆发话语,在我跟前颓然炸开。映入我眼帘闪烁着眨动的怯弱眼神,终于是在此刻迸发了些许坚定而又不带有丝毫杂质的纯净光辉。这不仅是纯粹的仰慕,我还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渴望得到改变的光辉。
我不知道当年幼的我初见义父的英姿时,是否也在那一刻闪烁着与此刻的少女近似的渴望眼神。但我可以肯定,我眼前的少女,并不存在丝毫的浑浊,丝毫的恶。
“你想拯救世界吗?”
我回以更加炙热的期待目光。
“想!”
她似是咬紧了牙关一般,猛然点头。
“你愿意为了拯救世界而冒险,甚至以身犯险吗!”
“愿意!”
“你愿意为此严格要求自己,在刻苦的锻炼中日益精进吗!”
“愿意!”
能力可以锻炼,但意志和觉悟,是支撑起能力方向的重要道标。能力过人却无足够觉悟的冒险者,我并不会对他们有所期待。相反的,只要对方有着能够让我肯定的品质,我会尽我所能将对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冒险精英。
此刻,她并没有丝毫杂质的渴求眼神,以及那些没有丝毫犹豫的许诺,已经构成了我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
“拯救世界的勇者队伍-希望之光,欢迎你的加入。”
终于是露出了欣慰笑容的我,肯定地拍上了眼前名为加瓦尼的侏儒少女的肩膀。
“我也要加入哦——亚修——”
几乎是在我和加瓦尼互道姓名的下一刻,一直跟踪着我的薇塔塔骤然现身,一下子抱上了愕然的加瓦尼。
“哎哎卓尔精灵!?”
被突然抱住的加瓦尼在瞥见对方肤色的瞬间再次陷入惶恐,即使此刻薇塔塔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恶意。
“我是你的新伙伴薇塔塔——多多关照啦——”
未等加瓦尼应答,微笑着的薇塔塔就自顾地戳起了她茫然的脸颊。
我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眼前这个名叫薇塔塔的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身上没有丝毫的恶的气息。
“拯救世界可不是儿戏。你明白吗?”
我严肃的语气一下子将她的注意力聚焦了过来。
“明白哦!不过我更加明白,和亚修在一起冒险会很有意思!”
有意思?
“这是拯救世界的旅程,并不是供人消遣的游戏节目。如果你执意要抱着玩乐的心态,我绝不欢迎。”
如果你执意要抱着玩乐的心态,我绝不欢迎。
“呼——果然会是这种回答~”
面对我径直投去的严厉目光,她反而露出了得逞的窃笑。
“我也是有着要拯救世界的欲望哦。”
“欲望?”
“我想看见亚修成功拯救世界的那一刻。在最近的距离,最好的席位。”
【我想看见父亲成功拯救大家的那一刻,在父亲身边亲眼看着哦!】
年少时的画面,义父曾经伟岸的背影,一瞬间无由来地涌上脑海。
曾经的我,视义父为最崇拜的勇者,不断追赶他的脚步。
那样的我,却被义父否定,无论做出了多少漂亮的成绩。
一直到他归于尘土。
我是勇者。我不再需要瞻仰任何人的背影。即使您至死也不愿承认,我也会证明给你看,谁的光辉更加璀璨。
“这意味着你将会接受自己并不情愿的锻炼,甚至被迫在冒险中听从我的指示。即使这样你也依然想要加入我的队伍吗?”
言语间,语调不自觉地加重几分。
“恩,想加入!”
她的微笑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
“不过过分的指示我可不会乖乖盲从哦——”
“我不会出于私人目的发出指示的,请放心吧。”
“攻略成功!”
听闻我带有入队成功的暗示的话语后,薇塔塔高兴地朝怀里的加瓦尼比出了成功的大拇指,即使后者因为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而茫然愣住,虽然那其实也只是初见过一面。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无论是让我感觉到渴望的加瓦尼,还是本应不会轻易接纳的薇塔塔。我在答应以后莫名涌现的安心更似是一种未被揭开的隐若神谕,即使那或许是将谜底隐藏在以后的旅途道上。
让我更加肯定这种感觉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正从过道走出的我们,脚边却被从另一个拐角轻轻扑腾着小脚步的陌生小东西轻轻撞上。
“呜咪……”
低头望去,身高甚至不足五十厘米的小小狗妖精,正摇晃着几乎要在冲撞中跌倒的小身躯,终于在一声完全不似是汪叫的软绵绵音节下站稳了自己的小脚步。
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陌生人之间的简单偶遇。
“抱歉,请问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出于礼节,我单膝半跪着尽量让她能不吃力地够着我此刻的目光。
“泥是……吖修?”
定睛看清我模样的她,主动凑过来伸手捏了捏我脑袋上的红发。
“不是假发咪……”
拍拍小手挂起了欣慰笑容的她,回头招呼着正慢悠悠地朝这边赶来的动物伙伴——一只体型庞大到与眼前的小小狗妖精形成鲜明对比的敦厚大白熊,无论是轮廓还是表情都明显要比先前碰到的发狂黑熊要温和许多。
“看起来蛮乖的,所以加瓦尼就不要害怕咯~?”
似乎因为先前的阴影而条件性反射的加瓦尼,正扯着薇塔塔的衣角缩在了她的身后。后者虽然嘴上是在安慰前者,脸上却毫不保留对加瓦尼畏缩模样的观赏兴致。
“吖修哥哥……这个这个……”
小小的狗妖精轻轻扑腾着从大白熊身上挂着的小包里掏出某件东西,继而径直朝我递来——
那是我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的带着手绘花边的久违信封。
莉芙。
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眼里尽是那些熟悉的童真涂鸦、歪斜的稚嫩字体。本应暂时尘封的温暖记忆转瞬填满了干枯已久的麻木胸腔,继而连身躯亦不禁以微小得只有薇塔塔稍微察觉的角度轻颤。
那是几乎只有我能读懂的涂鸦画面。
那是几乎能透过信纸窥见的纯真笑容。
那依然是我记忆中的宝贵义妹的亲迹来信。
眼前小小的狗妖精,是莉芙新认识的好朋友的迷糊母亲。信中所言,虽然这位母亲外表只是需要他人来保护的善良群众,但她也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实力的有拯救世界意向的冒险者。只是她的女儿不放心她加入自己的队伍,才托付莉芙替她找一支能让她安心冒险的可靠团队。
阅读完整封信件,我最关注的内容却只字不提——莉芙现在到底在哪里?难道她已经瞒着我偷偷来到了无名之城?在这个充斥了各种冒险者的地方,她若真的刻意不向我透露自己的行踪,我也无法在不刻意寻找的前提下轻易找到……
“梨芙不让窝说出来……”
眼前名为阿泽拉的狗妖精摇着头慢悠悠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果然是瞒着我来到了这里么……不,这并不是绝对的结果,而且当前还有更多需要完成的事情。只能寄望于莉芙乖乖听话的可能性,我再次将心中忧虑重新压下。
“阿泽拉真的很厉害吗~?”
听到对方的入队请求后早已迫不及待的薇塔塔,似是理所当然般直接抱起了全无抗拒的小小同伴,并随之轻柔地揉捏起她肉呼呼的圆润脸蛋。
“窝叶素灰长梨海德……”
似乎被揉捏得蛮舒服的阿泽拉眯起眼应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继而举起双手轻轻拍拍。下一刻,身后依然保持敦厚神情的大白熊呆呆地觉起双掌,然后在众人始料未及的瞬间狠狠拍向地面——从地上传来的剧烈震荡波一下子让毫无防备的薇塔塔踉跄着几近摔倒。我能感觉到,如果它使出全力,薇塔塔或许就不仅是摔倒一般的简单了。
“阿泽拉好厉害~!”
不羞反喜的薇塔塔高兴地将怀里的小小同伴举了个高高,就连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加瓦尼也不禁鼓起了厉害的掌。看着被夸奖的小小德鲁伊高兴地挥动小手,以及自然地展现出快乐笑容的两人,我心里不觉泛起了久违的安心感觉。
她们也许不是最强的队伍,但是她们也许就是命运替我选择的,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善良队伍。
既然一切都是命运,那就表示我已经没有继续挑选的必要了。而且直觉告诉我,只要和她们一同遵循命运的安排,莉芙迟早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带着他们来到了或许是无名之城最好的队伍据点——一座空置的小型兵舍,不仅生活设施齐全,训练的硬件设备也足够齐备。
“哎——才第一天就要训练哦?”
回到室内放下阳伞的薇塔塔抱怨般嘟起了撒娇的嘴。
“我会加油的……!”
加瓦尼似是要驱散心中的怯弱般精神抖擞地点了头。
“咪?”
