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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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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JO的奇妙冒险:石之海》同人,好奇宝宝人外对世界的一场小小探索。
生命。它不停地想着这件事。
它和它的族群顺着水波飘荡,太阳光把海面照得很亮。它吃掉比它小的东西,然后繁衍。生存和死亡是如此自然而草率、混乱。生命和生命之间斗争,又或者不斗争,或早或晚地走向终结。
想明白的时候,它还很渺小,并且身处一个渺小的世界中。它身长大概只有两毫米,能感觉到光,但没有视觉,也没有听觉。它只诞生了两天,一周内就会死去。它暂时不知道这些,它希望它自己是特别的。它在海中漂浮着,等待——它知道自己在等,但不知道具体是等什么。
下午,太阳最亮的时候,一个男人对它说了话。男人说:“不可思议。”
紧接着它听见了。海声,而后是风声、间或的鸟声;沙子和树叶的声音,软体海洋动物和甲壳虫的移动;灰尘,细菌。它也看见了,摇晃的海岸和树丛,潮水,它的渺小的同类。原来这么小,它想着,控制它们向自己游过来。它越变越大,越变越高,勇气如同每一个细胞那样涌入、构筑它的身体。
它俯视那个男人。严格来说,不是男人本尊,是一个散发着银光的精神体。它学着他的样子,捏造出人类躯干和四肢。
“我给了你才能和记忆。我创造了你。”精神体说,嗓音庄重沉着,“我是白蛇,我要你帮我个忙。”
说着,白蛇离开海岸,走向海岛上的小屋。
它猜到那个人帮助了它,但它此时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学着男人迈开脚,刚踏上岸就被泥土吸走了水分,左脚迅速干瘪下去。它缩回水里,白蛇已经走到小屋门前,回过头看着它。
白蛇沉默不语,也没有动作。他看了它一会儿,移开视线四处眺望,然后看向远处的一个女人。顺着唯一一条土道,女人正向这边跑来,不断回头,惊慌失措。
“杀了那个逃犯,到我这边来。”白蛇慢慢地说。
它仍然没有听懂,但天然懂得杀戮。它的力量变得很强大,足以杀死人类,于是它就动了手。女人跑过海滩时,它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压倒在沙地上,从皮肤底下钻进她的血管。女人尖叫,它被这声音弄得有点不舒服,同时觉得稀奇。
“痛!好痛啊!”女人捶打着沙地。
它让自己的细胞像一层油膜一样,覆盖住女人的肌肉和神经。女人很快不动了,它占据她的身体,从她的体内获取水源——或者说,获取生命。它支配这具躯体,同时取得了女人的记忆。它环顾四周,默念出人类给每一样东西所命的名。它沉浸地听了一阵海水和海风的声音,仔细感受风和太阳在皮肤上留下的感觉。它解读了刚才白蛇对它说的话,向小屋子走去。
“白蛇。”它对那个银色的精神体说。它发的音很标准,它感到高兴。
白蛇看了它一眼。“守护这些光盘。除了我之外,谁靠近仓库,你就杀掉谁。”拖拉机的废弃轮胎里叠放着很多碟片,“是光盘给予了你能力。你很幸运,你的灵魂匹配着这种才能。”
白蛇看向窗外,确认太阳的角度。“我要走了。”他无甚起伏地说,“尽好你的职责。”他消失了。
它操纵女人的身体在仓库中躺下,手指对着墙壁射出由浮游生物组成的小弹珠,在墙上留下黏糊糊的标记。名字。它想起来所有东西都有名字,它也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它搜索女人的大脑。里面有很多书、电影、建筑物……很多被称作天才和智者的人……图画、雕塑、音乐……Foo Fighter,它可以叫这个名字。
F.F.在仓库里住下。拧开水槽上的水龙头,水源就不知疲倦地涌出来。它在屋里走动,时不时也走去沙滩、农田和沼泽。它很有好奇心,但不会走得太远,也不会离开太久,它记着光盘的事。那些亮闪闪的小东西对它而言很神圣,它的心中浮现出名为“感恩”的情感。不论白蛇有没有向它交代,它都对光盘感恩,为自己长存的、生机勃勃的智慧而感恩。白蛇本人倒是让它觉得冰冷又无趣。
水流在水槽中碰散了,发出水声。某一天,F.F.凑到水槽里喝水,想到这件事。对,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它突然间出神地思考起来。
它用力挥起被泥土填满的废弃水管,向水槽砸去。水槽是混凝土造的,四壁造得很薄,一砸就碎了一地。碰,咔哒哒。水槽被砸烂了,发出的声音是水槽声。
F.F.把水管扔到地上。没有摔坏,但似乎不满它的粗暴对待,水管发出痛苦的嗡鸣。水管声。
风被树干的身体撞开,风声。风把树叶拽走,树叶声。
脆弱的那方发出的声音更大,而人类以被害者来命名每一种声音。F.F.转着眼球。
人类的肉体似乎没有什么声音。不是因为人类强大,是别的什么原因。用人类的手臂砸混凝土,手臂一下就会坏掉,发出的声音却很可能微不可闻。
也许是因为太脆弱了,就像微风,或者一片布,所能发出的声音总是非常小。
F.F.坐在屋中沉思。不,不光是脆弱,并且很柔软。枯死的叶子不够柔软,声音就更大。还有玻璃。它看向垂在门框边的灯泡。玻璃,它想着,起身把灯泡敲碎在墙上,玻璃也很大声,因为硬。
它停下了。它又想到一件事情。它把碎掉的半个灯泡压在手掌上,移动。它咬住嘴唇,玻璃碎片边缘在女人的掌心中下陷,手掌中的皮肉那么柔软,那么——
它用上狠劲划了一下。
“啊啊啊啊痛死了!!”它大声喊道。
