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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198「潮」《虐〇潮》
作者:舞舞纸
备注:本故事和任何真实的人、事、物无关。内含克苏鲁和猎奇元素,对相关题材不适者,请谨慎阅读。
白雪死了。
听说她从身体里爆炸了。不要说肉,就连骨头都碎了一地。她引以为傲的雪白皮毛自然是不复存在,只有幸存的半个脑袋能让〇知道她曾经是白雪。
真是活该。
“我们要记住,人类都是谋杀犯,就算没有动过手,也是潜在谋杀犯,永远,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今年开始流行的虐〇潮,已经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很多的同伴,白雪、哆、来、咪、大橘、卡哇伊、米米、淼淼、超〇、波洛、小天使……他们都是无可替代的宝贵生命。我们绝对绝对,不可以对人类抱有幻想。这次遇害的白雪,其实和我们不熟,但如果大家有印象,就知道她一直都受人类照顾,就是所谓的家畜!她享受了人类的食物、人类的房子、人类的衣服,所以对人类产生了信任。因为这种可笑的信任,她被人喂了炸弹,喂了鞭炮,被活活炸死了。死者不能复生,但是我们还活着的〇,我们要记住,人类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人类对我们示好,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他们脑子里想的,一直是剥我们的皮!”
族长站在高台上,捏着爪子喵喵叫着。
“哈啊——大清早把我们叫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啊。”天籁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趴在了我的身上,“能来这的〇,谁会相信人类啊?”
天籁是一只嗓音很好听的〇,但是她现在的嗓子又粗又哑,她说是人类把她折磨成这样的,同样被人类折磨的还有她的三个孩子哆、来、咪,刚才村长提到过他们的名字。
“要是有一天我能变得和人类那样强壮,我一定用同样,不,更残忍的方法折磨他们。我要把人类的崽子抓起来剥皮,还要把幼崽的肠子拉出来绑在他们脚上,点火烧他们的毛,让他们一直跳,一直叫,叫到破喉咙。我还要活生生地把人类的肉一片片咬下来,美美吃一顿,吃完以后休息几天再去找新的人类。”
不愧是前艺术家,天籁能轻易说编织出美妙的语言。
“人类很邪恶,但是我们,不可以去复仇!!!”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们这边的窃窃私语,村长咳了两声,严肃地说,“我们是弱者,体型和力量都远远不如人类。我向你们强调,人类都是谋杀犯,绝不是怂恿你们去挑衅他们。我们绝对不能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高地去挑衅他们,我们最强的攻击,也只能挠破人类的皮,运气好,挠瞎他们一只眼睛,那样他们会用另一只眼睛准确捕捉到你们,然后抓住你们,正当防卫。我让你们记住人类都是谋杀犯,是要你们明白人类很危险!看到人类,都躲得远远的,如果不幸遇到了人类,不要展现出攻击性,‘喵喵’叫两声,卖两个萌,然后趁人类不注意的时候,拔腿就跑。”
“还喵喵叫呢,我早就叫不出来了。”
天籁“喵”了一声,那是磨砂纸一样的吠叫,听得瘆的慌。
我拍拍她的背,让她别叫了,她咳了两声,转身离开了会场,找水去了。
“哈哈天籁,嗓子哑了也是天籁。”
爱因斯坦和白雪一样,也是一只经常出入人类建筑的〇,天籁和他不对付,所以他等天籁走了才吱声。
“你和人类关系好,族长这么说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不,完全不。”爱因斯坦耸了耸肩,“他说得完全正确,毕竟不是每个人类都会善待我们,只要我们误信一个虐〇狂,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就怎么确定,你,和你好的人类不是虐〇狂?”
“我,很确定,他就是虐〇狂。”
我原来还想反驳个“万一他骗你怎么办”,没想到爱因斯坦一字一顿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他家啊?!”
“嘿嘿,因为,他给我饭吃啊。”
我不能接受,肚子饿可以翻垃圾,为了吃饭去虐〇狂家里,这不是拿命赌饭吗?
“还有!最近天凉了,人类都出来活动了,给我们喂食的人类越来越多,我们千万不能吃他们的东西!要吃东西,一定要去垃圾里找人类吃过的东西!很多〇都是,被食物引诱到了人类的家里,你们会被杀掉,或者被喂得很胖,最后会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沦为阶下囚。千万不要以为人类对你们抱有善意,人类只是把你们当成玩物,如果因为食物对人类产生好感,那白雪就是你们的下场。”
族长这是什么耳朵啊,是不是真的听得到我们这里在说什么?
“他给我吃的可不是垃圾桶里的那种饭,他给我吃的——”可能是怕族长听到,爱因斯坦靠近我,压低了声音,“他是个科学家,他给我吃的东西,是活的生肉。”
“他给你吃活鱼,还是活老鼠?”听起来那个人类是喜欢看〇猎杀别的动物的变态,如果他以后养了条狗,会不会让那条狗来捕杀爱因斯坦?
“嘿嘿,不是鱼,也不是老鼠,是,活,肉,片。”
说完,爱因斯坦举起爪子,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道口,他拉开伤口,里面居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蠕动的肉片?
看到我惊恐的表情,爱因斯坦满意地把肉片塞进了伤口里,伤口很快愈合了,就好像根本没有伤过一样。
“以后再也没有人类能伤害我了。我已经能轻轻松松把成年人类咬死了。”爱因斯坦嘿嘿地笑着,回头抛了个媚眼,在他的身后,是毛都竖了起来的天籁。
“族长,听说人类通过了‘动物保护法’,这股虐〇潮会停下来吗?”
族长会议进入了尾声,进入了交流环节。
“不会,永远不会。”
族长说。
免责MODE: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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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舞老师……最近写的东西越来越狠了。我好害怕。
我觉得整篇最让我觉得好的就是〇这个符号的使用。使用这个符号本身就是一种表达,我很喜欢这种层面上的表达。
到底要加速还是弥合族群之间的裂隙,这可能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难题。甚至我有时会悲观地觉得,其实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说我们的天性就会让权力以马太效应来集中,如果极端就是比温和更音量大,如果我们所遭受的生存压力总是得找一个出口,我有时候会想,是否世界本身就厌恶我们?世界并不是为我们而设的。我们的观念、道德、伦理终究会因为违背“常理”而被解构和抛弃,那怎么办?
如果是宗教背景下的人,会有“神不爱我们”的悚然感;而我则会有“世界不爱我们”的惊惧感觉。
但回看历史,似乎我们也从更加暴虐无道的人间走过了。古代的世界和今天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我们终究是跨越了数千年的残暴和不公,来到了今天站的地方。
虽然从悲观的角度看,人性一直都是灰暗的,但还是想要相信未来。相信之后的世界会比之前更好,哪怕只有一些些。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1. 家属大院外 晨 外(合并2)——陈立林、胖头
陈立林蹲在旧大院的矮墙上,估摸大概是五点,天蒙蒙亮。蹲了十来分钟,他去抠脚边的墙缝。听见有人来了,他抬起头,在墙上坐下来。
胖头骑到墙边停了车:“棍儿哥,这么早呢。”
胖头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微胖,略矮。陈立林和胖头年纪相当,偏瘦,寸头。两人都穿着袄子,陈立林还围了围巾。
陈立林:“嗯。“
陈立林抛了根烟给胖头,从墙上跳下来,凑过身借胖头的火,点上了。
陈立林喷着烟:“你丫每次都晚到,下次天敞亮还没来我指定揍你一顿。”
胖头笑了两声,看着陈立林骑上车蹬出几步,跟上。
2. 大路上 晨 外——陈立林、胖头
胖头:“别呀棍儿哥,你也知道我家,我想出门可不得等我爹妈上菜市去。”
陈立林:“怂逼,瞧你那点出息。”
陈立林扔了烟把围巾拉起来遮住鼻头,胖头加了速,和陈立林并排。
胖头:“欸,棍儿哥,这架真要打?”
陈立林蹬了一脚胖头,胖头的车歪歪扭扭起来,又被把住。
陈立林:“静娴姐对你我都好吧。”
胖头:“是。”
陈立林:“静娴姐是咱们院里大姐对吧。”
半天胖头没应声,陈立林又伸脚要踹,胖头赶忙响亮地喊了句是。
陈立林:“静娴姐被富贵那混蛋欺负了,怀了孕,我们男人是不是该去算帐?”
胖头:“道理是这道理……诶棍儿你先别踹,听我说完。”
胖头咳了口痰,扭头和烟一起吐掉。
胖头:“咱没也少跟富贵那院打架,你要说二狗、文斌和晓阳都在,那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揍他们丫的。但这回就我俩,打不过那不是白挨揍吗。”
陈立林踩了刹车,胖头跟着停车,陈立林揽着胖头的肩膀。
陈立林:“王和财我告诉你,今天这架我是指定要打,约了富贵单挑,叫你只是有个见证。再搁这儿叭叭叭没个男人样你就麻溜点滚回去,我一个人也能打。”
陈立林掏了烟盒,叼上根烟,看着王和财。王和财叹口气,拿着火机给陈立林点上。陈立林吸了一口,蹬上自行车就走,王和财在后头发愣,看着陈立林在路口左转。
陈立林(画外):“你还来不来!”
王和财追了上去。
3. 陈立林家 晨 内——陈兵
陈兵在镜子前站得笔直,把领子整好,捡上拐棍。陈兵是个快到五十的中年男人,寸头,穿着旧衬衫。
陈兵:“立林?”
陈兵站在门口,拿拐棍敲两下门框,扯嗓子喊了声儿子,但没人应。他不再叫,把帽子戴上正了正,披上军大衣,迈步出门。陈兵在门口顿了顿,活动了下左腿。
陈兵:“真他妈疼。”
陈兵杵着拐棍,往菜市走去。
4. 家属大院外 晨 外——陈兵、吕小春
陈兵一瘸一拐走了百来步,身后传来柴油机的响声,转身瞧见吕小春开着油三轮过来,停在陈兵旁边。陈兵把拐棍轻扔上车,两手一抓车栏,翻了上去。
吕小春:“兵哥这是上哪儿去?”