似乎永远要比她们慢上半拍的阿泽拉迷糊地抬起了埋在了大白熊肩膀上的小脑袋。
“你们可以抱怨我的严厉,但我不接受你们只是因为偷懒而提出的反对意见。”
我象征式地抓起教鞭,往手上使劲拍打。
“在下一次冒险开始以前,无论你们基础的高低,我都会展开时间对等的训练课程。”
带着脸上的严厉神色,我的目光再次扫视上一遍眼前的伙伴。
“我们无法预料冒险中可能出现的状况。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阔出一切地保护你们的安全,但万一碰上无法拯救的状况,我很有可能会作出放弃你们的决定。”
话音刚落,她们的表情瞬即有了明显的变化。薇塔塔似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应答般掩嘴窃笑,加瓦尼则是被骤然动摇一般张开了本应握拳的手,只有全无危机感的阿泽拉茫然地歪过了慢半拍的脑袋。
“但也请你们答应我,如果我遇上了你们无法救援的危机,你们要珍惜性命,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弃。”
这或许是我今天最能触动她们的发言。或者说是触动薇塔塔和加瓦尼的意外话语。
“为了拯救世界而牺牲生命,那只是我身为勇者的使命。请你们谨记,拯救世界也是你们的使命,但不是值得你们用生命去换取的代价。”
那一天的下午,她们始终是不再抱怨地完成了我布置的第一天训练课程。
对她们有了初步了解了的我,似乎也得到了她们相应的信赖。
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旅程能够一帆风顺。
但我发誓,
我会守护她们;
我会拯救世界;
我是勇者,一切,都是我此生矢志不渝的使命!
“哇!好香!”
看着我端出来的盘子,薇塔塔自然地露出了似是被久违的色香味牵动的高兴模样。
“亚修好厉害,居然还能做出四盘完全不一样的美味晚餐……”
加瓦尼转头看了下卓尔精灵和狗妖精,以及大白熊各自的餐盘,不由得朝我投来惊叹的仰慕目光。
托我长久冒险所累积下来的各类经验,我大概能了解对应她们种族的各自的美食标准。也托我长期的自给自足,我对自己的料理手段还是有一定的自信的。
“葛葛做的饭菜好好嗤——”
和大白熊同步开动的阿泽拉自然地眯起了幸福的眼。莉芙的好朋友的母亲称呼我为哥哥……虽然明显只是学着莉芙的口吻,但听着多少还是会有莫名的违和。
然而,看着他们辛勤训练后享用我精致晚餐的安心样子,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亚修,你自己的饭呢?”
终于,再次抬起头的薇塔塔注意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咳……我去洗下料理的器具。”
我转过身强行掩饰再次走进厨房的尴尬。即使我在最后依然用余光瞥见了凑到加瓦尼耳边的,坏笑着窃窃私语的薇塔塔。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孤独一人。
雪伦从未见过这样的星空。所有的黑暗都在下沉、下沉、下沉,唯独银色的光点在那里燃烧,如同虚空中升起的磷火。她躺在稍微清理过的草地上,望着那片星海——有那么一瞬间,雪伦觉得不是自己在仰望天空,而是天空在仰望着自己……苍穹在缓缓旋转,而自己随时会向着那里坠落下去。
“……呼。”
她用手支撑起身子,然后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发环。为了能够好好看看那片星空,原先的马尾被雪伦散开,白色的头发懒散地垂到背上,让少女显得比平时柔和的多。雪伦心不在焉地把马尾重新束好,看着远处走动着的零星的几个人。
——这是,在意外之中被卷入的事件。
所谓“拯救世界”。
那是在之前,由巡游在天空的神明委托给被公告栏所带来的,所有冒险者们的任务。名为“漆黑之月”的基石意外破碎,如果不将其碎片寻回并修复,世界将会毁灭——就是这样的事态。
这对于之前还在菲薇艾诺中,过着接接委托,最多也就是和凶暴的盗伐者交手的生活的雪伦而言,实在有些难以想象,不如说没有丝毫真实感。再加上这座被称作“无名之城”的无人城市,有着让人不禁沉浸在其中的静谧氛围——不知不觉中,身边的其他冒险者基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队友,只有自己还是单独一人。
“……”
有点头疼地拍了拍自己。尽管很想好好看看这座无名之城,但是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不得不一个人行动了——雪伦最后还是站起身,拍掉了身上的草丝。
无名之城的“中央广场”,就在城北这座小山的底下。喷泉如同雪伦刚来到这里一般运转着,冒险者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各个地方,讨论着无名之城和有关它的一切事情。只是看到这样的场景,雪伦就知道队伍组成基本已经确定,现在恐怕有些晚了。
虽然被那位神所“拜托”去拯救世界,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自由离开的权利……不如说是半强迫性质。
只要“有拯救世界的愿望”,并且触碰到了那个公告栏,那么就不得不“去拯救世界”——完完全全是诡计。更何况对于很多人而言,去拯救世界也就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一旦遇到了真正的危险,意识到这件事并非玩笑的时候,就会感到恐惧和退缩了。
会遇到很危险的事吧……
少女苦恼地叹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连思维都变得有些悲观了。
她知道那样子不对。
只是观察在场的人,就能注意到绝大部分的家伙并非只是轻浮的冒险者而已——神明大约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吧。如果人们是真心被赋予职责与希望的话。
不知不觉,少女沿着无人的中央街道向前走了很久。无名之城的建筑崭新而沉寂,没有一丝人类活动的气息。靴子和地面轻声撞击,在空气之中回响。
就在那样的环境中,雪伦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节制而小心,像是生活在危险地带的人一般——少女常常在偶尔到达菲薇艾诺的冒险者那里注意到这样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偏头,看见一道纤细的人影也在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想着什么。
是普通的人类。如同深海一般的蓝色短发相当清爽,鬓发却柔软的垂到锁骨处。对于女孩子来说,身高算是高挑的类型。
衣服稍显破旧,但是缝制的似乎很用心。雪伦一边观察着,一边慢慢走近对方。既然已经到了没有队友的绝境,那么还是自己主动出手为好?
“嗯……”
她刚出声,似乎早就注意到她的少女就转过头来——稍微有些尴尬,雪伦只能笑了两声,向对方伸出手。
“你好,我是雪伦•阿卡夏……如果还没有队友的话,能不能组队呢?”
她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头发上游移,一下子就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尽管已经放弃隐藏它,不过果然还是很别扭吧?
所幸对方眨了眨眼,伸出手和她对握。
“荣幸之至。”
此刻,雪伦才意识到了某个很重要的事实——
生活在菲薇艾诺的少女,每天都能遇到许多精灵。而精灵这种种族,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有着柔和而优雅的外貌,在没有交流之前,无法确定性别是很正常的事情。除此之外,雪伦在冒险者和居民中遇见的人类则不是如此,往往一眼就能判断……因为这种思维惯性,听见了对方的清秀声音的雪伦,才真正仔细的观察起了对方。
之后,两人像其他的队员那样并肩而行,寻找更多的协力者。但雪伦却忍不住在心底抱着脑袋翻滚——
我居然把男孩子认成女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这就是这只队伍的最初两人,唐吉诃德和雪伦的初见。
总算有了可以组队的队友——话虽如此,至少也要三人才能称得上是一只“队伍”。更何况在大部分人都已经不知不觉地完成队伍组成的时候,一人反倒比两人更容易找到容身之处。
只是,两人看上去都不愿意对一群热烈地讨论着的陌生人说“可以让我加入队伍吗”。
终于有些泄气,雪伦的脚步慢了下来。名为唐吉诃德的少年顺势停下,似乎宁愿在原地等着像他们两个一样没有队伍的落单冒险者。在这种比默契差了一些,微妙的夹杂着一点尴尬的气氛之中,两人一起靠在了某座房子的墙边。
星海在无人的城市之上散发着银白的光。这里的星空和自己的家乡完全不同,总算让雪伦认清了一些自己已经离开了菲薇艾诺的事实——她也知道,星空可以用来确认自己所在的世界。
无名之城的建筑还非常新。但是在这片比任何地方都要明亮的星海之下,没有一丝人的气息。从两位冒险者的角度看去,其他人所聚集的中央广场不在视线之内——更何况这座称得上是大型的城市,除了这些冒险者们以外就空无一人。
寂静、寂静的城市。星光如同细线一般连接暗夜和大地。雪伦一直很喜欢夜晚的菲薇艾诺,因为那时候街道上只有零星路过的几人,长明灯的光静静地悬浮,像是有诗人闭着双眼,说着没人听得懂的物语。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无名之城。
很难以言说,没法以语言,甚至没法以思维来叙述出自己现在的感情。自己不像诗人那样会创作,只能闭着眼睛,用不存在的感官去看这样的世界,把眼中的磷火遮挡在眼睑之下。
“……那个,唐。”
她问道。少年偏过头。
“你为什么想拯救世界?”
