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大陆,圣别纪元后期。
血族女王莉莉安突然失踪,几乎同一时间爆发的怪奇疫病让人类数量逐年锐减,失去管控的血族加上疫病的席卷,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
将一切扭转的契机在于教会发现血族的血液竟是能治好疫病的良药。
从此,以血液为中心的利益旋涡将整个世界卷入了其中。
【创作交流群:691199519】
「你的愿望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某种低语诅咒,尤尔娅·马尔蒂眨眨眼,确认自己并非沉浸梦中。她已经从尤裡卡的城堡离开,正在独行的路上,星夜之下的呓语仿佛某种诅咒,又像是一些诱惑。
她沉默下来,如果要说愿望,谁又没有愿望呢?许多愿望充盈心中,复活米娜、世界和平、大家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是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混乱之中,她只愿意忏悔,而不想依靠祈求。
“愿望需要付出代价,我的女儿。”利冬曾经教导过她,现实的男人难得没有笑意,声音残酷冷静。
所以她拒绝了。
这并非强制迫使的许愿,是否开口都只是自身的选择。尤尔娅·马尔蒂不去期盼,却向着教会的方向跑去,在所有人惊慌逃离的时候,她向着混乱的中心冲去。现在的战况相当混乱,以她的能力,以她“人”的本身,自然不能改变战局,更没办法做任何事,苍白的混乱的血色的一片中,只有女人的头纱狂舞,她瞪大眼,金色中倒映着血与黑色的影子,破败的一切中,什么都没有。
她看到了神。
短暂的沉默中,她转过身,继续向着目的地跑去。以单纯的人力出发是件漫长的事情,她还要在中途干涉一些混乱,所以到的时候,也已经是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高跟鞋踏过曾经跳舞的广场,百合花已经烧成了灰烬,镰刀的锋芒被显露无疑,可是尤尔娅·马尔蒂什么也没有攻击,停留在教堂门口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这是她生长的地方,即使是一无所知的人,也知道教会谋划了什么,召唤了神与诅咒。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异,在路上尤尔娅听说了许多人开始产生同样的排斥,也许很快她也会长出肢体变为怪物,可是那又如何呢?身形就算变化,灵魂也依旧如常。
她不会为任何人辩解,也没那个资格去做任何一方的战士,她来得太晚了,在神消失之后才到访此地,赠送给阿尔文·伊诺克的花种培养的花朵早就消失殆尽,她的眼里倒映着曾经亲爱的长辈、疯狂的许愿者的雕像,教会中的资料告知了许多残酷的内幕。米娜死于一场实验,还有很多很多圣女死去……这一切都源于她最亲爱的两个人。
出乎意料的,这次她并不觉得多么崩溃,甚至不去憎恨或者诅咒。她立了一会,又眨眨眼,最后在把几个受伤的修女神父送出去之后,在阿尔文的“雕像”前伫立,她从口袋拿出一个丝绸小包的花种,放在了他的脚下。
踮起脚,她拥抱对方的身体,而后闭上了眼。
她没资格替任何人原谅,包括她自己。所以……她决定伪善,将一切苦痛都诉诸以爱。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意料之中,利冬幸存下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去死,所以很轻易在教堂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形容狼狈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白发的女人,她脱掉了那身修女服饰,只穿着一身裤装,正在教堂附近的区域帮忙援建。
尤尔娅·马尔蒂捐赠出了大部分的存款,她本就攒了不少,又从尤裡卡那里弄来许多,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但尤尔娅并不在乎,只是把东西分发出去。而后她卖掉了自己的枪与镰刀,为许多人弄来粥水,安慰痛苦的孩子们,已经出现异形的身体依旧温柔地拍抚那些孩子们的肩膀,然后唱起了玛歌修女曾经唱给她听的歌谣。
“你没必要这样。”利冬对她说。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父亲,”她对自己的父亲说,“可我想做点什么。”
因为她不再信仰神,所以褪下了衣装,可是她依旧信仰着善,甘愿做一个伪善者。
……玛歌修女失踪的几个月后,她突然背起行囊。
“我想去找找她。”尤尔娅这样对尤裡卡说。
对方对于她的行为觉得匪夷所思,只是问:“那我怎么办?我可是付了你钱的。”
“您可以跟我一起走,我们去旅行。或者……”尤尔娅笑了,“您等我几年?我会回来的。我只是想找找故人……米路、玛歌修女、珍珠……我去看看。”
“你找那个女人干什么?”
