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来到库瑞比克世界。
这个世界既丰富多彩又动荡不安,它的未来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景象将由你们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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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想划水的。
然后就真的划水了。
第一周内容到此结束,接下来是第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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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的味道~”
“是啊……”
“嗯。”
“厨房里面连人影都看不到。”
“那就正好让我们饱餐一顿啊!”
“啊!”四人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正着,回头望去,却是库勒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他们的背后。发现不是陌生人之后,他们开始忙不迭地捶墙,扶额,叹气,指着库勒翻白眼。
“你长辈没教过你不要忽然在别人的背后冒出来吓人吗?”对此,雪伦好像非常地不满。
“……好像没教过。”库勒搓着下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当然这也引来了其他人的又一次白眼,“不过,我们还是先进去吧,我老早就闻到这味了,待在外面好像有点傻。”
“你以为是因为谁在开门的时候突然跑出来吓人啊!”
女子三人组异口同声。好像有什么不对。
现在,库勒、雪伦、唐、Zyme和Yves所在的地方是大厅的东部走廊。尝试了所有的门之后,发现唯独只有厨房的门是能打得开的。
走进厨房,大厅与走廊上的那种奢华的装饰也没有丝毫减轻,明明空间宽敞极了,却不是让人感觉很空泛。房间里面应该空着的桌上,一盘盘精心烹饪的美食发散着浓郁的香气,却无人问津。
轻触碟沿,Zyme被烫得缩回了小手,拿到嘴边吹吹:“呜,好烫喵……”
唐看见猫妖精一副难受样,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用刚刚顺来的刀叉拨拉两下,他完全找不到这些菜的问题,每盘都是完成度高,做工细致,无比诱人的高级料理。
“这些玩意到底从哪冒出来的……”雪伦举起锅来拍了个响,又把它伸进灶炉里面挥两下,最后只好无奈地把东西放回原处,“锅底没有焦痕,炉子里没有灰,是用什么做的饭菜?”
“不过还蛮好吃的嘛。”穷鬼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似乎试图将话题支开。
旅行装少女顿时来气,故意回应道:“好吃!好吃你就多吃……什么!你吃了?”
侧首怒视一旁偷吃的库勒,雪伦满脸愕然,此时竟无语凝噎。不过对面的Yves倒是结巴着问起来:“你、吃、毒、没有?”
这个手指上还蘸着红色酱汁的战士瞬间领会,向巡林客比了个拇指,同时还不忘把手庄重而缓慢地伸向第二盘刚被游荡者检查过的菜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抓住的东西放进嘴,大肆咀嚼几口,一脸满足。
“这道红酒炖牛肉采用了上佳的牛肉,松软的口感简直要舌头也融化其中,这鲜嫩多汁的培根也是绝佳,再配上……”在料理那绝佳的味道中苏醒的库勒,发现周围的队友都离他离得远远的,谨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呃,你们怎么了?”
“从现在开始的五分钟以内,还请与我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
脸色古怪的雪伦语气斩钉截铁,容不得库勒反驳。
“噢,好啊,你们先去其他地方吧,等我试吃完这些料理后,我就跟上去。”
——但很明显的是这种怪异对一个笨蛋来说毫无影响。
从库勒身边尽量远的地方绕出厨房后,雪伦他们回到了廖无一人的大厅,依然静得像死水般的空气教人发慌。长桌上,少女留下的纸条未曾有移动的痕迹,检查了这一点的诸人互视彼此,心照不宣。
踏上阶梯,他们来到的二楼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回廊。除却四人步来的两座楼梯,细数之下共有十四扇门。唐•吉诃德习惯性地往天花板望去,而那里除了垂吊的灯座,甚至连蛛网都寻觅不到。
“太干净了,反而让人觉得异常啊……”他扶着凭轩,漫步在这原型的回廊上。游荡者独特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装饰,却一无所获。Yves随手轻拉身边的门把手,很轻易就发现了门后上行的阶梯。
“这里、楼梯。”精灵招呼着同伴,而相反侧的雪伦也发现了一致的事物。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楼下的库勒朝楼上大喊着,看来他还没被那些食物毒死。还没等他们回话,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转眼就到了二楼的楼梯口,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有两处楼梯。”少女检查着对面的房间,一边回应着。“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两座……”
正打算随便试过最后的门就离开回廊的雪伦,猛地拉下把手一拱,却是推开了这扇木门。旋转着撞上石墙的门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一间休息室,几座看上去挺沉重的书架摆在里面,显眼得很;几盘花栽摆放得并不兀余,顺着看过去,小型的酒吧典雅高贵。窗台上的黑帘幕像是鹅绒的布料,金流苏的坠子将它束起。
但这一切都不是雪伦关注的重点,她直视着窗台下的那位女仆小姐——在这段时间里第一次见到的活人。她似乎是在读书,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典籍,但她此时的目光却不在纸页上,而是瞥向无意中推开房门的雪伦。
被女仆盯着的旅人有点紧张,她连忙鞠躬致歉:“非常抱歉,我们无意闯入了这座城堡。”
“欢迎来到阿尔卡扎城堡。”女仆漫不经心地回应让她安了些心:“你们可以——”
“嘿!”不知什么时候,库勒来到了门外,标志性的大嗓门向房间里的女仆打着招呼,完全无视了还有人还在说话,“终于见到活人啦!你好!”
“——随意参观。你好。”待到不懂礼仪的蠢货说完,女仆那拖长的语尾才接上后面的话句,也不因为被打断而生气,依然漫不经心。
其他的队友也陆续聚集到门前。也不好一群人都挤在外面,女仆随便地许可了雪伦进入休息室的请求,只是除了某个战士外,大家的脚步看起来有点慎重,但房间里的人好像并不在意。
女仆将视线移回书上,然后漫长的寂静开始了。
“请问我们能……”
雪伦决定打破着诡异的沉默。
“随意参观。”女仆轻轻地一句将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让旅客们不知所措。
书本被抽离的沙沙声格外响亮。“那我看看这些书没问题吧?”库勒丝毫没有感受到身边的气氛,直接从身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本,“……这什么鬼东西?看不懂。”
Zyme借Yves的肩膀跃起,轻飘飘地落在库勒的肩上,这只妖精瞄几眼羊皮纸上的文字后,也像库勒般摸不着头脑。精灵扫视四周,瞥到了花盆中的种物,那是一种叫做月霜花的植株,有着洁白并点缀着乳白色斑点的花瓣。
“请问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吗?”这个具有建设性的问题出自唐•吉诃德之口。
女仆皱了皱眉——看来是直击了重点——才回答道:“……有一个满嘴胡话的骗子。”
就像抓到了什么关键点似的,不知什么时候跳下地面的猫妖精突然灵机一动,提出了第二个疑问:“这里的主人在哪里呢?我们参观了好多好多地方,可是都没有找到他。”
“不知道。”女仆回答得轻描淡写。
巡林客结结巴巴的声音让人替他有点着急:“这里……有其他的、女仆、或者是……帮忙的人……”
“那这里有钥匙吗!”还没等女仆回答,某个不懂时宜的家伙便见缝插针地发言了。
“没有,你们自己去找。”她这次倒没了之前的心情,语气听着有些愠怒和不耐烦,“具体的请去问主人。你们吵到我看书了。”
自识冒犯的冒险者们见此,安静地离开了休息室。
“看来她是不可能给我们什么多余的情报了。接下来我们先去……库勒呢?”雪伦这时才注意到库勒不在走廊上,只见他过了大概三、四秒的样子才从房间里出来,一边关着门,一边挥手喊着:“那我们就不打扰啦!”
