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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郊野有一种别样的冷寂。
两旁,一排排高大的枯树晕染成一团朦胧的灰棕,密密麻麻向远处、两侧延伸、延伸、延伸。向前的道路逐渐变窄,在遥远的地方交汇,那是风来的地方,巨大的风从那里呼啸而来,带着撕扯得七零八落的雪的尸体将我裹成一团。
这样冷的天没有人出门,除了猎人。
这是我第一次参与捕猎。
寒风肆意舔舐着脸颊上的热气。裸露在外的头发成了它们的吸管,直要把人骨髓里那点儿生气吸干。
我绑上布条,带上耳罩,笨拙地跟在队伍最后面。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着我,说不清是惊恐、焦虑、紧张,抑或是每种情感都有。黑色的布条吞噬了我的视觉,橡木阻隔了声音,只有空洞的嗡鸣在脑中共振。我立足于一片黑色的流动海中,分辨不出颜色的线条鱼在我身前游动。
当选择做猎人、拿起钢叉的这一刻——不,应当是是更早、更早的时候,湖水某天突然变得漆黑一片,黑得纯粹、黑得浓郁、黑得毛骨悚然,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漆黑的湖水不再结冰,湖面上终年漂浮着刺骨的水汽。直到某一天,湖水中孕育出了人鱼,它们为村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也带来了如影随形的诅咒,它随着蒸腾的水汽弥漫,被风吹到了村落的每一个角落。它坦然地、毫无顾忌地出现,像逗弄老鼠的猫似的逗弄每一个被它笼罩的人,钢叉尖端闪耀着的是它悚然的冷笑;树丛中一闪而过的黑影,是它故意留下的捉弄人的痕迹;当我们躺在木床上休息时,它就在床边,争着硕大的双眼炯炯地盯着我们紧闭的双眼,直到我们被冷汗惊醒,直觉望向窗外,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风——它已经心满意足地离去;它藏在如复一日升起的太阳里,是组成太阳的光晕。太阳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它的光与热,它也大摇大摆地紧跟其后,使得我们在大中午正温暖的时刻打冷颤;它藏在缓缓升起的月亮中,当月光洒满村落,它便顺着月光进入我们的梦乡,每一个入睡的人都要受其折磨,在梦中辗转;更多的时候,当我们饮水,它便顺着水流化作小刀子,让人腹痛不已;当我们照镜子,有那么一瞬间,对着镜子熟悉的人影我们却感到陌生不已,那便是它已然降临。它将抽走我们的肉体与灵魂,我们正对着镜子做最后的告别。它就这样带走了我父亲的弟弟,随后带走了我父亲,随后又带走了我母亲。它带走了我的姐姐,又即将带走我。它送来恐惧,也送来收获的喜悦。每当有人消失,也意味着人鱼猎人的丰收。这些美丽而狡猾的生物,是决不肯让自己吃一点儿亏。
父亲的弟弟、我的小叔在一个清晨失踪,太阳尚未出现,他消失在晨雾之中。父亲发疯掉入黑湖。母亲被日复一日的泪水浸润,变得湿弱,骨头缝里不停地渗出水来,死的时候只剩下泡发的皮囊。姐姐被月光指引离开家门,第二天早晨,只留下空空的被子。我呢?我将以何种方式死去?死后将以何种面目与姐姐、母亲、父亲相见?这恐惧把我引诱到关于死的无尽想象中。
由于太过沉溺于想象,我不知自己走向何处,导致蒙着眼睛的布条被树枝扯了一下,发出刺啦的声音。簌簌的雪骤然落在眼睛、脸颊上。我反手摸了摸,没松,便也没在意。陡然间,我心一紧,感到眼皮一热,一道锐利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直直朝我勾来,使我不由得下意识抬头,追寻目光射来的方向。
那炯炯的目光独属于为首的老猎人。这老猎人是诅咒下的唯一幸存者,诅咒带走了他的父母,带走了他的妻子,带走了他唯一的孩子,却始终没能带走他。每每提及此,他都忍不住桀桀大笑,笑声如锈刀锯木。他以怪异的强调说他是天生的猎人,天赐予他盲眼聋耳,因此得以无视诅咒给他的传讯,坚硬地活着。
他虽眼盲,可那蒙了翳的白浊眼却比雄鹰的双眼都要锐利,如同两把银勾,死死剜住一闪而过的人鱼。他那双皱在一起、生了耳垢的双耳却比猎狗的双耳还要灵敏,能于无声中判断人鱼游动的方位。他年近七十,依然孔武有力。他的身形是我的两倍大,五根手指就像五根圆木槌,指甲边缘深深陷进去,掐得肉紧绷出去。他握拳时,青筋如怒龙暴起,似汪洋翻腾,一直延伸到胳膊,这力量能轻而易举拧断人鱼的尾巴。他的手指指端黝黑,那是人鱼的怨气,经年累月,越积越深。
老猎人既不会被人鱼的身形蛊惑,也不会被它们诱人的歌声干扰,能打动他的,只有售出人鱼后那沉甸甸的金块。想到此,我不禁握紧了手里的钢叉。没有人见过人鱼的样子。那些抵制不住诱惑偷偷摘下眼罩的人抑或是不幸耳罩掉落的人都发了疯,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湖中,与湖底的幽魂相伴。
我赶紧调整步伐,跟上队伍。感受到扎人的水汽,便知道黑湖快到了。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下、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声音在身体内回荡。手上的绳子动了一下,老猎人示意我们就地趴下,等待下一步行动。我趴了下来,脸贴在冰冷的黑土上,可我并不觉得冷。我感到一种游子归家后,内心深处激动的余波消散后,随即油然而生的温馨的疲惫。