吕小春大约四十岁,穿打了补丁的旧袄子,耳朵上夹着烟。陈兵掏了烟,递给吕小春一根,自己叼一根,埋头用手捂着点上。
陈兵:“菜市。”
吕小春:“好嘞。”
三轮在路口拐右。
5. 油三轮上 晨 外——陈兵、吕小春
陈兵看着拐杖滚来滚去。
陈兵:“你家文斌呢?”。
吕小春:“文斌?那小子前两天给他娘接市里去了。”
陈兵:“那挺好,市里医院靠谱些,给他好好瞧瞧那腿,别像我一样一直瘸了。”
吕小春拿左手抖了抖烟灰,陈兵看着。
陈兵:“孟姝那边条件好,愿意把文斌接过去,是好事。”
6. 菜市里 晨 外——陈兵、吕小春、周老四、胡万青、几个女人、买菜群演
菜市这会儿该开张的都开了,有些热闹。陈兵翻下车,给吕小春又抛根烟,看他收进怀里。陈兵转身往里走,有几个女人结伴的,恰好出来,手里提着菜向他点头问好,陈兵沉默着微微躬身回应。
走到早点店前,铺面上没有人,锅里热着油,热气腾腾。
陈兵:“四儿,装两根油条,打袋豆浆!”
周老四:“我这儿料理菜呢,兵哥你自己装就行!”
陈兵兜了个塑料袋把油条装好,提了袋豆浆。
陈兵:“钱下回一起给你。”
陈兵把烟屁股唾到一旁地上,往杂货店走。杂货店只和早点铺隔了家理发的,胡万青正好在摊上,远远瞧见陈兵就招呼一声,等陈兵到了店前递给他根烟。胡万青四十出头,比陈兵矮了二十公分,留着小胡子。
胡万青:“兵哥试试,红塔山。”
陈兵把烟点上,吸了口,又把烟拿左手上端详两下。
陈兵:“不太行,还是得黄金叶这种干的,有老苏那边的烟的味道。”
胡万青:“老苏都是过去时了,现在红塔山货多,也好卖。”
陈兵又抽一口,把烟扔地上拿拐棍碾了下。
陈兵:“给我拿一条黄金叶。“
胡万青翻了半天柜子,又蹲下去找桌子底下,站起身来和陈兵讲:“兵哥,黄金叶就半条了。”
7. 钢厂外 晨 外——陈立林、王和财、周富贵
钢厂的两根旧烟囱立得很高,陈立林把车靠在墙边,翻上墙,转身拉了王和财一把。往另一边墙下看,杂草一片,大约有小腿高,陈立林拿肩拱了下王和财。
陈立林:“带烟没。”
王和财喘了口气,伸手掏了一盒新烟出来,是黄金叶。
陈立林:“怎么还抽黄金叶,不如新的那个红塔山好抽。”
陈立林接过来,撕开包装叼一根在嘴里,又抖出来一根,夹在右耳。王和财帮忙把烟点上,手里转着火机,没说话。两个人蹲在墙上,抬头望着烟囱。
王和财:“棍儿,你是不是喜欢静娴姐。”
陈立林:“嗯,我是喜欢静娴姐。”
烟差不多抽完的时候,周富贵骑着摩托到了。陈立林叼着烟屁股,看周富贵停好车熄了火。周富贵摘了头盔,抬头望陈立林,又看了下旁边蹲着的王和财。
周富贵:“不是说单挑吗,怎么还带个人啊棍儿哥。”
周富贵从兜里掏出盒中华来,一人给抛了一支,王和财伸手接了,陈立林那根掉在墙角。周富贵叹口气,过去把那根捡起来叼在嘴里。 陈立林翻下墙来,拿着夹耳朵上的那根黄金叶去借火,两人凑一起好一会儿,才都给点上。陈立林吸了口烟,搭着周富贵,指了下厂里。
陈立林:“进去打。”
周富贵:“陈立林你真的想好,我过几天可还要娶静娴,吃席呢。静娴是你们大姐,非得跟你大姐夫打?”
陈立林没说话,等周富贵喷着烟把话讲完。
周富贵:“按说我要是把静娴睡了,跑了,那你拿把刀砍我我都没意见,问题我现在没跑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打架图个啥?”
陈立林:“老子就是他妈看你不顺眼,你睡了静娴,那这架就必须要打。”
陈立林叼着烟,拿指头戳了戳周富贵的胸口。周富贵叹了口气,先走到墙边,双手一撑翻了过去。王和财看了看陈立林,也叹口气,把中华点上,伸手拉了一把人,跟陈立林一起下墙往烟囱下边走。
8. 钢厂空地 晨 外——陈立林、王和财、周富贵
周富贵把手稍微抬起来,避开及腰的杂草免得割了手,穿过去走到了水泥地上。陈立林站到离周富贵五六步远的地方,把烟扔在脚下碾了碾,抬头看了下烟囱。
陈立林:“这烟囱在我出生前就立着了。”
周富贵:“钢厂的烟囱比你我的爹妈都老,我记得在这下面我们两个大院的娃没少掐架。”
陈立林走上前去给了周富贵一拳,接着两人扭打起来。
9. 许静娴家阳台—卧室 晨 内——许静娴、陈兵
许静娴躺在床上,盯着生了霉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倒水喝。她端着搪瓷的杯子往窗外看了看,把窗户打开。许静娴二十出头,不算很好看,留一头短发,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白。
许静娴:“兵叔,这么早啊。”
陈兵左手提着早饭,右手杵着拐棍,半抱着一条红塔楼,抬头看见了二楼的许静娴,他轻轻举了举左手的东西,又放下。
陈兵:“过几天可要嫁人了,往后兵叔就见不着咯。”
许静娴:“兵叔你又拿我打趣,二厂才多远,到时候我叫立林接我回来玩。”
陈兵笑两声,不再接话,进了屋。
10. 陈立林家 晨 内——陈兵、广播女人
陈兵进了门,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往里屋走了几步。
陈兵:“立林?”
没人应,陈兵把房间门打开,看见屋里没人。
陈兵:“这小子。”
陈兵在椅子上坐下来,摘了帽子放一旁摆正,又理两下衣领,挺直腰开始吃早饭。过了大约几分钟,陈兵放下油条,转身正坐着注视窗外,广播响起来了。
广播女人:“升国旗,奏国歌。“
陈兵和着唱:“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陈兵几乎站起来,又跌回椅子上。广播接着放了咱们工人有力量,陈兵转回身去,接着吃早饭。他灌下最后一口豆浆,进了里屋,环顾了一圈,把大衣柜门拉开,跪在地上翻开几件衣服,提出一个木箱,打开前,陈兵深吸了几口气。
陈兵把箱子打开,他把圆号提出来,拿手在袄子上擦了擦,又抹抹号嘴。
11. 许静娴卧室 晨 内——许静娴
许静娴躺在床上,楼上传来圆号的演奏声,先是试了几个音,接着吹了段小调。
12. 陈立林家 晨 内——陈兵
陈兵把圆号放回箱子里,关好提到外屋。他披上军大衣,对着镜子挺直腰,理了理,把箱子背上,一条烟半抱在左手弯里,伸手去拿拐棍。他右手把拐棍杵稳了,又对着镜子看看,点了点头。
陈兵:“很精神。”
陈兵把拐棍放到一旁,再独自站稳。
陈兵:“更精神。”
陈兵点点头,拾起帽子戴好,开门走出去。
13. 许静娴卧室 晨 内——许静娴
许静娴听见陈家的铁皮门咣一声合上,半支起身来,又躺了会去。她转头看向窗外,钢厂的两根烟囱沉默地立着。
14. 钢厂空地 晨 外——陈立林、王和财、周富贵
王和财蹲着抽完了中华,看着陈立林和周富贵扭打在一起。
王和财掏出那盒黄金叶来,低头看了会儿,抽出来一支叼上,抬头看那两人。
周富贵骑在陈立林的身上,两人角力,最后陈立林挡着的手被挥开,挨了一拳。王和财走过去把周富贵拉开。
俩人都喘着气,王和财在旁边坐下来,递给周富贵一根烟,又给陈立林一根,陈立林躺着,转头把烟叼上。
周富贵拿出火机点烟,三人看着火焰发呆。
陈立林支起身,凑过去借火,拍了拍周富贵肩。王和财轻轻撞了下陈立林,掏出火机给自己点上。周富贵吸上烟,又拿手上瞧瞧。
又过一会儿,陈立林咳了下,扭头吐了口痰。他站起来,看了下自己和周富贵满身灰,笑得直弯下腰去。王和财轻骂一句,站起身来拍了下屁股,伸手拉周富贵起来。
周富贵拍了下皮衣往墙边走,陈立林跟着,王和财缀在后边。前面的两人翻上墙,各伸只手拉王和财上来。
陈立林在墙上坐下来,周富贵跳下去,骑上摩托,看着陈立林身后发愣。陈立林扭头顺着看过去,是钢厂的烟囱。
周富贵:“静娴喜欢看着这个发呆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陈立林:“知道。”
周富贵:“棍,你是我们里边最聪明的,是要去城里上大学的人,你去过城里没?”
周富贵:“城里好姑娘很多,水灵的,夏天穿艳色的连衣裙,露着光生的小腿,头发烫成那种卷的样式。你是有本事的人,该配那种姑娘。”
周富贵:“静娴也是有本事的人,会读书。不像我,我不会读书,就跟着我爹做生意。现在有点小钱,但这钱长久不了,我觉得你也明白的。”
周富贵抽完最后一口烟,陈立林欲言又止。
周富贵:“静娴跟我是委屈了,我懂不了那些罗曼蒂克的东西,但这里是这里,城里是城里,棍儿。”
周富贵把那包中华掏出来,抛给王和财,戴上头盔,踩了火走了。王和财抽了一根分给陈立林,帮忙点上。陈立林吸一口,侧过身子去,抬头看着钢厂的烟囱。
15. 办公室 晨 内——陈兵、主任、女人
陈兵站在门前,准备敲门,一个女人从里面冲出来,几乎撞上。女人向陈兵匆忙道歉,快步离开,陈兵推门进去,主任坐在办公椅上。主任大约五十,很胖,半秃,穿不太合身的西装,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烟头还没燃完。
主任:“陈兵?你来干什么?”
主任往陈兵身后看看。
主任:“那个女的呢?”
陈兵:“哪个女的?”
主任笑了笑,又往陈兵后面看看,陈兵往前走两步,拿了盒烟给主任。
陈兵:“女人走了。”
主任:“走了就好,不提烂事,你今天来干嘛?“
陈兵:“还是烟囱那事。”
主任叼一根烟到嘴里,陈兵帮忙点上。
主任:“烟囱还有什么事,不是已经定了吗?”