“你在里面干什么?”
“啊,你听我说,里面那个小型的酒吧根本没酒,都是些果汁啊什么的,根本就是欺骗……”库勒满脸沮丧地数落起休息室的发现,看上去似乎要扯好久。
然后雪伦随口问道:“于是你喝了?”
“哈,怎么可能,那味我闻都闻得出来,不信你自己去拿一瓶。”
“我们还是讨论接下来该走那边的阶梯吧。”
“右。”库勒的回答不假思索。
“左。”“左。”“左。”
可惜没一个和他有相同意愿的队友。
“喂!你们怎么能这样!”
“好,那就去左边的阶梯吧。”唐首先迈开了脚步。
“无视我啊!”
在毫无萌点的男穷鬼绝望战士的抱怨下,诸人顺着左边的楼梯进入了左侧的尖塔。依然是与城堡中无异的奢华装饰,上行的螺旋把他们引到了一处小房间,在那其中,优雅风流的年轻的人类男子垂首抚琴,指尖在七弦中流转,所奏出的乐声优美动人。
“嘿!”不禁让雪伦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大脑地,库勒完全没有理会男子还在演奏的事实,直接粗暴的大嗓门干扰了美妙的演奏,“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琴音戛然而止,男子举首望向闯入阁楼的旅客们——尤其是库勒——眼神里夹杂着一丝不悦,却依然风度翩翩地回应:“并不是,这位先生,我也只是一名旅行者而已。”
游荡者适时地回应着:“我们也是……那么你知道这里的主人去了哪儿吗?”
“噢,当然,她在中央塔的塔顶,只要各位见到她,那么一切就都会解决。”他好像起了兴趣,音量稍微有些上升。
听见吟游诗人的言论,双剑使微微皱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想到什么。
“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唐思考一阵,试图从歌者的唇齿间寻觅到更多的信息。
“你们有时间担心我的话,还不如赶紧去找庄园的主人吧?”他微笑回答,似乎洞悉了唐的想法,“还是说,各位有兴趣听我的表演呢?”
唐楞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但是男人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自顾自地弹奏起来,吟唱来自悠远世界的歌谣,根本没有在意眼前还有几位旅行者。
“……优泽之泪,珂宁舞悲,山石火雷,领罚以谓……”
游荡者暗骂几句,和雪伦他们一起走到楼梯口准备离开,回过头却发现库勒还静静候在原地,身躯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看上去挺陶醉的。
“不一起走?”他轻拍库勒的肩膀。如梦初醒的战士看向他,轻轻摇头,双眼中的神采就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你发现了什么?”
“太广袤了。”库勒立刻抛出一个唐无法理解的断论,“广袤的沙漠,爆发的火山……这不可能是这个谜样的世界。”
似乎是被这个看上去相当不靠谱的家伙发出的言论震撼了,唐•吉诃德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点点头,转身快步跟上了离去的伙伴们。
乐声渐落,吟游诗人环视仅余下两者的房间,正欲开口。
“他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啦!我有些问题想问一下。”库勒毫不留情的堵塞了对面的说辞,“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正如先前我之所言,只要各位见到庄园的主人,自然一切都会解决。”
“可是你明明知道却为什么要推三阻四的呢?哎,算了,你有钥匙吗?”
“呵呵,这个嘛,钥匙总是隐藏在迷雾之下,这不就是史诗惯用的套路吗?”男人轻笑几声,手指拨拉七弦琴发出清响。
“可我不是史诗人物呀!”库勒看上去挺惊讶的,“我只是史诗的听众。”
“你们就在缔造史诗的路上。”
“可我依然不是史诗。”整个空间都是库勒理直气壮的宣言。
“没有史诗人物在成为史诗人物之前能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史诗。”吟游诗人幽幽低吟。
“嗯……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史诗呢?这好像并无道理可言。”
“你们正在做的事情,不就是通向史诗的旅程吗?那正是你们的路程。好了,你可以走了。”丢下这句话之后,无论库勒怎么问,他都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没有办法,库勒只好走下左塔,登上右塔。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一边走,一边嘀咕着。
右塔的布置和左塔基本一致,互为镜像,除了那位古怪的吟游诗人。可是在这里,并没有预期中会重逢的队友。他环顾一周,也没发现什么东西,拍拍行囊,出来的时候好像还没准备好食品之类的玩意,正好面前有盘点心,他随手抓了一块塞到包里。
等到他回到楼下,空荡荡的大厅总给他某种不祥的预感。库勒缓缓行到雪伦当初留下字迹的地方,而在长桌上,赫然放着两张纸条。
他拿起看上去比较长的一张,然后像是发了疯地跑去大门处。
“吱呀。”这扇厚重的门发出哀鸣,被蛮力迅速拉开了一条能够单人通行的缝隙。库勒对着一片迷蒙的光雾极目远眺,白色已然散去,但是其他的颜色填充进来,反而让他更难见到远处的事物了。
“该死啊!我怎么又被抛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可怜的战士怒吼着,声音就连躲在古堡里面的女仆和吟游诗人都能隐约听闻。
03-02 与太阳同时出生的你(3)
然后,在一天的早晨,恰好在太阳升起的进修,她开放了。她已经精细地做了那么长的准备工作,却打着哈欠说道:
“我刚刚睡醒,真对不起,瞧我的头发还是乱蓬蓬的…”
——《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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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冒险者们回过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蔷薇在水瓶中招摇。
“我们继续前进吧。”
阳光穿破浓雾,也照亮了远处的山脉,正是他们前行的方向。
有了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接下来的路程就显得格外平淡。但无论是唐吉诃德还是其他队友,对于这份难得的安逸感都是在心底暗叹,好好珍惜。
路途中,zyme甚至颇有兴趣地去山林间逮些野味。
“这是什么?”从开始冒险之后,唐吉诃德一直在增长习惯自己那可怜、匮乏的常识。可见遗都是真的属于特困世界,让游荡者经常有种“深山野人进王城”的微妙体验。沙漠气候的生物竞争很残酷,能看到白色的动物的机会实在不多——倒不如说,趋近于零。
“兔子……吧?”雪伦看着小动物长长的耳朵和蓬松的尾巴,十分不确定地说。小东西已经晕了,这并不妨碍它模样看上去十分可爱。
面对叫不出名字的动物,雪伦还犹豫了一下,yves倒是神情淡定——大概在巡林客眼中,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是不需要分辨物种的。
“这是伊布,一种草食性动物。”鲁诺莱亚的博学属性安定发挥。
雪伦·阿卡夏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完全下不了口了。
唐吉诃德对食物一向不挑剔,能吃饱就行。鲁诺莱亚和zyme也是无所谓的态度,看上去唯一一个在这方面讲究的库勒……还在自顾自消沉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自己给自己的牢笼中走出来。
于是在雪伦的努力下,冒险者们也没拿这只看上去就很无害的生物开刀。巡林客沉默地在这附近逛了一圈后,就找到了不少能吃的东西,大多是菌类。
这位深海旅社的首席大厨利落地搭起火,又去将食材处理下锅,烹饪全过程一手包办,味道比唐吉诃德在遗都的小饭馆里吃到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游荡者一边吃着,一边心想当初要是选择和陆仁老大萨米尔在一起可就没今天这个口福了——他们三做饭都处于凑合级,而唐吉诃德隶属灾难级,明明一直是独身一人在家,拥有的却是一手让人吃过一次就完全不想回想的烹饪水平。
摸着腰间那朵蔷薇,又开始担心自家的花花草草。太久没有浇灌,有地下水源能支撑的树木姑且不论,等自己回去,那些花十有八九是成活不下来的。
这么一想,似乎自己的幸运值一直都不算低,不然就他这生僻无用的种植技能,能在遗都活下来都是一个奇迹,何况他靠着园艺还过得不错。
会哄人是个锦上添花的技能点,但在很多时候,口才无法拯救你。
——也无法拯救他人。
唐吉诃德看着山顶整片整片怒放着的玫瑰花田,不由得这么想道。
“终于到了,感谢你们……”蔷薇向他们道谢。
“我们把你种在哪?”雪伦问。
“哪里都好。”
而唐吉诃德在上来后的第一眼,就选定了地方。
“会痛吗?”