父亲的灵魂就藏在漆黑的湖中。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前去捕猎,唯一不同的是那天早上姐姐说她半夜听到叔叔的声呼唤。彼时距离叔叔失踪已有两年。父亲出门前的脸色十分沉重。紧接着第二天深夜,丛林深处传来阵阵尖叫,那声音极其凄厉,断断续续中还夹杂着哭声,让人毛骨悚然。父亲是不会哭的,可那分明是父亲的声音。我、姐姐、母亲紧紧依偎着,六只手交叠在一起,母亲的眼泪不断地往下落,她一定预感到了什么。到第三天黎明,空手而归的捕猎队伍中没有他,只有一块黑色的布条,那是父亲绑眼睛用的,布条内侧里面是母亲缝的平安咒语。他们推测父亲的布条掉了,不幸被人鱼蛊惑,发了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才发出那样的声音。那声音穿透了耳罩,好似冰柱一般深深地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直到一声闷响,大家在老猎人的指挥下摘下布条与耳罩,只看见父亲的钢叉被扔在一旁,周围的泥土上残留着抓痕。视线转向湖面,湖水中心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波纹。老猎人宣告他已死亡。
父亲死后,母亲一天比一天虚弱,很快她的灵魂追随父亲而去,只留下被泪水泡发的肉体。我和姐姐捧起母亲的尸体——惊讶于她竟然如此之轻——将母亲的肉体沉入黑湖中,希望他们能在湖水中相遇。父母相继离世,姐姐牵起我的手,领着我继续生活。我至今都能记得她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时那轻柔的触感,她感叹我的头发又长长了,她的指尖划过我耳旁的碎发,将它们别到耳后。我眷恋那种温柔。某一天,我们一如既往地依偎在一起躺下,头发交缠在一起。那晚我睡得很熟,直至清晨醒来,发现旁边空空荡荡。最后的目击者说她曾看见姐姐在月亮高悬时出了门,像幽灵一般飘进了树林深处。我沿着她的脚印走到树林的尽头,来到了黑湖。她在这里消失。
如今我匍匐在黑湖边缘,距离我家人如此之近。我的心在鼓噪——他们在湖中,我在湖岸。我悄悄松了松耳罩,希冀听到他们的呼唤——如果真的有的话。我听见拖拽重物的声音,袋子与泥土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还伴随着沉闷的哼声。我以为那是老猎人的喘息。他正部署诱饵,诱饵是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从不让任何人参与捕猎的准备工作,也并没有培养接班人的打算,人们认为他这是为了分得大头。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似乎能一直将这档子买卖干下去,可事实并非如此,他拖拽诱饵时发出的剧烈的、仿佛窒息一般的喘息昭示着他已经老了,无法像年轻时一样戏弄诅咒。接着是东西入水的声音。再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我听到月亮不断攀升。在这静谧到诡异的时刻,我听见湖水中传来噗噜噜的声响。手中的绳线动了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猎人的钢叉已经甩了出去,哗啦一声,激起的水流溅湿了我的脸。其他人一拥而上,一片混乱中,我的手背被柔软而冰冷的物体扫过——是人鱼——它就在我面前,我本应立刻用手中的钢叉将它制服,但那一刻我却僵在那里。后来当我沉入湖中、意识消散之时,我才意识到那是诅咒,它又一次现身,这一次它没有留情,带走了我的性命。鱼尾在我手背的水渍很快蒸发了,留下那一块肌肤像被吮吸过似的,紧绷起来。鱼尾带起的风直接扇掉了我本就不太牢固的布条。
就这样,我兀地与它——人鱼——对视,在看清它面容的那一刻,尖叫先于大脑发出,可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一般,我拼尽全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抓挠自己的喉咙,企图把禁锢着声音的东西挠烂。手指挠出了血,可我停不下来。眼前的人鱼有一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我绝不会认错。姐姐的容貌还停留在几年前,从胯骨开始变成一条硕大的鱼尾,好像将人拦腰砍断,生生装上去的,这让它看上去怪异极了。它用姐姐的眼睛望着我,使得我根本没办法挪开目光。它的喉咙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它已经被老猎人擒住,他正将它倒吊起来,要吊上几个时辰。离开水的人鱼就像离开了空气的人,是活不长的。等到它的身体由于脱水而发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发出声音时,老猎人才会将它带走。它的眼睛始终盯着我,似乎在请求我帮助它。我陷入了极大的挣扎。