陈兵:“老人们反应大,千叮万嘱我一定把烟囱保下来。情绪大点的指着我骂忘本,我就说要不日期上再宽两天,再做做工作。”
主任:“陈兵,我知道大家都有情绪,都是当过工人,在钢厂搞过生产建设的,谁还对钢厂没点感情呢。大家都想要个念想,那会儿工人多光荣,呵。”
陈兵:“现在日子不好过。”
主任:“是啊,现在日子不好过。陈兵,你是聪明人,以前还是生产组长,有些道理不需要我和你讲。文件里说了要改造,那我们就逃不过,谁不都是被推着走。”
主任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拍了拍陈兵的肩膀。
16. 许静娴家 晨 内——许静娴、许静娴母
厨房的水管一直往外涌水,水漫到许静娴屋里,许静娴立马坐起来,脚踩进了水里。
水漫到客厅,许静娴母亲躺在床上,手垂在一旁。
许静娴起床,穿了拖鞋,大喊:“哪里漏水了!“
她又喊了一遍,没人应。许静娴母亲烂醉地躺着,桌子上全是化妆品,内衣内裤散落在地板上,跟着水浮起来漂着。家里光线阴暗,钟表显示是早上八点。
满屋的地面上都流淌着薄薄一层水,从厨房漫出来。许静娴的脚踩着布满水的客厅,急匆匆走到厨房,她看了下漏水的水管,用手堵着,发现没用,水继续向外流。她弯下腰去找总水管关掉,水停了,她起身把漂过来的衣服踢到一边。
许静娴走到客厅,用水洒在母亲脸上。
母亲:“这是什么?”
许静娴:“厨房水管漏水,屋子全淹了。”
母亲起身朝客厅看了眼,说:“你弄的?”
许静娴:“好几次了,你要么找人修,要么就用盆接着。”
母亲:“不修了,反正你马上也走了。”
许静娴:“你吃饭吗?”
许静娴走回厨房,低头找了一会儿,从水里捞出一个碗来,又把总水管打开,接水煮面。水从水管里漏出来,打湿了她的衣服下摆。
17. 钢厂外 晨 外——陈立林、王和财、烧垃圾的人、中年男人
陈立林抽完烟,把烟屁股扔地上拿脚碾了碾。
陈立林:“胖头,烟囱要没了。”
王和财:“兵叔负责的吧,说是要改造。”
陈立林又抬头看了看烟囱,说:“旧的推倒,新的起来。”
陈立林:“我爸你爸以前都是工人,他们还会俄语,会乐器。再以前,他们会围着篝火唱苏联的歌,奏一些小曲,我妈那会儿还在,没准和你妈一起穿着裙子跳好看的舞。”
王和财没说话,看陈立林蹲下来。
陈立林:“大家都烂了,跟这两根烟囱一样。”
两个人没再说话,抽着烟。路口有个烧垃圾的人,他掰了半块板子扔进铁桶里,黑烟慢慢腾起来。一个中年男人拖着根棍子走过来,他看了看烧着垃圾的桶。
中年男人:“谁让你烧垃圾了?”
烧垃圾的人:“那去哪里烧?”
中年男人:“爱去哪去哪,我这里不让烧。”
烧垃圾的人:“这路口是你的吗?”
中年男人:“聋了?不能在这儿烧!”
陈立林冲路口那边喊:“就在这儿烧。”
中年男人转过头:“你谁啊?”
陈立林:“就在这儿烧。”
中年男人拖着棍子往这边走:“你过来!你谁啊?”
陈立林:“我是你爹!”
中年男人跑起来,王和财拉了陈立林一把,两人骑上自行车跑。
陈立林骑在车上,转头冲烧垃圾的人喊:“就在这儿烧!”
两人骑着车逃了好几个路口,甩掉中年男人后才停车。
王和财喘着气,说:“操他妈的,一天又开始了。”
陈立林笑了:“对,操他妈的。”
18. 棋牌室 上午 内——胡万青父、吕小春父、陈兵、戴毛线帽的男人、陌生女人们
棋牌室建在一楼,是个砖和塑料板简易搭起来的棚子,陈兵开门进去,逼仄的空间里挤了六桌的人。没有窗户,每桌上面悬了昏黄的电灯泡,陈兵看了一圈,找到在一起打牌的胡万青父亲和吕小春父亲。前者秃头,嘴里叼着烟,后者头发花白,戴了副老花镜。棋牌室相当暖和,两人都脱掉了军大衣,和他们一起打牌的是两个中年女人。
陈兵走到桌旁,胡万青父:“这不兵子吗,找我俩啥事。”
陈兵:“叔,还是烟囱那事,我和主任谈过了,没得延,就在今晚。”
胡万青父:“他妈的李建军那个王八蛋。”
吕小春父:“李建军怎么说的?”
陈兵:“主任说,这是上面签的文件定的,他想保,但做不了主。”
吕小春父:“我提的那个方案呢,装饰画,把烟囱改成地标风景。”
陈兵摇摇头,吕小春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胡万青父冷笑:“一个文件他都抖成那样了,怂逼一个,我看他就是迷了心要拿那烟囱来当改造功绩。”
女人甲:“李建军还偷女人呢,他当了主任,就没过好事。”
女人乙:“我听说啊,李建军他老婆早知道了,就等着闹一通大的。”
陈兵还想说点什么,隔壁桌突然起了争执,一个带毛线帽的男人站起身来想跑,被同桌的女人扯回来,另一个女人喊了声偷牌,大家都聚过来了。
陌生女人:“操你妈,一毛钱的麻将你也搞鬼。”
戴毛线帽的男人被推来搡去,最后倒在地上,女人们围上去,有人踢一脚,有人吐了口唾沫,胡万青父也过去,骂了一句什么,给了那个男人一拳。陈兵看了,向吕小春父躬了下身,转身出门了。
19. 许静娴家 上午 内——许静娴,许静娴母亲
许静娴坐在母亲对面,吃面,面的热气腾起来,白茫茫一片,她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时钟。许静娴母亲躺着,水还在淌,带着漂过一片湿漉漉的纸。
母亲:“陈立林那小子怎么样。”
许静娴停了,她抬头看母亲,说:“问他干嘛。”
母亲:“你跟周富贵好了,他会觉得你看钱。”
许静娴:“你在高兴什么?”
母亲:“我没高兴。”
许静娴母亲起身来,看桌面上的化妆品:“少用这些。”
许静娴:“没用你的。”
母亲:“怀孩子的感觉怎么样?”
许静娴看着母亲:“你恶心不恶心?”
母亲:“装什么,不就是睡了个有钱的,怀了孩子。”
许静娴:“把我说这么恶心让你很爽吗?”
许静娴母亲又躺回去,许静娴接着把面吃完,回到房间把大衣套上,出门了。
关门时,许静娴母亲喊:“你不把水扫了吗?狗东西。”
20. 楼道 上午 外——许静娴、陈立林
许静娴出了门,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她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楼道,没几步,她看见陈立林走上来,满身尘土,头发乱糟糟的。
许静娴顿了顿,接着往下走,陈立林抬头看见许静娴,笑了笑。
陈立林:“静娴姐。”
许静娴:“怎么又搞得一身脏,跟谁打架了?”
陈立林:“钢厂那边有个神经病烧垃圾,臭死人,我跟他打了一架。”
许静娴:“真会惹事,没啥问题吧?”
陈立林点点头,错开身子让许静娴先走。
许静娴走下去几步,陈立林叫住她,他拿手比划了下肚子那边。
陈立林:“那个….没问题吗?”
许静娴没回答,慢慢下楼去了。
陈立林在她身后喊:“有人死了,有席,你记得来。”
21. 葬礼棚子 上午 外——陈兵,乐队成员,穿丧服的女人,几个厨子
乐队在奏歌,哀乐,陈兵挺直腰吹着圆号,棚子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厨子穿来穿去。穿丧服的女人坐在离台子最近的桌子旁,低着头。
一首曲子奏完,陈兵换了个姿势,一起的人看了眼他的脚。
陈兵:“没事。”
穿丧服的女人:“换个曲子。”
陈兵:“换哪首?”
穿丧服的女人:“随便哪首,喜庆点的。”
陈兵起了个头,是喀秋莎,几个成员跟上。
穿丧服的女人跟着唱,用的俄语,曲子唱到一半,女人开始哭泣,乐队停下来。
穿丧服的女人:“接着吹。”她点了一根烟,不再跟着唱。
22. 家属二院 上午 外——许静娴、周富贵
许静娴在楼下待了不到两分钟,周富贵就下来了。
周富贵:“你过来干嘛。”
许静娴:“带我过去。”
周富贵:“去哪儿?”
许静娴:“钢厂,有人在那里烧垃圾。”
周富贵回去,推了摩托车出来,提着两个头盔。
许静娴接了头盔戴上,周富贵骑上摩托,许静娴坐在他后面,伸手环着周福贵的腰。
周富贵:“走了?”
许静娴没说话,哭泣声断断续续从头盔里传出来。
许静娴:“陈立林没有摩托车,他只能陪我走过去。”
周富贵没说话,踩燃了摩托车的火。
许静娴:“我要烂在这里了。”
周富贵:“我们都会烂在这里。”
23. 陈立林家 日 内——陈立林、陈兵、广播女人
陈立林回到家,他脱了围巾,走到餐桌旁边坐下,长出一口气。
陈立林开始吃桌上留的豆浆和油条。
门被打开,陈兵回来了,他看了看陈立林,陈立林放下碗过去接过装圆号的箱子。陈兵叹了口气,走到桌旁边坐下来。陈立林把箱子放在客厅沙发旁,回来坐着继续吃饭。
陈兵:“晓阳他奶奶死了。”
陈立林:“知道,在路上碰见了。”
陈兵顿了下,又说:“跳楼死的,一个老人家,腿都动不了,爬到天台上,跳下来。”
陈立林:“吃饭没?”