也许在那边的冒险者们,在特殊的气氛下,也会互相问出这样的话题吧——有人愿意回答,有人只是敷衍,有人编织谎言,有人则沉默不语。少年的嘴唇稍微张开了一下,随后闭上。
他有那么一刻,似乎要踌躇着说出什么。雪伦依然闭着眼睛,什么也没有看到——最后,少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随口回答。
“一时兴起而已。”他说。
终于,两人遇到了另外一对组合——一言不发的森精灵,和坐在他肩膀上的猫妖精。这次先打招呼的不是雪伦,而是对方。
“哟呼——”猫妖精开心地对着他们摇着手,“你们也是落单的吗?”
这孩子说话还真不客气!……雪伦一时间噎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她稍微想了一会儿,随后也像对唐吉诃德伸出手那样,对两位伸出手。
“我是雪伦•阿卡夏,这位是唐吉诃德……”雪伦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后者礼节性地笑笑,“能不能组队呢?”
“嗯~!”
森精灵看上去不善言辞,只是伸出给人可靠感觉的手和雪伦相握。而猫妖精笑嘻嘻地探出身体,把爪子放在少女的头发上。
森精灵Yves,和猫妖精Zyme——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四个人总算确定了队伍。即使生活在菲薇艾诺,雪伦也从未和森精灵好好的打过交道……Yves的寡言让她有些紧张,尽管那似乎是因为口吃的缘故。Zyme则和其他猫妖精一样活泼,总算让队伍的气氛上扬了起来。
在Zyme的声音和其他人偶尔的插嘴中,四人小队慢慢向着中央广场走了过去。就职业的组成而言,大家并没有什么优势……不过,现在也不是能够挑选的场合了。
“哟,三位美丽的女士,还有这位先生,下午好。”
四人同时定住脚步,看向说话的方向。
男人的语调稍微有一些别扭,总有种正在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的错觉——比起这个,他的说话方式更像团体中那些私底下被当做笑料的人。要用一句话概括的话……
呜哇,好寒酸。
大概是这种感觉。
说话者对着我们行了个礼——这位走到我们面前的男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镶嵌皮甲,仿佛是从哪个回收站捡来的一般。他的剑别在腰间,由发暗的牛皮包裹着,总感觉也不是什么能够好好战斗的武器……
好不可靠!
“下午好。”犹豫了一下之后,雪伦说道,“怎么了?”
“下午好。”唐吉诃德带着淡淡的微笑,但是不知为何,突然让人感觉有些危险……“另外,我是男人。”
“哦,是男……你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自我介绍顺利的进行了——男人名叫库勒,是一名流浪的战士。尽管性格上似乎有些让人无话可说,但是依旧能看出是个有能力的人。总而言之,在大家的苦笑中被纳入了队伍中。
这之后,来到中央广场的五个人,再也没有看到落单的冒险者。那是在最后的最后,所有的冒险者们都围在广场中心,互相低声交谈着什么,或干脆仰头凝望着自称为“第五季”的神明。祂低着头,这么说——
“冒险者们,感谢你们回应我的呼唤。”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向他看去。
“你们自身的命运引导你们来此,无论你们在寻求什么。因此,就也让命运引导你们将前往的方向吧。”
光斑从祂手中降下,落到人群之中。人们面面相觑,而雪伦一时间迷失在由星海、神明和落下的光斑组成的景色之中,没有意识到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不过,那只是短暂的失神。
她伸出手,碰触了和自己最近的那一片。
我相信未来。她想。
白色的光笼罩了一切,笼罩了静谧的无名之城,深远的无边星海。雪伦吸了一口气,把手按在剑柄上。
为什么,想要拯救世界?
那是很好笑,以至于说出去会被当成妄想家的话。但是雪伦却想起自己和自称为希兰的少女剑刃相交的那一天,那一天——
那夕阳,那些风,那些雨,那些花,那些雪,那些月光,那些城市。那片无边星海,那些在其中旋转漫游的世界,那些神明,以及一切的一切所化作的海洋。希兰说它们总有一天会消失,雪伦说正因为消失才会珍贵,正因为新的潮水还会不断涌起……所以,她才相信未来。
相信从未终结的,循环往复却不同的,一直维持着悲伤与痛苦,幸福与奇迹的世界,能够继续下去。
一直、一直。
至于手中的剑——
在离开无名之城的最后一刻,雪伦低声念着它们刚刚获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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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1的样子……啊,我总是没写到整千w
结果到现在才交【
用学校电脑室只能打英文的电脑下了 云输入码的,估计写不完,写多少存多少吧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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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突然袭击的植物是如何被处理掉的,瑞贝利安什么都不剩的脑壳里没有丝毫记忆。他只记得天旋地转,刀光剑影,人的怒吼与呐喊,还有不可思议的灼热。那之后,阴影中袭来的植物尽数消失,而瑞贝利安受困的手脚也得到了解放。
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脸迷茫不知所措的瑞贝利安茫然的扭动脖子,随后看到持刀而立的暮刃正站在门口。
啊啊,是瓦尔哈拉救了我啊
是瓦尔哈拉啊!!!
瑞贝利安忍不住笑出了声——也许在其他人看来这是傻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瓦尔哈拉!果然你们如同我想象的一样!愚蠢!善良!拥有着拯救他人的内心啊!这是何等的正中下怀!你们果然如同我设想的那样来拯救我这个讨厌的蛆虫了!这样才对——这样才有意思啊!如果你们就此弃我而去,才更是失去了玩乐的价值!
当你们看到本该感激涕零我的我地背叛了你们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呢?真是期待啊!
怀着这样激动心情的瑞贝利安没有向瓦尔哈拉的任何一人表现出丝毫谢意,反倒挂着笑意,完全不像是方才被袭击的对象。果不其然,面对着这样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家伙,众人的脸色集体阴沉了下来。瑞贝利安才没有那么好心去管他们,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有着植物的房间,完全没有吸取教训地打算走向下一间屋子。
然而事实上大家所关心的并不是瑞贝利安的没心没肺。
直到奥列格以下省略拽了拽他的袖子,光顾着高兴的战士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因为腐蚀性的植物粘液而腐烂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这家伙并没有任何自觉罢了。虽然该遮住的地方全部都遮住了,但这样大胆地暴露着人鱼线总归是不太雅观——更何况瑞贝利安裤子上臀部部份的布料完全消失不见,这让大家更加尴尬。
不过瑞贝利安自己倒没有很在意,性别和羞耻感在他脑子里还不如半块面包重要。而且这里都是男的嘛大家都一样怕什么喔!瑞贝利安不仅手动无视了唯一的女性叙泽特,还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性别给忘了个干净。所幸营养不良的他该发育的地方并没有发育完全,所以谁也没有看出来这一重要的谬误。
即便如此,觉得需要整顿队风的奥列格以下省略还是催促队里裹得最严实的蓝贡献出他的斗篷。而半卓尔在一阵死活不情愿一样蹙紧眉头,将他能够裹住全身的斗篷丢给了傻呆呆愣在原地的瑞贝利安。看他的架势就像是不小心把斗篷掉在排泄物上面一样,即便是可以回收也不打算再要回来了。
瑞贝利安忍不住怀疑,蓝不拉叽的行囊中会不会有一大堆一模一样的斗篷和面具。
总而言之,欣然接受了蓝的“礼物”的瑞贝利安勉勉强强变成了不是很丢人的模样,而大家也都带着无奈的眼神重新回到了之前有书的房间。
但真的很无聊啊,书什么的。瑞贝利安属于典型的会轻易忘却之前的教训从而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甚至更多的类型,看着大家再度进入聚精会神模式,他便再度产生了开溜的念头。只是刚刚蹦达到门口,便看见小男票川途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匕首不停的擦拭着。那寒光仿佛在警告瑞贝利安再往前踏一步就尸骨无存一般闪烁着。热爱找麻烦却更热爱生命的瑞贝利安只好灰溜溜地在书房老老实实地呆着。当然顺道骚扰一下看书的诸位也是必备工作,虽然同样无聊但至少可以稍微消遣一下嘛。