“不痛,一点也不。”
“还需要一点水吗?”
“我将在这里扎根,得学会自己汲取水源啦。”
“要是有虫子野兽呢?”
“他们在你眼里看上去是可怖的吗。”蔷薇不解,“在这里,我会很安全,而且……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蔷薇像是在开一个玩笑,这不是一个成功的玩笑,至少唐吉诃德没有捧场的心思,在他继续开口之前,蔷薇打断了他。
“不要这样磨蹭。你已经完成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将要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与你,然后你便将离开这儿。快些吧,将我栽下,让它结束!”
于是,游荡者不再说话了。他将她用指尖捏住,细心地从腰包里移出来,银色的刀在土壤里拨弄着,一点根须都没伤到——游荡者将蔷薇安置在这个最接近太阳的地方,只要蔷薇稍稍弯下茎秆,就能俯视到山下的无限风情。
但多么不凑巧,他认识的这朵蔷薇,是一位不愿弯腰的倔强姑娘。她只是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花枝,花苞细细抖动。
她开放了。
蔷薇的花苞用极为缓慢的速度舒展开,她用上自己诚挚、平静的语调对一路照顾着她的唐吉诃德坦言,“我是蔷薇,我不是玫瑰,就算我再怎么样像玫瑰那样生长,我也无法像玫瑰那样绽放。”
——蔷薇是绝对无法变成玫瑰的。
——我是蔷薇,我不是玫瑰,就算我再怎么样像玫瑰那样生长,我也无法像玫瑰那样绽放。
在很多时候,口才无法拯救你,也无法拯救他人。
游荡者轻轻笑起来,早有预料。
“谢谢你的指路。那么在离开之前,我再说一遍。”
“不必像玫瑰一样。我是真的如此作想。”
这么样说,引得蔷薇也笑起来。
“去吧,在你们的西方,会有人告诉你们接下来的道路。”
游荡者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关注蔷薇所说的方向,仍沉默地注视眼前,他和蔷薇都早已心知肚明的结局。
尚未绽放完全的花朵,终究没能等来自己一生中最艳丽的那刻,颓然枯萎。
这里并无火焰燃起,在正午最耀眼的阳光之下,那个以“想像玫瑰一样在那里绽放”为执着的花化作黑灰,落在青色的草地上。
而唐吉诃德则捡起了那枚种子,想着乐行同他说过的那篇童话,故事中,小王子那般苦恼又懊悔地对人说出自责的话:
“我本来应该猜出在她那令人爱怜的花招后面所隐藏的温情。花是多么自相矛盾!我当时太年青,还不懂得爱她。”
蔷薇绝对无法变成玫瑰。
唐吉诃德也绝对不会成为唐宵。
他突然就觉得有些疲惫了。
·2015字
·私心在这里断章
※计字9526,打算六千结尾结果一路狂奔…
※我果然对黑精灵爱的深沉
※为什么和加瓦尼都是来自沉默者曾经跑过的地方……而且写了一半才发现……
※我觉得我会搞死她……
1.薇塔塔
“你知道夏德娜么?”
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模样、深紫皮肤的女孩——虽然他知道这孩子如果只论实际年龄八成比他还大点,甚至还大很多,天知道这种诡异的种族是如何生长的——正睁着一双没有瞳孔的银白大眼看着年轻的男人,用精灵语这么问他,而男人看着那双眼睛有些出汗。虽然他在这卓尔的城市里已经躲躲藏藏地待了有些时日,毕竟还是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纯正的卓尔接近过,那一双眸子看得他心里发慌,他还得在这个卓尔小姑娘面前保持他不动摇的坚定表情。
而那小姑娘离他的脸又近了些。
“所以,你知道夏德娜大人么?”
男人终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知,知道啊。夏德娜大人是你们……至高无上的女神。”
女孩好像很高兴,咯咯笑着在男人面前转了个圈,他好像看到了小姑娘亚白色裙摆下的一抹春光,虽然他现在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夏德娜大人是最——漂亮的哦?”
女孩的笑声和地面上那些白色皮肤的孩子一样,带着纯真诚挚的快乐喜悦。
“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来信仰夏德娜大人呢?”
如果我信仰了夏德娜,这辈子就再也没脸见我妈了,男人心里这么想。
“没关系,就算你不信仰夏德娜大人,她的美丽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的。”
女孩仍然在自说自话,男人在她没有瞳孔的眼睛里看不出情感。
“说回来,你不是我们的同族呀……”女孩捏着下巴看着男人,他也随着女孩的话紧张起来。
不是同族,大概意味着这已经让卓尔们认为自己的城市遭遇了入侵,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也会对他痛下杀手,比如面前的这个小女孩。
手中的匕首已经被他牢牢按住,随时准备照着女孩纤细的脖颈划下。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你是没有地方住才在这里吗?”
“啊……。”
无法反驳。
虽然是地下世界,没有阴晴雨雪的天气,却还是有白天黑夜的温度变化,男人自从误入卓尔城市后就一直躲躲藏藏,平日里找些蜥蜴苔藓充饥,也是被折腾得面黄肌瘦。
“为什么不回家呢?”女孩扁起嘴来,歪着脑袋看他。
我首先得能再次通过你们戒备森严的城门,男人腹诽。
“你是不想回家?”女孩蹲了下来,雪白的长发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在地上仿佛绸缎。
“想,怎么不想。”男人不想再看着女孩那双诡异的银白眸子,转而看着“天空”中发光的苔藓,“我的家比这里好多了。”
“可是我觉得,这里挺好呀?”女孩声音里似乎有不解,似乎是蹲着不舒服,扑通一下坐了下来,男人敏感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什么金属碰撞的声音。
铃铛?
“每个人都喜欢自己家,觉得自己的家好。”男人叹气。
“我不喜欢自己家!”她的声音瞬间拔高,一直看不出感情的银色大眼中一瞬间竟然迸发出堪称杀气的情感,空气陡然变得像是凝胶入肺那般难熬,似乎有极细的钢丝要在男人脖子上勒出缢痕。
“冷……冷静!”
男人知道如果自己不让这孩子的怒气平息,这里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
女孩好像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家呢?”