陈兵:“在那边吃过了,晚上你要过去。”
广播响起来了,女人在广播里念和早上一模一样的台词。
陈兵站起身来:“他们放错了 。”
陈立林:“放错了就放错了。”
陈兵:“那是你妈。”
陈立林:“我妈早死了,那就是段录音,一段声波,转成振动,又转成电流,给记下来。 放的时候,反过来就行。”
陈兵叹了口气,进里屋去了。陈立林接着专心对付冷掉的饭。
24. 钢厂路上 日 外——许静娴、周富贵
离钢厂还有不短的距离,许静娴叫周富贵停车。
许静娴下了车,找了段矮墙靠着,周富贵呆在车上,想抽烟,掏一半又放了回去。
许静娴看着烟囱。
25. 台球厅 下午 内——陈立林、王和财、周晓阳、壮硕男人、瘦高男人、老板娘
陈立林和王和财坐在卓头的椅子上,看周晓阳绕了半天,打歪了颗球。王和财:“臭球。”
周晓阳:“确实,太他妈臭了。”
陈立林起身,没花多少功夫,打进去一颗。
隔壁桌瘦高男人吹了声口哨:“漂亮。”
陈立林转头看了看。
王和财站起身来,点了点9号:“打这个。”
瘦高男人喊了声:“听他妈的烂话,打11。”
陈立林皱着眉头看了看,瞄着9准备打,歪了。
瘦高男人:“臭球,就不该打。”
王和财:“关你什么事了?”
瘦高男人:“你,跟那个矮子,全打得臭。”矮子说的是周晓阳,周晓阳比王和财还矮半个头,穿着黄得很难看的夹克。
周晓阳:“我操你妈。”
瘦高男人:“你说啥?”
壮硕男人:“别鸡巴吵。”
瘦高男人看了眼壮硕男人,没再说话,等壮硕男人打完那一杆。
周晓阳瞄了半天,又打歪了。
瘦高男人笑了声,周晓阳冲上去要打架,给陈立林拉住了。
陈立林:“他家里人死了。”
瘦高男人不说话了,老板娘走过来。
老板娘:“爱玩玩,不玩滚出去。”
陈立林又拉了周晓阳一把,两人先出去了。
王和财指着瘦高男人:“你有点不是个东西。”
王和财也走了。
26. 陈立林家 下午 内——陈兵
陈兵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床头摆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里女人抱着一个孩子。
楼下不知道哪里传来狗吠声,陈兵翻了一个身。
27. 葬礼棚子 下午 内(合并28)——穿丧服的女人、黄狗
女人坐在角落的一个桌子旁,一条黄狗跑过来,想嗅嗅她。
女人:“你看我干什么。”
黄狗转身走掉了。
女人:“畜生。”
28. 葬礼棚子 下午 外——黄狗、大白狗、周晓阳、陈立林、王和财
黄狗和大白狗在对峙,三人站在一旁看着。
王和财:“那条白狗我见过,一家人养的。”
陈立林:“哪家?”
王和财:“二院的,一个女人,经常穿那种衣服。”
周晓阳:“赌赌谁赢?”
陈立林:“这还用赌,白狗大了一整圈。”
王和财:“那条土狗死定了。”
两条狗转了几圈,咬在一起,打了一阵,黄狗想跑,大白狗扑上去,咬住黄狗的脖子不放,血流出来,在地上淌着。
陈立林低头点了根烟,拍拍周晓阳的肩,说:“你进去,我俩就不去了。”
周晓阳:“晚饭记得来。”
王和财:“得。”
29. 葬礼棚子 下午 内-外——丧服女人、周晓阳、老人、黄狗(尸体)、厨子
周晓阳进了棚子,丧服女人抬头看他。
周晓阳:“妈。”
女人:“去哪儿了?”
周晓阳:“台球厅。”
女人:“你怎么不死在那里,天天就知道晃荡。”
周晓阳:“多久下葬。”
女人:“现在知道关心你奶奶了?她跳楼的时候你怎么不在呢。”
周晓阳:“你不也没在吗?”
女人:“你说什么?”
周晓阳:“我说你不也没在吗。”
女人顿了顿,说:“她床头还摆着你小学的奖状。”
周晓阳:“我知道。”
周晓阳走到女人旁边的一桌,拖了凳子坐下。
一个老人走进来,他大约70,有些驼背。
老人:“我的狗死了。”
女人:“什么狗死了,跟我说这个干嘛。”
老人:“我的狗死了,就在外边。”
周晓阳:“你狗给一条白狗咬死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看着它给咬死。”
周晓阳:“白狗壮多了,你狗想跑,给追上去咬死的。”
老人:“白狗呢?”
周晓阳:“走了。”
老人:“有没东西给我包一下它。”
周晓阳扯了桌子上的桌布给老人,老人接过去。
老人转身出了棚子,周晓阳和女人看着他弯腰,用桌布裹住黄狗的尸体,起身走开。
周晓阳看了下丧服女人,棚子的另一边,厨子端着菜进来了。
30. 陈立林家 下午 内——陈立林、陈兵
陈立林进门,陈兵坐在客厅沙发上。
陈兵:“楼下怎么了?”
陈立林:“两条狗打架。”
陈兵:“晓阳呢?”
陈立林:“在棚子里,我们过会儿就差不多下去了。”
陈兵点了一根烟,说:“今晚上钢厂的烟囱就要炸了。”
陈立林:“炸就炸了。”
陈兵:“定向爆破,两根一根先倒,然后是另外一根,倒的方向是一样的。”
陈立林又站起来,他看看墙上的钟表:“几点炸?”
陈兵:“十点。”
31. 钢厂路上 傍晚 外——许静娴、周富贵
许静娴蹲着,头盔放在一旁的矮墙上,周富贵站在她旁边。
许静娴:“回去了。”
周富贵:“不再走近点?”
许静娴:“反正过了今天也没得看了。”
周富贵走到车旁,戴上头盔,许静娴站起身来。
许静娴:“有人死了。”
周富贵:“谁?”
许静娴:“不知道,谁死都一样。”
32. 葬礼棚子 傍晚 内——周晓阳、周晓阳母亲、王和财、厨子、众人
不少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周晓阳换了一身黑衣服,胸口带着白花,跟母亲站在棚子入口。厨子还在上菜,众人各聊各的,很吵闹。
周晓阳:“那条狗很老了。”
周晓阳母亲:“什么?”
周晓阳:“死的那条狗,很老了,跟我奶奶一样。”
周晓阳母亲:“你会不会说话?”
周晓阳:“我没说错。”
周晓阳看了看棚子外边,说:“王和财他们来了。”
周晓阳走出去。
33. 葬礼棚子 傍晚 外——王和财、周晓阳、陈立林、许静娴、周富贵
周晓阳走出棚子,给王和财和陈立林分了烟。
周晓阳:“你们家里人呢?”
王和财:“他们来不了,就我一个。”
陈立林把烟点上,说:“我爹还要待会儿。”
周晓阳:“那进去?”
陈立林抬了抬拿着烟的手:“你们先进去。”
王和财跟周晓阳点下头,一起进去了。陈立林在路边蹲下来,烟抽了一会儿,周富贵载着许静娴到了,摩托车就停在陈立林面前,陈立林抬头看了看,把抽一半的烟掐掉。
许静娴下了车,摘掉头盔递给周富贵,对他说:“你回去?”
周富贵点下头,陈立林站起来:“也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吃吧。”
周富贵:“该讲的我都讲了,就不留了。”
周富贵开车调头走了,许静娴看着陈立林。
陈立林拿脚碾了碾烟头:“进去吧。“
34. 葬礼棚子 傍晚 内(合并35)——陈兵、乐队成员们、周晓阳母亲、众人
陈兵提着箱子进来,跟周晓阳母亲打了招呼,走到台子边上。
拿手风琴的男人:“兵哥,开始吗?“
陈兵拿出圆号来,擦了擦,说:“行。“
乐队开始吹曲子。
35. 葬礼棚子 傍晚 内——陈立林、许静娴、王和财、周晓阳、同辈人
四个人坐在一桌上,许静娴坐在陈立林左边,王和财和陈立林隔了一个男生,周晓阳坐在王和财旁边。众人都开吃了,棚子里很吵,台子那边的乐声传到这里已经不太明显。
许静娴:“兵叔脚没问题吗?“
陈立林:“应该吧,我从来不懂他什么感受,只能猜。“
许静娴:“怎么猜?“
陈立林:“他腿疼,会换着姿势站。”
王和财招呼陈立林递杯子:“喝什么?”
陈立林:“都行。”他又转头问许静娴:“能喝酒吗?”
许静娴:“随便。”
王和财给两人倒了饮料,等陈立林拿到杯子,一个女生说:“班长要不说点啥?”
陈立林:“又不是毕业聚会,说什么。”
女生:“都行啊,你语文好,你想想。”
陈立林半站着想了想,说:“祝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男生:“你信吗?”
陈立林:“信什么?”
男生:“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周晓阳:“没人信。”
陈立林:“对,没人信,祝酒不就说这些吗?”
陈立林坐下来,王和财笑了笑,说:“吃饭吃饭。”
36. 大路上 傍晚 外——周富贵、老人
周富贵骑着摩托,看见老人在路边慢慢走,怀里抱着一块桌布裹着的东西,周富贵把车停下来。
周富贵:“你抱的什么?”
老人:“我的狗。”
桌布在渗血,周富贵看了看,说:“死了?”
老人:“他们说是一条白狗咬死的。”
周富贵:“你怎么办?”
老人:“我不知道,可能埋了它。”
周富贵看着老人抱着狗往前走。
周富贵:“喂!我帮你埋!”
老人仿佛没有听到,接着向前走。
37. 葬礼棚子 夜 外——陈兵、周晓阳母亲、厨子
棚子里席开完了,能看见厨子从里面端着装盘子的盆出来,他们要清洗完带回去。周晓阳母亲站在一旁,低头抽烟,陈兵靠在棚子上。
陈兵移了下重心,说:“老婆子的事,节哀。”
周晓阳母亲:“也没啥节哀不节哀的,都一样。”
周晓阳母亲掏出钱包来,数了些钱给陈兵。
周晓阳母亲:“辛苦。”
38. 大院外 夜 外——陈立林、许静娴
许静娴站在墙边,看着陈立林蹲在路的对面抽烟。
许静娴大声地讲,这样陈立林才听得到:“烟囱要炸了。”
陈立林没说话。
许静娴:“今天我让周富贵载我过去看了看。”
陈立林仍然不出声。
许静娴:“我看到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早该炸了。”
陈立林用差不多的音量回答:“是早该炸了。”
许静娴:“这他妈的就是个破地方。”
陈立林:“你会烂在这儿。”
许静娴:“你不一样,你跑了。”
陈立林:“对。”
许静娴:“我想跑。”
陈立林:“来不及了。”
许静娴:“陈立林,你是个真正的混蛋。”
陈立林:“咱们都一样。”
39. 楼道 夜 内——周富贵、女人、男人
面前门里传来争吵声,周富贵敲门,低头点了根烟。
是一个女人开的门,她看了看周富贵,说:“你不是楼下的吗,有什么事?”