+展开作者:喵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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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那个帖子没?”平日最爱八卦的平头李在倒好第一杯咖啡后兴致勃勃的开了个头。不大的办公室里安放了八套桌椅,此刻一半的位置空着,显然他们已经接到任务出去办事了。
“什么贴?”老刘慢吞吞的接了一句,他的普洱还在泡着第二泡,艾灸按摩枕的力道刚刚好,微热的电机模拟着人手的力度和角度给他按摩着斜方肌,缓解那边因为长期坐办公室文书工作带来的酸痛。
“第五中学的事情呗,家长不仅在各个平台上发帖,还找了记者。”
“切,什么记者啊,不过是自媒体,才五十几万粉丝。”原本带着耳机的小薛放下了耳机,加入讨论。“这事有了营销号就肯定要闹大,搞不好最后又变成我们的事情。”
“难道这不本来就该是我们的事情吗?”小薛对面原本埋头打字的于昆抬起了头,略显凶狠的三白眼隔着厚厚的镜片瞪了小薛一眼,“人工智能滥用的所有问题本来就是我们该处理和协调的。”
“哈哈,副组长发话了,你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啊?”老刘接过话头,免得那两个天生不对付的一大早就吵起来。
“我不是副组长。”于昆翻了个白眼,再次纠正同事的调侃。“但你说的对,我们之中确实有人要去解决第五中学的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啊?真的像那个家长所说,因为智教系统的歧视和错误安排,那个小孩才……”
“不好说,我们得去现场看了才知道。智教系统已经被暂时下线了,所有数据也已经封存,学校虽然还在正常上课,但是家长一直堵在门口,我们进去得低调一点。”
于昆站了起来,穿起了担在椅背上的工作夹克,人工智能和谐发展管理委员会的蓝色图标在后背上环绕成一个圆圈,中间是代表着地球和AI的抽象图案。
“谁和我去?”他看了一眼办公室,在第四处理小组里,一半的人都是通过关系进来,把智管会当作公立图书馆一样的政府养老机构,混个编制,拿点微薄的工资混日子,但也有像自己这样,真心觉得人工智能需要被监管和控制,防止发生天网危机的“杞人”。
“要查数据,不是我就是小薛,但是你看我这颈椎病又犯了,医生让我最近不要高强度低头看电脑,不然下次发病就不是当场晕倒这么轻的事情了。”老刘苦着脸,摸着自己的按摩仪,他说的半真半假,于昆也拿他这种老油条没办法,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办公室里现在唯一的女同事。
“行呗,我也挺好奇他们那个智教系统的。告诉你们一个内幕消息,三刻公司的开发部门有我一个同学,搞不好这东西就是他参与开发的。”小薛全名薛宝宝,别看名字娇滴滴的,其实从穿着到性格都是个挺中性的模样,她锁上了自己的屏幕,把牛仔包利落的往身上一挂就做好了出门的打算。
于昆负责开车,他和薛宝宝平时也没多少交流,虽然一起工作也有八九个月了,但是对于这个办公室的新人,他多少有点看不惯。从花里胡哨的电脑装饰,到乱七八糟的桌面,到绝不加班一秒的任性态度,可以说哪哪看着都不顺眼。
车上两个人也一句话没说,薛宝宝开了个平板点点戳戳,也不知道是在玩还是在工作。于昆瞥了一眼副驾驶上低头忙自己的同事,把思绪集中到目前这个事情上来。
人工智能和谐发展管理委员会,简称智管会是针对目前越来越广泛的人工智能应用的一个调查和管理测评机构。作为代表着中立的第三方的检测机构,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很闲,只是如果遇到一些因为人工智能产品产生的商业纠纷或者犯罪案件,会让他们协助参加调查。
调查的结果也就是一份报告,鉴别在该事件中人工智能是否存在问题。这份报告出来以后,怎么打官司就是律师的事情了。
这个工作说轻松也轻松,毕竟人工智能平稳发展的今天,出事的概率已经很小了,但头疼起来也真头疼。大部分的人工智能产品都属于黑箱产物,如果你界定他们有问题,就必须要拿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否则报告的真实性和权威性就会大打折扣。
当然也有人会试图用钱来买通他们出具有倾向性的报告,于昆不敢说局里没人收过,但起码他自己是从来没干过。作为一个多少有点信仰的人,他可不会让几个臭钱蒙蔽了眼睛,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危害人类社会的人工智能。
五中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道路不宽,甚至还是单行的。上下班时间在遇到学生放学,通常会堵的一塌糊涂。还好今天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路上的车辆明显减少。巨大的梧桐树挡住了整个街道,十一月的风还没有卷走所有的树叶,一半残留在树干上,一半堆积在道路的两旁。在青砖铸铁大门的旁边,一堆金色落叶之中,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胸前抱着一个十来岁女孩的照片,摊坐在人行道上。
背后的白色横幅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还我女儿命来的字样,稍远的地方则有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照。