半晌,被瑞贝利安吵吵得头痛脑热的瓦尔哈拉带着一些有趣的书本走出书房,得到了解脱的瑞贝利安也松了口气般地将聒噪的废话提升了音量。虽然在书房的时候小少爷和蓝不拉叽似乎在吵着什么,但这些严肃难懂的对话被瑞贝利安纯粹地当作了一场戏来看,这也是他为何能够忍受住无聊与寂寞直到大家全部离开为止的原因之一。
一行人带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争吵,当然不排除神烦的话唠战士的 原因——走向了新的房间。在看到这个房间的同时侏儒队长和瑞贝利安都感受到了一阵光明。
衣服!二人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随后瑞贝利安果断地抛弃掉了蓝的斗篷,还不忘踩两脚。半精灵的脸色已经快要变成紫色,好在细心的川途捡起来被瑞贝利安丢掉的斗篷掸了掸才打消了蓝一半的怒气。
本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瑞贝利安四处搜刮着可以穿的衣服。虽然款式很老,但满屋子的衣物却依旧彰显出华贵的气息,不难看出它们曾经是贵族的服装。搜刮衣服的各位都不挑剔,这样华丽的衣服瓦尔哈拉很少有人穿过。当然叙泽特便是归类于少数人中的一位。不过对比起来,平日不拘小节的瑞贝利安反而变得挑剔了。
贵族这些难以活动身体又累赘的衣服并不是瑞贝利安达菜。他比较习惯的是带有遗都特色的带着补丁的束腰便服。那些便宜的便服虽然简陋却有着了不起的耐性和可活动性,也十分方便穿戴和携带。比起这些花哨的礼服好到不知多少什么地方去了。所以左挑右挑,瑞贝利安最终拾走了几件大概是属于奴隶或囚犯的破旧衣服。与讲究体面的队友们站在一起,脏兮兮的战士更加格格不入,这也让徐泽特和阿伦二人的眼神更加黯淡起来。
搜刮完了衣服,瓦尔哈拉又再度启程探索。若是卡利亚在这里,那么八成会带着无奈的眼神在内心吐槽着这群连衣服也不放过的土匪小队。
不过好在卡利亚不在,大家也不用再隐瞒什么,而是更加自由地行动起来。虽说对于白痴瑞贝利安来说怎样都好没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第三层最后一间未知房间的门终于被推开。
瑞贝利安对这间房间的评价是“很无聊”。它看起来是一间游戏室,很明显即没有财宝也没有怪物,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当然无论如何至少里面的飞镖似乎有些意思,总比书房好太多了。
就在瑞贝利安打算闲庭信步离开房间的时候,一声惊呼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原来奥列格总算是找到一张字条。被吸引的瑞贝利安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东西,于是在两位诗人学者认真研究的时候他像是报复地图被抢走的仇一般像风一样夺下字条跳到一边。
没有理会着急的奥列格和阿伦,瑞贝利安大眼扫了一下手中的字条。蚯蚓般的花体字让他有些头痛,正巧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和.......呃,被殴打,让他肚子有些饿。于是鬼使神差般地,瑞贝利安将不知什么年代的字条吞入口中。
目瞪口呆.jpg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瑞贝利安的脱线行为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他们惊异战士智障的脑回路,还是在为失去了线索而捶胸顿足。总而言之愤怒的队员们迅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然后爆发出惊人的怒气。不过瑞贝利安也不是傻子,见势不妙的他迅速脚底抹油溜出房间,而后无处可躲的他顺手推开了他们一开始进来的房间,试图用门板去抵挡几乎要杀人的众人
失败了
抵挡住瓦尔哈拉怒气的并不是门板,而是门板后的小惊喜。
——一颗带着粘液和藤蔓的植物。
仇恨值瞬间由瑞贝利安转到了植物上。但不知道是不是战士的行为太过于天地不容,这颗植物像是同样被激怒了一般死追着瑞贝利安。好在这次瑞贝利安不上动惮不得的状态,虽然很欠揍但他像只老鼠般灵活地躲过了植物的攻击,连滴粘液都没有沾上。也亏得这位脸T吸引住了植物,众人没费多大功夫便剁碎了植物。
好比母亲在教训孩子时若是有人前来必然会停止但等人离开后一定会继续狂风暴雨一样,瓦尔哈拉的狂风暴雨也冲着瑞贝利安继续了。大家把他们受到的袭击全部归结于瑞贝利安,像是泄愤一般地冲着他连打带骂。而最为激动的蓝也差一点点就捅穿瑞贝利安的心脏。
但瑞贝利安本人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任打任骂,虽然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反省。就像叛逆期的小孩不论如何教训都依旧我行我素一般,大家都谴责对瑞贝利安来说好比动听的歌曲。
拿他毫无办法的瓦尔哈拉只好放任瑞贝利安继续蹦跶,而他们,不得不继续这场噩梦般的旅程。三楼 的探索已经结束,而他们也更上一层楼,走向法师塔的第四层。
虽然奥列格作为队长已经小心谨慎地将队伍分成两拨,但意外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植物,又是植物,连脑回路奇怪的瑞贝利安现在看见植物都已经想要吐出来了,何况思维正常的瓦尔哈拉。还未进行探索便大量涌出来的植物甚至比第三层的更加粗壮和巨大,挥舞着藤蔓的植物们,们肆无忌惮地袭向小队的后方。奥列格与阿伦德尔手足无措地拿出来乐器开始演奏,蓝和川途也急急忙忙开始迎战。叙泽特似乎对于来袭的战斗有些兴奋,但神情显然也不轻松。
而瑞贝利安终于走漏了笑声
来到这座塔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一层至三层也已完全探索,但除了零零星星的植物袭击,并没有发生能够让瑞贝利安感到刺激的事情。
想要战斗!想要袭击!想要危机!瑞贝利安的胸腔早就高鸣起来。虽然之前也遇到了袭击来平复他的情绪,但这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好比有吸毒者一般,满足之后却又渴求更多。
这种欲求终于被满足了
瑞贝利安的双眼似乎变得通红起来,他狂笑着,喜悦着,拔出背后的巨剑挥舞着,带着释放般的呐喊与力量,绕开了瓦尔哈拉的所有人冲到了最深处。
屠杀!
密集的植物群很快被瑞贝利安的到来所吸引,这间接减轻了队员们的压力,但瑞贝利安达初衷可不是这个。他渴望破坏,渴望屠戮,渴望让周围这些东西全部发出痛苦的声音而离开这个世界!
像是沉入深海般,瑞贝利安耳中听到的话语逐渐模糊,但却能够清晰地听到植物的触手被砍断时发出的嘶嘶声。双眼看到的景象逐渐不再清晰,但却能够明白地看到核心被破坏的植物扭动的样子。身体感受到的痛觉逐渐远去,但却能够享受翻涌而出的快感与喜悦。再多粘稠的液体,再张狂挥舞的触手,此刻在瑞贝利安严重都只是即将送上屠宰场的可怜牲畜。它们可笑地挣扎着,以为自己能够逃脱死亡的命运。而将它们拉入地狱的——正是他,瑞贝利安!
但即便是杀红了眼,植物的数量也多得稍显离谱。况且像瑞贝利安这样毫无保留地倾泻体力不出意外很快便力不从心起来。不出一会,瑞贝利安便喘气粗气。虽然对比常人来说这样的耐力已经难能可贵,而且瑞贝利安自己也丝毫没有体力正在逐渐减少的自觉,但越来越沉重的动作表明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继续这样激烈的运动。若是继续如此的话那么不出一会战士便会像风暴中的孤舟一般被吞没殆尽。
前提是他只有一个人。
就在瑞贝利安忘我地拼杀之时,瓦尔哈拉显然没有停下动作。打破植物们包围圈的是最为高贵的高等精灵——叙泽特。暮刃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六人之中最为强力的,她可以说是一枚炸弹,能够轻易地突破几乎所有的僵局。而这次精灵的力量也丝毫不减地击碎对于瑞贝利安来说高不可攀的障壁。就在人类战士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时,他所看到的,便是暮刃那耀眼的光芒。跃动的火舌如同带有生气一般,随着精灵号令般的咒语而齐聚起来,最终凝聚成为炽热的太阳。
瑞贝利安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遗都那昏暗狭窄的胡同中,每当他抬起双眼,视线所接触的永远都是来自昏暗天空中唯一能够刺伤人双眼的光明。那唯一的光球散发着谁都想要触及的温热——但它从未光顾昏暗的角落,也从未将它的温暖洒向角落中的虫豸。那高高在上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遥不可及,又是——如此的令人憎恨。
而现在,他无数次仰望着的太阳扑面而来,温暖逐渐变成了炽热,带着烧尽一切的架势携带者猛烈的热风,势必要将瑞贝利安融化般地狠狠砸上地面。渴求的温暖早已转化为炎热,将瑞贝利安——和周围的植物粉碎成灰烬。
我无数次地仰望你们,你们却不曾对我伸出手来。当你们将视线转向我之时,却又是带着想要清理垃圾的心态来伤害我。如此,这便是强者,这便是高高在上之人!对于比他们弱小的,他们摆出一副光辉的样子假惺惺地给予温暖。但对于他们厌恶的,与他们背道而驰的,打扰了他们高贵的工作的弱者,他们却从未留情!看啊,这个所谓正义的瓦尔哈拉也是如此!虚情假意地接纳我,却又在我与你们想法相异之时恨不得将我稍微灰烬!