他克制着自己抖动的喉结,尽量让声音温和厚重,像是在安抚一只愤怒的幼狮。
“家里……”她猛地摇头,头发散乱成一团,有亮晶晶的什么东西从她眼角涌出来,被她用袖子狠狠擦掉。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永远都不会告诉别人的那种。”看着似乎已经安定下来的女孩,男人松了口气,继续抚摩着那头手感相当不错的长发,“你叫什么名字?”
“薇塔塔,”女孩站起身,男人再次听到了那种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
“我叫修,修·雅兰。”男人看着女孩,“我们是朋友了么?”
女孩扁了扁嘴,跑开了。
“也许是吧。”
之后的日子,男人靠着这个小女孩生存了下去。
薇塔塔会每天定时给男人送来饭菜,虽然这些卓尔的食物在男人吃惯了人类粮食的嘴里索然无味,却能够让他把被耗得差不多的体力渐渐恢复过来。而他作为回报,则把他所见过的世界一点一点告诉这孩子,薇塔塔的眼睛似乎每次听他讲述时都会染上不同的颜色。
——这个女孩,拥有着不似卓尔的善良和单纯,男人这么想。
“等到你离开了,我还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呢?”女孩这么问他。
“我带你走,你愿意吗?”他喜欢抚摩薇塔塔的头顶,那头发顺滑冰凉,却不像地下世界的夜晚那样深寒入骨,给他种很舒服的感觉。
“愿意。”女孩子银色的眼看着他,带着笑意和似乎与他如出一辙的坚定,“我要去看更美的世界,夏德娜大人也一定会高兴我看到了更美的世界。”
“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你口中的那个彩色的光明的世界。”薇塔塔笑得眯起眼睛,精致的尖耳朵在发间抖动,小小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2.逃离
苔藓在头顶闪耀,像是男人曾经见过的沙漠星空。
不起眼的黑色影子钻进了同样不起眼的小巷,贴着墙学了三声猫头鹰叫,咕咕的声音在地下世界这不能称为“夜”的夜晚里稍微回旋了下,便干干脆脆地湮没于空气中。
“薇塔塔?”男人从角落里闪身而出,看见巷口精瘦的小小身影。
“雅兰?”女孩的声音细若蚊鸣,却清晰地传入男人的耳朵,“我都准备好了哦?”
走到近前修才发现,薇塔塔今天并没有穿着她平日里那身亚白色的长裙,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雪白的发盘在头顶,所有的首饰都不见了,腰上两把黑色皮鞘的修长细剑紧贴着腰,比起她牧师的身份更像个战士。
“像个骁勇的女战士呢,薇塔塔。”男人想要去摸女孩的头,却发现高高的发髻下他竟然无处下手,只好空摸一下缩了回来。
“我是夏德娜的牧师,才不是战士!”薇塔塔似乎哼了一声。
“好好,夏德娜最美丽聪明的牧师薇塔塔小姐,现在我们要执行作战计划啦?”修的语气里有连哄带骗的成分,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
女孩拽住他衣袖的一角,轻轻笑了一声。
薇塔塔不愧在这城市生活了六十多年,现在她正在那些对于男人而言完全无法发现的小路缝隙之间轻车熟路地穿梭,他则只能勉勉强强地跟上女孩的动作——这些小路并不好走,有的地方还几乎会卡住修不算魁梧但也还强壮的身体。
很快城市黑色的石质大门便出现在两人视野之内,修的眼睛即使是已经适应了黑暗也还是无法看清楚门口的情况,薇塔塔却停了下来,躲在墙后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十几个人……十五,十六。一个小队。”女孩啃指甲的声音小而清晰。
“怎么办?”见识过卓尔间的斗争之后对自己的身手没什么自信的修把目光放在孩子身上,却看见薇塔塔对他咧嘴一笑,猛地把他推了出去,男人被一掌拍在背后,一口气冲出肺来,惊呼出声。
——这女人是魔鬼。
修一瞬间看到的那抹笑容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卓尔牧师少女薇塔塔,而是一个纯正的邪恶卓尔在向他露出杀人的獠牙。
卫兵听到修的惊叫向这边看了过来,男人算是白皙的皮肤和一头耀眼的红发在这黑暗的城市里分外显眼,立刻被视力极佳的卓尔战士看出了人类的身份。
然而出乎修的意料,他们用那种复杂且快速到他一头雾水的手势交流一番之后,并没有立即把他拿下或是杀死,只是来到了他身边打量,虽然他被那些或红或白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这些卓尔战士却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更像是在看着什么稀奇的新鲜东西。
——金属碰撞的声音。
细碎,灵巧,像是曾经在薇塔塔耳尖晃荡的银色铃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脚底悄悄爬动,大概是在这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蛇和蜥蜴。他不敢低头,怕自己一有什么动作这群无法知晓想法的战士便会手起刀落,让他再也见不到地面上的太阳。
——想靠一个小女孩从这里逃离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卓尔本身就是充满了欺骗与背叛的种族,你会相信一个卓尔的后代,不是自寻死路么,修·雅兰。
他自嘲一样的笑了笑,开始打算最后搏上一把,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雅兰,蹲下,保护好自己哦。
女孩细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脖子一阵瘙痒,修侧头,只看到一只蜘蛛慌慌张张从他肩膀横越过去。
相信她?
不相信她?
年轻的男人狠狠咬了自己的嘴角,由于突发状况而混乱的大脑被痛感刺激,思维回路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又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一名战士拔出了刀,刀锋在黯淡的光里闪出的光竟也和地面上反射阳光的那些寒冷刀剑一样刺眼。
我命绝于此么?男人心想。
划破空气的刀光和着扭曲的雾气在他面前升腾交织,时间似乎忽然变慢,修本能地伏低身子,听到金属破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有人踩在他的背上,旋即跳起的冲力压得他感觉自己的脊椎仿佛碎裂,黑紫色的雾气在他身边猛地凝结成荆条,仿佛牢笼将他牢牢罩住。
他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咳嗽,咳出一口血痰,抬起头看向牢笼之外——
血液在空中飘浮,在他头顶飘浮。
鲜红的血向着牢笼飘浮,在其上聚成巨大的球体,然后丝丝缕缕地被那些雾气所吸收,荆棘牢笼上的棘刺迅速向外生长,仿佛战场上被投掷的长枪,刺穿了至少十个战士的身体。
一切都在一瞬间内出现,这些训练精良的战士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
剩下的战士在惊怒之后看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黑衣的牧师少女正微笑着站在牢笼的顶端,她的外袍已经敞开,里面并不是卓尔女性常穿的花纹繁复的衣裙,而是一条条坚韧的武装皮带,插满了晶亮的短武器,女孩微笑的嘴里叼着一把黑刃的短刀,双手细剑业已出鞘,剑花如同他曾见过的春日百花绽放那样缭乱,寒光之中那些被刺穿的战士再无声息,倒是围绕着薇塔塔的那些黑色雾气在他们血液的滋润下实体化得更加迅速和真实。
“薇、薇塔塔,薇塔塔·德拉娜大人!”有个战士似乎认出了薇塔塔,声音在颤抖。
一把短刀穿透了他的喉咙,战士被惯性带倒,痛苦地抓着已经无法接受空气的胸口,血沫从他的口鼻和喉管中溢出,赤红的眼已经目眦欲裂。
“我叫薇塔塔,但我不是薇塔塔·德拉娜。”修听到女孩不满的口气,像是小孩子任性那样的表达,带来的却是比什么都真实的死亡,“我叫薇塔塔·拉雅特了。”
“……您要舍弃德拉娜氏族的姓氏么!”另一名离薇塔塔更近一些的女性惊呼出声,她的耳朵不像其他人那样的修长精致,皮肤也是比起薇塔塔来更显浑浊的紫色,更重要的是她红色的眼中有黑色的小小瞳孔,看起来并不是纯正的卓尔,大概是被掳来的外族女性生下的后代。
——也许是个半精灵呢。
女性战士的话音还未落下,薇塔塔左手的利刃就刺穿了她的右眼,剑尖从她脑后冒出,尖厉的叫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杂种。”女孩轻蔑地啐了一口,剑尖缠绕的雾气尖叫着,仿佛毒蛇钻入女性的五官,她轻描淡写地挥剑,女战士的上半头颅应声而落,“我舍弃它与否与你何干?”