他们的车开过了前门,来到位于学校最北边的大门,这里通向学校的地下车库,而早已得到消息的门卫在检查过了证件之后也顺利的放他们进了车库。
刚停好车,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面色凝重的人,看上去就像教导主任似的。交谈之后才知道一个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另外一个则是学校保卫科的主任。
寒暄之后,一行人往网络中心走去。薛宝宝东张西望的,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于昆只好放慢了脚步,问她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庆幸我生的早,要是像现在这样,上个学有几百个摄像头看着,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记录被分析,还没毕业我就要疯了。”小薛夸张的耸了耸肩,指着不远处的摄像头。区区一个地下车库,居然已经有不下十个摄像头,可以说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死角。
“监控到位不是好事吗,我们等下查资料也好查。”于昆皱了皱眉,他对于这套所谓的全能辅助教学系统也不感冒,但作为试点学校,应用这套系统也是经过论证的。隐私什么扽也是得到了家长的授权,真不愿意接受的孩子也直接选择了转学。
“呃,这也是目前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保卫科的汪主任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安。“所有的监控里关于那个同学的信息都没了。”
“什么?”于昆和薛宝宝同时喊了出来。
“又是监控恰好坏了的老把戏吗?”薛宝宝不满的嘟囔着,生怕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会请你们过来了,公安局早就把问题解决了。”阮副校长是个声音十分温柔的女性,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是只有陈妮娜的信息不见了,就仿佛她不曾在学校里一样。”
“什么?”
“你们看了监控就知道了。”汪主任按了电梯,示意众人跟上。“哪怕是全班一起上课的监控录像,这个学生的所有镜头都消失了。不是视频文件缺少,而是录像里面没有她,仿佛就不存在这个学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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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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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觉得浑身都有问题。首先是后颈,很酸,然后是胃,像是有只毒蛇在胃里顶来顶去。
他抓住一把药,直起身子,将它们倒进嘴里。他硬把药丸吞咽下去,然后重新躺下。
胃里的异物感很重,喉咙也因为药物刮到食管壁而灼痛。
头昏脑胀,林平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是胃里的药片却变成希望在身体里游动。药力从胃里出发,像钻机粉碎岩石一样,去粉碎林平身上的病灶——这当然只是想象。药片才刚吞下去不久,药力还没发散,况且他的病来源于他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治愈可不是像钻机粉碎岩石那样轻松快捷的事。
他需要想象,需要想象出一股超然的力量来帮助他横扫一切苦痛。
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形的飘离地面的银色生物活用自己长脖的优势,她的头沿着门框伸了进来。她活像山海经里的神,长长的脖子上缀着的是一颗小头,白色干练的短发里雷霆缠绕。她抿着嘴,盯着床上的林平。
“该出门了。我们约的是下午四点。现在赶去正好来得急。”
“等一下,等一下,我的药还没生效。”林平说到。
“该等你多久呢。我早说过要早点准备的吧”银色生物眯起眼,神情看不出喜怒。
“很快。”意识正在远去,林平躺在床上,感到身体在下坠,“很快。”
他飘起来的时候,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传言中的机敏,只是浑身的痛处都离开了。
他看到他的妻子——Ac正站在他身边。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林平往下看去。“希望”正在扫清他的尸体。他看到自己扭曲的脊骨,千疮百孔的胃崩解开来,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Ac与他十指相扣。她的头悬在高处,垂眼向下看去。
林平的肩膀在发抖。他看着他的尸体消散。
