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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甄栩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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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却反常地下个没完,水珠在屋檐下串成琉璃幕帘,遮住了门外枯木逢春的影,却遮不住门内喧闹嘈杂的音。
“老顾我今儿个就应众客官要求,说一段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
惊堂木一落,众人纷纷叫好,酒馆内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大名鼎鼎的郭恪郭大侠,大家伙儿可都听说过吧。”
灰袍说书人收起眼角褶子里的笑意,肃然开口。
应答声此起彼伏。
“那必须啊,除魔卫道郭英雄,武林豪杰郭大侠,谁提起不得竖个大拇哥。”
“确实,少时斩魔头,中年破阴谋,郭大侠当真传奇一生。”
蓑衣风笠的男子脚步一顿,又如常走入,在酒馆门边寻了个角落坐下。
“世人只晓郭大侠武艺惊人才智双绝,力压一门二会三派六宗,却不知郭恪郭大侠本名黎仁,一身绝世武功正是来自黎家庄这一百年剑庄的正统传承。”
说书人一开口便引得众人惊呼。
“郭恪大侠本名竟是黎仁?怪不得当初郭大侠横空出世惊艳众人却无一人知他底细,竟来自这隐世剑庄。”
“可惜黎家庄传承百年,最终毁于那群道貌悍然之辈。”
有人摇头,引来叹息声一片。
“想当初,魔头奸淫辱掠无恶不作,在江湖中搅风搅雨,偏偏一身魔功无敌手,黎家庄虽隐世不出却心怀天下,才使一代豪杰黎大侠横空出世,拯救黎民百姓于危难之中。”
小小酒馆内充斥着赞叹之音,角落处的男子怔愣片刻后才点了壶酒,拉底帽檐将整张脸都拽入阴影。
“父亲!如今魔头当道,百姓苦不堪言,我正道之士当以除魔卫道,匡扶天下为己任阿。”
少年拦在父亲面前,心中焦急面色不解,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明明有高超的武艺却偏不肯出山打败魔头,拯救岌岌可危的江湖。
“为父教你那么多,你怎么还是不开窍?你以为一门二会三派六宗为什么不指派护法长老去?”
黎父看着执拗的少年,眉头紧皱,满是无奈。
“我知道,父亲说过江湖门派早已不似以前仁义道德,而且四分五裂互相提防,但就算他们藏拙留力,就算他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受苦受难的不还是百姓?”
“儿子记得,练剑第一日时父亲就说过,黎家庄的黎,不是黎氏的黎,是黎民百姓的黎,父亲莫要忘了,黎家庄的祖训!”
“你!”
啪!
一声脆响,少年脸颊红肿,人却仍如出鞘长剑般笔直。
“父亲惧那江湖水深,我不惧,父亲为保全黎家不愿意去,我去!”
少年看不懂父亲眸中复杂神色,只觉得失望透了。
“滚,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少年头也不回,没看到身后人久久不舍得收回的目光。
耳边传来刺耳叫好声,男子双眼望着不可见的远处,眸色空洞暗淡,杯中酒混着叹息灌了下去。
“黎大侠年少时当真是侠肝义胆,以一己之力不知肃清多少土匪强盗,引得江湖震动。”
角落处的身影自嘲一笑,拎起酒坛,眼神迷离。
张扬肆意是少年人的代名词,也曾是他的,离家出走后他仗剑天涯,斩尽所遇不平事。他三岁练剑而今十三载,虽时常与人喂招,却从未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他于生死之间找到了练剑的意义,这别样的成就感愈发让他痴狂。声名鹊起时,他觉得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的生活,也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
直到一门二会三派六宗的人找上了他,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说起魔头祸乱的江湖,种下天真而残忍的种子。
他读不懂那些人的闪烁目光,也没在意他们古怪的笑意,只是一声声少年英雄、江湖脊梁地赞扬中,少年渐渐迷失自己,也忘记父亲的担忧和叹息。
“说这黎大侠与那魔头一战,当真是山摇地动天崩地裂,可惜最后被奸人所害,与那魔头双双坠入无涯涧。”
少时的他,对那些人的话信以为真,天真地以为是魔头做恶才使得天下大乱,以为无论江湖众人如何,只要自己能够除掉罪魁祸首的魔头,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还天下一个太平。
于是他去了,一人一剑,如愿见到了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魔头。
却发现,魔头一身白衫,儒雅沉稳,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眸中是他读不懂的深邃,好像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少年人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忘了个一干二净,愣了半晌硬是没想到该如何开口。
“下盘扎实身手矫健,嫉恶如仇侠肝义胆真不愧是黎家后人。”
那人似是看出他的窘迫率先打破沉默,少年人没来得及思索话中深意,脸却先红了。
不等他作出反应,那人身后长刀呛然出鞘
“既然下了战书,那我就指点指点你。”
“好个魔头,真是大言不惭!”
看到银亮刀芒,少年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长剑入手,刚被动摇的自信转瞬间全都回来了。
刀剑相交奏出连绵悦耳脆响,细密金玉声中透出危机阵阵,这一战,他畅快淋漓。
却不曾注意,那人嘴角上扬,眸中愈发赞赏。
少年犹自沉浸于刀剑世界,蓦地,刀背以诡异角度划过,内中气劲将少年推了个踉跄。
“热身完毕,可以开始了。”
对面声音含笑,他却只觉如遭雷击。
竟然只不过是热身而已吗?少年的心顿时从云端跌至谷底,对面却丝毫不给他颓废的余地,招式愈发凌厉,银亮刀芒也让他越发避无可避。
啪!