余下的几个战士开始后退,却和最初的死者们一样被突然实体化的雾气固定在了原地。
“我们只是想出城而已,对不起咯。”
女孩嘻嘻一笑,那黑雾随即迷了修的眼睛,待到那些实体和非实体的雾气全部散去之后,他看到的只有一地残损的尸块。
“我们可以离开了哟?”女孩背着双手微笑,烈火的花在她背后燃起,哔哔剥剥的爆响连带着人体烧焦的臭味刺激着男人的五感,“只不过这次离开,我就再也回不来啦。”
——她到底是杀戮的天使,还是残虐的魔鬼呢。
“我还能活几百年呢,可是再也回不到这里了。你要负责哦?”
修·雅兰觉得,自己大概在这短短的几十年间参不透这个问题了。
那以后的行程比起黑暗的卓尔城市来几乎是通往天堂的大道,他们一路向上,直到看到那一抹金色的光芒,薇塔塔一声惊叫被修用外套盖在了头上,她悄悄掀开黑色的布料,没有瞳孔的银色眼睛第一次被光芒点亮。
“夏德娜大人,我看到了哦。”
3.活着
一晃眼十年便过去了。
那时候从地下城市逃离的两人已经在这个叫做克林菲尔的沙漠湖都定居下来,尽管那时候被阳光灼到眼睛的薇塔塔捂着眼在地上打滚哭喊,完全没有卓尔牧师家族“德拉娜”的那种“气势”,连她在地底大杀特杀的那副修罗样子也好像只是修做的一场梦,刚刚发现这世界竟然是如此无情荒芜的女孩还是决定留在修·雅兰身边。
而现在薇塔塔已经有了个优雅少女的样子,然而她的表情话语等等无一不透露着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比如家里蹲。
“我不要出去啦——”她拖着长音抱着桌角耍赖,完全没有一个八十来岁的精灵——或者是个会随时随地大开杀戒的卓尔——该有的叛逆样子,“出去要被烤成精灵干啦呜呜呜呜雅兰坏人!”
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青年的修虽然可以独立接下委托养活两个人,却还是想让薇塔塔出去走走,然而他和当年在地下时一样,仍然对这个女孩束手无策,只好放任她蹲在屋子里最黑的角落,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曾经最想见到的阳光。
阳伞竖在门边,本来是修买回来给她遮挡阳光用的,却被她当成大杀器一样敬而远之。
“我出去了——”修习惯性地挥手向薇塔塔告别,摘下墙上挂着的长剑挂回腰间,“别到处乱跑,想出去等我回来哦?”
“谁要出去啊!”女孩躲在黑暗里咆哮,像只炸毛的猫。
男人哈哈一笑,随手开门门,门外炽热的阳光一瞬间射进门内,薇塔塔一声哀鸣闭眼抱头,再睁眼时室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昏暗。
“雅兰,大笨蛋。”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哭腔。
太阳落下去了,房间的空气慢慢凉了下来,女孩也从黑暗中摸了出来。
修还没有回来。
她心里有点不太安稳,平时的修应该已经带着晚饭回来了才是,这时应该是房间内飘着饭香的时刻——不得不承认,这个修·雅兰虽然有些坏心眼,做的饭还是相当好吃的——而今天他从午饭后出门就没了音讯,薇塔塔也不太敢出门去找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红色月亮升了又落,天空亮了又黑,少女从开始的假装镇静到自我安慰,太阳再次升起时她终于哭了起来:“雅兰……”
她第一次拿起那把精致漂亮的阳伞,打开门,然后便暴露在克林菲尔金色的阳光下,深紫色的皮肤仿佛要被炙烤得着火,眼睛连地面的反光都无法接受。
找到修·雅兰。
女孩的脑中只盘旋着这么一个念头,她眯着眼睛,步履蹒跚,虽然宽大的伞面已经罩住了她身体的大部分,还是会不时有哪一部分露在外面,被灼伤的痛感持续不断地在她身体的各个部分出现。
人很少,这种过于强烈的光线对她的眼睛会构成不可逆的毁灭性伤害,然而她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走着,穿过陌生的、带着敌意的大街小巷,寻找修火红的头发。
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然后挪到西方,沉沉落下,最后连它所留下的热气也消散殆尽。
手在发抖,能够稳定地紧握杀人武器的那双纤手却握不紧那把轻飘飘的阳伞,最终它落在地上翻滚,沾了整整一个伞面的灰尘。
“修——修——雅兰——!”女孩哭着大喊,路过的人们带着怀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这样一个卓尔少女喊着一个属于人类的名字,觉察到这一点的女孩戛然而止。
找到又怎么样?找不到又怎么样?
她拾起阳伞,重新用它挡在自己头顶,循着来路向家走去。
那里过去可以称为家,修·雅兰说两个人便可以构成一个“家”,然而现在只剩她一人,但还可以称为家。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生活了十年的那间屋子,然而门口已经坐了一个人,火红的发在夜晚的风里飘摇,似乎在等待什么似地望着天空。
“雅兰!”女孩跑了起来,那身漂亮的衣裙并不方便她奔跑,但已经足够了。她跌跌撞撞来到男人面前,却对上了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
所有她所了解的人类感情,狡黠,戏谑,促狭,还有些微的恶意,都不见了。
映照在薇塔塔眼里的,只有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瞳孔。
那以后的几天,薇塔塔愈发觉察出了修的不正常。男人不吃不喝,只是每天痴痴地盯着天空,盯着那个薇塔塔这一生都不敢用眼睛去看的巨大火球,原本精壮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干枯下去,就算薇塔塔给他喂些食物和水,也只能让他吃下大半。更糟糕的是他会不时陷入幻觉,有时捧着薇塔塔的脸仔细端详,眼中却像是没有这个人,有时一个人缩在墙角哭泣,像极了以前的薇塔塔。
为什么呢?薇塔塔无法理解。
外面的人说这是瘟疫,如果是瘟疫为什么她没有染上?偏偏是被这个一直都很可靠的男人被感染,变成这样一副废人的样子?