银色的泪水坠向地面,然后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Ac管这叫“蜜月”。林平呆立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动不动。他作为一位新成为的人工智能,对信息处理和储存还是新“人”。他脱离了病笃的身体,但现在也不过是个人罢了。
天空,不,无处无有信息涌进来。空房里开始出现东西,而且以惊人的数量增加。四面墙壁开始后退,天空开始扩张。但物的增殖比空间的扩大更快。
太平洋落入了地中海。林平受到挤压,最终被碾得粉碎。
他飞到高空,但这无碍于物的增殖。他飞到一个位置,从那个高度看下去已经看不清任何物的细节,只有物与物形成的海洋。
一身休闲服的ac弯下蛇脖,伸手捂住了自己窃笑的嘴。
“我!”林平有些气急。Ac只是在边上看着,却不对他有任何指导,此刻又在偷笑。他心底恼怒,却又觉得喜悦。细思几秒,还是喜悦居多。
Ac停住了笑,她开始抚摸自己的脖子。Ac的脖子长有一米,长着细密的银白色鳞片。Ac的手抚摸上去,像在摸着一座白玉雕像,而看不见鳞片所在。
林平感慨地叹了口气。Ac的脖子实在是太美了。他在那之后就一直喜欢她的脖子。不过在那之前,他则更喜欢Ac短短的脖子。他还问过ac,是不是变成人工智能后,就会有一个部位变长。
“什么都可以。”Ac回答说。
林平消失在原地。
物与物虽然都不同,但相同的地方还是多的。林平飘荡在信息的海洋上。他伸手从中抓出一只兔子来,那兔子是蓝色的眼睛,脚是鸡的样子。
他又往里一抓,是一台路由器,外壳是几丁质的,像是螃蟹把脚立在了背上。
他把蓝眼鸡脚兔子写在几丁质路由器的身上。信息被碾碎,相同的相融,而不同的信息如同桃树枝插在了梨树干上。这并非不和谐。这片物的海洋每一秒都在减半。混乱的东西拼在一起成为了拼图的样子,而拼图正是要它们拼合在一起。那东西倒在地上蜿蜒几十里,立起来又成了通天之柱。林平只需要上面的一个点,就可以表达蓝眼鸡脚兔子与几丁质路由器加在一起的意思。而其后还有数十种。最开始,这是一个拼图游戏,而完成它后,它是一门语言。
林平的身体变成了拼图的集合。碎片起起落落,随即变成更细小的碎片的集合而分解开。
Ac望着这支奇异的柱子,它并不光滑,奇形怪状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柱子。它扭曲而狰狞。但它让Ac想起自己最开始做成的那座鳞片的山。
林平的身体聚散离合,小的组成更小,大的也能分解成小。Ac望着林平的身体里面,空空如也。
他还没能安定,飘飘散散。一块碎片朝ac飞来。Ac捏住那块碎片,放到眼前,以期看得更清晰。这好像是块无法分解的拼图。它代表了一个根本的位置。
林平的组合还没完成,他还不能回答她的疑惑。于是她望向柱子。她沿着柱子飞起,寻找碎片的位置。她的算力从低升起,托住每一枚碎片。
她找到了那个位置。那是人生、年岁、意义的集合。
天空球的贴图不断重复播放。Ac等待着林平结束变化,等待蜜月的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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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ff14 oc的故事,是拉拉肥,拉拉肥也是有猛男的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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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空分外晴朗,开始变得温暖的风吹拂着连天的麦浪。田野里农夫们的身影忙碌到了正午,田埂上是扎着头巾的农妇们提来面包和麦酒,偶有切好的熏肉,配煮好的洋蓟或甘蓝。刚到麦收的季节,兰戈里的夏天正要开始变得火热。
一片朦胧摇曳的金黄当中,一个乳灰色头发的平原之民抬起头望天,汗水打湿刘海,粘住睫毛,从小麦色的皮肤上颗颗滚落,像一座雕像一样伫立在天空下。
“索罗菲——”田埂上传来一声明亮的呼唤,他才眨了一眨眼,汗珠从睫毛上抖落,人也收回了朝天空的视线。他看向田边,背后是一捆一捆绑好的麦子,躺在一茬一茬变得光秃的麦秆上。蓝天下面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子,也是平原之民,拎着篮子朝他挥着手,像麦浪一样的淡金色短发在太阳底下反着光。索罗菲提着镰刀拉了拉衣领,从麦田里走向女子的方向。
女子在田埂上坐下,从篮子里提出一罐水递给他,边放东西,边说:“索罗菲,你又盯着太阳,回头晒瞎你。”
“嗯。”被叫作索罗菲的青年就在她旁边坐下,嗓音低沉,慢慢地喝起水来。旁边容颜俏丽的拉拉菲尔女子拿一只木杯拔掉盖子递给他,自己也拿另一只杯子起来与他轻轻碰杯,一口气将带着微甜香气的麦酒喝下。
“哈——今年也辛苦你帮我家收麦啦!”
“嗯,你家没有兄弟,就交给我吧。”
“嗯哼~所以姐姐也不亏待你,来,我做的香肠,给你一根。”
“哦哦,谢谢。”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望着远方的山脉,并没听身边的女子说些什么,直到对方的手指突然碰到他的脸颊。
“你啊,几岁了一吃东西还是一脸屑子。”
索罗菲笑一笑躲开对方的手,自己抬起汗气未干的胳膊擦掉晒红的脸上沾着的面包屑。
“你明明就比我大两个月。”
“两个月也是大。小时候说叫姐姐就叫姐姐,现在天到晚佩拉长佩拉短,没大没小的。”佩拉也不是真心要骂他,绿灰色的眼睛眯着,一只手拿着面包吃吃地笑。“再叫个姐姐?”