一个疏忽,刀身狠狠拍击他持剑的手腕,长剑脱手而出,插入一旁岩石缝隙。
“第一课,无论何时,握紧你的剑,守住你的心。”
血液上涌,少年倔强的脸涨的通红,头顶都快要氤氲出白雾来。
“受教了。”
他捡起被丢过来的长剑,握剑的手青筋毕露,可不过盏茶功夫,长剑再次被击飞。
“第二课,不要被情绪影响剑招,沾染太多七情六欲和妄念,是练不好剑的。”
日头西斜,两人过了上百招,那人于招式中点出他许多漏洞与不足。不知不觉间他不再将这视为奇耻大辱,只是狠咬着牙根,默默记着。
长剑第三次被击飞,是过了很久以后,久到少年为以为不会有下一次而暗自窃喜。
“第三课,死亡潜伏成功后,失败总在得意时。”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变得飞快,再次抬眸时,仇视与敌意尽数消退,只留几分困惑在眼底。
离家半年,他做了许多事,也见了许多人,都木有人这样待他,身在那人身上,隐约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他晃头,试图将这样荒谬的感觉甩出脑海,心中却愈发疑惑。
于是他停下手中长剑。
“你……”
却不等他问出心中疑惑,耳边响起破空声。
“郭少侠莫怕,我等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那几人口口声声说着助他,但招招式式都是冲着他,可笑的是,那个他扬言要为民除害的‘魔头'却在他晃神的时候用后背替他挡下杀招。
刺目鲜红带来的冲击生生压下了被背叛的愤怒。
惶恐与茫然如毒蛇攀附上他手中的剑。
“无论何时,握紧你的剑,守住你的心。”
沉着冷静的声音响起,将他唤醒。
“大胆魔头!竟敢明目张胆地蛊惑郭少侠,险恶用心,当诛!”
众人暴起攻击,可那剑气交织的网,竟然将他也一并笼罩了。
刀光剑影中,他终于看清那些人的丑恶嘴脸,也终于明白,哪里有什么江湖大义,都是阴谋算计,自己哪里是什么少年侠客,不过分明是他们手中的一把刀。
一把,注定被斩断的刀。
那个他刀锋所向的人,护着他且战且退,最终一同坠入无涯涧。
“你想问,我为什么是魔头,为什么救你,对吗?”
那人的白衫上,是一片又一片暗红色的斑块,斜靠在冰冷潮湿的洞穴,却仍带着温暖的笑意。
少年点头,紧盯着男人身上狰狞的伤口。
原来,那人当初也是个如他一样的少年,桀骜不驯,与兄弟相约一同仗剑天涯,他们确实也做到了。
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这样的存在,动摇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触动了那些人的利益。
一次又一次的招贤被拒后,光天化日下的截杀和暗处的诋毁谣言铺天盖地而来。
后来,那人和兄弟一同埋葬了他兄弟的妻子,又目送友人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独子离开。
而他身无长物孤身一人,选择独自走下去。
“别怨恨你的父亲,他是个好父亲。”
“你也没有错,走你想走的路吧。”
故事很长,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悄然闭上了双眼,面上却仍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将伴随他十三年的配剑和那人一起埋葬,苦练三年刀法,终于在一个清晨,背着那人的长刀,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湖早已没有了风头正盛的少年侠客,少年侠客偶尔还活在人们的嘴里,不过早已成为了舍身取义诱捕魔头的角色。
于是不再是少年的他蛰伏下来,收起死去的少年意气,藏好凉透的一腔热血,穿上那人最爱的白衫,挂上与那人脸上一般无二的笑意,一步一步登上高位,最后血洗江湖。
“死亡潜伏成功后,失败总在得意时。”
他一袭白衫,温和的笑着,听完武林盟主所有的计谋,落刀时轻声说。
待说书人讲完故事,听客们意犹未尽的散去,他也刚好从漫长的梦魇中醒来。
外面的雨停了,他却无处可去,也无处可依。
离家十五年后,他终于迈上回家的路。
少小离家老大归,乡音未改鬓毛衰。
前方的城池雷云密布,他倚在早己枯败的老树下抬头,看到坍塌的建筑被度上阴沉沧桑的颜色。
他于电闪雷鸣间走向寂寥破败的故乡,耳边回荡的却是酒馆人们的话。
当他舍生取义惨遭魔头毒手的消息渐渐被谣传为他和魔头沆瀣一气的传言,隐世百年的黎家庄剑客尽出,直指武林联盟,谣言始作俑者却早有准备,一门二会三派六宗同时夜袭剑庄,血战五天五夜后,百年隐世家族毁于一旦。
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色,他终于读懂父亲眼中的复杂,也读懂那人的笑意。
可是,太迟了。
他还没有问,那人叫自己不要怨恨父亲,但他被父亲丢下时,有没有恨过,也没有问,明知那些人以自己作陷阱引他上勾,他却如约来见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也还没有向他说一声抱歉,向父亲说一声抱歉。
顿了顿,他终究还是转身,抛下身后被雨水淹没的过往。
与那枯木擦肩时,一滴泪终于落在还没有被雨水打湿的草地上。
远处峰顶霞光万丈,一道白色身影驻立,隐约间,正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飞奔而去。
《相逢方一笑》甄栩瑶
主歌1
少时总盼长大盼发芽 盼望离开家
梦想着骑上马走天涯 成一代大侠
少年意气风发 满世界与自己撕杀
回首时惊觉 时光已结痂
桥段1
当旧时记忆 不再被提及