长时间的狩猎让猎人们筋疲力尽。他们席地而坐,吃起了随身携带的罐头。吃完,其他人靠着树干休息,老猎人的眼皮也已合上。这让我长舒一口气。但我依然提防着他的耳朵。松一点点就好。我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沙沙的雪声刺激着我的心。我不时瞥去看老猎人,直到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这才大胆了一些。我绕道人鱼背面,松了松绑着它的绳子。我既不敢解救它,又不忍心看着它干涸,面对着姐姐的脸,我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只好用这种方式抚慰自郁结的内心。如果它能在老猎人醒来前挣脱,那就是它足够幸运。我最后看了一眼它的脸,它的眼中蓄满了泪水,显得那双眼睛是那样温柔,就好像姐姐在透过它看我一般。我咬咬牙,回到自己的位置,靠着树根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里一会儿出现早已失踪的小叔那模糊的影子,梦里他下半身成了硕大的鱼尾,中间插了一把巨大的钢叉。一会儿是父亲兴奋地拿着捕猎人鱼所得的酬劳回来,他说要用这些钱给我们做一身新的衣服。可没等他说完,他的脸骤然变了,变得狰狞可怕,喉咙挤压出锋利的声音,一会哭,一会儿又咧着嘴大笑,疯疯癫癫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吓坏了,跑出去找母亲。梦里的母亲背着我,我跑过去抱住她,跟她说父亲疯了,她一直不回头,也不回应我,我便凑到前面看——那漆黑的脸吓了我得我摔在地上。黑脸问我姐姐呢,我不停地摇头说我不知道。它说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姐姐在你后面看着你呢。我回头,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直勾勾地望着我。她的眼框里蓄满了泪水。此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漆黑的一片虚空和她那两只蓄满泪水的眼球。它们不断分裂、变大,逐渐充满着整个空间……
我从梦中惊醒,灵魂还困在梦中,恍惚了好久,才逐渐回过神来,浑身冰凉。这时,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紧随而来的是喀吱喀吱的声音,好像大型动物在啃噬猎物。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我缓缓抬头,眼前所见令我头皮发麻,险些直接昏了过去——
猎人们血肉模糊,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上。他们的身体四分五裂,拼不成人形。老猎人的肠子哗啦啦流了一地,粉色的肠子将雪地染成了漂亮的烟霞色。人鱼的长发散落在老猎人身旁,长发沾了血污,已经结块了,可它毫无知觉,头埋进老猎人的腹腔进食,一边进食,一边发出与野兽无异的哼哼声。我捂住嘴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知道我不能出声,可是呜咽却从指缝里泄出。它听到声音,顿了一会儿,将头抬起,嘴角还黏着血丝。我们就这么对视着,我浑身瘫软,失去了逃跑的力气,可它看上去却比我还要震惊,泪水止不住地从它的眼眶中落下。它咧开嘴,肉块从口中掉落,它愣在那儿,旋即露出悲伤的表情。它的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伴随着这咕噜声,黑湖中传来越来越多的声音,好像湖水沸腾似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猎人们连同老猎人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新雪覆在旧雪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我把雪拨开,连血痕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那悚人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可眼前光洁白雪又作何解释?我跌跌撞撞回到村落,大声喊叫,四处翻找,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没找到一个人。村子已经空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黑湖,拖着疲惫的身躯与几近崩溃的灵魂。湖面平静,黑得沉寂又安详。我久久地伫立在湖边,任由风簇拥着我。风声中夹杂着诅咒的低语,我也回应着它往下倒,湖水敞开胸怀拥抱我,好像拥抱找到归途的旅人。我从诅咒中解放,任由湖水托起我的发丝与躯体。它们沿着鼻腔与咽喉、眼眶与耳道、沿着一切缝隙涌进我的身体,一遍又一遍挤压我的心脏、冲刷我的骨骼、侵蚀我的皮肤。手臂上的皮肤似乎正在逐渐脱落,骨头在溶解,肌肉在流动,它们将它们重组、黏合。它们包裹着我、引导着我往更深、更黑的地方坠去。在那里,我将与我的家人团聚。在那里,我将重新获得爱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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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魇
评论:笑语
附:此篇为个人IP《万千亿我》世界观下原创短篇。
题目:第零类接触