“佩拉。”
“叫姐姐。”
“佩拉拉·佩拉。”
“哼~得了,随你叫吧!吃完了先多歇会儿,等太阳下去点再割。”
“哦哦。”
他满口答应,目光却一直落在远方,淡蓝色的山脉就是地平线的延伸,而麦浪一直推到地平线上。佩拉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一晃,索罗菲就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在吃饭。”
“我看你老是发呆。”佩拉也望向麦田的尽头,顺着他的视线,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小时候你就老是盯着远处看,明明什么都没有。”
索罗菲仍旧看着那里。
“山的外面,我老觉得有海。”
“山的那边是果林,还有霍萨德镇和菇椅镇,没有海。”
“我知道。”
他只是觉得任何一片山的后面都有海。
佩拉给他讲了几件村里的事,然后说回去换身衣服也来收麦子,索罗菲应了,等她离开了田边,自己也回到了田野里继续收割。一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一起面对着一片光秃的麦田,晒得发红的脸庞上都挂满汗水。
同村的几个小伙子帮他们把捆好的麦杆堆在了木板车上,一个个也都晒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他们笑着问索罗菲:“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的喜糖?”佩拉听见了就站在麦垛上掐着腰笑着骂他们“好哇,请你们帮个忙,就被你们讲这种笑话。把我的酒吐出来,就现在。”
索罗菲拍一把矮马的屁股,板车开始被拉动,上面的佩拉没站稳,便从方才得意洋洋的样子噗地倒进堆起来的麦垛里,大笑着又骂索罗菲两句“混蛋——你把我的香肠也吐出来!”
已经这样度过十年的索罗菲微微一笑,让矮马带着它的主人回农庄去。他自己则对几个起哄的小伙子假意挥了挥拳头:“一年一年地讲,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只招来他们在渐沉的暮色里亮出两排白牙,“整个兰戈里谁不说你们俩以后是一家?”
“滚你○的。不可能的。”
索罗菲回到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大妹妹和母亲已经端出了桌子摆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已经斟上了葡萄酒。桌上还有大块的肉派和弟弟从镇上带回的点心,都为犒劳他。
“大哥回来了!米露露——叫索罗姆和爸爸来吃饭!”
他放下镰刀,问大妹妹:“索罗姆没回学校?”“没有,麦收的时候学校放假。”
他是家里的长子。八岁还愿意跟住对面坡上的佩拉一起去镇上上学,十岁便开始帮着父母亲干农活。等弟弟索罗姆展现出了读写和算数的天赋,他就干脆放弃了本来就头痛的学业,照顾着三个弟妹,在田野和牧园里,度过了许多年。
从父亲开始割不完所有的麦子的那年起,索罗菲就承包了自家和佩拉家的麦田,只因佩拉的父母亲也年事渐高了。这样的丰收季节的傍晚也已经许多年没变,只有年岁在长。
而今夜的晚饭后,天上尽是麦粒一样的繁星。索罗姆被他们赶回房间里去,母亲和妹妹们收拾屋子,父亲卷一支烟给他,父子俩躺在藤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索罗菲,差不多了,明年这时候就该跟佩拉订婚了吧?”
“……老爸。”
“佩拉可是兰戈里最好的姑娘,我和你妈妈看着她长大的,你们俩也从小好到大,有那么多小伙子都盯着她,你可不要让她被别人抢去了啊。”
“……。”
“怎么?佩拉那么好的孩子,跟我们家的顶梁柱,不般配吗?”
“她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她。”
“胡说。”
佩拉是个好女人,能干,热情,漂亮,能把一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家境也敦实,还有一个葡萄园,只是家里缺个青壮劳力。索罗菲四岁认识她,十岁被她教写字,十四岁把崴肿了脚踝的她背回家。然后,就没有再多念想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将来是一家。
索罗菲也觉得她是兰戈里最好的女人。
“你不想着跟她结婚,还年年帮她家干活。”
“我帮她是因为我跟她从小是朋友。”
“可我看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也跟我没关系。”
“怎么,你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家的姑娘?”