“看看她,带她回来。我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我想让她住进来。还有米路和珍珠……”
尤尔娅说:“找不到也没关系。这只是我自己图个心安而已,你不用太在意。或许她已经死了。”
“你说得对,那如果她死了你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找不到我就回来,不过……”
“尤裡卡先生,等我死了,”尤尔娅·马尔蒂说,“能请你把我研磨成骨灰,撒在随便哪儿吗?谢谢你。”
谈论红发圣女时,大家的话语总会带着模糊,就好像隔着一层雾。这种模糊可能是因为并非亲身经历的听闻,也许是为了模糊焦点的含糊其辞。“她是个好姑娘”或者“她对弟弟很温柔”,大家都这么说着,脸上往往也带着温和的神情,眼睛望着遥远的虚空之处,仿佛在讲一件年代久远的事情。他感觉人们口中的圣女米娜只是一个圣女的模范,温顺而乖巧,直到最后一刻,为神献身。他不知道人们避而不谈的部分到底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包含了多少自我和灵魂。
关于红发圣女的记录,他迟迟无法下笔。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记录人们期望的圣女,另一个则是不期望的圣女。关于圣女自身的想法已经无迹可寻,但至少在他自己的记忆中,她并不像人们那样模糊。剥离了圣女的身份,米娜是个非常擅长照顾人的女孩,大概是因为她身边一直有个需要照顾的弟弟。他自己在病房里,偶尔会收到米娜帮忙递来的食物和干净的换洗衣物。每当他面对米娜时,他都感到无地自容。米娜只是个大自己几岁的女孩,在繁忙的圣女课程、照顾弟弟之余还会来主动照顾病人,而自己只是整天躺在病榻上读书消磨时光,无所事事。他除了对她说“谢谢你”,也无法更多地表达。
“没事的,祝您早日康复。”每当被道谢时,米娜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而他感觉无颜面对,总是会低下头。
那个时候的恩斯特还用着父亲起的旧名,沉浸在自己的悲剧命运中,很少能感受到他人。他总是幻想着自己是书中的某个人,幻想着自己有健康的身体、充满爱的家庭、亲密的挚友与伙伴,并且能够踏上一场华丽的冒险,或者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而当他合上书,面对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虚弱的身体时,又会陷入绝望。他和所有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一样,冷漠,暴躁,有时甚至歇斯底里,还带着孩子特有的无理取闹。他害怕自己第二天就会死掉,但又希望自己第二天就会死掉。为了避免把这种负面的情绪宣泄到他人身上,最终他选择的就是不停地读书,从而忘记自己的存在。
但是在这样的生活中,米娜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一切。她的一举一动,她温和而又安静的笑容,她亲切而又真挚的话语,都打在他的心上。后来他偶尔放下书,下床去疗养所附近散步,就是为了看看米娜在哪里。偶尔在午后,他会看到米娜和她的弟弟一起躺在草坪上,太阳把他们两个人都照得闪闪发亮。他们在一起时总是一直紧紧地牵着手,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他多么希望被牵着手的那个人是自己。
每当他的脑中浮现出这种念头,他都会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回到昏暗的疗养所,只有头顶开着一小扇窗的床位上。隔壁疫病的病室一直有人在哀嚎,身边床位的青年总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失去的腿,对面床位的老人从来没有起身过,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不知道哪天就会被送去教会后面的墓地。而他只好拿起床头一本已经看过几遍的书,随意翻开一页,然后逃进那故事里。
现在的恩斯特想来,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命运,也没有勇气展开自己的生活,他本来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在米娜死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能有很多选择。他开始主动地锻炼身体,阅读课本,请教有学识的人给自己补课。在教会中许多好心人的帮助和神的保佑下,他的身体逐渐恢复,终于能够自由地活动。并且因为憧憬故事中的国度,选择奔赴一所异国的大学精进。在恩斯特即将离开时,许多人欢送他。他多么希望这群人中包括米娜,因为她曾经那么多次而又真挚地说过希望自己康复。
离开之前他走过那片草坪,上面空无一人。
***
大学时光无疑是愉悦的,他认识了许多人,大家交流着不同的见解和学问;他去过很多地方,看到不同的信仰和文化;他读了更多的书,来自不同的语言和时代。但他知道得越多,就越感受到内心的空洞与不安,和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哪怕他所谓的乡情,只是疗养所里的小小床位罢了。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值得他思念,让他在愉快而富足的生活中坐立不安。毕业后,他为了消解这一切,婉拒了一些朋友和老师的邀请,回到了圣伯拉大教堂。