我们都知道,和未知目标接触按照程度可分四类:
第一类接触,仅目击其大致轮廓(包含其外容器,如飞行器、步行代步工具等)。
第二类接触,除目击外,同时伴随有其他感受,如耳鸣、皮肤刺痛、嗅到烧焦气味等。
第三类接触,见到真正鲜活的未知目标本尊或其团队。
第四类接触:与未知目标有直接互动,从谈话到碰触,甚至高度参与其社会生活。
通常情况下,未知目标来源于未被明确记载过的世界团。虽然大家对“有万千亿世界与我们共存”这种事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巨大的感官震慑中保持冷静。不知幸运还是不幸,我必须得学会适应这个情况,因为我已经被选中成为穿梭向导,而且现在,我已经坐在教室里在听课了。实际上,刚刚讲到的四类接触就是我的现学现卖。
那么接下来,我需要了解到的知识点就是“第零类接触”。因为从事穿梭向导这种动辄就要进入中间域,并在其中寻找各个世界团这样的工作,我们很难避免面对一些常人不太容易遇到的情况。这其中之一就是——遇到“唯一神”。
目前的研究结果表明,唯一神并不是创世神。经过长达一个半世纪的研究,我们可以基本确定,创世神就是“阿”。智慧生物大多跟她有着确定的血缘关系,极少数个体则和“阿”的最初造物“卡”有关。实际上,我还听说过一个有点疯狂的都市传说,那就是各国都有秘密关押着“最初母亲”,也就是第一批从阿的血中演化出的女性人类,逼迫她们和各种各样的男性人类(也可能是雄性动物)生下后代,并将其用于各种生物领域的科学研究。
至于唯一神,目前对于祂最主流的推测就是,祂创造了“阿”。导师告诉我们,唯一神其实跟很多见过祂的人说过自己的名字——或者说祂希望被如何称呼,你懂——但那个发音很难用人类或者类人生物的声带模拟出来,倒是和一些棘皮动物摩擦骨片时发出的声音有极多相似之处,如果我们有幸亲耳听到就会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说。通常情况下,祂的形象会表现为一个有着众多扁平触手的片状旋涡体,超乎常规认知的庞大,即使没有巨物恐惧症,也很难不被其震慑。不过我们可以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恐惧,实际上,无论我们表现出的情绪是厌恶、狂喜还是别的什么,甚至无动于衷,都不会引发任何不良后果,你只会看到那些缓慢飘舞的片状触手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旋转着的巨大片状旋涡,它们在世界和世界之外,安静且客观地存在着。
当然,如果尝试与祂交流,还是有一定几率会得到回应的。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对应的身体器官也足够结实,和祂“聊”上两句不是什么过于艰难的事。不过这始终还是有风险的,我们的身体结构终归无法承受祂的频率,交流超过三秒,罹患脑部疾病的风险就会成倍增加。导师说,她曾经有一位学生,男性,年轻,健壮,对这份工作报以极大的热情和勇气,在和其他学员打赌之后,在穿梭至中间域时和唯一神交流了大约两分钟,然后在回归之后,立刻七窍流血死掉了。法医解剖了他的尸体,发现脑组织已经变成了一堆红白混合的碎屑,组成颅腔的骨片嵌合结构也被破坏,那些骨片本身也变成了松脆的饼干,用镊子夹起时,甚至还在簌簌掉渣。
综上所述,老师表示,在中间域时,如果遇到了唯一神,就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做好手头的工作最好。前几次遇到时真的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可以看一眼,或对祂礼拜,然后迅速回归工作状态。如果我们还想不遵守这个规矩也没问题,反正所有的协议都在那个冒失男孩死后针对这个情况做出了对应修订,死于犯傻不会获得任何经济赔偿,反而会导致自己的直系亲属无法获得穿梭者向导资格。
第一堂课到此为止,导师收拾好教具走出教室。我去洗了把脸,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深呼吸了几次,最终整理好了心情,准备迎接下一堂课——第一次尝试真正的世界穿梭,也就是说,尝试进入中间域。
教室中的桌子已经全部沉入地板,椅子换成了更加舒适的躺靠模式。我们在导师的言语指引下,尝试找到同时激活自己大脑静息态和工作态的开关,也就是进入“超域态”。这确实有点难度,一方面,不是每个人都能主动进入静息态,虽然我对此经验相对丰富(毕竟我从五岁开始学习攀岩,已经保持了十三年每周十小时不间断记录),但仍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顺利进入“心流”状态;另一方面,超域态是需要同时保持静息态和工作态的部分功能活跃,但比例并不能固定——这与个人体质、性格、健康等等都有关,且目前对此的研究也在初步阶段——总之,你要找到一个最恰当的频率,才能接收到其他世界团中对应的波长,进而产生共振,最终进入到中间域。
我大概是真的拥有对应天赋,体感三分钟左右,我就有了那种“清醒做梦”的感觉,接着,像在睡梦中起飞一般,我跃进一片乳白色的半透明空间中。
这就是中间域,我无比确定,而且我还发现,我的确来过这里,在梦里,在神游发呆时,在偶尔攀岩失败跌落中,我曾短暂地在此停留过。怪不得我会被选上,我的确就该做这个工作。
在我欣喜若狂时,祂出现了。