只一场雨 将荒唐妄念尽灭熄
不知何时 手中长剑被丢弃
四顾心茫然 不知成长的意义
副歌1
他一直在你的心里 从不曾远离
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 还在原地
无论风和日丽 还是疾风暴雨
别忘记 身后有他一直在等你
主歌2
风雨后才看清才明白 最美的年华
是少年热血时大无畏 向前的步伐
夕阳陷入晚霞 倚着老树伴着昏鸦
所谓的执念 在身后坍塌
桥段2
身后无所依 前路又凄迷
长剑在手 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开始怀念 年少无忧走风雨
如今的自己 陌生的令人畏惧
副歌2
他一直在你的心里 从不曾远离
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 还在原地
无论风和日丽 还是疾风暴雨
别忘记 身后有他一直在等你
过渡
是离人是过客是年少的他
和少年的梦握手言合吧
副歌3
他一直在你的心里 从不曾远离
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 还在原地
无论风和日丽 还是疾风暴雨
别忘记 身后有他一直在等你
+展开
又一轮傲炎落下,虚灵月升起,银白王庭的钟声敲响,层层叠叠的向整个领地传播。
雪花缓缓飘落,在风拂过时打个旋儿,尚未能收敛狼耳的孩子们追着雪花蹦跳,大人们互相交谈,无非是些家常琐事或狩猎事宜。
虚灵月在冬日是第二轮傲炎,它替代流明月在整个冬季照亮了一天内的大半昼夜。
月狼族家家都是战士和猎户,她们将在第一轮虚灵月升起后进行为期三个炎虚的冬季狩猎。猎获由银白王庭与月神国教买下,用于准备迎月祭祀。
今年冬天,将由那位最年轻的神女祭祀主持。
尤其值得期待的是神女与王庭大公主的冬猎。作为武德充沛又君教互辅的族群,这场一年一次的冬猎将在族人与神明的注视下进行。
“嘘,小声点。”
王庭边缘的白石墙边,两个年轻纤细的身影一上一下,正在扒拉光滑的墙砖。墙下的身影高举着双手,手掌挥动,意思是:我接着,你快下来。
“拂雪姐……”扒拉着墙壁的身影怯怯地看向“阿姐”,对于一个身高才一米二的孩子来说,这堵墙确实高了些。
“秋夜,来,我在呢。”白拂雪笑着催促道:“沉尘在帮我们吸引守卫注意呢,快来。”
墙上的身影抿了抿嘴,努力将一条腿跨过墙边,又小心翼翼的将另一条腿翻过来,些许积雪掉下去,在地上积起一个疙瘩。
白秋夜在脑子里努力想了想白沉尘这个二哥,明明也没成年,却是最早收起耳朵尾巴的家伙,每次从神殿回来都要看他摆着臭脸……她用鼻子吐气,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守卫快回来了。
“阿姐……!”她将手一撑,从墙顶落下去,尚未收起耳尾的孩子死死闭着眼睛,哪怕心里害怕,也只是压着声音叫着自己的阿姐。
噗!
两个身影倒在雪地里,掩到小腿的积雪已在冬日的第一场雪后积实,她们摔在新雪上,发出不响的一声。
白拂雪摸了摸四妹的脑袋,又揉了揉那对软而温热的毛耳朵,立刻遭到了白秋夜的抗议:她把脸从雪里拔出来,然后瞪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两只手拉上兜帽,死死按在自己的兽耳上。
白拂雪双手呈爪状,猛的向前一伸,小小吓唬一下可爱的四妹,后者则一缩身子,作势要咬。
连尖牙都还圆圆润润的小家伙不想让人摸她的耳朵,可她看上去就是可怜巴巴的。
这可是她捡回来的宝贝妹妹,连那个每天严肃认真的沉尘都乐意照料一二的漂亮四妹。白拂雪高兴的想着,接着在胸口划了一轮上弦月:“月光注视世间。”
白秋夜很快也跟上,只是她画了一轮圆月:“月神注视世间。”
王庭成员使用上弦月祷告,平民们用下弦月,只有当代女王和月神神女才能使用圆月作为祷告姿势。
感谢月光的指引,她捡到了最珍贵的宝贝,过去四年,白秋夜已不是当初那个死气沉沉的孩子了——多亏了她的悉心照料!
“走吧,今天阿姐就带你去看看族里最大的交易场!”白拂雪牵起四妹的手,她今天可是偷溜出来的,钱和人都带了!一定要展现作为大姐的威严!
…………
意识上浮,清晨的冷风从宽大疏密的枝叶间钻过,吹拂在临时庇护所里的两人身上。
身边人的呼吸平稳,却不是睡眠中的频率,白秋夜从草垫上抬起头,有些迷糊地望着漏进来的天光——昼短夜长的盖西林斯不存在日出,她看到散发光芒的天体只是双月中的一轮。
“时间还早。”夏遥旭读着从图书馆里搜刮来的书籍,拨弄了一下挡风的枝叶,龙翼收拢盖在她身上,半被迫躺下的白秋夜将手臂弯折垫在脑侧,在起身赶路和小睡一会间选择了后者。
——身上盖着的不是雪而是散发着温暖温度的龙翼,她不用担心一睡不起。
她还在想刚才的梦。
她记得那些建筑的样子,虽然在梦里不甚清晰,可现在回想起来,镀银的流光壁纹、冬日生长的草木、融化积雪的暖炉……一切都在记忆里有着明确的样子。
白拂雪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们之间从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最亲近的距离也只是在受封仪典上作为“神女将代表“幼王”的金枝冠戴在她的头上。
没有梦中的偷跑,也没有“姐姐”,说到底,“第四王女”只是称号,她从不属于王庭。
白秋夜很少做梦,特别是正面倾向的梦。一般做了美梦,不是有人在引导她的潜意识,就是来自精神层面的攻击。
然而在她醒来后,并没有发觉附近有异能者的踪迹,夏遥旭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真的只是一次睡梦。
又或许……是因为距离月狼的领地已经不远,她比她想象中更怀念这个“家乡”?