周富贵:“你们家那条白狗咬死了条狗。”
女人:“你见过京京?在哪里?”
周富贵:“那条白狗咬死了条狗。”
女人:“我管你哪条狗死了,京京呢?”
周富贵:“不是我的狗。”
女人:“你想讹钱是不是?我问你京京在哪?”
周富贵:“我不要你钱,我就跟你讲一声,你家狗咬死了一条狗,一个老人的,他抱着尸体在大路上走。”
周富贵吸一口烟,接着说:“大冷天,天都黑了,他抱着尸体在大路上走,不知道去哪里埋他的狗。”
女人激动地大喊:“你有病是不是?我只想知道京京在哪。”
屋里的男人过来了,问:“怎么回事?”
女人:“他看见过京京。”
男人:“你见过那条狗?”
周富贵:“我没见过,但你们家白狗咬死了一条狗。”
男人:“你没见过怎么咬定是我们家的。”
周富贵:“就你们家养了白狗。”
女人尖叫:“你一定是把京京杀了,我要报警。”
男人:“你能不能安静点?”
女人哭起来:“都怪你,你把京京搞丢了。”
周富贵:“你报警吧。”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轰响,地面颤了颤。
女人吓了一跳,不再吵闹,说:“怎么了?”
周富贵:“是烟囱,今晚那两根烟囱要被炸掉。”
男人看了看周富贵,把门关上,门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40. 大路上 夜 外——陈立林、许静娴
许静娴在前边走着,陈立林跟在后面。
许静娴看了看那边的烟尘:“烟囱炸了。”
陈立林:“只炸了一根,第二根要等会儿再炸。”
许静娴回头:“为什么?”
陈立林:“不知道。”
许静娴转回身去,说:“妈的,死都死不利索。”
两人接着往前走,逐渐走近钢厂。
陈立林:“差不多了。”
许静娴:“差不多什么?”
陈立林:“再近就危险了。”
许静娴:“那就在这里等着。”
许静娴蹲在路灯下,陈立林靠在一边的树上。
又是一声轰鸣,地面明显地震颤起来,一阵风吹过来。
许静娴:“生产的时候会阵痛。”
陈立林:“什么?”
许静娴:“书上说的,生孩子的时候会阵痛,比什么都痛。”
许静娴顿了顿,说:“我很感动。”
陈立林:“你很感动?”
许静娴:“对。”
一些烟尘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在路灯的光束里飞舞。
+展开
看得比较快,可能看得不仔细或者有些地方看漏了。因为我不是专业对口的影视编剧,所以也只能勉强隔靴搔痒地说点。
大体上来说背景事件(炸烟囱)、一些场景(丧礼上的音乐)都很《钢的琴》,所以在读的过程中我也会拿钢的琴的剧本作为对比,整体上来说我以商业写作的角度来看,会感觉这篇剧本很散文,或者说结构上确实松散了点,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围绕核心事件对相关人物进行一系列的速写。
整体设计逻辑应该说还是比较明确的,旧的两根烟囱炸毁(只炸了一根,跟老工业区似的将死要死却还没死透),以及女主角要生下孩子作为一种新生和希望的符号象征。阵痛这个词特别露骨地拿来做时代影射(稍微太露骨了一点点)。
在这个情况下,这一系列的速写虽然生动,但并没有一个相对核心的事件来钩住读者/观众,就让整个剧本看上去像是一系列松散地围绕在事件周围的场景,缺乏明确的冲突和似乎是故意为之的无力感和延宕感。
刻薄一点说,或许是意图模仿钢的琴的形神,而在具体实践和落实中没有把事件组织得更……结实一点吧。虽然应该说那种无力和迷茫的感觉做得挺到位的,但我个人判断故事的结构应该还是外松内紧一点点。
作者:海稼轩
正文:
九娘上个月月初新养了一只鸽子,纯白的鸽子,安静又温驯,江听说这是她从在本地鸽舍工作的舅舅手上讨来的,这只鸽子的血统还颇有来头,追溯到祖上似乎还是从日本远渡而来的外来鸽种——虽然江并没有想明白鸽子这种在全球都有的生物为什么还要看是不是混血儿,同样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九娘要给这只鸽子取一个日本名字,甚至还有名有姓,叫加贺夕纪。
“小九,今天也要去训鸽吗?我记得你这不是赛级鸽吗,怎么要你天天出去训鸽啊,是不是你舅舅坑你,找了个没训练好的随便丢给你啊。”江看着九娘拎着鸽笼准备出门,靠在能看到门口的柜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你不懂。”九娘摇摇头,十分认真,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江,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门,免得我找不到你。”
“出门?”江反问,“算了吧,你也知道,我老死宅了,天没塌下来之前我不会出门的。”
“天塌下来也不要,先等我回来找你。”
“哈?行行,不出去不出去。
“这人在说什么,还天塌下来呢,算了,先打游戏。”江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准备连上hdmi线开始打游戏,电视里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现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受未知因素影响,全地球范围内已经有41天没有任何降水了,居民们请尽快移动向城市中心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巨大旱灾。”
“听上去很严重的样子啊……”江挠挠头,检查了一下合租房里的用水配额,她这个月的配额还有一多半,九娘那边的倒是用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个月剩下的时间也不多,省着点用也勉强能行,“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打游戏!”
等到江觉得坐得太久了,腰有些酸准备起身拉伸一下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她打开灯,走到阳台,外边天浓如墨,厚厚的云层涌动翻滚,她一时有点分不清是要下雨还是只是天黑。她打开手机,才发现昨天忘了充电,目前开不了机,她把游戏退出,看到了一片雪花屏,她默然无语,喂喂,这种雪花屏真的不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吗,按现在来说不应该是蓝屏吗还是我突然穿越几十年前啊。
总之,她在房子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告诉她时间的东西,她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五分钟,没有得到答案,但没有答案实际上也是一种答案。果然是出了什么问题吧,世界末日?这次怎么没有神棍提前预言一下……的?等等,小九……?她在客厅转了个圈,想起来自己的合租室友似乎今天出门前说过什么。不会吧……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超级英雄……的倒霉室友?哈哈,但小九是超级英雄这种事听起来不是更不可思议吗……是吧?江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甩出去,想那么多干什么,说不定这就是个意外,比如下雨打雷让城市的信号塔出问题了也不一定对吧……哈哈。
现在该做什么?江想了想,悲哀地发现: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委实是新时代教育体系下的新品种废物。算了,还是等死吧,她往后一倒,瘫在了沙发上。
时间在黑暗里简直像是静止了一样,江没有去开灯,也没有继续她的游戏之旅,她不知道自己是一直保持着清醒还是睡过去了,太安静了,简直让人怀疑自己的感官。
“江?”黑暗一瞬被光明驱散,九娘打开了客厅的灯,“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
“啊!你回来了!”江几乎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现在几点了?”
她起来才意识到九娘并没有走到客厅来,而是站在玄关处,玄关没有开灯,只有客厅的光轻轻扫过去,昏暗的灯光里她看到那只鸽子——那只叫加贺夕纪的鸽子,并没有在鸽笼里,而是站在九娘的肩膀上,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她走近九娘,感到九娘身上传来了浓郁的湿润的气息,所以只是下雨?可完全不像是下雨。她提起声音,努力轻松地说:“所以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快进来呀,湿漉漉的,小心感冒。”
“你还在……太好了!”九娘喘着气,“没时间解释了,我们该走了!小江同学,穿好你最便利的鞋子,我们该逃难去了。”
“啊?啊?啊?”江一头雾水,逃难?什么逃难?明明只有几个小时不见,怎么自己听不懂人话了,但她还是老实地拿出了鞋子,顺便问,“还有啥要带的吗,食物?水?还有什么?”
“都没必要,跟我走就好了!”
“啊?行……去哪?”
“去安全的地方。”江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世界崩坏的速度简直是比某些小说漫画烂尾的速度还快,她僵着一张脸看着天塌了一角,嗯,真的塌了一角,这一角在向地上倾泻着无法想象的水柱,在昏黑的天色下跃出一道白练,即使在天边,她也能感觉到水的压迫力,她现在正坐在一艘安全艇上,九娘坐在她的对面,没头没脑地回答了她。那只鸽子倒是完全不怕这一切,它稳稳地抓住九娘,偶尔展翅在安全艇周围飞上一圈,又落回九娘边上。
“这算什么?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呢?谁当女娲?这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点问题,还是我在梦里还没醒,或者这是个全新的沉浸式游戏demo?这个开头是不是有点俗套了,还是制作人是中国人啊。”
“不是梦噢,也不是游戏。”九娘笑眯眯地回复她,“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该要去哪去而已。”
“喂喂,你不要笑得这么怪,会让我觉得你要把我带去地狱,我就是你的跑团神器之一是吗,我要下船,放我下船!”
“当真?”九娘仍然笑眯眯。
“不不不,小九,九姐,好姐姐,这当然是开玩笑啦,走走走,咱们走。”
天边倾倒的水无休止地冲洗地表,江和九娘所在的安全艇也随着水位的抬升而升高,甚至淹过了一部分低矮的楼房,江只觉得心惊肉跳。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的存在,被淹没的楼房没有,她们行驶过的还没有被淹没的大楼的窗边也没有,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九娘还有一只鸽子一样了。
那只鸽子一直跟在九娘的身边,小艇上只有两个人,那只鸽子甚至没有看过她一眼,甚至在她注视了它一段时间之后,振翅飞走了。
“它……它飞走了?!”
“它去找路啦,不用担心,会回来的。”九娘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她看了看鸽子飞走的方向,站起来看了看远处,“啊,看起来还不会退潮的样子。
“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猜想?是夕纪告诉我的。”
“鸽子是怎么告诉……好好好,我听。”江举手投降。
“以下是个人不靠谱猜想!
“比起共工怒触不周山,看起来这更像是某种在离地球极近的某种拥有超高质量的东西产生的引力,唔……更说人话一点的话,我猜是不是某种类似于黑洞的东西——当然没有黑洞质量那么大——在地球表面停留了一段时间,前段时间不是没有降水吗,我想是不是地球上的水汽都被这个质量很大的物体夺走了,而现在它突然消失了,或者有什么原因突然阻隔了它对地球的引力,于是这些被掠夺的一切就放了回来了。”
“听上去有点像潮汐引力。”
“有点像,但是它的质量太高了。”
“所以说这确实很不靠谱猜想,不过我还是想问,你的夕纪能说话?”