第一节课的导师说得没错,我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而当那些片状的、巨大到每一条都可以覆盖住整片大陆的触手开始向我压下来时,我短暂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也失去了一切的念头。那触手停在离我头顶很远很远的地方,却像把万千亿世界都裹在其中一般,庞大,客观,亘古不变。
我跪倒在地,谦卑地对祂礼拜,哆哆嗦嗦地念叨着支离破碎的词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地开始穿梭世界,甚至只成功了一半,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接着,像在睡梦中一脚踏空般,我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胸口的衣服被鼻血打湿了一大片。
我成功了,也失败了,但我还活着,单这一点来讲就足够我庆贺一阵子了。导师听完我的描述之后明显在努力憋笑,但她很耐心地安慰我说,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要知道,本学院第一次进入中间域最快记录也不过是二分三十六秒,之后,那个创下记录的人因为打赌,脑子碎掉了。我用纱布堵住鼻孔,捏着鼻子听,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能尴尬地咧嘴笑笑。导师继续安慰我,说就算看到万千亿世界团在眼前展开时,那种场面也未必一定震撼。她总觉得那看起来像是药瓶里挤挤挨挨的胶囊,而她有轻微的密集恐惧症。
不管怎样,下课铃响了,我们都松了口气。我的鼻血也止住了,我想去食堂看看有没有金枪鱼沙拉,也许还要加上一条燕麦面包和半支奶油煮玉米,我饿得够呛。
在毫无秩序可言的斯克哈地表,想维持一个规则实验室,需要超乎寻常的强大。幸运的是,达西-嘶-嘶-格鲁玛-沙拥有这份恐怖的力量。她靠它震慑住了自己的兄弟,父母和邻居,让这个她亲手建造的规则实验室运行了三百历,并且,因为她已经接近永生,所以这个实验显而易见会持续运行下去。
规则实验室占地面积其实并不算大,实际上,达西每次进入时都需要扭转自己的部分躯体,以适应那些被她亲手扭曲成无限形的规则通道。但她不会对此感到腻烦,她爱自己制造的规则,更爱这规则衍生出的万千亿世界,至于那些世界中各种各样的生灵,哦,它们简直可爱得无以复加。她甚至很爱那个最初试图逃逸但现在还在持续在各个世界团中穿梭的小东西,它给她带来了太多乐趣。最近,达西发现陆续出现了其他更新更渺小的穿梭者,她记录并观察它们,尝试与它们交流,同时总结它们出现的规律。
刚刚的那个,似乎是个新的,达西想。她为它取了新的代码,仔细地将所见所闻刻录进芯片,并将观察记录归档。
接下来,达西-嘶-嘶-格鲁玛-沙走出她的实验室,将自己暴露在斯克哈地表富含强酸颗粒的雾气中。她来到祭坛边,那上面已经摆好了达西和她子侄们共同猎杀的一头科根兽的大脑和脊髓团。此刻,那几位子侄正顺从地退到达西身后,伏下她们多节的肢体。
所有的人在达西的带领下,对着天空摩擦起自己身上的骨质甲片,发出在她们一族的语言中,代表这样含义的声音:“我的神,今日我为您献上我的祭品,请您继续赐予我健康、强大和永生。”
她们谦卑地祈祷着,因为虽然此刻雾气弥漫,但她们的的确确都见过她们的神祇——在偶然的雾气消散时,那透明的晶状天空后,有一对折射出璀璨黑色的圆形瞳孔,偶尔会对她们投来庞大,客观,亘古不变的一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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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真的特别喜欢这篇!对于宇宙穿梭探索的题材简直爱毙了。特别喜欢魇老师在本世界观里塑造的宇宙观。读到结尾的时候就闪起“人类是否只是一场巨大实验的产品?”“宇宙之外是否还有宇宙?”之类的念头。现实中的世界目前确切的答案,但在故事的世界拥有一场无穷无尽是个多么有魅力的轮回ww喜欢故事里塑造的神的形象,客观且强大,拥有神的中立感。穿梭者向导的设定也特别有趣! 当时提供胶囊这个关键词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有狱友以一种比较像“箱庭”的视角来阐释一下空间和宇宙的概念(大抵是有关“胶囊壳是空间的外壳,而里面的药粉是微小的内容物”的联想)。闪过几下的想法能由魇老师如此有意思旦美味地实现卜卜头幸福地冒泡泡辽qwq……
世界观很有趣!设定上会联想到旅法师或者一些无限系、综漫系的故事。我个人也是这类作品的爱好者,前段时间One的《天敌抗战记》也很喜欢。第一层世界里的神话采用的是埃及神话系统也让我想到小岛在死亡搁浅里采用的埃及神话系统,感觉是传统的主流神话文化都被剥削殆尽后,大伙都开始瞄准一些古代冷门神话开始使劲了,升起了一种对文化资源枯竭的忧虑心!
层层叠叠的盒子作为反转还不错。不过稍微有点可探讨的是,在第一层的视角里很好地完成了上层的主人的那种异质感,不过为了最后的这个叠盒子主题,把上层生物在故事的结尾处又做得“可理解”了,这个处理虽然合理但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惜吧。如果能够在收尾处维系着那种难以表达的异质感的同时能把叠盒子的这个主题表达好,那我想这一篇的质量还会有一个大的提升吧!