但这也正是我所喜欢你们的原因啊——你们的怒火是如此的可笑,你们的行为又是何等的矛盾啊!想要看你们绝望的样子!想要看你们最终崩溃的样子!想要看在你们面对死亡的威胁之时那恐惧的丑态!
躺于灰烬之中的瑞贝利安笑着站起来,以带有戏谑的眼神看着神色鄙夷的众人
笑吧,尽情笑吧,嘲笑小丑的无知与可笑吧!可你们不知道——你们才正在梁上跳舞!
就让我多看看你们滑稽的样子吧!
瑞贝利安回到队伍之中,大家似乎已经收集好了需要的东西,一个个正疲惫地打算打道回府。没人知道战士内心中的想法——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怎么在意。而经历了一场大战的瑞贝利安也显得有些疲惫,他收好剑看着忙碌的众人,随后开始催促队长快些出去
奥列格以下省略显然难得同意一次这个白痴的想法,而队员们筋疲力尽的样子也显得早些离开是最好的。而就在大家准备撤退之时,一个声音却幽幽地飘了过来
“你们走不了啦——”
这声音略显沙哑,却又带着幽幽的阴森气息。众人回头,却看见了白骨竟开始动弹,说话,甚至逆转了腐烂的过程这一匪夷所思又有点惊悚的景象
瑞贝利安受到了冲击。
在他的人生经历里见识过的怪事也不少,但大概是死灵法术一类的东西却闻所未闻,而面前复生的白骨更是少有的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就算瑞贝利安没心没肺,却也没有离谱到见到这等景象还能泰然自若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实力如何?就凭这几个残兵败将真的能够胜利吗?此刻诸如此类的问题萦绕在瑞贝利安脑海之中。本能告诉他现阶段最合适的方式便是快速逃离这座塔。然而真的能够逃得掉吗?白骨的话语似乎在说这座塔已经为他所掌控,那么逃跑的话不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吗?嘴上叫喊着“这是什么好帅啊”之类话语的瑞贝利安,内心早已不安到了极点,这样的喊声也只是他虚张声势的方式罢了。
好麻烦——瑞贝利安很快便头痛起来。对策,行动,方针,全部都是一片空白。而不怎么强大的逻辑却给出了他最为简单粗暴的答案——拼了!
非生即死!在他的生命中,不是胜利便是死的情况数不胜数,这一次显然也没有别的退路可以走,只有战斗一途!
困兽之斗,名副其实的困兽之斗。但正因为是为了生存而战斗的困兽,求生本能所刺激出的力量也是最为强大的。瑞贝利安绷紧肌肉,丝毫没有放松地盯着面前似乎是“菲尔扎裘德”的再生人,脸颊因兴奋而微微发红,跃动的心跳也发出了强而有力的巨响。身体的斗志高昂着,发红的双眼中散发出势必拼个鱼死网破的坚定。没有一丝的恐惧与犹豫,心中有着的全部都是面对强敌那特有的激动与兴奋。发出了战士特有的怒吼与咆哮,将剑拔出如同燃烧的箭矢一般弹射出去。
决一死战吧!就让这把剑,把你送回冥府地狱!
——————第三章 主线 瑞贝利安视角 到此完结——————————
01-02 盲晴不分季节(2)
·3055字,看到手癌请联系我(晚期患者
·谁来告诉我当敌人为空中部队而我们对空只有一个弓箭手时,把打斗写成搞笑文以外的应对方式,我需要露露写文的逼格(手动再见.gif
/
他们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雪伦先上前去看了一眼,她写的纸条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上,没有被挪动的痕迹,Yves透过窗看了看外面,差点被五颜六色的世界晃花眼。
“快…快看这里…!”
大家顺着yves的声音看过去,唐吉诃德走到从城堡的窗边,视线游移往外。一块地方是与整片庄园色调格格不入的深褐色在那,明明和蓝色绿色粉色比其他突兀得格外显眼,不知为什么却令人总觉得一个眨眼它就要消失在视线里。他把目光移回,感觉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很不好受。
雪伦看了看楼上,“库勒还没有回来,我们等等他吧?”
“我觉得先出去比较好诶?”zyme猫爪子点点外面那几块地方,“毕竟谁也不知道等过了一会儿外面是不是还是这个样子。”
“赞同。”yves简洁地点点头说。
“唐?”雪伦征询意见地看向唐吉诃德。
“我也觉得。”少年盗贼指了指他刚刚看的方向,“那个地方我稍微有点在意……能找过的地方大家都看过了,我觉得城堡内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对。”
“但愿是。”雪伦还是有些担心地往上瞄了一眼,仍没见到库勒的影子,便点了点头,“那么再留一张纸条给他,我们四个先出去看看。”
出了城堡才能真切体会到其中的不同,原本像是凝固静止的画像般的风景开始转变且有了生气,有清风徐徐掠过树林,摇动叶片发出沙沙响声,肉眼看不见的空气似乎汇流在了什么地方,而其他地方则颜色相差分明地被分成了好几块区域。
唐吉诃德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左手摩挲腰包里的匕首,随后摆出了他最擅长的笑容,“那么,我们走吧。”
/
顺着唐吉诃德刚刚指出的位置,几个人走了有一段时间,风景却一直毫无变化。Zyme坐在yves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要不换个方向试试?”
“走直线比较好。”雪伦摇摇头,“就怕过会儿找不到地方。”
唐吉诃德其实有点享受,对他而言光是在树林里行走就是令人开心的事了,他翻了翻自己的包,还找到了一点水果和其他人分着吃,zyme还是小孩子心性,欢欢喜喜地啃,yves看她几眼干脆把自己的那份也给她。明明猫妖精外的其他三个人心中也是紧张,但偏偏就是做出一副来郊游的模样。
再往前走了一阵,草地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很快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深褐色泥土地,远远的似乎能看见什么东西。
“几块石头?”
“是石碑。”唐吉诃德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估摸着那块石碑的大小和似乎和乐行的墓碑差不多,形状也很相似“我们过去看个清楚?”
他们走近便能看见,墓碑上清晰地写着“穆琳·马库斯”这个名字,但生卒年月却都已经被人刻意地划去。几个人左右对视,却没人有什么思绪。
“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眼熟……”雪伦说,“但我也不确定,毕竟这个姓很常见。”
“大、大概是在哪里?”
“不记得。”雪伦摇摇头,“大概因为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而唐吉诃德摸摸墓碑前的泥土,除了这块土地上连一点杂草都没长出来以外,似乎一切正常,也并没有找到什么被刨开过的痕迹。
“回去吧……”大家在周围再次简单寻找后,他叹口气,“等会……那是什么!?”
他们从离开的方向能看到古堡的背面,在他们出发前还并没有发现,那里已经蔓延开一大片白光。
“我越来越有种被人拉着走的感觉。”雪伦拍拍唐吉诃德的肩膀,“我们先把其他地方找完再过去,顺便问问库勒他在城堡里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显然其他人同样不喜欢这种状况,他们点点头,满心忐忑。唐吉诃德拿出腰包里那个蓝色的弦月挂坠,它依然毫无反应,如同坏了一样。
/
四人顺着记忆往旁边摸索过去,比预想中的简单,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树林的边缘,似乎之前那么长一截路不过是他们自己的错觉。
走过了树海,便到了湖畔——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整片湖看上去都是死气沉沉。他们沿着湖边走了不远,所谓的湖完全变成了蓝绿色有点恶心的沼泽,生在附近的花草树木也不像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些地方一般围着白光,本还来觉得那些光芒十分奇怪,但如今突然变得正常的环境只能让众人更加警惕起来。
几个人并不会划船,最开始还手忙脚乱了一阵,等到能彼此配合顺利往前时早不知过去了多久,但唐吉诃德看了看天色,依旧如同他们来时一般敞亮,丝毫不减变化。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是慢慢的往前,直到一位金发的女子飘在湖面之上挡住前进的方向,偶尔碰到水面,足尖点出一片涟漪。
她低头在浑浊不堪的水面寻找着什么,并没注意到唐吉诃德他们,雪伦犹犹豫豫看了一眼队友,用不大却清晰的声音问道,“请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女子缓缓侧身看向他们,语气狠厉而嘶哑,黑雾弥漫而开——
“是你们藏起来的吗!”