哼,怎么可能。
白秋夜思索着便有些恼火,闭着眼做了一次深呼吸,察觉到身上龙翼拢紧了些许,弃去杂念,专心注视“眼前”的黑暗了。
…………
一切都很顺利。
进入领地、表明身份、进入王庭、面见现任女王。
她知道面见流程里不能出现第三个人,于是让夏遥旭不要反抗耐心等候。
她也知道时间过去许久,王庭或许变化严重,所以并未询问那些重建工事。
人员变化、习俗变化比她想象中要多了许多,但神殿还在,信仰依然保留在族群内。
月狼本身便很强大,失去族群神也不会落到无法生存的地步,幼崽和孩子们仍然在雪中嬉戏蹦跑;一路上看到的族人面色红润,感知内的小巷子里也并无饿死的尸体和忍寒的穷苦人;外族的商人比以往多了许多,商铺运营正常,说明贸易往来平稳安定……白拂雪做得比她想得要好,也应当如此,否则愧对那顶金枝冠。
但她的确没想到,回到故乡的第一件事,是面对那些无处不在的质问。
“神女”的回归并非隐秘,白秋夜既然放大了感知,自然也能听到一些刺耳的议论。
舆论似乎偏向于“神女”擅自带走神明的主体,导致虚灵神殿祈来恩赐的数量减少许多,在族群中的权威逐渐矮于银月王庭。
若不是白拂雪对神殿的态度仍然尊敬,恐怕一些捕风捉影的言论还要增加数倍之多。
“她去哪了?”
“神明真的是她带走的吗?”
这些都是来得路上,穿过这座堂皇宫殿时她听到的、被议论的、被臆测的……几乎让人心生厌烦的问题。
桌上摆放着茶点,都是口味酸甜的传统点心,但似乎还结合了外族人的食谱,有一些她不认得的食物配饰。
侍女为两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门开了又关,隔离屏障也开启又封闭。感知中一瞬间出现了一抹红色,看来夏遥旭用自己的方式说服了月狼让步。
“族群现在的状态,你已经看到了吧。”
嗯,不愧是现任女王,说话已不是以前那么柔和软婉了。
她乖顺地点着头,白发间隙里,她看到长姐眼含的担忧——对王庭的、对族群的、对未来的。
话口打开了,两人便开始交流这些年白秋夜不在时发生的变化。
“母后死了。”
女王死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并非悲伤,而是另外的什么情感,平静而温柔的淹没了整个自己。
白秋夜抬头注视面前已然陌生的“长姐”,头颅微微歪斜,神色不变:“你在质问我什么?”
白拂雪端着茶杯的手放下了,她终于显露出了些许怒意:“你也是母后的孩子,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就该知道她的死讯了不是吗。”
“我知道。”白秋夜承认了,她的确在回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族群领导者的更换,看到长姐如此神情,她却忽然松了口气。
……并非愤怒,而是另外的什么情感,平静而温柔的淹没了整个自己。
白拂雪的怒意变成了悲伤和失望,“那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为什么?好问题。
白秋夜又注视了她数秒才将视线移开,白拂雪眼中已有困惑,却仍然保持着王族姿态。
长时间直视王族。这似乎是触犯礼仪的行为,但她并不在乎那些为了规束不同阶级人而形成的“礼仪”。
曾经她不是需要遵循礼仪的人,现在那些礼仪不配让她约束自己的行为。
阳光灿烂,一抹光亮从廊柱旁照进来,似乎刻意地点亮了长姐背后那幅王族成员的全家福——已故的静池女王和她的丈夫、长王女、二王子、三王女。
上面并没有白秋夜。
毕竟第四王女是被捡回来的,不被公布,不可亵渎的神的女儿。
她是“神女”。
也只是“神女”。
一直以来被“自愿”欺骗的遮目布就这么突兀地被扯下了,往日记忆在这数秒里飞速远离她,支撑着她在漫长荆棘路上走下去的回忆在几秒内便变得模糊不清,一层灰暗从未离开眼前,让那些金碧堂皇的装饰都黯然失色。
懵懂无知时轻易放弃了自由,换来使命的牢笼枷锁。
三度人生积累的庞大记忆已经不允许她停下脚步,面对并不接纳自己的族群,她甚至只能感到胸口沉闷的不适,连一丝放弃的念头都未出现。
但现在,她清醒了、放心了。最后一根锁链叫做“使命”,它吊着白秋夜摇摇欲坠,向下是无尽虚无的深渊……
望着面前摘下女王面具的白拂雪,她心中浮起怜悯与愉悦:女王之位孤独,无人可见面具背后的真实。
“我们的母后死在了战场……”