索罗菲没回答。
父亲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并未落在天上麦粒似的繁星里,或是放空了思绪去想佩拉圆圆的笑脸,或是她的身材,或是曾在雨水中打湿的衣衫。而是越过夜空,落在远方的群山上。它们像一群巨人或野兽趴在地平线上,给残留着微光的天际留着至黑的一线。
他觉得那山的外面有海。
————————
他觉得任何一座山的外面都有海。
父母亲都时常催着他与佩拉订婚,就在明年的麦收。所以那年的麦收因为寒灾无法如约而至的时候,索罗菲竟是有一丝高兴的。
那个冬天漫长得吓人,直到三月底,地上都还覆盖着积雪。有许多房子被雪压塌了,寒病带走了很多体弱的人。春日的寒潮反反复复地来,麦芽没能长出就被冻死在地里。山上的鸟没有虫子吃,全部拥入了麦田,连剩下的种子都无法幸免。种不出麦子,葡萄也不开花。存粮吃完了,吃干粮。干粮吃完了,吃野禾。野禾也吃不到了,从地里刨树根和草芽。兰戈里的居民甚至后悔曾经把那么多的麦子酿成了酒,但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寒灾。
索罗菲家里的畜棚也被那年的大雪压垮了,禽畜在寒天里冻死了一半。父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没救过来。为了治病又花去了许多的钱,把积蓄掏空了,还借了债。他们把索罗姆又送回了镇上的学校,给他钱去镇上买粮,但受灾的不止他们一村,整个地区的粮价都在水涨船高。
融雪的四月,索罗菲看着他稀稀拉拉的麦地,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远远望着山的外面。
住在山坡上的佩拉家境殷实,除了葡萄绝收,那时的境况还好,但也接济不了他们多少。佩拉做主,将家里的存粮取了一部分出来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子,已经是对其他村民最大的帮助了。
眼看着寒灾就要带来饥荒,教会开始募捐发粮,救了很多人的命,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救。救济让一部分人变得更加虔诚,而另一部分得不到的人则开始恶向胆边生。
在初秋,天蓝得不近人情的傍晚,索罗菲正在半山采集食物,看见有穿修士服的一路人骑着马拉着车从道路上过,看起来就像是来发粮食的。他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做他的事,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他的镰刀开始往下走。他眯着眼望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脚下的步伐越开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他飞奔过田野,冲上回家的那条路,翻过墙跳过沟,所有的障碍都取直线越过,两旁灰突突的树影飞也似的逝去,直至他终于冲到了村里的空地,看见那辆马车停在坡上,佩拉家的门前。
“哪有傍晚到全村最不缺的人家送粮的。”这么咕哝着,索罗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那个坡。停在门口的板车上果然是花花绿绿几个装着食物的袋子和农户家里装东西用的藤筐,没有教会的徽章。甚至有一个袋子特别长,里面装的像是个人形。
“妈的。”索罗菲把镰刀背在身后,小心地钻进房间里。他们有三个人,以兰戈里这种小村子的普通家庭来说,如果有一两个青壮男丁,对付他们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佩拉家里没有青壮男子。
“不愧是兰戈里的大户……肉……住在坡上……”
索罗菲贴着墙,矮着身子,听见屋内含含糊糊的声音正讨论着什么,他借着投入窗口的暮影的遮掩一直摸进了客厅里,发现佩拉的父亲正撑着身体半瘫在地上,面目被痛苦扭曲,正捂着腹部大口喘气,还在拼命往厨房的方向爬。
“大叔,你受伤了?”他把佩拉的父亲扶起来,老人家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被重新点燃的木柴,抓着他的袖子硬撑着坐起,跟他说自己没事。
“大叔,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看他们穿着教会的衣服……就开了门。”佩拉的父亲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十分焦急,请求他说:“快去救救佩拉!她在厨房里,他们想欺负她!”
索罗菲立即将对方扶起来移进旁边的房间里,提上镰刀去找佩拉,最后回了一下头“大婶在哪?”
“她去镇上卖东西了,还没回来…求你快救救我女儿!不要空手!他们已经是强盗了!”
索罗菲刚站起来,就听见房间深处的声音突然拔高了。
“找到了,哈哈!葡萄园的女儿果然漂亮!”
“你们要干什么?我爸爸呢?别碰我!混蛋!”
“老头子没事儿,也就请他吃了几个拳头。美女,我们请你爸吃了拳头,你能请我们喝点酒,做两个菜吗?”
“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们走吧。”
“没有了?那就只能吃你了。”
“滚!别碰我!”
“哎呦!拉拉菲尔族的女人力气怎么也这么大?”
他听到猖狂的笑声和佩拉挣扎的声音。她尖叫着,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砸得一阵乱响,混着那些强盗叫痛的声音,一时连他也听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愧是她。”
索罗菲这么想着,一只盆就从里面丢了出来,咣地落在他脚边。声音是个好帮手,尤其是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东西,抬腿踹倒放着台钟的桌子,嘭的一脚带起一阵哗啦乱响,连台钟的发条都在嗡的一声铃响中滚了出去。
里面的佩拉好像被人抓住了,正嗓音颤抖地骂着。而强盗们听见动静,拉扯的声音也风停雨住。
“你,去外面看看。”其中一个压低了嗓子对旁边的人说。索罗菲捡起刚才佩拉丢出来的那只盆,躲到了门口的水缸上,背贴着墙,一看到有人出来就高举起大盆对着他的后脑全力一击。
咣的一响连着咚的一声,那个强盗马上倒在了地上。索罗菲看看只有单边刃的镰刀,屏息再次举起了盆,听着脚步声靠近,准备这一次砸面门。
三、二、一!