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评论:随意
今天是枯骨的休息日。这个说法有点奇怪,枯骨不需要工作,所以对枯骨而言没有工作日的概念,也就是说,每天都是枯骨的休息日……总而言之,今天是枯骨的休息日。
枯骨躺在泥土上晒着太阳。若是下雨,就享受雨水的滋润。风若大,就伴着风起舞,有时在白天,有时在夜晚。蚂蚁会来开宴会,蛇会来避暑。偶尔会有飞鸟们叼着枯骨飞到天上,带枯骨去自己的家里住一段日子。
有段时间,枯骨身边有很多其他枯骨。或许在曾附着着皮肉血筋时,它们是伙伴,是敌人,是同一窝的幼崽,但现在它们只是枯骨。枯骨没有记忆,记忆属于大脑。枯骨多时,它们便会合唱,在夜间发出幽幽的磷火,那是奇妙的蓝绿色,安静而不张扬。枯骨通过合唱的方式来与其他枯骨共鸣,若身边没有其他枯骨,那就安静地躺着,等待自己被风化、侵蚀、降解。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开始的时候总会觉得有大把的时光;等待的过程也十分短暂,结束的时候让人依依不舍——全世界的休息日,大抵都是这样度过的了。
枯骨被松塔砸成了两节(还有很多细小的碎片)。枯骨不会疼痛,也不会痛苦。完整、疼痛、痛苦,这些使命对枯骨来说过于严肃,休息日就要有休息日的样子,不应该去理会那些严肃的事情,该让自己开心而放松。枯骨无所谓开不开心放不放松,那么就这样静静地一边腐朽,一边被松塔砸成两截,这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
枯骨从不抱怨。泥土里,沙砾中,河床下,哪里都一样,舒不舒服对枯骨来说同样过于严肃了,说到底,枯骨也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要腐朽风化的——当然也没有不喜欢——枯骨就是,只是,躺在那里,度过休息日。
枯骨出现了空腔和孔洞,它躺在那里,任由风吹过,把它吹得叮当作响,或是发出哨声。风像调皮的孩子,有迹可循,情绪化,而且从不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枯骨只是躺着,温柔地抱着风,等风停留,或是通过自己。休息日,就应该抱着软绵绵的风度过才对。
枯骨热情地邀请蚂蚁吃掉自己。可能没有那么热情,也并没有邀请过谁,甚至也不只是蚂蚁。但总之,如果想要吃掉枯骨,或者要做别的什么,枯骨都不会拒绝。若有蚂蚁的宴会,那么大家就欢聚一堂,各自或一起做着喜欢的事情;如果周围没有蚂蚁,枯骨就躺在那里,独自悠闲度过这个休息日。
某个休息日结束后,枯骨不见了。这个完整的过程缓慢而绵长,枯骨先是缩小,然后变轻,接下来变成两截或更多,两截中的每一截又变成两截或更多,这样一直变下去,就像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无尽的懒腰,身体漫无边际地伸展,扩大,摊平,最后突破了极限,爽快而无声地变成了别的东西。风不跟枯骨道别,因为枯骨已经成了风的一部分,大地亦如此。枯骨在风中又见到了飞鸟,在大地中又见到了蚂蚁,它们短暂交汇停留,然后风去往风的方向,大地回到大地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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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呀好精巧的故事,好喜欢啊!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篇幅里写出一个这么优美的故事的,就像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形体神态的速写,我天太厉害了,学习!
枯骨的休息日,因为枯骨只是枯骨,所以每一天都是休息日,所以枯骨就在漫长的休息日里慢慢融化,扩展自己的身躯,直至回到世界中去。很简单的故事脉络,很简单的笔调,但是延伸出一种平静又优美的氛围。枯骨没有心情,没有无所谓“想”或者是“不想”,一种很“无机质”的表达,它只是旁观者,因为已经没有了对生命的选择权,它只是平和地和一切共处,等待消散和融合。
非常喜欢最后一段,真的很优美,整个故事里淡淡的那种对生命的感慨和思考都在最后一段里漂亮地被勾出来,真的太好了,太喜欢了,我将珍藏,感谢您带来这样漂亮的故事。
Vol.245「肿胀」《纸工作》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达瑞克很怀疑自己的入职手续是否完成,尽管他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干满了试用期,并且在试用期后又干了三周,正式的员工证依然没有发下来。这感觉就像人已经站上舞台了,却说还没定下来主角谁来演。
达瑞克的工位是灰色隔板围成的一个小方格,和科室内成千上万个平平无奇工位中的一个。配有电脑显示器、显示器、键盘和鼠标,以及最重要的,是一个占据了三分之一工位面积正方形金属盒子。这金属盒子仿佛连接着异次元,从中不断喷吐出各式各样的文件——全都是交给达瑞克办理的文件,同时又不断吞下达瑞克送进去的文件——这些办结的文件又会送到另一位员工手上进行二次审理,或者说,不知道第几次的第n次审理。
难道我们不应该用电脑来处理文件吗?达瑞克在入职之初曾向自己科室的副长提出疑问。
“年轻人,在绿镇的市政府工作,首先需要了解的就是明白书面工作的重要性,这和外面的私人公司有决定性的不同。你还年轻,等你像我这样在政府内工作了三十个年头,就会明白留下书面记录的重要性。”那位人称“老中岛”的老人是这么回答的。
在绿镇,这座伴随新大陆开发而崛起的城市,它的正中央位置便是市政府所在。据说市政府在绿镇建立之前就先建立,最早还只是借用了一家酒馆来办理业务,现如今市政府大楼随着绿镇的扩张而扩大,已经是占据一整个街区的庞大高楼建筑群,整个政府机关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它要求其中的每个人化身一枚枚齿轮,投入到无尽的文书工作中。
那个金属盒子确实是政府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其功效与电脑极其类似,任何你有需要的文件、表格和记录,它都会准确忠实的吐出来。达瑞克从一套流程指南v4.1版本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他将相关编码小心抄录到表格上,然后将文件夹入附页,感觉像是完成了一次微型考古。