饱含激动情绪的话语因白秋夜的站起而戛然而止,长姐望向她,却看到她那不苟言笑甚至是冷漠的第四王女,笑容满载,几乎可比满盈之月——
白秋夜拨了拨遮在眼前的发丝,近乎活泼地、仿若小雀般退后一步,踏入廊柱投下的阴影当中,带着毫无温度的美丽笑容拒绝了姐姐的拉拢:“是您的母亲,你们的女王。”
白拂雪张了张嘴,她皱眉、疑惑,从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里看到了溢于言表的愉快,那是解脱、是放松、是积极主动却暗色惊心的负面情绪——放弃。
这一刻,白拂雪对神女的某些印象破碎了,面前的人鲜活起来,她似乎第一次越过“神女”,看到了“白秋夜”。
还未出声,又被白秋夜的话截住:
“神女生于天地,由夜月养育。
“静池并非我的母亲,而你也并非是我的女王。
“毁灭的时刻即将来临,为此我回来了。不用担心那些舆论让我心生不满,也不用拿过往来要挟我,时间不等人。
“你们已经被外族人‘同化’了,陛下。
“恭喜你们,世界意志已将你们划为子民。”
她畅快地笑了,只是一闪而过,又回归了带着安抚意味的假笑:
“实在抱歉,女王殿下,恕我失礼了。您日理万机,支撑着族群,想必一定日日辛劳夜夜愁苦,我不应打搅您宝贵的休憩时间,恕我另寻时间拜访议事。
“赞美母神,愿您与族群平安繁盛。”
白秋夜毕恭毕敬地向下任女王行礼、开门、离开,带走她那位守在门前的红龙同伴。
暖色的会话室里重归寂静,仿佛有冰冷的气息正在盘旋,门外的侍女们谁也不敢敲门询问。
白拂雪的神情一点一点恢复正常,她抬手拿起一枚糕点,在空无一人的会话室里,身子后倒,翘起腿,手臂搁在椅背上,毫无庄重地凝望着那副全家福。
舌尖舔过手指,她起身走向画作,想起静池女王曾经与她说过的话
——归顺盖西林斯已经不可避免,但却至少要解放一个人。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面露愧谦,第一次正面承认了整个族群隐藏的错误。
——我们在族外找到她而不是族内,本身就代表着母神的话语。
——她不属于月狼,她只是她自己。
幼时便拴在脖子上的锁链,长大后哪怕已然老旧无力,却也足以让人不敢挣脱。
解除它的不会是被拴住的人,经年累月的束缚已经在意识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她不会认为自己做得到,也无法付出行动。
那便让“主人”来做。
温柔地刺痛伤口、真情实感地驱赶她,让她跨出锁链之外,只要第一步成功了,聪明的野兽便知道接下来只需要一直挣扎,便能轻易扯断这根老旧的锁链。
她就会成功得到自由。
门外有些骚动,是神殿的神官吧。
“陛下……”侍女打开一道缝隙,撇着身后的吵闹,为难地试探着女王的意思。
“让他们滚回去。”女王露出笑容,温柔光明,不怒自威。
我亲手放走的野兽,怎么容许你们再将她拴在屋中?
“否则便让他们自己去找白秋夜。”
我那可爱的妹妹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画作上静池女王的笑容上。
——漂泊者又何尝不被“漂泊”本身束缚呢。
+展开是我最喜欢的魔幻题材,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故事了,虽然受篇幅所限揭示不多,但能管中窥豹看出这个世界的精彩,异世界架构,有飒爽女王和高岭之花萌妹的成长互动,这个设定太爱了,想看到更多!
美中不足的,在切换视角的时候,有很强的割裂感存在,读了好几遍才明白他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还是回忆,看到最后,虽然能够理解要表达的意思,但是那一段的逻辑实在是需要重新梳理,能够理解作者对这个世界倾注的心血,明白作者在短短的文章当中蕴含的广阔架构和故事设定,但是,故事是要一点一点讲的,强行塞给太多反而阻碍读者的阅读和理解,真的很不希望这样好的设定和精彩的故事,因为方式方法的失误而不能被更多人看到。
最后抓个虫吧,当我看到扒拉瓷砖。这个词的时候真的是太好笑了,作者是不是东北人啊?瞬间共鸣了,可以用扒着瓷砖或扒着墙壁,在异世界的背景里头用方言,好可爱
作者:高以谰
评论:随意
关联:【玻璃声】《鬼魂的复仇》sideA.
sideB.