“要鸽子变人是不是有点太难为我们这个世界观了!”九娘争辩,“我和夕纪那是心灵相通,心灵相通知道吗!”
江狂笑,觉得空气也快活了起来。
“还有个问题,就算你之前说的是对的,为什么我见不到其他人。”
九娘没有说话,她深深地看着江,看得江都觉得不安了起来,才突然笑起来:“这个我不知道呢!不然你去问问夕纪?看看它愿不愿意告诉你。”
“那还是算了吧,你那只鸽子看起来可不待见我,盯它两分钟就要飞走。”
“也不看看它是谁。”江感觉到九娘轻飘飘地扫了自己一眼,又很快转向了别的地方,“夕纪回来啦。”
那只鸽子在安全艇边绕飞了两圈,飞向了一个方向,飞了十来米又飞回来,落在艇边,毫不在意江,自顾自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走,目标,诺亚方舟!”九娘调试了一下安全艇,拍掌呼道。
“诺亚方舟还行。”
“好啦好啦,我们是幸运儿,是被动物们所选择眷顾的存在,所以我才会比你知道的要多那么一点。运气守恒定律嘛,你平时抽卡比我厉害多了,这下不得让我欧一点才让人平衡。”
“要是让我自己分配运气,那我肯定选你这种。”
“你看你运气还是很好的,至少你碰到的室友在这方面的运气还不错是吧?”
“可恶,本人也想变身马猴烧酒啊!实在不行,像你这样的迪士尼公主也行,和动物签订契约什么的听上去就很让人羡慕!”
“可遇不可求嘛。”九娘笑。
“我们的目的地到啦。”江被推醒,她不知不觉在小艇上睡了过去,在小艇上呆了多久了?她不知道,天色还是昏黑的,她对时间的认知已经完全模糊了,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加贺夕纪正在看着她,它的眼睛是赤红色的,流转了一圈后毫不在意地展开了翅膀。江隐约觉得那只鸽子并不喜欢她,甚至是对她有恶意,又否认了这个猜想,不过是一只鸽子,就算和人类签订了奇怪的契约也不应该有那么复杂的情感吧。
这个所谓的“诺亚方舟”实际上并不真的是一艘船,而是一架升天梯,江抬头往上看,只觉得茫茫然,这究竟是什么?我又为什么会来到这?
“好啦,只要走进去,我们就安全了。”九娘笑着按住江的肩膀往前推,江身不由己地迫向打开的升天梯内。看起来毫无阻碍,但江却感到了一层柔软却不可突破的屏障阻拦住了她,让她无法靠近升天梯。她提起的心突然放了下来——果然、果然。
“……果然啊。”很轻的一声叹息,是九娘说的吗?还是自己说的?
等到江再醒过来,她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哪里有问题,除了——她摸了摸手臂,上面有一小块有些湿润,甚至带着热气的白色不明物体,这……这怎么看都像是鸟屎吧!
江想要尖叫以示尊敬,但九娘打断了她的表演,笑着对她说:“欢迎来到新世界,我的——朋友。”
一只狐狸打着滚跑过江身边,消失在九娘身后。
这篇写得太相声了所以估计是没有求知但是我还是想打
世界观基本上没有展开,凑这个关键词可能也有点强行,以后有空努力写写这篇的后续and一些这篇被我刻意隐没的细节
评论需求:笑语;求知
+展开我靠,我的评论被吞了,我现在才发现
唔,总体而言我觉得太凌乱了,叙事口吻也好,角色行动、对白等等也好,都非常的散,信息的隐藏和释放有些生硬,不确定是作者有意为之还是只设定了一小部分就直接抛出来的缘故,以我个人的感觉来说,很像是后者(失礼了),如果想要达到更好的效果的话,希望作者能把篇幅增加一些,进行更细致的描绘才好。
另一方面,贯穿全篇的各种吐槽显得有些不经大脑,像是想到了就直接吐槽出来,缺乏一定的打磨,这使得角色的形象显得有些过于无所谓,或者说低龄、幼稚,不知道这是否是作者想要的效果。
吐槽和被吐槽的对象之间是需要足够好的铺垫和表演的,缺乏这一点的话,就会让作品显得随性而为,降低阅读体验。
作者:江橼
正文:
一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即便那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只要是对社会有利、对人类有利、对世界有利的,我们就要坚持。”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没有灯光,只靠月光照明的屋子里,一名少女缓缓将面前刚写好的内容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
完成这一动作后,她起身,来到窗边。抬头凝望夜空中硕大的月轮,思索今日大海的浪潮是否能越过要塞石壁。
“长官,”身着军装的女子推门而入,“已集结完毕。”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下属替她披好那在这个时代稍显华丽的外衣,整理好领口佩戴的宝石。
“走吧。”
身为潮汐要塞的首席秘书长,少女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但她确确实实已经年纪很大了——起码身体已经成年。
在光与声音无法到达的虚空之中,轮回数次的灵魂,早已不再年轻。
她踏着坚实脚步,沿着石阶,走上那本属于另一个人的舞台。只是那位大人今天也没有什么登场表演的兴趣。
待她站定,要塞腹内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的人们不约而同镇臂高呼。
少女没有压制他们,而是用比他们更高昂、更坚定的声音嘶喊——
“嚎叫吧,海滨之狼!”
“圈养的铁笼已经打开,勇士们,我们不必再压抑,不必再委曲求全;拿出武器,亮出利爪,让住在玻璃高塔的那群蠢货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世界的主宰!”
她的声音蔓延至要塞每个角落,她的话语让众人热血沸腾。他们一边揉搓着发麻的头皮,一边兴奋嚎叫。
“干掉神明,主宰世界!”
“世界是属于人类的!”
“去死吧,蠢货教会!”
“……”
她闭上眼,享受这一时刻。
其背后是因为冲击石壁而跃然半空的浪潮,面前是热血沸腾、能够为人类未来献出生命的勇士,耳边是海浪与嚎叫混合的交响乐——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乐曲。
“革命的号角已然吹响。”
人类即将向神明发出第二次冲锋。
二
“神明创造世界。”
“当世界还是一片混沌,神说要有光,于是光明驱散了黑暗。”
“但当黑暗彻底消失,无知的人类才后知后觉,平衡与适度才能造就生命与和平。”
“……”
穿着神袍的黑肤男子将怀里抱着的孩子放回地面,他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摆,发现捋不平整后便放弃了。
“神父,”孩子落地后转身再次抱住他的膝盖,“那为什么我们的城市要叫无光之城呢?”
教典说黑暗必不可少,但光明也是平衡的重要一环,这名字起得,怎么琢磨都不太贴合教义啊。
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神父轻笑,抬手刮了刮小孩儿鼻梁,解释说:“这是先祖遗留的祝福。”
“人类天生就是偏心的,比起血缘他们更注重利益,比起遥不可及的未来,他们更在乎眼前当下;说不上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是全人类共同的期望,人类先祖驱散了黑暗。”
“那曾是一番光荣战绩,人类首次战胜了神明,向世界宣誓了主权。”
“但他们忘了,万事万物都是讲究平衡的。”
黑暗与光明,那是维持世界永续的两大神明,是世界构造的基础,无论缺少哪一个世界都会崩塌。
一如预言所说,末日降临了。
“神爱世人,祂不愿看自己的爱子受苦,于是祂封印了自己。”
“光明在潘多拉的魔盒中沉睡,平衡得以暂且维持,人类活了下来。”
“所以先祖创建了这座城,并将其命名为‘无光’,便是希望黑暗再次回归。”
围坐一团的孩子们不由发出感叹,趴在膝盖上那个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那,神什么时候能再次醒来?”
“盒子那么小,睡觉不舒服的!”
神父听完,揉乱了小孩儿的头发。
“早晚有一天会醒来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在神明应该苏醒的那天到来之前,米德加德教会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光明沉睡下去,维持现有的秩序与平衡。
三
“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规律,但这规律并非来自神明。”
“那是世界的法则,是物理,是化学,是所有能用不可再分割的原子解释的东西。人类既然能发现它,能运用它,那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世界属于人类啊。”
“看,那便是几千年前的古人类智慧结晶,先祖们正是用它湮灭了神明。”
“……”
站在这如同古书中所描述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你很难想象,面前那用钢铁打造的、充满科技美感的机器,曾是杀戮神明的武器。
你也根本想象不到,这仿佛农耕时代的画面,竟是这片大陆上科学技术最为发达的地域。
“你听说过‘诺亚方舟’吗?”穿着工装的年轻人点了一下手环,覆盖整块区域的智能AI应召而出,翻开书卷向来访者展示古人类的精彩历史。
“据说那是神明毁灭世界时,保存人类火种的船。”年轻人将后面两字抹去,接着说,“这里便取用了前半做名字。不过我们没有做成容量有限的船,而是庇佑了这片土地。”
“欢迎来到诺亚之庭——你也可以叫它桃花源。”
这里是人类的地盘,是不允许神明踏足的庭院。这里有科技,有历史,有知识,有未来;唯独没有神明的位置。
在神想要杀死人类毁灭世界的时候,祂就已经不配再踏足这美丽的星球。
“所以说神明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们自己就可以活得很好。”年轻人对现状十分满意,他们既没有受到更多来自高维神明的污染,也没有因为少了一个神而惊慌失措。每日按部就班地修复历史,学习古人类智慧,探索未来发展道路,哪一个不比信奉神明有意思?
再说了,神明能让农作物亩产百万吗?神明能让地下水再生吗?还是说祂能让经济动物有丝分裂无性繁殖——哦不,等等,这个还真能做到。
就像来自地底的核辐射会让人基因异变一样,来自高纬度的神明坠落地面,自然也会造成污染。这便又讲到如今人类种族的划分了。
人类、眷属与怪物。
这便是神明给予世界的礼物。
“我们等待着,等待着‘界一’的苏醒。”
等它再次杀死神明,等人类再次征服天空。
四
“人之所以为被称为‘人’,是因为我们有好奇心。”
“因为好奇所以探索,我们探索规律,探索宇宙,探索高维未知,只为了找寻真理——确切的说,是寻找人类能够确立的新秩序。”
“科技主宰世界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在历史前进的浪潮中,‘神明’是新秩序的标杆。”
“……”
被称为旧日之都的历史废墟中,穿着西服的人们汇聚一堂。他们绕着长桌坐了一圈,有的把玩着手中稀奇物件,有的都弄着不知姓名种族的生物,还有的以纸掩面呼呼大睡。
坐在首位的男子并不在乎手下众人都在干什么,场面一度诡异地如同其背后被抓裂的壁画。
神子与其门徒,在吃最后的晚餐。
“听说应许之地的神要醒了?”