现在想来,他的不安来源确切而具体。康复后,他过上了向往已久的“别人的生活”,但他始终觉得这个生活好像是偷来的。米娜没能离开过大教堂,米娜没能去过异国,米娜没能享受锦衣玉食,没能看过那些壮丽的景色……米娜甚至没能活过十八岁。这种不安在来源不明的情况下,让他无法享受这一切。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回到清贫,虔诚,甚至一无所有的生活里,他害怕那些美好到能成为诱惑的东西。他以为这种念头是因为他在大教堂生活了太久,浸染上了神职者清苦的习性,于是向神父选择了修道的道路,可事实远远不止如此。
他始终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这一切,只是安静地介绍着自己想要为圣女们留下一些记录。大家赞美他的善意,他却明白这不是纯粹的善意,可又不愿意去解释这一切。
他偶尔会在教堂中遇到那还活着的弟弟——米路,他和米娜有着一头同样的红发,而且看起来毫无成长的痕迹,仿佛被定格在了十五岁。他知道那是因为他染上疫病,不得不成为了吸血鬼,现在成为了教会猎人。他不了解个中缘由,但因为弟弟看起来毫无变化,也没有多少吸血鬼的特征,所以也没有感到害怕。
他偶尔去找弟弟,弟弟总是一副快活的样子,依旧在阳光下蹦蹦跳跳。但可惜比起男人,弟弟只愿意和圣女们亲近,导致恩斯特无法和他多说几句话。他想问些什么,但觉得这一切并不礼貌,其他人也很自觉地不在弟弟在场时提起米娜(或许也没有那个必要),好像是一种不成文的禁忌,于是几次尝试最终都不了了之。
他开始有些放弃去写已经被献祭的圣女的想法,转而打算去写现在还在教堂的圣女。尽管依然觉得羞涩,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去问圣女们的经历,认认真真地记下来,然后晚上整理记录,试着撰写成文书的形式。由于缺少写作的经验,撰写时他感觉一切都干巴巴的,笔下的角色缺乏他读过的圣徒传记或者故事书中那样充满魅力。他不满意,于是一遍一遍地重写,废稿积成了小山;又阅读各种各样的传记,企图从中汲取到神性的表达。她不希望那些少女们在他的笔下显得千篇一律,希望能描述得栩栩如生,就像她们本来那样各不相同。就算能够听圣女们亲口讲述,他在写作上也吃尽了苦头。这让他有一阵子几乎终日闭门不出,也不太进食,人们见到他时只能看到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旦他感到不堪重负,甚至有些后悔主动说要写下圣女们的传记,他就开始祈祷,去看圣母像,重新认清自己的道路。
在某一天,他祈祷结束后,遇到了那位模样年幼的教会猎人。他有些惊讶,向红发的猎人问好。猎人低下头,轻声说:“我听说你在写关于圣女的传记。”
“啊,是的。”恩斯特说着,脸上有些发烫,“但是进展不是很顺利,我写得太糟了。”
“你是……放弃写米娜了吗?”圣女的弟弟抬起头,用试探的目光看着他。
恩斯特轻轻地摇头:“不,我没有。只是……只是我了解得太少,不敢轻易下笔。”
“之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探姐姐的消息,所以很害怕……我以为你是什么坏人。但是……听其他的姐姐告诉我的,好像并不是这样。”米路看着自己的脚尖,“所以……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能回答的……可以告诉你。”
“啊,好的……谢谢你。”恩斯特挠了挠头,“可能是我之前也太着急了,显得比较可疑。不好意思。”
“……你愿意写关于姐姐的事情,我很开心。”米路露出了笑容,但随即又变成了失落,“不过我有段时间生病很重——中间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可能,可能你想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告诉你……”
“是这样吗……”
“不过,姐姐有一位很好的朋友哦!她现在不在教会了,但她一定知道更多事情,也记得比我清楚。也许你可以问问她。”
就这样,恩斯特知道了尤尔娅·马尔蒂的存在。也许其中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甚至不得不让一位虔诚的修女离开,也让一切成为了禁忌。想到这一切,他不由得感到有些激动,那种使命感又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当天,他就提笔给远在猎人公会的米娜的挚友写了封信。没过一阵子,他收到了回信,对方说愿意聊一聊关于米娜的事情。
阿尔文神父看恩斯特因为写作困扰已久,于是准许他外出取材,也希望他能在路途中放松心情,获得灵感。一获得准许,他立刻就准备动身了。路途遥远,他虽已经不在再身患重病,但仍然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强健体魄。正巧,这时他听说有一位要从大教堂回到工会的猎人,愿意护送他到工会。恩斯特想也没想便抓住了这个机会。
————————————————————————
依旧是恩斯特的背景,关于米娜部分以及和米路的部分!
米路真的太可爱啦写的时候心里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