K死了。
S冲进警局一楼走廊尽头最不起眼的那间办公室,门板被他重重摔在墙上又呻吟着弹回来。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嘟囔着这个词,将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双黑色真皮皮鞋在地上跺得咚咚响,原地打了几个圈后在N的办公桌前停下来,大声地、像法官宣判犯人罪名那样确凿地重复一次:K死了。S咳嗽时,从喉咙里涌出的浓烈辛辣的烟几乎直接喷进N的眼睛里。
哦。我不是不管这些事了吗。你不是都把我调走了吗。N轻描淡写地回答,甚至不情愿抬一抬眼皮。烟味弥散里这几乎成为一种较量,N想。他就是不肯先动、先咳喘或者先伸手开窗,尽管他平常闻到烟味就想呕吐,而窗户就在他身后。
我操你这办公室也太小了。S反倒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耸耸肩,咕哝了一句,直接绕到N的椅子后面将窗推开。真他妈呛人,他边说边咳嗽,走过时膝盖不小心磕碰到N那张已经黑色皮椅的金属腿上,无光泽的皮革已经开裂,露出缝隙都塞满灰尘的灰黄色劣质棉。在S从自己身边经过时N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笔尖上那个不均匀沾着墨水的圆珠,同时借着身后吹进来的冷风强忍胃里翻涌的厌恶。他当然知道对面的人是当今警局里升得最快的人——S只比N大五岁,如今他已经是副局长,而N还在做一些可有可无的文书整理工作,在每一场推不开的酒局上,他都看着其他人谄媚地同S碰杯,同时假装听不见自己被人取笑为警局的边角料。
当初就是你把我分到这个办公室的,N想。S银质腰扣的反光刺进他眼睛,而旁边一连串车钥匙更是反射着傲慢的光点。N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幻想自己的目光变成狠厉的毒蛇,咬死对面的男人。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
唉。S忽然摇摇头,白色的烟雾随着他转头的幅度顺从地舞动。我们原来多么好?他说,话语因为粗粝和随意而显得过分真心。记得吗,当时你刚来警局时,还会叫我师傅呢。
N一时愣住。下一秒这片刻的语塞让他过于恼火而愤怒起来。你怎么——你怎么敢——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在这里!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是我最恨的人……比起K,我更希望你去死!在幻想里N声嘶力竭地朝S喊着,吼完最后一句时他的心脏哆嗦了一下,忽然恢复了平静。想要S去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还好自己没有开口,对面的人现在可是一句话就能把自己炒掉,而他的房贷还没有还清,女儿私立学校的学费也数额不菲。他庆幸着自己恢复了理智,可是理智恢复时他的痛苦便也源源不断地涌回身体里。
K怎么会死呢?N努力维持着话音的平稳,以免自己的阴阳怪气被对方察觉,他不是有你做靠山吗?后半句滚到舌尖,被他生生吞了回去,结果好似咽了一口空气似的,胃里传来咕噜一声。
我不知道。S猛吸两口烟,抓了抓已经冒出星星点点白茬的头皮,N知道这是他真正心烦意乱的标志。所以我才来找你嘛,我知道你才是当今警局里能力最强的那个……你要是好好表现,说不定能……
胃里的气泡忽然爆裂开,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痛。现在想让我回去?S,当初是你把我分到这的!因为……因为……那件事……S眼睛睁圆了瞪他,眉毛间短而深的皱纹仿佛刀刃的刻痕,这让S即使没有皱眉,也时时都像发怒。你说什么?S将音量调高,轻而易举地压过N。你还在记恨那件事?他冷哼一声,此刻在N的面前,比起曾经熟悉的师傅他终于像个陌生的副局长了。好,你就尽管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吧。你就躲在小小的办公桌后面一辈子别出来!S声音本就低沉,现在更像熊的咆哮,别忘了你女儿插队进入私立小学的入学费是谁给的。你他妈别说得好像你选了条多高尚的路!
N不说话了。他在脑海里努力回想妻子和女儿的笑脸,却只能看见切实的、自己正在颤抖的指尖。……让我想想。在不舒服的沉默里,他勉强吐出四个字,听出来它们像自己可笑的自尊一样苍白无力。S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将门甩上。烟味被风吹净,逼仄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平白的冷。
N来到现场时那幢不起眼的公寓楼早已被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附近的居民三三两两经过时会假装将头扭到一边,再悄悄用余光窥探。N叹口气,吐出一小片薄薄的白雾,向磨磨蹭蹭的人们挥挥胳膊,示意他们赶快离开,自己再转身跨过那条警戒线——刚一回身就被拦下了。闲杂人等请勿进入。N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可是那小警员仍然固执地拦在门口,说,我怎么没见过你。
S时机很好地从后面向他招手。N两手一摊,有了立刻转身离开的冲动。但天气实在太冷了,所有灼热的情绪都被寒冷酿成疲倦的水汽,随着呼吸和热量一起从肺里挤出去。我是……S找来的。解释令N尴尬且疲惫。我平时不出外勤。
话音刚落S已经走过来,熟络地拍拍小警员的肩膀,嗨,你警惕性这么高倒是件好事!他爽朗地笑,口中呼出的白汽像极一团团的浓烟。不过这位可曾经是警局的NO.1呢!他五年前跟着我的时候,警局的名册上还没有你!小警员的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闪闪发亮,崇敬又热切地望着S。副局好!我听过很多关于您的事!我一直很崇拜您——S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小警员发光的眼神看起来会用一生记住这一刻肩膀所受的重压。别叫我副局啦,叫我前辈就好!S笑着说。我们现在赶时间——S拉过N,N的手腕被他扯得隐隐发痛——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穿上鞋套进入玄关,N终于忍不住了。副局。他对着S的背影低声说,如果他知道你手上有那么多条——
不该说的话就别说。S猛地转过身,微笑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脸上每一条褶皱的纹路似乎都有正义之气在涌动。他只是天生就长了一张那样的脸而已,N想。可他还是打了个哆嗦,闭上了嘴。只是天太冷了而已,N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着,不想承认自己每次与S对视,胃里都仿佛凭空多了一块冰或一条虫。
到了一楼大厅的中央,S停下来,其他侦查人员正有条不紊地搜索,各司其职地忙碌。这么久了没一个人发现一点异常,真见鬼。K总不可能真的是被鬼魂杀掉的,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希望你的运气能好点。找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容易错过的细节,我知道你擅长这个——喂、喂,N?你在听吗?这里不是案发现场,二楼才是——你在发什么呆呢?——
S后面又说了几句什么,N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的目光被墙上那幅巨大的人物肖像所吸引,漂亮的女人在画框里朝他微笑,早已干涸的色彩固定住她一霎神情,可那确切的笔触描绘出的眼神又显得有些奇异地朦胧,仿佛画中人的灵魂在一点一点飘散、流逝。N忽然想起她不是在端坐在画框中,而是赤裸地躺在自己身边的样子。那时她更年轻,头发更散乱,月色将皮肤涂抹得更白皙。她的目光穿透玻璃,而他注视她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影子的唇颜色比她浅淡,影子的眼神几乎和她一样朦胧。
有时我觉得……我和世界之间隔了一层玻璃。她轻声说。和你也是。她转过身,一缕黑发顺着脸颊滑下来,仿佛瓷器上的裂隙,她伸出手作出将与他十指相扣的姿势,却又在他指尖前一厘米处停住,仿佛两人之间真的有一层透明的壁障。你是真的吗?她用做梦一般的语气向他发出询问,一双茫然天真的眼睛如此摄人心魂,而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全然不知。我能触碰你吗?记忆里N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一次一次重复地回答:是的。
可事实是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永远永远不会选择她。她太漂亮又太天真,更像洋娃娃,而不是能穿着围裙打理家务的妻子。但是她那句和玻璃有关的话语却从此刻印在他心里,在往后的时间里时不时令他恍惚,当他想起这句话时,世界仿佛悄悄生长出一层薄膜裹住他,他仍然能看、能听,可一切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起来——尤其是,五年前他亲眼看到她尸体的瞬间。他望向倒在地上的她,死亡令她的美更加聚焦而确切,总是笼罩着她眼睛的雾气终于散开,两颗眼珠如上好的青色葡萄,她胸口氤氲的血迹像白瓷上雕镂的玫瑰。一霎时N耳边再次浮现她的疑问,这令他不禁战栗:你是真的吗?我能触碰你吗?