工作内容本身并不难,只是无穷无尽且乏味。他核对数据,将A表的信息附录到B表,将C表的数据输入电脑生成柱状图,再打印出来(那个金属盒子也兼有扫描打印等功能)夹到D文件里。
达瑞克所在的科室属于一个“灵活部门”,基本上什么样的工作都会找上来,每天都有上千份文件压在B-7科室的身上。如果一个人七窍玲珑别有有心,说不定能从这些来来往往的文件中看出绿镇的运行轨迹,看到这座新兴城市的政策和扩张。然而达瑞克已经被淹没在文件的汪洋大海中,已经是一粒奶油汤里翻滚的欧芹碎,完全昏了头。他处理的文件大多来自他从未听说过的部门,大多是他毫不关心的事物。他的价值似乎就体现在那一个个被打上的勾、一个个被准确填写的编码、和那些被标注“错误”而从金属盒子退回来的文件上。
“扑”的一声,又是一份盖上红标的文件被退了回来,达瑞克捧起文件夹翻看起来,E-11区的跨部门协同备案,又是一份被退回的跨部门相关文件,这周被退回的第三份跨部门文件。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达瑞克抱起文件站起身,向科室尽头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管理B-7区的副长,中岛桑是个眼袋浮肿外表散漫的老人家,据说是第一代瀛洲移民。这位两鬓露白的老人从达瑞克紧张的笑容上移开目光,翻开那份文件,目标明确的指在了某个附件上。
“果然是这里啊,新人常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个地方,一般都用v3.9版本的文件。”
“最新的文件应该是4.1的版本……”
“最新的是最新的喽,这里就是要用3.9版本,不然另一边的审批不会认的。”
“不用最新的,用旧的版本,吗”
“有什么问题吗”
“……嗯,没有。”
“那就好,然后就是……”老中岛扯开公鸭嗓子吼道,“托马斯,过来。”
一名魁梧的眼镜男跨步迈进办公室,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伴随着他皮鞋站定的声音。
“副长,你叫我。”
“嗯~这个啊,达瑞克是你的组员吧,他是年轻人,又是新人,不要给他太多的太复杂的工作,我怎么跟你说的,像这种,这种,”中岛指了指桌上的那份文件,“这种文件里面的道儿道他一个新来的弄不懂的,知道吗?”
“是。”
“给他先派一些简单点的工作好了。然后达瑞克你嘛,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看看前辈们的文件好吧,学习学习参考参考。”
“是”“是”前后两声应答之后,托马斯组长自顾自的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达瑞克张了张嘴,终究是默不作声的抱着文件夹走回自己的工位。
疲倦不是突如其来的,是浸润式的,像水慢慢渗入泥土。回到工位后金属盒子派发的文件工作果然有了变化,工作内容确实没有那么复杂了,工作内容变为了对文件进行再次审查,书写和键盘的需求减少了,文件的吞吐却增大了。很快达瑞克眼里的字符就开始跳舞,疲倦的精神严重损害了专注的维持。
这次请教副科长的行为对自己的入职会不会有影响?三周时间,三周过去了,正式的员工证还没有发下来,虽然合同签下来了,会不会还有反复?如果工作表现不好中岛副长把自己踹出科室怎么办?托马斯组长变更自己的工作内容会不会影响他对自己的看法?
作为一名刚刚工作的年轻人,达瑞克在各方各面的患得患失大大加重了他自身的内耗。达瑞克心中精神压力的增大也对他的工作产生影响,当他站在走廊尽头那台反应迟钝的饮料机前买下一罐咖啡,把咖啡馆怼到自己嘴边却惊讶的发现没有喝到苦涩的咖啡液体,在路过的一名员工失声轻笑出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拉开易拉罐。
淦。达瑞克红着脸快速喝完咖啡往回走。达瑞克啊达瑞克,你可不能这样下去,专注专注,做好眼下的工作才是最要紧的。想想看,在这座大楼里成千上万份文件在人们手中流动,从设想到现实,就像奔流向前的江河,难道你要当一块堵塞河道的泥石吗?不能停下来啊达瑞克,不要停下来。
达瑞克振奋精神,带着就业第一天时拿出过的那股劲头回到了工位。
金属盒子正好又送来了新一批带审核的文件,达瑞克带着专业敬业的精神翻看起来。
这似乎是几份临时协调到B-7区供再次审核的文件,它们是关于几名试用期员工转正的第6次审核,前5次已通过,第6次也不过只需要所有文件正确……
达瑞克带着一丝麻木向后翻越,果不其然在后面的文件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里面的文件里有他自己填写的个人信息,甚至还有写错字后留下的涂改痕迹,还有更多的是自己没见过的文件,第一次审核、适应性评估、第二次审核、二次评估、第三次审核、科室评价……
达瑞克揉了揉眼睛,从小小的工位上探出头,前后左右的同事都忙碌在自己的工作中,没有发现一名年轻人陷入了新员工常有的纠结之中。
这不过是又一份被流水送来的文件,似乎一切都是合理、稳定的。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只是,不知为何,达瑞克有些轻松,有些想笑。
金属盒子内的机器嗡鸣声依旧,平稳持续,等待着下一份文件的输出,或输入。
END
写于25.8.26
(最初的灵感在于我考虑如果把电脑内的所有文件都转为书面文字,那肯定很大量很肿胀了,后续内容写出来倒是没有特别强化这个脑洞)
+展开
作者:诸子百
备注:都可以
(写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谁才是主角了,微妙的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东西)
叮嗒叮嗒。手艺老翁不断拨弄手中的小鼓吸引行客的目光,步伐蹒跚缓缓行进。
不到拐角处就能听见人声嘈杂——叮当叮当,小鼓可没了响声,倒是阵子摔碟砸碗声。老翁抬头,瞅见不远处顶上的牌匾的大字,叹口长气,而后知趣离开。
匾下是一扇高门,虚掩着不像让人进的意思,半扇脸塞进缝里,缝里那人双眼上下打量着门外人,许久从半张嘴里挤出声响,语气透着复杂:“你..当真要退?”