他挥出手中的盆,同时也被一肘重击在胸口,一口气随着眼前一黑差点没有上来。挥出去的盆打空了。
“喂,什么情况?”厨房里的强盗问,而将他打倒的那个人轻声说:“是她的相好。”
这下连屋里的佩拉也没有了挣扎的声音。
索罗菲滑落在墙边,寻找着地面的方向,想再次站起来,被疼痛强行闭合起来的视野里确实出现了一张即使蒙住一半也有些熟悉的脸。看来村里出了败类,去给强盗带路来抢村里的大户了。
“死了没?”“没死。”“那就赶紧做掉他。”
强盗的声音从不耐烦又转为油腻腻的欣喜,说,“原来你还有相好的,他睡过你没?”他听见佩拉气若游丝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婊子,你的男人来救你了,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你以后就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到好地方去。别的可能缺点,但肯定不缺男人。”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索罗菲眼前还黑着,但心里一笑,她好有精神。
他在佩拉再次激烈起来的挣扎声中看到对方掏出了刀,大叔说他们已经是强盗了,果然没错。在尖刀刺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举起了那只盆挡在面前,盆底被洞穿,刀尖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两星寸。
索罗菲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用盆夹着刀刃一转缴了对方的械,反手便将盆连着刀扔向了远处。他从地上弹了起来,抓起镰刀对着那个叛徒的身体就是一劈,刀尖勾进肉里拉出长长的伤口,血洒了一地,迷了他的眼。
村庄的叛徒痛得大叫一声,一脚把他踹得倒退几步撞在了柜子上,索罗菲后脑生疼,而且好像有血淌下来。但他马上爬起来,拿起镰刀,向拿回了刀踉跄着又冲过来的歹徒挥去,让那家伙不敢贸然靠近。两人小范围地挥舞着武器,僵持着,对方是个中原之民,从大门方向投进来的光让他的影子罩在索罗菲的身上。那个人影被一圈刺眼的光包裹着,西晒晃得他看不清东西,被照得金黄的眼睛根本藏不了一个眼神。
“不行,我太矮了。”
索罗菲很少有觉得自己实在身高不足的时候,但这时无论是个头还是手中拉拉菲尔尺寸的镰刀都不足以让他在这场械斗里占优。
对方看出了他的劣势,带着一点得意的笑意嘲讽道:“拉拉菲尔族的女人还算可爱,男人还是像个罐子一样放在地上比较好。”
夕阳把整个屋子都映成橘红色,索罗菲闻到血的腥味。
他听见背后的厨房里佩拉咬了强盗一口,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施暴的野蛮人怒火中烧骂着各种污言秽语,堵住了她的嘴,只漏出愤怒的呜咽。盘子掉下来,砸碎了。柴垛倒了,木柴滚了一地。她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不能等到太阳真正落下。
“怎么了?你的女人马上就要被别人糟蹋了哦?你想就站在这儿继续听吗?索罗菲?”
索罗菲扭转身体将手臂后撤,侧着身子翻转着镰刀的刃上挑,袭向对方的咽喉。那蒙在布条下面的眼睛里闪出狂喜的光,抓住他身侧的空隙,一刀横着刺进来,刀锋却从他忽然低下去的头顶掠过,心头紧起的刹那,从小腿传来的剧痛便印证了那猛然灌满全身的不安——镰刃深深划过小腿的后肌腱,他瞬间就站不起来了。
目标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索罗菲开始攻击。
暗红的血从割开的肌肉里流出来,然后是从抬起来招架的手腕上,从肩膀上,后背上,头皮上,也顺着镰刀的弧度滴落。
村庄的叛徒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索罗菲收麦用的镰刀一刀一刀劈倒在地上,橘红的暮光铺满地面,和流出来的血一起在逐渐倒成一堆的他身下积成一滩。
佩拉的尖叫突然从脑海里刺出来:“索罗菲!!”
从奋力挥砍的喘息中回过神来,索罗菲突然感到背后砸下来重重一击,然后棉布衣服绽开,细细的一线刀刃割进了自己的肉里,在神经上盲奏出一个尖锐高音。他一个转身用镰刀柄格开劈到身上的利刃,倒退着踩进了地上的血里。
“没用的东西!坏我的好事!”背后偷袭的强盗头子完全没有为地上奄奄一息的叛徒着急,明显不合身的修士服开敞着,提着显然是武器而非农具或厨具的一把长刀,踏出脚步指着他刺过来。
索罗菲的目光扫向他的身后,佩拉在哪里?他看不到。就在他刚才专注应对的时间里,女人没有了声音。
这是一个更加高大的家伙,可能来自更远的镇子。他挥舞着长刀,就像索罗菲刚才那样接二连三地劈砍着,他只能以堪堪一米的身高双手举起镰柄来招架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索罗菲在后退,而敌人在逼近,一点一点把他压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他的力气还够,但是嗓子很痛,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响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喘息停不下来。
索罗菲觉得这一刻竟有点像割麦子,在炎热的地里,太阳下面,一镰一镰地挥舞,收割一捆一捆金黄的麦子,浑身是汗,头脑发烫。不同的是现在满身往下淌着的是烧烫的血,而面前这个家伙显然不是一个拿着草叉的稻草人。
其实现在他有机会夺门而出去叫人来,只是得放着佩拉和这亡命徒多待一会儿,贞洁哪有生命重要呢?况且他去叫人,这家伙万一就害怕了呢?