还有那句N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时时出现在他噩梦中的话。每次他想起那句话时都会冷汗淋漓地在夜半惊醒,轻声安抚妻子的疑惑嘟囔,再蹑手蹑脚地跑到卫生间,将门反锁,捶打脑袋,无声尖叫。
年轻的、美丽的、全身赤裸的M在记忆中伸出胳臂环绕他脖颈,N能透过彼此心脏间隔的两层皮肤感受她柔软呼吸。每次他要离开时她都会问他那句话。两颗瞳仁即使直直望着他,也像是穿透他的身体眺望更遥远的地方,或注视他的虚影而非本人。她说:你会不会选择我?到最后,你也不会选择我,对不对?
——没什么。N回过神,摇摇头,刻意避开S疑惑的眼睛。那么,我去寻找线索了。
TBC.
对不起因为期末月事情太多还是没写完。。。。()应该还有sideB的另一半和sideC的内容没有写,我寒假一定补完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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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25「庸庸碌碌」《反抗命运》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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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世界毁灭,还有一年。
今天午间新闻就是这么说的——世界毁灭,其实这毁灭只限于人类的世界,也就是人类文明的灭亡;在我们之前,有过五个文明的覆灭,在我们之后,还会有新的轮回;记录着灭亡倒计时的钟冕突然出现大幅度的跃进,显示人类的文明将停留在第41个世纪的初叶,也就是在明年的圣诞节。
“结果大家还是正常上班,正常上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壬霞在我旁边说道。
我们两人正走在回家路上,从学校到两个街道外的十字路口,长长的一条直道是我们同路,因此养成了一起回家的习惯。临街的各家商铺一如既往,街上车马川流,还是日常的模样。
“因为还有一年时间,大家还没有感受到紧迫吧。如果灭亡就在明天,大部分人一定开始发狂发癫,做出种种下头的操作。”
“到那个时候雨栖会做出什么下头的事情呢?我很好奇哦。”壬霞微微眯起眼睛,把她调笑的目光盯在我脸上。
“我,我吗?”
“因为雨栖一直很沉默,还老是说些意义不明的话装酷,我在书上看到过哦,你这种人其实内心情感丰富,俗称就是闷骚。”
“你!”
我抬手作势要去打壬霞,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撒腿就跑;我们一追一逃,要不了多久就跑到了十字路口。
“没想到你是这么看待我的……”我们喘着气停在十字路口,终究还是体力更好的我逮住了她。
“嘿嘿,就把这当做末日来临才听得到的真心话吧。”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百分之一的裂痕。”毕竟是小学时代就结下的孽缘,我实在拿她没办法。
红灯转绿,在我准备跨上斑马线的时候,原本走上另一条路的壬霞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跑回来,像是报告某个重要秘密似的,小声说道:“下午好像已经有人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了,4班的有个人,好像向她们班的英语老师告白了!就是那个很漂亮的那个,很疯狂吧。”
“真的假的啊……”
壬霞最后的爆料确实劲爆,然而她聊起这个话题时拿闪亮的双眼中蕴含的某种激动和期待也让我记忆深刻。我一边回想着那双明亮的眼眸,一边走在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上,直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吸引我的注意。
“杨老伯,世界末日要来了还在卖卤味啊。”我走到店前搭起来的长桌面前,朝桌子后的老人家打招呼。
“说什么呢,我老杨家祖传三代的手艺,可是一天都没有断过买卖哩。”
“那就好,我还担心今晚吃不到你们家的烧鸡呢。”老杨卤味我们一家都很爱吃,老爸老妈工作忙碌的时候,我都是买他们家的卤味配饭,“来半只鸡,再来点藕。”
“好嘞!”
熟悉的吆喝声传来,一如往日的时光;一切都没改变,我想,距离世界末日还有一年,大家都随着惯性过着没有变化的生活。
我转动钥匙拧开家门,放下书包换下鞋子的时候,玄关散落的皮鞋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朝着房间里喊道:“爸!你在家啊?”