“你太狡猾了……”她经常这样看着那个盯着太阳的男人小声嘟囔,男人一如往常地看着天空,却连火红的发色都黯淡起来。
“雅兰,大坏蛋。”
却不会有回应了。
日子似乎这样也可以过下去,她重新拿起了那两把细剑,学着修以前的样子去接受雇佣任务,虽然以她一个卓尔精灵的身份能接到的委托很少,还是能够和之前的积蓄一起撑起两人的生活。
——更何况,一个病人和一个小孩子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
薇塔塔能够做的只有祈祷,每晚对夏德娜的例行祈祷里多了“让修快些解脱”。
这疾病至少目前看来是无解的,如果让这个人这样活下去,还不如快些死去,到他所信仰的神那里。
她本可以轻易杀掉他,却无法下手。
十年前,她为了让他带她逃离那个漆黑乏味的城市和古板严苛的家庭而没有杀他,来到克林菲尔后她为了能稳定地生活没有杀他,现在呢?
现在这个叫作修·雅兰的男人,对她而言只是个累赘。
可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杀死他?
很简单的,明明很简单的,只要将匕首切入他的喉咙,就能让他几乎没有痛苦地死去,这样的仁慈,夏德娜大人也会高兴的吧。
为什么她却连拿起匕首的勇气都没有?
杀死自己同类时的那种决断和残忍哪里去了?
薇塔塔,你还是个卓尔么?
女孩修剪得圆润好看的长指甲刺入手掌,红色的血顺着手指滴下来,洇湿了白色的地板。
4.幻痛
薇塔塔从街上的风声中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据说克林菲尔最近来了一拨从遗都还是不知哪里而来的冒险者,他们自称可以帮忙解决这难缠的瘟疫,薇塔塔却对他们的话表示怀疑。
现在的她无法相信任何事情,除了夏德娜大人的神谕。
她曾经偷偷窥视过那个带头的人,看起来长得还算端正,却带着一股奇怪的气息,那种气势仿佛那年轻的、甚至还尚是少年的人能够君临天下,能够斩断一切阻挡于他面前的东西,无论那是人还是世界的恶意。
然而这样的人能够斩断这场无妄之灾么?
对那个天庭饱满眼神奇异的少年,薇塔塔持保留意见。
之后那些人似乎进了皇宫,他们甚至要和那个出了名难缠的旅团合作。
做梦呢,那群人。薇塔塔这么想。
天是黑的,颜色仿佛能挤出血来。
“雅兰……”薇塔塔像之前修对她讲述外界的故事一样对着毫无意识的男人讲着外面的一切,手里则在细细修饰着她那些许久不用的匕首。
石质、银制和其他金属的没有什么损坏,只有铁质的短锥染上了些许的锈迹,她拿着磨刀石细细打磨,却不知打磨完了会有什么用。
少女长叹一声,扔下已经变得光亮的短锥,趴在桌上打量修·雅兰的侧面。
男人虽然已经三十出头,那张脸的杀伤力还是不逊当年,十年前没有杀死他的原因之一大概也有他长得帅这一点吧。而现在无意识中的他却平添了一层病态的静谧,没了他平日里那种满肚子坏水的促狭微笑反而让他更好看了些。
“啧,浪费了。”薇塔塔咂了下舌头,伸手去拽了拽男人的脸颊,意料之中的仍然没有回应。
如果是他正常的时候,会两手扯住自己的脸往两边狠狠拽,然后让她捂着脸在墙角不满好一阵子吧。
女孩有点遗憾地收回手,最近修的脸也越来越瘦,皮肤的手感也没以前好了。
“你说你……唉。”女孩趴在桌子上,用脸蛋感受桌面的冰冷。
——这世界、这命运的冰冷大抵如此吧。
她这么想着,陷入了几乎无意识的假寐状态,直到被外面骚动的声音吵醒。
“开门!快开门!!”有人在门外狠狠地砸门,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薇塔塔不知恐惧是什么,只懂得敌意。
这声音让她感到这人正在敌人的包围下。
她不想放这个人进来,于是决定无视——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现在的修并不需要灯火,她更加不需要。
然而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男人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薇塔塔一瞬间看傻了。
他保持这样已经至少半月了,忽然就对外界的刺激有了反应,这画面的冲击性决不亚于她看到一个男性卓尔受到了夏德娜的神力恩赐。
修·雅兰尚未干枯的手拧开了门,那双手和十年前一样修长有力,只不过长在了一个已经变得无法使用它们的人手上。
门外的人扑了进来,是附近一家水果店的店主,他跪在地上,满眼都是非人的恐惧。
“病人……病人,全都发疯了!”
女孩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病人疯了?这些病人不是早就都已经疯了么?
“他……它们……”店主语无伦次,突然瞳孔收缩,喉间发出痛苦的悲鸣。
然后他倒在了女孩的面前,大量的血从他的颈动脉流出。
他背后站着个看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一口牙齿已经被男人的血染红,看到薇塔塔之后咯咯笑了出来,然后扑向她——
手起剑落。
女孩的身体一瞬间被分成三段散落在地,血顺着少女手中的细剑流下,与男人的血交织,浓烈发甜的血腥味和深红晕眩的色彩令她的神经兴奋起来,充斥着她的每一个细胞,呼唤着她卓尔精灵被扭曲的本能,她的大脑已经被绚烂的红色所占领。
“……真是狡猾的人啊。”她舔了下嘴唇,那里沾了小女孩四处飞溅的血液。
“你也是……”她用剑尖戳了戳女孩尚在抽搐的尸体,然后划过店主的身体,“你也是……都是这么的,任性啊。雅兰也是。”
手中的剑狠狠地刺入那店主的心脏。
“擅自放了这些人进来……雅兰也是太任性了。”她看着红发的男人。
他一步步走近少女,秀气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睛中放出野兽般的光芒,两只骨肉匀停的手一点点接近薇塔塔纤细的脖颈。
“雅兰也要和那些人一样,杀死我么?”
没有回答。
“雅兰不是在那时候同意了一直带着我么?”
没有回答。
“我再也回不去那里了,我背叛了我德拉娜的姓氏,我背叛了我的族群,为了把你带离那个黑暗的城市。”
没有回答。
“现在这就是你的回答么?”
那双手握住了少女的脖子,猛地收紧。
薇塔塔剧烈地咳嗽起来。
疼。
颈椎疼得厉害,仿佛要碎裂,她已经无法呼吸。
修·雅兰将她举起,少女双脚离地,却没有一丝挣扎。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少女脸上波澜不惊,依然盯着男人那张好看的脸。
男人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感,他的双手仍在收紧。
那双抚摸薇塔塔头发的手,那双帮她挑选衣服的手,那双拉着她离开黑暗的手,如今要成为了结她生命的手。
然后这双手蓦地松开了,女孩跌落在地。
修·雅兰无力地垂下双手,
“可惜你不能道歉了,人类。”薇塔塔从男人胸口拔出了短锥,刚刚被拭净锈迹的锥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她甩掉那些血迹,将光亮的短锥别入腰间。
“那些人,是要去拯救世界?”
血液在她脚下蜿蜒如毒蛇,女孩手中紧握武器,银色的眼睛被远处的火光照亮,那里喊杀声震天,古老的歌声里糅着深沉了几千年的悲愤,仿佛讲述亘古的战役永无完结,死去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拯救,这哀伤的世界将会如何走向无法挽回的末日。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在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但这世界如果要被毁灭,夏德娜大人会困扰的吧?”