“这有啥好惊奇的,又不是醒了一两次了,哪次不都被教会又封印回去。”
“那是以前,以前教会还有潮汐要塞帮忙,现在海滨之狼都叛变了,你还指望教会那群酒囊饭袋能搞得定光明之神?”
同伴一听,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当即挺直腰板,加入话题。“那咱这次帮谁?”上次光明苏醒,他们帮了教会,上上次还是帮了教会,要说米德加德教会能维持这么久的平衡,有他迭代者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哩!
“帮谁,那要看‘奇点’的完成进度。”
如此说着,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主座的男子身上。慵懒得靠在椅背上的男子,似有感应一般睁开眼,交叠双腿。
他说:“‘奇点’还未完成,姑且先帮教会压一压。”
他反正一点儿都不在乎双神和人类的战争究竟谁是最后赢家,他在乎的只有一点,那便是自己的探知欲。
探索人类立于神明之上的可能,探索构建世界的新秩序。
就在这栋破落到露出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中,就在他们聚会的脚下,一尊巨大的、伴随呼吸脉搏闪烁诡异光芒的卵,即将孵化。
那是用无数信徒的鲜血和肉体堆砌而成的新神,是人类创造高维生物的重大实验成果。
对,这只是一个实验。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甚至可能就在今夜,这被命名为“奇点”的生物便可能成型诞生;但也许,他们要等数百年才能见到新神降临。
“所有落后的、不合时宜的,都应当退出历史舞台。”
世界属于新的神明,世界应有新的秩序;那是进化的车轮,是时代的潮流,既然不可逆,那边逐浪前行,先一步去窥探那让人心动的未来。
五
“存在即合理。”
“既然神明和人类都存在,那他们必然也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就像海水蒸发,雨滴坠落,能量恒等,自然转化一样,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循环节。”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只能归结为循环节出了问题。”
“……”
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们四散于世界各个角落,他们有的在无光之城穿梭于街头巷尾,有的在潮汐要塞里挥洒汗水,有的在旧日之都与同伴侃天侃地,还有的正在诺亚之庭跟别人讨价还价。
他们是隐藏于黑夜的幽灵,虽然目的不纯,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维持各地联系的重要纽带。
“梦想?”
如果你这样问,可能这群戴着乌鸦面具的黑衣人会回答你——
“希望世界不再有怪物,不再有污染,一切都恢复正常。”
他们向往能够在图书馆里一杯咖啡过一天的生活,向往在草原上与动物一起奔跑的生活,向往四季规律太阳东升西落的生活,向往能够在海边戏水吃海鲜的生活。
“如果自然能够重新循环起来,是不是我们就能自由来往于荒原?”
“我是不是能养一只猫?”
“我想吃深海带鱼。”
“我想安稳地睡一觉。”
“我不想再有前世的记忆了,让我忘了前男友吧,求求了!”
那么,如何才能结束末日,让一切都恢复正常呢?
答案就是修复自然循环节。
既然无法获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且说不定就算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处,那么干脆一刀切好了!让人类、神明与怪物一起全部回归大自然的拥抱,这不就完美解决一切问题啦!
“说实在的,人类和神明哪一个都无所谓,我甚至不在乎自己到底是眷属还是怪物,我只想安静地睡一觉。”
只要没有呓语,即便是在睡梦中死去也好啊。
太阳就应该东升西落,潮汐就应该起起落落,日夜交替自然循环;上古时代还有冰河世纪呢,现在也应该有沉眠时代。
“沉睡吧,当曦光再次照耀大地,我们将迎来新时代。”
毁灭一切生命,让世界重归混沌。
待苔藓再次爬上石头,待海洋再次孕育生命,待世界重启。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即便那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只要是对社会有利、对人类有利、对世界有利的,我们就要坚持。”
“即便成为刽子手。”
评论要求:笑语
Ps企划剧情,切勿深究,有问题都是汉尼的(不是)。
+展开
作者:杨生煎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无害的失踪。
关于世界末日的流言应该是人们在世纪末的独特消遣。世纪进行到尾声时,人们就开始从各个文明的神话预言里找到关于世界终结的只言片语,用来证明这个世界无法正常运行到下个世纪。这样的事进行过很多次,距今最近一次的世纪末,依然有形形色色的末日预言,新的世纪也如期到来。这个新世纪的第一天有一次月全食,这是可以预测的天文现象,也有许多人观看新世纪的第一次月食。那一天晚上的月亮和往常的月全食时一样,从一个缺口开始渐渐变小,最终消失。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月亮没有重新出现。
月亮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失踪了,像借着月全食挡住了月光,在黑暗中逃走了一样。自古以来月亮总是女人逃亡的最终目的地,而这一次月亮逃走了。也和女人从家逃往月亮、自此失踪一样,月亮的失踪没有给世界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危害,海水照旧涨落,植物照旧生长,就像家里少了一个人,但日子还是能过下去。
可时间久了以后,少了一个人的家就会显露出问题。起初是鸟不再在夜里鸣叫了,一些古诗词里描写过的月夜鸟鸣不再能看见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然后是诗人们写不出诗歌了,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诗人本来就是一个社会里最不重要的人,诗歌也是文明火种最先烧完的部分;再后来渐渐的,画家对着画布无从下笔,作家写不出一个字,也渐渐没有了新的电影、电视剧和游戏。从古以来月亮都是艺术的源头,人看见月亮,自然而然地就发明了音乐和诗。月亮的失踪抽走了整个人类文明的艺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反而是好事,他们认为艺术是好的,但偶尔也妨碍人过踏实的生活,月亮除了是艺术的源头,也是疯癫和癔症的化身。
但再后来,人们不再相爱了。情诗总是在月下写出的,情歌总是在月下弹唱的,月光会柔化人的轮廓和棱角,月光让人爱上另一个人。月亮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能容忍另一个人未经月光修饰的棱角,再也没有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爱。月亮的失踪终于真正影响到了世界的运作,世界末日的预言似乎终于应验。
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纪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世界并没有就那样走入一个温和的末日,反而是像Lisa李这样的人得益于月亮的消失,获得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月亮消失之后,人们想过很多方法来弥补它的空位。最早的想法是发射一个人造月亮卫星进入月亮的轨道,但每个国家都想按自己的意愿设计并发射这款新月亮。没有月亮是不行的,月亮太多也会坏事,于是大家各自妥协,签订了不率先发射月亮协议,人造月亮卫星的计划就不了了之。之后又有一些制造人工天穹屏幕播放月亮的计划,但因为成本太高,工期太长,也没有了下文。最终获得成功的是发条月亮,一种简易便携的小型人工月亮,能够自动悬浮在地面以上二米左右的位置,原理和机械手表相似:拧紧发条,它就会开始发光并缓缓升起,随着时节变换圆缺,如果在室外使用,还可以用稳定的速度跟随它的主人行走。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自己的月亮,关于月亮款式的纷争也就停下了。月亮再次升起在每个人的房间,月光重新开始照拂人类,房间里的人工月光和自古以来照拂山河岁月的月光没什么两样,人们又重新获得了诗歌、绘画、艺术和爱。
Lisa李的职位叫做“月亮工程师”,实际的工作内容是在流水线上组装人工月亮。面试时的表格要求填写英文名,她就随手写了一个Lisa,花了不少时间才习惯被人称呼为Lisa李。制作发条月亮是一种精致的、充满艺术性的工作,流水线上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和月亮一样精致,尤其是负责最终组装月亮步骤的人,所以必然不可以用吴桂丽之类的名字,而必须改为Sherry吴。如果制作月亮的人缺乏艺术感和爱的能力,发条月亮的月光就无法带来艺术和爱,如果制作者身上有更多其他杂质,月光就会让人写出怪异的文字,甚至变得疯癫。
是以最适合在这些月亮工厂里工作的,就是像Lisa李或Sherry吴这样的年轻女人。她们大多出生于平和普通的家庭,接受过教育,在同辈中成绩优良,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艺术或文学类的学位。她们正满足了人们对月光的全部需求:月光是柔和的,不像日光那样富有攻击性,不会随着时间变换出诡谲的光影,在那温柔的微光后隐藏着深厚的艺术和爱的积淀。
天空中还有着真正月亮的时代,Lisa李这样的人是没法获得这样好的工作的,她们之中的一部分也许也不能接受到现在这样好的教育,最多在办公室里谋得一个茶水间附近的职位。她们的职称里带着“工程师”,听上去受人尊敬,虽然工作很辛苦,又总是需要加班,但薪水也相应地抬高,足以让她们在平时过得相对宽裕,或是积攒下不错的积蓄。
Lisa李就和她的同事们住在工厂附近的出租屋里,深夜下班后她们总是结伴骑着自行车回家,夜晚空旷的马路上,凉风吹拂她们年轻的脸,那时一整天里唯一轻松的时间。
这些月亮工程师们很少使用发条月亮。人们都喜欢月亮,月亮是神秘而美丽的,但把神秘拆解至一个一个螺丝和连杆,神秘就不再神秘了,她们眼中再也看不到神秘美丽的月亮,只能看见机芯和卡槽。生产浪漫的人总是感受不到浪漫。