“雨儿回来了!快去洗个手来吃饭。”声音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
“你不是今天要去面试新工作……哇!”客厅的大桌子上摆着四个菜一个汤,这么丰盛的晚餐实在冲击人的眼球,在我记忆里已经有多年没有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了,“老爸,今天是有啥客人吗?”
“傻孩子说啥呢,我下午就没出去过,一直在忙活这一桌呢,晚上你妈回来我再给你妈单独做,快点来吃吧!”
“呃,我买了卤味……”
“扔一边去,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买点卤的,对身体不好,偶而也学着自己做做饭……”
当爹跟当妈一样,说的可能就是我家的情况吧。不过这么开朗有活力的老爸,自从他被辞退失业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了。
“老爸,你工作的事情……”
“喔,对了,之前的老板把我回聘了,说是既然末日要到了那就不考虑节省开支的问题了,不仅要拿房产去贷款扩大开发规模,还要改做单机游戏,要是开发顺利的话,半年以后就能上限,到时候你也来玩哦。哎呀,真是末日万岁啊。”
末,末日万岁?
“等一下,等一下!明明要到末日了,就算游戏做出来又能怎么样?”
“正因为是末日才更要做出来呀,雨儿,”爸爸此时严肃的模样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正因为是末日,才要做出点对得起自己人生的东西出来呀。而且也不是没办法留存东西下来,我们不就经常挖掘出上一个文明的遗迹嘛,国家也有计划来保存我们文明的遗产哦。”
妈妈似乎也因为末日将至终于能够摆脱公司的加班地狱,爸妈两人腻在一起高呼“末日万岁”实在是超现实的景象,看他俩的氛围,今晚大概是打算做点什么东西出来的样子……
“呜哇,好肉麻两公婆。”
我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他们,缩回自己的小窝,锁上房门,把自己扔到扶手椅子上。我扫开桌子上的板子和数位笔,开始在电脑上浏览,无论哪个地方的网民们都在讨论“末日”的话题,“一个赞就做一次XXX”之类的挑战层出不穷,轻易就把流量恰饱饱。一不留神,时间就飞逝而过。
“哎呀,又浪费了一天时间。”这么说来,不用做作业,不要考试,甚至不去学校也没关系了,毕竟末日将至。莫非真的是“末日万岁”?
不知为何,脑袋里回响起壬霞的声音:“雨栖会在末日到来前会做点什么呢?”
我趴到桌子上,把脑袋埋进双臂中。还有一年时间,总能想得出来吧;我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活过呢?我只是个高中生,脑袋算不上聪明,从没拿过什么奖,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我不过是个爱幻想的孩子啊。
蓦地,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扫过我的脑子,我探出手从电脑机箱后面拽出我的机械硬盘。
如果埋进地里的话,是不是就能流传到下一个文明呢?
接下来一年时间,能不能画出几张让人满意的画作呢?
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异想天开感到兴奋,合理性啥的直接抛诸脑后,反正已经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年
“总之,先来虚构历史吧。”我小声对自己念道。
接下来,我清空机械硬盘,然后在硬盘里打开新建文档,开始打字:
这里是梅酷滋川联合王国,我是担当联合王国的总理大臣职务的雨栖·巴德盖,由于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我国决定将我国国宝的数据拷贝封存至此神器中……
END
写于2023.12.21
冻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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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句●
○無題○
〔七絕|平水韻一東〕
霜兵雪馬嘯雲中,冰箭寒刀奪戰功,
任遣金戈催傲骨,吾心勝日笑冬風!
●散曲●
○清秋調○
〔角調|中原音韻庚青韻〕
題記:
有女本良家,父死兄不賢,逼嫁某老賈。女另有意夫,從之夜逃。
未想夫亦不賢,好賭癮煙,負債甚巨,逼女入青樓,日索嫖資。
某日夫又至索金,女命狎司縛之沉於溺池,逼得休書,夫再不曾至。
聞之慨然,故作:
織羽翠籠鸚,慵慵醉昏燈,閒燒白玉鼎,懶食五芳羹。
撲棱棱北角四分亭,看誰家粉杏,窺玉郎風情,托靈鵲,寄雲屏,
撥落菱花鏡,細分明。
對秋聲乍驚,舊酒方醒,盲吹憨敲鈴,鬧管幽聽。
垂望銀瓶井,井底嘯飛鷹,清溪奪我清,白日奪我晴,
弱甲啼紅口含腥,野火一片盡將稻花烹,
風冷冷,雨泠泠,換你水妍山靜,蟬嘶蛙鳴。
露墮籬墻寒五更,看院家風景,咳,笑梧桐病,
我自天光射影,野徑獨行。
○重芳曲○
〔黃鐘宮|中原音韻江陽韻〕
題記:
思慕之甚,故作:
醉下臥蘭艭,蕊杯浮薔,葉盞醪芳。
纖纖輕羅月朗,細剪雲香,荇裡逗飛鴦。
拆絹撕帛揚揚,訪帝女瀟湘,惠文洛陽。
滿目春興紅浪,奉紫朝黃,積碧香,涉翠廊,
鶴音清嚮,鵾曲遙傷。
山外鸝聲泉歌讓,躍上千波塘。
蓯樓蕙榭蘿堂,霞飛霧漲,扶渠流巷,
疊玉岫蒼篁,悄抹霓霜,慢解白陽,鬆綰青江。
羞教輕窺東墻,
巫山茫茫,洛水湯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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