夏德娜大人。
少女默念着那个名字,阳伞的伞尖和皮鞋的鞋跟踏过黑红的血液,如同踏过了那将近三万个日夜的时光。
“你是第一个……不,第二个想要拯救世界的卓尔精灵。”那神祇如是说,散发着明亮却不灼眼的白光。
“第一个是谁呢?”少女背起手,她喜欢这种光,让她感觉并不刺眼,却又明亮温暖。
“你自然会知道的。”
语毕,那温暖美丽的白光便包裹了娇小的卓尔少女,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头熟悉的红发,那人朝她拼命挥手,向着她奔跑——
雅兰……
人类啊。
肮脏、污浊、自私、任性的人类啊。
她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广阔无垠的星海下落,白光裹挟着她掠过无数的世界无数的星辰,少女在光里哈哈大笑。
自己曾经说,回不去了啊。
但是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我是薇塔塔,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德拉娜家族的三女,背弃了姓氏和族群、以全部身心奉献于夏德娜大人的卓尔精灵牧师。
夏德娜大人,请给我拯救这个美丽世界的能力,我将创造出您所爱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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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塔塔降临于白色的无名之城时,这里还是一座彻彻底底的空城。
然而她总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那些显示着人存在的痕迹,比如摆满了鲜花的旅馆,覆着一层白灰的火堆,正在腐烂的苹果核。
她撑着阳伞,无名之城的阳光没有克林菲尔那样的暴虐脾气,不会在一瞬间就灼伤她,于是少女还算悠哉地行走在窄窄的巷子里,同时注意着她能注意到的一切。
然而女孩的散步被一阵熟悉的味道打破了。
甜腻的、带着铁锈味道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
女孩的鞋跟在空空如也的巷子里回荡,一转眼便不见了那小小的紫色身影。
她转过小巷,踏上大街,那头火红的发便在她眼前燃烧了起来,还有精壮的背影,在腰间晃动的长剑。
“修……雅兰……?”
女孩嗫嚅。
那么熟悉,好像在克林菲尔的十年是自己做过的一场异常真实的梦,修·雅兰依然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地四处乱闯,误入了卓尔城市,正在等着一个叫作薇塔塔的少女牧师拯救。
然后红发的人转过了身。
——我叫薇塔塔,是夏德娜的牧师。我是奉夏德娜大人的神谕来帮助大家拯救世界的喔。
绝对、绝对,不是来引发战争的邪恶卓尔。
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呢。
毕竟,人类都是如此的狡诈残忍、幼稚任性。
我薇塔塔,最讨厌人类了……
说起来,你见过一个叫做修·雅兰的男人么?
加瓦尼视角
字数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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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瓦尼紧紧地闭着眼睛,直到脚下切实地感受到地面的硬度才敢睁开。
果然,眼前的是和闭上眼睛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色,两旁街道的风格朴实而简洁,房屋刷着纯白的漆。
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空气灌入了肺里。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停了停,又走了一步,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坎加。
这里是,自由的吗?
她抬起头,瞬间撞入了那片嵌满星星的蓝黑色天空,整个穹顶俯身欺下一般的压迫感把她震撼得后退了一步。
这和她在画册上所见过的天空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她定神地看着,几乎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陡然间,沉闷的响声从脚下传来,在大脑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大地颤抖了。她惶恐地挪动着脚步靠近墙边,却被猛然翘起的地面弹飞出去,滚了两圈摔进了小巷的深处。
她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瑟缩成一团躲在墙角。
怎么回事?
这里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呢?有没有其他人?
她会死吗?刚刚离开坎加就死掉?
她来这里……是不是错误的决定?
她把脸靠在膝盖上,用黑暗将自己与外界隔离。
“危险——”喊声在她耳边炸起。
身处的地面迅速地下陷,她还没来得及踩稳起跳,一双温暖的手阻止了她的下落。
一个“女孩子”一把拉住她向旁边跑去,背光使她看不清“她”的样子,光线模糊了“她”的轮廓。那个“女孩”,看起来像在发光。
她回头,看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已经裂成了两块。
好危险……
拉着她走到安全地带之后,那个“女孩子”笑着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她呆呆的样子,又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了些什么,转身走了。
加瓦尼一个字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刚才“她”转过头时自己所看到的长相上。
那如同树木枝干一样深棕色的皮肤,穹顶一样湛蓝的眼睛,尖尖的、却不像精灵那样长的耳朵,那只比她略高一点的身高……还有语言!“她”所讲的通用语里夹杂着对她而言陌生的口音!
就如同她曾经听说的那样。
就如同她以幻术加身之前在镜子里所看到的那样……
她咽了咽口水,从巨大的震撼中拉回思绪。
那个“女孩”是一个侏儒!!!!
她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除自己以外的侏儒!!!!!
而且、而且!那个“女孩子”笑得那么自然,看起来温柔又活泼,和自己完完全全不一样,“她”一定是来自与坎加不同的世界!!
那陌生的口音是侏儒语言的口音吗?
加瓦尼激动地迈出步子想要追上去打招呼,却像触电一样马上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侏儒远去的背影。
傍晚,她像以往那样在一个小巷的旮旯里半躺下休息,然而各种各样的记忆漂浮于她的脑海,整整一个晚上紧闭着眼睛都没有睡着。
她想起她需要加入一个队伍,可是她应该怎么做?
已经组成队伍的那些人看起来都彼此熟悉,她没有走过去打招呼的勇气。
太阳不知不觉钻出了云层,爬到了天空的顶端,又不知不觉地落了下去。
这座无名之城很大,也或者是加瓦尼太小了。她走了很久才看到三三两两的冒险者,有些看起来很疲惫,有些却神采奕奕。
其中没有看到去坎加大闹的那队人,也许他们在她还没走到的城市另一边。
有几个队伍走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加瓦尼注意到这里的地上有许多泛着白光的碎片漂浮在地面附近。每个队伍里都有一个人向着地上的碎片伸出手,白光瞬间扩展开来包裹住了整个队伍,当光再次消失的时候,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哎?哎哎哎哎??不见了??
加瓦尼惊慌地左右张望着,然后想起来他们应该是被传送到别的世界去了。
同时,非常可惜地,因为没有找到队伍,她被留在了无名之城。
兜兜转转又是几日过去,冒险者们又回到了无名之城。
加瓦尼拼命给自己打气。
首先你要加入一个队伍,才能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所以无论如何,去加入一个队伍吧。
胆怯也好,害怕也罢。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先要先努力往前行走……
她念念叨叨地在无名之城里转悠,看到了一个精灵德鲁伊。
既然有精灵在……这个队伍一定非常非常厉害吧!她心情复杂地想着。
悄悄地靠近之后,她发现这支队伍的成员似乎是刚刚来到无名之城,目前还只有两个人。除了精灵之外还有个个子矮矮、长着长胡子的人。
难道说,是传说中的矮人吗?
她又走近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
她还在那个队伍的附近踌躇着,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精灵德鲁伊所饲养的大黑熊在吃了德鲁伊递给它的食物之后,突然失控般地在空地附近疯跑起来。加瓦尼赶紧向一旁躲避,没想到那头黑熊却像发现了追逐的目标一样,径直向着她冲了过来。
那可是两米多高的黑熊啊!!!