匾下高门旁立着张矮椅,椅子上没人,因为人跪着比椅面还低,长长的身躯缩在一起,他低到脸垂着胡子都贴到了地。透过这道门,得低头踮着脚才能看见门外几乎伏在地上的中年人身躯。
那道门又高又亮,刷着枣红大漆漆面光亮油滑,枣红被顶照映着倒有了大红味。那道门过于厚实,门外哑着音扯着音儿喊,门内人只能听个约莫大概:
“我肺晕,气花,头瘸,眼鸣,脑拐,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请..请通报给魏大人!”
“您老得听小的一句劝,今儿个煤山案的所有账本全被我家二少爷押送回京。”门内人想起自家风光无限的公子,都不由得生出自豪之情,他又瞥着门外几近全屈之人,那人衣摆处还衔着半块麻布补丁,他又一次的再而三的确认:“你可得想清楚了穆大人。”
这次的劝说似乎有了效果,门外做出反应,“你且着通报就好。”话语间门外人一拽,拉扯掉屁股衣摆上的补丁,颤巍的拨开补丁上的乱线,叮嗒叮嗒,补丁里钻出两块金光粼粼的钱块,摊在地上没几秒,他紧接抓起金块,枯瘦的长指攥成拳,没贴门面上半扇门钉一样大,没再次敞开的大门缝隙宽。
他掂量轻重后从地上爬起,没有犹豫将手伸进狭窄的门缝中,递给里面的小厮。
”你且通报就好。”小厮接过钱块,两块富有重量,温润的手感是金子没错了,眉毛忍不住扬起眼睛眯成了窗户缝,门外也能听出的喜笑颜开。“穆大人,这好说。您在旁椅子上坐一会,小的去去就回。我家老爷仁慈心肠,定会答应的。”
在脑袋一样大的门缝里窥去,小厮乐呵呵的揣着金子转头离开。穆敬甫没再抬头,也没看那只矮椅半眼,那个高度跟现在跪着并没有区别。因为坐着也是万蚁挠身,叫人毫不自在。贴地总比高悬着好,好在接接地气。年少的他认为人跪除了拜父母,其他对他而言就剩敬天地,能屈能伸天地能容。
穆敬甫的请求很简单,简单到让人觉得他吃药吃坏了脑子,年过半百五品官员,还乡只愿当个县丞,真是个笑话。在这之前无数的日夜,他总是这样嘲笑着自己。可是随着日子走进,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朝局之上有无数条沾染乌色的溪水正汩汩流动,他也曾多次请愿,可次次驳回无果水落无声投石未响。
此刻溪汇河川马上埋入山河,他清晰明白——一滴水滴不可能轻易撼动,眼下..但求自保。
可惜,天不随人愿。
“大人先回去歇息 ,我们老爷讲了明天下朝后再议。”小厮说罢才开了大门,穆敬甫便好慢慢起身,站直身躯他看向院中深处,,那个人分明就在院后休憩,就是不想见他。
小厮倒没了赶穆敬甫走的意思,语气不同将才的呛人,“不过我家老爷想阅读,大人书写的《甫将提衡》后半本,不知。”
“跟魏大人讲。”穆敬甫掸去魏府门前的尘土,拍拍袖子不愿将一粒门前土戴在身上。“如今的半本就够当今学生们观阅,剩下的我没资格再写,这半本就是全本。”
穆敬甫从魏府门前离去,小厮拉起门栓正要掩紧,借着大门关闭前看见那人未曾有过的笔直。
叮嗒叮嗒,城内鼓楼风铃被风吹得作响,有匹快马随即冲进城内,在主路道中硬生生扯开道口子。穆敬甫与人群后退,人海茫茫,在万人的注目下,跟与头马后的是一列整齐划一的马车,马上人员各个身着大理寺官服,而领头的青年才俊,对于穆敬甫来讲,无比熟知。魏峤,魏家二公子。他身后不止一只半人高的箱子,煤山案相关的物品与账册依数入京。
穆敬甫细看押送人员,有些同僚只见过寥寥几面,其中却不见那个关键人的影子,这让他更为确认了——
这下,魏家的水真要入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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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后体感更像是一个宏大篇章的开头?大概梳理了一下剧情,就是穆认为魏家快要失势(最后一句魏家的水要入海了是这个意思吧),所以执意退出,然而却被魏家搁置下来,与此同时魏家二公子押着煤山案的账册入京。但是有太多悬念很明显需要在后文揭开:煤山案是什么?穆的真实阵营为何?他怎么知道魏家快要失势?甫将提衡的内容?最后提到的关键人又是谁?魏家其他人的角色和目的分别是什么?(最后悄悄说:感觉这篇文和题目关系不是特别紧密,开头卖拨浪鼓的老头后续还有剧情吗?如果只是单纯起到一个引入or用生民的微观视角对比整个宏大官场波谲云诡的作用,或许可以再斟酌一下……包括那个小厮,整篇大半部分剧情都是由小厮和穆的对话来推动的,能否有更好的处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