“靠。”唐吉诃德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们面前女子高速吟唱着谁都听不懂的咒文,还是之前负责保持警戒的yves反射快些,一箭射去,女人不得不避开来袭而打断了自己的吟唱。因为她的速度并不快,手臂被划开一道血痕。
“物理攻击有效。”yves下定论,口吃不治而愈。
另一边唐诘诃德在yves攻击的同时抱起猫妖精,把zyme往敌方的方向抛去。猫妖精猝不及防被丢向高空,在大脑完全罢工的情况下就和正好退到那个方向的女子打了个照面。思考跟不上节奏,武僧的本能却有所反应,等zyme缓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拳刃已经弹出,并划破了对方的脸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果然还是女生呢。”唐宵手里赫然是之前从餐厅里带出来的餐刀,转身对雪伦眨了眨眼,“队长,你知道在我在学会打架之前先学会了什么吗?”
“?”
唐诘诃德并没有等待雪伦的回答,他手中的刀已经笔直向敌人飞去。对方显然被这群人乱来的举动搅得头疼欲裂,她想要躲开,银刀却划出弧线,从背后深深扎进去。
“首先你要让对方觉得,他是绝对不会输的www”
配合着这句话,女子身边的黑气淡了下去,雪伦手里扯着系在zyme腰间的绳子把猫妖精拽回来。
“那么,请问小姐冷静下来了吗^^”
女子疲惫地喘息,仍旧不理会唐吉诃德带讽刺的提问,自顾自看向水面说了一句“原来我在这里啊”,便扑通一声落进了水中,水面溅起大片水花后,湖面马上又变回死一般的静谧,仿佛之前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影。
“我们不会还要下去把她捞回来吧?!”
Zyme惊疑不定地看向湖水,那上面还飘着绿色的浮萍,能见度并不能让人看清湖底。总之就是会令人碰都不乐意碰的水质。
唐吉诃德手摸到水面搅了搅,“会吗?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
“那你下去看看啊!”
“可是我并不会游泳诶。”唐诘诃德眯着眼笑起来,把zyme气得够呛,而他看上去还是乐此不疲的样子。
他们斗嘴得欢快的功夫里,劳苦功高不说话的好好先生yves已经把船开到了被他们打伤的女子落水的地方。雪伦手里拿着剑,伸出头往湖底看了看,在可见范围内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上、上面……有什么……掉下来了!”yves在结束战斗后又开始口吃,好在他说话一直都很短促。
Zyme从yves的肩膀上跳起来变成站在巡林客的肩上,仗着“身高优势”猫爪子抢先够着了发光物。一个粉嫩嫩的心形的物品躺在猫爪的肉球上,颜色还有那么点儿相似。
“总感觉……有点恶俗?”
大家轮流检查这个从天而降的玩意,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作为女性的雪伦还干巴巴地对物品本身的设计做出差评。不过zyme看上去还挺喜欢的,他们便也就放在她那随小姑娘玩去了。
回去的时候,雪伦脑子里还转着唐诘诃德转身对她提问的表情。
相处下来,雪伦知道对方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他并没有我行我素目中无人,也会读空气缓解队内的气氛。礼貌、柔和、顶多是偶尔毒舌的性格下,身为队长的雪伦多多少少也察觉他对很多事漠不关心,甚至是随波逐流的态度。
她本以为,唐吉诃德站在这里接受那个“拯救世界”的任务是因为他一时兴起。但少年这一刻侧身看向她,对于男性而言过于阴柔的脸带上笑容,看上去比谁都无害的模样,目光却闪过剑刃锋芒。
那必须是,当人有了粉身碎骨也要完成理想时,应有的模样。
*计字4703。
*终于完本,我中了一种名为3.0的毒……
最终解决了雄狮的是加瓦尼手中那朵玫瑰花。雄狮轰然倒地,鲜血从它全身各个伤口中涌出,折损大半的狮群见到狮王死去立刻成了无头苍蝇,乱撞一阵之后逃向了不同的方向。
像笑话一样。
“干掉了吗……”薇塔塔心里一块大石放下,立时觉得脚下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黑雾仍然在她头顶维持着伞盖的形状,只是稀薄了许多,勉强让阳光维持着不会灼伤她的状态。
加瓦尼没受什么伤,Blank早就扔掉了她被抓成一条条的斗篷不知跑去了哪里,阿泽拉也被白熊咪克保护得好好的,亚修看起来还能坚持,折途也从地上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只有躺在地上的丽奈德状况不甚乐观,她的那些伤口翻着血肉,可怕得像一张张贪婪的嘴巴在吸取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不能死在这里啊,人类。
我可是拜托夏德娜大人将你救回来的……
在我对你失望之前,不可以死。
女孩绷紧腿上的肌肉站起来,背后一阵阵火辣辣地发疼,想来是被兽爪划到了。黑色的雾气正在缓缓修补着她身上的那些伤口,这是她作为一个牧师的自保本能,而有意地救另一个人是她没有做过的事情。
即使如此。
夏德娜大人,再帮我一次吧。
女孩指端缠绕着那些修复她自身的雾气,将它们缓缓地送进丽奈德的伤口。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那些可怕的伤正在缓缓愈合,先是止住了血,然而绽开的皮肉还是无法愈合如初。
不行的,这样下去救不了她。
怎么办?
一片影子罩在丽奈德身上,然后一只还带着血的手将柔和的白光覆在了女猎手身上。薇塔塔抬头看了看手的主人,折途眼里光彩黯然,白色的牧师服已经被染红大半。
她听到艾瑞克牧师的咕哝:“什么啊……真是逊毙了……”
“先把人救回来才是正事……”糟糕,腿上感觉有东西,应该是背后的血流下来了。
亚修的声音煞风景地传来:“不要拌嘴了,专心治疗。”
什么人嘛,这也算是拌嘴了。
好不容易想把你们救回来的。
所以我才讨厌人类啊。
过了大概有个把小时,丽奈德的伤终于被全数修补好,虽然大部分都是折途的功劳,薇塔塔还是累得不想说话,毕竟她从来没有过尝试治疗一个人的经历,折途看起来倒是精于此道。也许是失血过多,丽奈德在这之前已经睡着了,呼吸安稳均匀,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一段时间的养伤看起来是免不了的。
“我们先行扎营休整。”亚修已经在地上打了根桩子,正在打第二根,看起来是想在这里驻扎。
“这里缺医少药的……不如我们带她回去无名之城吧?”女孩偏着头,她实在不想再睡在潮湿的地上了,不说她自己的伤口,她的衣服也已经在这一战中破得不能看了。
“她愿意吗?”亚修手上的动作停了,眉头却是皱成了麻花。
“怎样都好……快点决定。”折途手扶着侧腹,看起来是在那里受了伤。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薇塔塔有点没好气,背后很疼,阳光很烈,这里的血腥气又太重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她的杀心,“除非你可以让她现在站起来并且保证她活蹦乱跳的回家。”
而丽奈德在地上睡得正酣,显然不会马上站起来。
一时间众人沉默,没人能为这姑娘的去处做主,而将她留在这片山脉中无疑是下下策,弦月又在闪着光,似乎在催促他们回去。
怎么办?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长长的悲啼,听起来是那种被称为“骑龙”的生物——他们在前一天遇到了这么一群家伙,还被它们追了挺远,薇塔塔自然记忆犹新。如果是一群,大概会是此起彼伏的长鸣,而现在只有同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着单调的悲啼,显然只有一只。
“咱是来找咱的骑龙的。”
“那边就是骑龙的栖息地咯。”
“咱只关心咱家的帕克在哪……”
落单的骑龙,和寻找骑龙的少女猎手。
“帕克——”女孩开口高喊。
也就能喊这一声了,背后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很快一个灰色的影子从山石后面转了出来。个头不算大的骑龙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这群人,然后好像是注意到躺在他们中间的丽奈德,悲鸣一声跑向了它的主人。似乎是护主心切,骑龙帕克将丽奈德背起,又向他们呲起了獠牙,眼看就想跑掉。
“好孩子好孩子……”薇塔塔试图去摸帕克的头,却只换回它警惕的对视。
“看来的确就是她在寻找的……”
亚修的话被他自己的呼痛声截断了,被他抓在手中的弦月也落在地上,在草丛中默默地发光。
“队长你还好吗!”加瓦尼失声叫出来,想要捡起弦月。
“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
——白光骤然亮起,跨越空间特有的眩晕再次出现。
白光散尽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是变得熟悉的无名之城的街市,而帕克和丽奈德仍然在他们之间。骑龙开始躁动不安,尖利的爪子将地砖抓出一条条的白印,喉间发出紧张的低吼。
“再乱叫的话会吵醒你的主人哦……”折途仍然扶着腹部,也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在怎样,总之是没什么好气。
帕克盯着折途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后退,忽然转身奔跑,带着它的主人消失在了无名之城那些错综复杂的巷子深处。
别死了,人类。
女孩最后看了眼绝尘而去的骑龙和猎手,转身踏上了返回据点的路。
在巨大山脉的冒险算是告一段落,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走过了几条小巷之后,小女孩紧张到变了音调的声音在队伍最后响起。
“其实我不是……”
加瓦尼。
幼年的精灵眼里含着泪,小脸通红,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地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
“……我不是精灵,我是……”
白皙的肤色开始变深,渐渐地成了树枝一样的暖棕色,小女孩尖而修长的耳朵变得短了些,碧绿的眸子也褪成了天空一样的湛蓝。
“我是……侏儒。”
加瓦尼的表情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低头咬着嘴唇,眼泪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你在道什么歉啊。
你是什么和你是谁有什么关系么?