加瓦尼的身高连一米都还没到,简直随随便便就能被踩死。
而且因为是肉食生物,就算使用幻术也会被闻到气味,她赶紧转身狂奔起来,在街道间左右穿行,好几次都感觉到带着腥臭味的爪子就在她的背后挥过。
那个德鲁伊会追上来安抚他的熊吗?加瓦尼边跑边想着。
然而随着体力的流逝,她的速度也在肉眼可见地变慢,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大概,不该抱有希望的。
在街道的最后一个路口右拐,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路就被地面上的钢管绊倒,“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她匆匆忙忙地爬起,然后站起来准备继续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黑影向着她笼罩下来,吼声从她的耳边响起——那只黑熊就在她的咫尺之后。
救命……
求求你、神啊……有没有谁能救她……!!!
她的身体被无形的枷锁箍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黑熊的爪子离她越来越近,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
几秒钟过去,她以为会将她撕裂的攻击却并没有落下来。
加瓦尼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铠甲、高大宽厚的人类战士的背影。就好像神明听到了她的祈祷一样,有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黑熊似乎受到了攻击,它蜷缩起那巨大的身体,然后咆哮一声又冲过来。人类没有犹豫,迅速地动了起来。银色的光芒破空而过,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劈向了黑熊的脑袋。
黑熊轰然倒地,沉重的肉体把周围的杂物撞散了一地。
……得救了……
救了她的人类转身面向她,那是一个红发灼眼的人类战士,有着让人异常安心的坚定眼神。他向加瓦尼伸出手:“已经没事了。我是即将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你不需要害怕。”
加瓦尼有些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自称勇者的人类战士的手非常暖和,他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就把瘦小的加瓦尼提溜着站了起来。
“嘿!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街道后面传了过来。
面对那个精灵德鲁伊质问,人类勇者却完全没有退却,反而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这才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动物伙伴失去理智!为什么任由它肆意袭击他人!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德鲁伊吗!你还是一个有着拯救世界志向的冒险者吗!回答我!”
精灵德鲁伊没有想到会遭到义正辞严的驳斥,一下子失去了气焰,毫不犹豫地把错误甩给了加瓦尼。
“那个臭丫头给我的动物伙伴喂了药!”
什么……她根本没有接近过那头熊啊?哪里知道什么药?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她只是一个假装成精灵的臭侏儒!”
加瓦尼仿若被当头棒喝。
……被发现了?怎么会?她明明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才对啊?
她惶恐地抬头看着人类勇者,害怕他会因为受到了欺骗而生气。
他确实生气了。“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卑劣吗!”他以绝对不容置疑的语气愤怒地说道,加瓦尼颤抖了一下才意识到,那话语所指的对象并非自己,而是在喝止那个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德鲁伊。
她被保护了……
在稍许放下心来感到感激的同时,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浮现出来。
【欺骗是错误的行为,欺瞒别人却觉得安心是卑劣的行径。】
【你就那么害怕被人知道你是侏儒吗?你觉得身为侏儒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吗?】
她心中一紧。
人类勇者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出言不逊的德鲁伊和他的矮人队友,加瓦尼小心地瞄着那个德鲁伊的神情,他并没有盯着加瓦尼看,大概刚才的话只不过是不小心戳中了真相的猜想而已。
很快地,德鲁伊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被他的队友灰溜溜地拖走了,人类勇者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索。
“谢谢你,勇者大人!”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嗫嚅着说道,“我可以提出一个无理的请求吗……”
她看到人类勇者的身上有着她所追求的事物,那是坚定自我、能够挥刀斩尽一切阻碍的勇气所迸发出的光芒。如果可以跟随着他,也许她也能够学到勇气的真谛,可是,她有资格成为勇者大人队伍里的一员吗?
“请说吧,无需紧张。”他单膝跪下来,低着头与她平视。
人类勇者所拥有的,果然是坚定不移的平静目光,加瓦尼一瞬间更加紧张起来:“这个……那个……”
勇者身边的队伍,果然应该是更加厉害的人吧。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你要往前行走。
尝试一下吧。
“请让我和你一起冒险,一起拯救世界吧!勇者大人!!”她抬起头,第一次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人类勇者似乎是带着点期待地问道:“你想拯救世界吗?”
“想!”
“你愿意为了拯救世界而冒险,甚至以身犯险吗!”
“愿意!”
“你愿意为此严格要求自己,在刻苦的锻炼中日益精进吗!”
“愿意!”
他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响,加瓦尼也跟着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大声地喊出来。她以前从未那么大声地说过话,似乎连胸口的沉郁也被洗涤一空。
人类勇者露出了些许笑容:“拯救世界的勇者队伍——希望之光,欢迎你的加入。”
那之后,他们的队伍又迎来了一位撑着伞的卓尔精灵少女和一位个子小小的狗妖精。
加瓦尼看那个狗妖精小小只软绵绵的超级可爱,有点想去戳一戳揉一揉,又觉得这样似乎不礼貌而踌躇着。卓尔少女薇塔塔倒全然不觉,抱起狗妖精就揉捏起来。
一开始加瓦尼对薇塔塔也是敬畏异常,毕竟那是一位纯血精灵啊!不过薇塔塔性格非常随性,慢慢地相处下来,加瓦尼也稍微不那么毕恭毕敬了一点,不过还是会被捉弄得团团转。
傍晚的训练过后,大家满身大汗地回到了队伍据点——一座小型兵舍。人类战士亚修严肃地指出了每个人的不足之处,比如薇塔塔体力不足、加瓦尼力量和战斗意识都有所欠缺、狗妖精阿泽拉对危险的警觉性不够,同时也夸奖了薇塔塔的战斗意识、加瓦尼的敏捷性和阿泽拉的对职业技能的熟练度。
加瓦尼支支吾吾地询问道:“力量对于正面武斗类的职业是不是很重要?”
亚修沉吟片刻,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目前体型小、力量弱,如果想转职战士的话确实比较困难,如果你决定要向这方面转职,我推荐武僧。据我所知,相比起战士,武僧更重视敏捷性,而且武僧的修行可以慢慢地增强你的体魄。不过,武僧技巧的苦修也比普通的战士修行更加辛苦。”
武僧吗?
加瓦尼想起来涅鲁特起火当日从灼灼烈火中破空而出的黑发人类。
“如果你最终决定要转职武僧的话,我会将我所知的一切武僧技巧以及和武僧战斗过的经验传授与你。想要进行更系统的学习的话,去寻找一位武僧请求指导也并无不可。不过,无论你想转职什么职业,我这里的训练也是不会松懈的。”
入夜,加瓦尼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凝视着窗外的漫天繁星。在她的旁边的床上,阿泽拉把脑袋枕在大白熊厚实的肚子上睡觉,白色毛茸茸的头发使她的身体快要和大白熊融为一体,薇塔塔躺在另一张床上自由地伸展着肢体,亚修在她们隔壁的房间。
要不要转职武僧呢?修行……她想她应该是能够承受的,她擅长忍受。
今天的训练让她十分疲惫了,不过精神上却有些雀跃,白天听到亚修的话时一瞬间产生的些许自我怀疑被压到了心底,她满心期待起接下来的旅程。
她想,她来到这里一定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在慢慢地往前走,路上遇到了同样前行的伙伴,他们结伴而行,是否会加快通往终点的速度呢,在终点又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在等着她呢。
她这样想着,慢慢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