组装月亮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往左边的半球里安装机芯,校准时间,装上发条,最后将两个半球合在一起,其中唯一精密的部分是用镊子小心连接机芯的每个接口。她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流水线旁,把一个一个零件组装成小小的月亮,再送上流水线,送到商店,送去每个人的房间。Lisa李过去二十年里学习的历史、文学、美学和哲学在这个过程里一点也用不上,但那二十年里学习的内容却又是获得这份工作所必须的。
Lisa李也尝试过想象,从自己手中组装起来的小小的月亮,是否会被哪个诗人买走,悬浮在诗人铺满稿纸和书本的房间里,让诗人写出浪漫的句子,在读者心中燃起爱的微火。可是人为什么会产生爱,她却想象不出来。
Lisa李有时也会思考,几百年前的纺织厂里,也有这样日夜不休运作的流水线,也是年轻的女人在流水线旁一整天一整天地工作。月亮的失踪改变了她这样的人的命运,又似乎没有改变什么。
年轻的月亮工程师们和Lisa李都很相似,思考的事情也很相似,常常会产生和Lisa李相似的苦闷。这种时候,年长的前辈就会来拍拍她们的,让她们从库房里带一个发条月亮回家。在工厂里对于Lisa李那样的苦闷有着相当简易的解决方案:拿一个发条月亮回家,放到房间里,在月光里感受爱这个世界的冲动。尽管年轻工程师们不怎么热衷于沐浴月光,但月光的疗效仍然很有用。唯一要谨记的守则是不要独自使用自己制作的月亮。
这条守则是Lisa李上岗培训时学的第一条守则,在季度培训和每年的考核时也会被不断地重新提起,但培训老师从不解释为什么不要使用自己制作的月亮,为什么强调不要独自使用,Lisa李也从未听说过因为使用了自己制作的月亮而发生的事故,就好像全世界的月亮工程师都心照不宣地遵守这条规则绝不越界一样。
Lisa李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的氛围让她也总是不由自主地遵守规则。这一天下班,她打算去库房里领一个月亮回家。发条月亮整整齐齐码放在货架上,没有上发条的月亮只是一个个黯淡的凹凸不平的球体,是仿照人类曾经拥有过的那个月亮做成的外壳,看上去既不浪漫也不神秘,但正是这些小小的球体维持着人类社会的运作。
Lisa李像往常一样取下了一个月亮,却忘记了检查制作者的名字。很难说这是一次失误,还是Lisa李潜意识中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那条守则的氛围。这一天没有同事和她一起回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凉风照旧吹拂她的脸庞。她把发条月亮放在自行车的前框里,骑着自行车,忽然之间想要让月亮照着她回家的路程。于是她停下了车,给发条月亮拧紧了发条。
小小的月亮闪烁着发出微弱的光,缓缓地升了起来。在月亮离开手掌的瞬间,Lisa李在署名位置触摸到了一个熟悉的“L”,她的心猛然地跳动了一下,但月亮已经悬浮到了她前方,嵌在无月的夜空中,仿佛过去那个真正的月亮一样。于是Lisa李不再去思考守则,她踩着自行车,继续往前驶去。夜风把她的头发向后吹去,小小的月亮稳定地维持着在她前方数米的距离,她像在追逐着月亮一般。
Lisa李想起过去那个真正的月亮。月亮失踪的时候Lisa李,或者说李小娥还很年幼,不知道要珍惜那所剩无几的人类拥有月亮的时光。即将逃走的月亮沉默而慷慨地把月光铺洒到她身上,铺洒到每个人身上。年幼的她只知道一首描写月光和故乡的诗歌,她在心里想,明月光是多么美丽的一个词语啊,没有比明月光这三个字更加简明清晰的描述月光的词语了。于是她想要写诗,想要绘画,想要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来表达,这一切都是源于月光。
这是Lisa李在别人制作的月光里从有过的感受。发条月亮的月光让诗人重新开始写诗,月光的作用那么显著,却从来没有一个月亮工程师成为诗人,好像制作月亮的人自动就会失去创作的愿望。而就在刚刚,她自己的月光照耀到她身上时,Lisa李突然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她为之学习一切的理由,并不是为了人类文明延续,并不是为了给艺术家奉献灵感,并不是为了给人们输送爱的能力,而是为了她自己在月光下想要写诗,想要绘画,想要向所有人诉说自己的感受的狂热冲动。
她凝视月亮,月亮也凝视她。这无理由的狂热让她想起在更久以前,那些对着月亮吠叫的野兽,一些在月下游荡的疯人,一个爱上月亮、自此发狂,宣称要摘下月亮的皇帝。这明明是她制作的一颗机械月亮,由Lisa李这样的年轻女人来制造发条月亮,正是因为她们和平温顺,不会在月光里混进让人发疯的杂质。她从不知道人造的月光里竟然也会让人产生这样狂热的感情,但这好似又合情合理:在几百年前疯癫,癔症和歇斯底里本来就是专属于女人的疾病,怎么到了发条月亮工厂里,偏偏就只有女人制作的发条月亮是温顺和平的呢?
她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不要凝视自己制作的月亮。她忽然觉得,也许过去亿万年天空中本来就没有月亮,月亮是人类共同的幻觉,人只不过从月亮里看见了自己。人凝望人自己,人爱上的也是人自己,人坠入自我的深渊,于是就会发疯。她凝望自己的月亮,她凝望她自己。
这一天回家的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Lisa李也希望它不要结束。她追逐着自己的发条月亮,在无人的马路上前行。在无穷无尽的路上,她的小小的机械月亮越升越高,她为了追逐月光,也一起向上升去,向着月亮的方向驶入夜空,和过往的故事里那些逃往月亮的女人、从夜空逃往虚空的月亮一样。
第二天的太阳照旧升起了,月亮工厂照旧运作着,把月光送到人们手中,没有人记得Lisa李,会有新的Lisa徐或Lisa张来代替她。新的月亮工程师们进到工厂,开始学习第一条工作守则:
不要独自使用自己制作的发条月亮。
——END——
+展开
写得非常有趣。水平相当高,我很喜欢。
开篇第一句“事情的起因是一次无害的失踪。”在后文中并没有得到非常好的明确呼应(失踪是有的,但“事情”并未得以解明),感觉在整体谋篇布局上开始没有想得很明白,而是写着写着找到了故事的脉络和精气。些许瑕疵没有掩盖整篇故事的质地之上佳,叙事节奏把控得很稳定、从容,运笔也很周到,并没有因为描写的事情偏向于抒情和魔幻而走入那种一般写手很容易进入的那种写飞了和写飘了的感觉。虽然也偏向于“轻”的写法,但毕竟控制得很好,没有让故事偏移到彻底的迷狂中去。整体氛围哀而不伤,现实和魔幻相辅相成,平衡感非常棒。
虽然能感觉到对现实的批判,却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急切地说教,始终控制得非常好,这让这篇故事拥有了一种非常难得的高级感。非常佩服,我自己来也很难说能做到更好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无害的失踪。”
我看了一遍文章之后,本来还有许多疑问,比如说故事的起因是一次无害的失踪,那么故事的过程呢,发展呢,高潮呢,结局呢,之前一直以为无害的失踪指的是主角,翻到头来再看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失踪的主体,或许不是被月亮唤醒,追寻着自己制作的月亮而消失的主角,而是月亮本身。
二是无害,我对他的解读是月亮失踪自然对人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由于后面的补救措施,由于一些女性的付出而变得无害。就如同女性是歇斯底里的是有癔症的,同时又是温柔的,在采取一定补救措施或是控制规劝的亏法之后,对男性,对社会主体,话语权掌控者来说是无害的。
“就像家里少了一个人,但日子还是能过下去。”
怎么说,作者实在是太会阴阳怪气了,每一个细节都暗示着什么讽刺着什么,尤其是在看过一遍之后,了解到作者想表达的月亮和女人的联系后回过头来再看一遍的时候,总是让人会心一笑。
确实,这个社会女性的存在感被压到了尘埃里,是没有比有更有价值的存在,如同那天上的月亮,人喜欢他什么人只喜欢月亮默默的发着光,发挥着人需要的效用而已,本身的价值或是喜悲,又有谁会注意呢?
“于是大家各自妥协,签订了不率先发射月亮协议,人造月亮卫星的计划就不了了之。”
第1遍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作者实在是绝了,两句话道出了人的劣性,如果不是我的,那也万万不能够是你的,宁可没有也要大家都没有,这种对平等的追求,真的很悲哀。尤其是后面发条月亮被制造出来,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看似好像平等,但沦为商品,需要购买的平等,是真的平等吗?我只觉得被一只隐形巨手操控的社会,令人遍体生寒。
作者的文字会让我想起鲁迅先生,如果说鲁迅先生的文字是明刀,那作者的文字像是暗剑,不出血,但扎的人生疼。
“面试时的表格要求填写英文名,她就随手写了一个Lisa”
看到这里,真的很想笑,作者真是把月亮的意象发挥到了极致,除了诗、浪漫、爱情、女性,没想到国外的月亮更圆这一层意思,会被如此自然的夹在这里
人类社会里的某些行为的确很可笑,人总是喜欢追求一些冠冕堂皇的东西,耍一些并不如何聪明的小花样,以抬高自己的价值。就像21世纪,那些被叫做工程师的人,真的比20世纪被叫做工人的人,更高大上吗?更幸福吗?
“她们正满足了人们对月光的全部需求:月光是柔和的,不像日光那样富有攻击性”就像之前那个阴阳怪气一样,女性在家庭中的付出是最被低估的,不值得被称道的琐碎,但女性这一象征又被高高捧在了一个道德的位置上,但是那些说话的人嘴巴一开一合,却丝毫不觉得矛盾和讽刺。
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从人类千百年来所追求的浪漫,变成了被规训了千百年的女性。说不上来这是侮辱还是毁灭,反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已经成了一种真理。
愚蠢的掌控者永远不知道,拼命糟践另一方看起来是胜利者的强势表现,其实就是变相的踩踏自己。
“月亮是神秘而美丽的,但把神秘拆解至一个一个螺丝和连杆,神秘就不再神秘了”
作者真的很通透,但我看起来很悲哀,为了所谓的平等人类一步步向下,甚至不惜肢解自己,将原本浪漫美好的人生搬上了一条条流水线,在所谓的资本和高层人士的运作下,麻木的送往一个又一个的站点,这样枯燥而机械的运行将所有的美好都拆下,以至于人们都忘了,大家来自于同一个出发点,也将到达同一个目的地最后的目的地。
“向着月亮的方向驶入夜空,和过往的故事里那些逃往月亮的女人、从夜空逃往虚空的月亮一样。”
从小就听说嫦娥是偷吃了后羿的神仙药,所以才飞到了月宫受苦,但其实,传说中写的是有小人贪图后羿的药威逼嫦娥,她只是当机立断,为了保住药而吞下。
织女和牛郎在一起根本不是因为爱情,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衣服被卑鄙的牛郎拿走了而已。
还有妲己,褒姒,杨玉环……
希望像自我觉醒,奔赴月球的主角一样,所有被歪曲,被蒙蔽的都能够奔赴真相,所有被欺压被束缚的女性都能够奔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