你是侏儒,但首先你是加瓦尼——就像雅兰对我说的,我是人人厌恶的卓尔,但首先,我是薇塔塔·德拉娜。
“……侏儒啊,没什么特别的。”先开口的是折途,他眯细了眼睛在加瓦尼身上扫了一下,“说起来之前在实习的时候,还没有解剖过侏儒……”
加瓦尼愣了一下,打了个寒战。
这个家伙不会说人话么!
“小加瓦尼就是小加瓦尼——”
薇塔塔扑上去,抱住了小巧玲珑的侏儒,用脸去蹭她乱糟糟的深蓝色头发。
“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加瓦尼!”
银白色的无瞳大眼看着属于侏儒的、湛蓝的瞳孔。
那双眼中涌出了更多的泪水,最终好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一样嚎啕大哭。
“不需要介意自己的出身,此心向善,永远都能绽放属于自己的耀眼光芒。”亚修并没有在意加瓦尼的哭泣,只是用他一向的教条式训话做着“鼓励”,“加油吧加瓦尼,你始终能成为拯救世界的有力一员。”
“是!我明白了!”加瓦尼擦着眼泪。
说话间队伍已经回到了兵舍,亚修步子有些沉,转身便进了房间,并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
祸害遗千年,这家伙也不会出什么事。
倒是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穿啊——”
女孩的哀嚎响遍无名之城的角落。
自然刚从性命攸关的战场上下来,谁也没有心情去买新的衣服,都想尽快休息。吃完饭后薇塔塔本来打着呵欠想去睡觉,却被折途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你干什么啊秃鹰男——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小姑娘手舞足蹈,换来的只是被折途从后门扔出去,然后推到院子中间的结果。
艾瑞克牧师正眯着眼看她,那双金色的眼睛被月光映成诡异到不正常的银色,里面全然没了救死扶伤时的那份人味。
“……不许再叫那个名字。”
青年低着头,声音喑哑,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将气流从喉咙里强行挤出来。
“诶?”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
折途好像被触到什么痛处一样深呼吸:“……那只蠢狮子的时候,你喊我的那个称呼,不许再提了。”
薇塔塔仔细思考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与平日里不同的称呼。
“小折,就交给你啦——”
那时将亚修的后背交给折途,她就像过去偶尔叫雅兰“小修”的方式一样,叫了他“小折”。
是害羞了?
她笑眯眯地开口:“你是说,小折?”
害羞而已嘛,要习惯同伴间亲昵的称呼方式,不然亚修会骂你的。
她本想这么说。
手掌带着劲风呼啸而来,左边脸颊一瞬间火辣辣地疼起来,女孩站立不稳摔在地上,背后的伤口痛得像要裂开。
“我说过不许你再这么叫!”青年发出困兽那样的咆哮,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抖。
全身都在痛。
受伤。
痛苦。
仇人。
恨。
杀死。
去死。
人类。
愚蠢。
“为什么?”
最后一丝理智。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杀。
血。
杀。
快乐。
什么东西被砸到面前,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是个白色的小盒子,盒子的主人阴沉着脸,眼里依稀泛着泪光。
泪。
悲伤。
死亡。
痛苦。
——杀了他,结束你的折磨。
——质问他,为何哭泣,为何痛苦,让神宽恕他的罪孽,让他跟随神的指引。
小小的牧师用力咬住嘴唇,自己所致的疼痛反而让她清醒。
拦住他。
问清楚。
然后决定,是不是杀了他。
“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叫!”
“想知道?”
他在笑,笑得扭曲恍惚。
“为什么不能叫那个名字?”
青年看着月亮,银霜照着他的脸,仿佛一尊石像。
“因为啊……那是只有她会这么叫……”
姐姐。
他无声地说出一个词。
“唯一会爱我的人,唯一会原谅我的,只有她才能这么叫我……姐姐……第二次教给我活下去意义的姐姐……”
那一泓金色化开了,波澜壮阔,仿佛在坎维金色月光下的大湖。
“那么温柔善良的人,但是她却变成怪物受尽酷刑被活活烧死了……到最后,她还在叫我……”
他一把推开薇塔塔。
“一直到最后。”
火。
死亡。
悲伤。
过往。
蜿蜒的血河。
震天的哀歌。
无光的眼睛。
未来。
黑暗。
德拉娜,一直都是你的错。
茱莉也是,玛雅也是。
那些不知姓名的卫兵也是。
雅兰也是。
现在,折途也是。
将人拉入无边的黑暗,难道是身为牧师的你应当做的事情么。
……对不起。
“对不起……!”
女孩逼着自己发出声音,抓住那个被她拖入黑暗的人,仰头看着他的脸。
“没什么需要你道歉的……”折途瞥了她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人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停下的。”
“但是你就是这样停下了啊?”
人类。
自欺欺人。
“只是因为这种所谓的不幸就哀叹人生,不过也是正是这种煮青蛙式的不幸也提醒了我,我到底是多么的幸运……”
欺骗着自己,欺骗着世界,欺骗着他的神。
骗子。
“是因为悲哀么?”
是因为悲哀,所以欺骗,所以背叛。
“……我要回去了。”
被人狠狠甩开。
“你就继续把我当成可恶又讨厌的早衰秃鹫男吧,薇塔塔。”
向黑暗中坠落。
不可以。
“你的确可恶又讨厌……”
又被推开了。
“所以就别再在意我的事情了……我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渺小人类而已。”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醒过来。
“那你就没有资格这样停在你的过去!”
狠狠打下去。
“啧……袭击伤员真是过分啊……”
不可以向后看。
那样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你一直这样停留在那些往事中,你还怎么前进?”
黯淡的光。
“你的姐姐,你最喜欢的姐姐,她愿意看着她的小折这样么?”
愤怒的火。
“闭嘴!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什么都不懂还要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自以为是的笨蛋!”
又被推开了。
“那你也是笨蛋!停在原地不肯前进的笨蛋!”
不可以这样坠落。
“你说我什么都不懂?你活了多久,我又活了多久?你见过多少,我见过多少?你手上沾过同族的血么?你亲手解决过自己最爱的人么?你……”
因为我。
“我的事情怎样都好吧,一个劲在那里自说自话有意思吗!”
悲哀的水。
“那我问你,你知道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吗,你知道不得不在两个平等的生命前决定那个该活下去,那个该下地狱的感觉吗?你知道看着几十个孩子在你面前被活活烧死的感觉吗!”
生命怎么会平等啊,愚昧幼稚的人类。
全身的疼痛刺激着女孩的神经。
杀。
死。
快乐。
解放。
悲伤。
“我要回去了,别来烦我。”
什么东西击中了脸,柔软,粗糙,并没有造成伤害。
“所以,我把我的身心全部献给了夏德娜!”
你的神都不能救你么?
“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身心都献给艾瑞克,你的神连让你从这些过去中走出来的能力都没有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
“你什么都不懂。”
黑暗。
坠落。
无底。
无意义。
不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活下来的生命。
无法前进的人。
死亡。
解脱。
极乐。
“还是死了比较好吧。”
就算曾经并肩。
就算试图拯救。
拒绝。
敌意。
仇人。
恨。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泪?
“夏德娜大人,请明示我……”
白色的结晶落在灰石砌成的地面,紫色的女孩跪在漫天飘扬的鹅毛大雪中祈祷。
月亮圆了。
《昏暗黎明》
-废墟之城与欲望的信徒-
幽夜,璀璨的群星簇拥在皎洁的白月旁,在这黑暗的天穹之上辟出一片耀眼的星庭。那银色的月光拂过黄沙掩映的断壁残垣,仿佛能够抚平白日烈阳的余热,予以这座曾经繁华,而如今残破不堪的城市以一时的安歇。
月光代表纯洁,星光寓意希望,仰望这独一无二的夜空,人们祈求着众神的赐福,或许终有一日,神恩会降临到这座饱受苦难的城市,涤净阴影与不谐,给予人们名为幸福的事物。
……呵,是吗?
那只是挣扎在破屋陋檐下,苟延残喘的人们的……妄想罢了。
————————
远处一声皮靴踏在黄沙上的闷响,击碎了夜晚的寂静。到近处时,便化作一连串轻快的脚步声,灵动而雀跃,一到门前,便戛然而止。
虚掩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呻吟缓缓打开,月光从渐渐开启的门缝中倾泻而出,将一个纤瘦的身影投在热气未散的石板上。
“弗蕾亚。”
我轻唤那站在门中的少女, 她的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普莱德叔叔~”
弗蕾亚•拉斯特小跑着来到我的面前,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肌肤透着一丝粉红,散发着某种魅惑的气息。唇齿间能听见稍有些急促的喘息声,那份笑容愈是靠近就愈发地突显出她那非同一般的摄人心魂的魅力。
一如既往,如此动人而美妙,我的弗蕾亚。
“我猜你今晚过的很愉快。”
“是的,普莱德叔叔~不过遇到了些麻烦的事情,没办法用一贯的手段解决,所以…那个,叔叔,你会介意我把你教我的东西用在这种地方吗?”
弗蕾亚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歉意,稍微下移的目光停留在了她手上握着的黑色皮袋。
这月光虽微弱,却足以映照出那皮袋上沾染着的斑斑血迹,猩红而慑人。但更令我在意的是,她的衣衫亦是如此的凌乱,那朵原本傲然绽放的黑色罂粟,如今却被衣物的褶皱所扭曲撕扯,显得残缺而破败。
能够让这样重视外在的弗蕾亚,在着衣的那一刻变得仓促和慌乱的事情,也就只有那么一件而已。
“那么,杀了谁?”
“……!唔……”
我的语气并不严厉,也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询问。而弗蕾亚却一时语塞,目光四处游离着,左手紧握在胸前,像是在思考着合适的说辞。
我能听见她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也知道她一时难以回应的原因——她的反应依旧令我失望。我只能暗自叹息着,换作一种安抚的语调,继续向她询问。
“我知道,我的弗蕾亚……我们不谈那个话题,就事论事,说吧。”
她那因紧张而凝固的笑容稍稍舒展开来,额前的一滴汗珠悄然顺着她的脸庞滑落,足见刚才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动摇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只稍片刻,她的语气就恢复了最初的平稳。
“是这样,原本定好的价格只是一个客人的,可是那个客人还没有做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家伙就突然闯进来了,据说是那个客人临时起意叫来的……原本只要加价的话,弗蕾亚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他们根本没这个打算,只是单纯地把弗蕾亚当成给一次钱就能随便玩的玩具!”.
弗蕾亚的脸庞带上了一丝愠色,之前的笑容也换作不屑的撇嘴。
黑色皮袋被弗蕾亚“啪”的一声丢在地上,零散的物件从皮袋里倾泻出来,混杂着各种地区的金属货币,还有某人随身携带的杂物,甚至有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上面都不同程度地染上了某人的鲜血。
“讲道理他们也不听,还要拿些奇怪的东西对弗蕾亚动粗……然后,弗蕾亚就动手了。”
“但你并没有把‘它’带出去。”
“弗蕾亚用的是菲诺大人给的礼物……会被怪罪吗?”
“菲诺大人不会怪罪遵从于内心欲望的人,我也不介意你把我教你的东西用在正确的地方。可你要明白,我的弗蕾亚,凡事皆有代价,有些是你承担不起的……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你得学会忍耐。”
弗蕾亚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我伸出手示意她听我说完。
“我知道,你能看出来那三个人不是本地人,但即使如此,也有可能碰上不可避免的万一。”
“可是,普莱德叔叔,恪守欲望不就是要‘做你想做的’吗?你会教我那些东西,也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能让弗蕾亚的欲望不受阻碍的得到实现吧?”
“没错……过来,弗蕾亚。”
我转动身下的轮椅,移动到身后那栋半坍塌的石屋旁,指着一边的石凳,让弗蕾亚在那里坐下。待她坐定之后,我紧紧地握住了她搭在双腿上的手。
那只手轻微地颤动着,她的眼中也带上了一丝慌乱和恳求,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而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最让我对她失望的那一部分。
“‘做你想做的’的前提是,‘你能做你想做的’。而在这座城市,最首要的前提就是,你得活下来。”
弗蕾亚低垂着眼帘,默默地点着头,笑容已然消失不见。
“‘杀戮’就像一道环环相扣的陷阱,它的终点,或许就是始作俑者的死亡。我的弗蕾亚,你明白你所做的,极有可能给你招致死亡吗?”
弗蕾亚的手,就像触电一样颤抖起来,汗水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在我的手上。她的目光里霎时间染上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悔恨,嘴唇翁动着,吐出几个残缺不全的音节,大概能够拼成“对不起”之类的词句,但很快就被哭泣的呜咽所取代。
我叹息着,将手穿过她的黑发,尽可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我本不愿如此折磨她,但她终要独自面对这份恐惧。
自我将生于罪恶和欲望的她从死亡的威胁中救回的那一日起,我就预想到她会是菲诺大人最虔诚的信徒,也将是我之理念最完美的传承者。
可我没有想到,她的欲望是如此的强烈,每一个生命最原始的欲望,在她那里发挥到了极致,她对生存的渴望就像她对肉欲的渴望一样,她甚至无法直视死亡。
然而在这里,在这罪恶满盈之地,死亡总是如影随形。越是对它感到恐惧,它就越有可能降临。
待到弗蕾亚的情绪趋于平稳,我按着她纤细而结实的肩膀,继续道:
“我的弗蕾亚,我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做得很好。同样的,我相信你会是菲诺大人最忠诚的信徒,你的信仰甚至远胜于我…但你必须学会面对那些与欲望背道而驰的事物,否则,你终会被它们所吞没。”
“……但是,普莱德叔叔,你真的不害怕吗?如果死掉了,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切的快乐,也就都没有了……”
弗蕾亚用还挂着泪水的双眼望着我,声音仍旧因恐惧而颤抖着,我只是笑着,轻拍着自己无法行动的双腿。
“我曾经恐惧,曾经,就在我发现我再也无法站起的那一日。一切的计划,一切的渴望,刹那间都成为了泡影。那可是无比真切的恐惧,比起还未到来的死亡,它可是近在我的面前。”
“我不记得那恐惧持续了多久…但它确确实实地结束了,就在我找到你的时候,我的弗蕾亚。”
“……我?”
“我发现,那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可以完成我未竟之事,只要我教给你我所知晓的一切。若不是那份压倒我的恐惧,我恐怕早已去寻得一位像你一样的人,何苦在这破屋陋檐下空耗多年。”
弗蕾亚的表情,有些讶异,又有些失落,但没有言语。
“我的弗蕾亚……克服它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我希望,你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不是一味的逃避和恐惧。还有,正如我之前所说,有时候你得学会妥协……不然死亡的威胁同样会降临到你的身上,不仅仅是在遗都,还有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
弗蕾亚的脸上露出的似懂非懂的表情,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不过无论如何,她总得学会这么做……
我长叹一声,转动着轮椅,来到石屋的后方。弗蕾亚一声不发地跟在我的身后,愈发昏暗的光线让我难以看清她的表情。
在那石屋投下的阴影之中,一道几乎与弗蕾亚同高,却更加纤细的影子就斜靠在坍圮的墙壁上,影子的最下端,是一道锐利而弯曲的刀锋。
“带上‘它’吧。”
“……”
弗蕾亚沉默着,似乎在疑惑下一步该做什么。
“‘夜’还很漫长……你应该出去走走。”
“……我知道了,普莱德叔叔。”
默默地拿起‘它’,把‘它’背负在身后,弗蕾亚背对着月光,那阴影之中的面孔似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弗蕾亚……
“是的,弗蕾亚,在我看来,你是可以被取代的。知晓自己并非唯一的你,忠诚于你的欲望,问问自己,是否想要杀掉这个欺骗你的人吧。”
“……弗蕾亚,想杀掉那些,想阻碍和伤害普莱德叔叔的人。”
“不对,弗蕾亚,别让我成为你的……”
“‘欲望不问事由’,弗蕾亚出门了,普莱德叔叔,再见。”
如此强硬地打断我的话,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做。
那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愈发沉闷,直至消逝在一片寂静之中。
我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渗满汗滴,刚才那一瞬间,我或许真的在害怕吧,害怕会被自己亲手养育二十年的孩子所杀掉……
这就是生的欲望啊。
一时遮蔽着月亮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依旧可见拱月的星庭,仿佛可闻人们的祈祷。
祈求着幸福的人们,依旧做着可悲的幻梦,终究只是在荒芜坍圮之中,永溺黑暗。
‘夜’还很漫长,但是忠诚于欲望的信徒,已经朝着黎明踏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