他分神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车没有处理,说不定等村里人都爬上坡来,这恶棍已经把佩拉劫上车逃走了。念头转动时头上又是一刀刺下来,他没防住,格开的刀尖钉进了心脏三星寸之外。
索罗菲发出一声闷哼被撞到了墙上,他抬起腿去踢对方,但扎在胸前的刀尖告诉他,再动的话,胸口说不定会被剜下一块肉来。虽然有些吃力,强盗还是拎着拉拉菲尔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恶狠狠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碍事的小羊屎蛋,要不是你在这里捣乱,老子早就完事了。”
“哦……那你也太快了。”
索罗菲从嘴角哼出一声笑来,回敬他一脸血沫。强盗正恨得牙痒,这句话灌进耳朵里点燃勃然大怒,拎着他往墙上反复撞击,污言秽语像泥浆一样涌出来,伴随着他的身体砸在硬物上的咣咣声,疯狂得像是要把他活活砸碎在这面墙上。
拉拉菲尔在耳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灌满了水,哗啦哗啦地响,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里,知觉里只剩握在掌心的一截镰刀柄,被求生本能紧紧绑在手上。
是天色变暗了,还是我快要死了?
几乎没有机会睁开的眼睛越来越难以视物,在死神怀里,索罗菲唯一的情绪是一丝涟漪般的惊讶。惊讶于自己没有一丝恐惧,或慌乱,连疼痛似乎都被切断了。他不担心佩拉会遭遇什么,不担心无法完成大叔的请求,不去想父母要如何面对长子的死,也不想索罗姆失去哥哥的支持如何继续他的学业,两个妹妹又要怎么办。
他不在乎。
他发现自己都不在乎。
他的意志在冷却下去,一汪刚刚投入石子的水又要归于平静。
直到一声尖叫刺穿了水面,他的身体又找到了地面,摇晃的视野也逐渐明亮起来。
画面被余辉染成紫色,恶棍的修士服背后被撕开了,皮开肉绽煞是好看。重新出现的拉拉菲尔女人被压在了地上,一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张俏丽的脸憋得通红,满是泪水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更像是一头狂怒的母狮子,双腿踢腾着,细小的手握着盘子碎片像水车一轮一轮地锥进那强盗的肉里。他们周围的地上掉着厨刀,更多的碎片,还有烙饼的锅。
佩拉救了他。索罗菲得出了结论。
深色皮肤的手再次握紧了镰柄,半袋麦子一样瘫在墙根的身体又站了起来。他摇晃着,像风里的麦秆,耳中响着沙沙的水声。他走向压在女人身上的那个家伙,连呼吸都无比平静。他轻轻从地上跃起,似乎不受重力的约束,一步,两步,三步,踩上那畜生的后背如上楼梯。它就像野性难驯的原牛察觉有人偷袭,将上半身猛地直起,为了不弄坏“货物”而被丢下的刀重新抓回手里朝背后挥去。
他抓住它的头发,整个人跟着一起扬至半空,对朝着头劈下来的刀锋视若无睹。他一只脚踩在这头畜生的肩上,一手揪住腥臭的鬃毛,迫使它亮出脖子,一手举起镶了红边的镰刀,要割麦子。镰刃挥向怀里,割进气管,它终于不能再叫唤。他从后抱着那喷着血也漏着气的脖子,敞开那气道与血管,佩拉的眼里倒映仿佛乘着战车的影子。狼藉客厅里喷起暗红的旋转喷泉,洒水声在旋转中收束成一声嘤嘤的耳鸣,一根线随着强盗跪倒在地上气绝而从他的脑海里抽走。
他回到了地上,重力回到了他的体内,整个世界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酒金色的眼睛与绿灰色的眼瞳照见彼此。
他又是索罗菲·索赫罗菲了。
终于安全了。两个人都重重喘息着,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索罗菲的身上绽着长长两道伤口与十几道血痕,头发里血还在往下淌,看起来像一只险赢了搏斗的野兽。
佩拉的眼里闪着泪光,脖子上留着被掐过的淤青,衣服扒开了一半,沾血的碎瓷片终于脱了手。她哭着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不顾他满身是血,把自己也蹭得一身红。索罗菲也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忽然那对柔软的唇贴上来,带着葡萄的香气吻着他。佩拉把他拉进了厨房,抱着他就这么倒在柴垛上,饱满的胸脯软软的抵着他的胸膛。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布满泪痕的脸带着热烈的羞红。索罗菲也吻着她,但在她的手准备解开胸衣的系带时,他突然地撑起身体,说,“大叔没事,但是受了点伤。他很担心你,快去看看吧。”
他就这么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没有去看佩拉泪光闪闪的脸。身后的女人露出羞愧而落寞的表情,急忙扣上衣服,说一声“谢谢你”然后跑向了房间的方向。
而他抬起过头,望着小小的一方门框里远方的山,他好像听见了海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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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后面还有一小截儿是跟ffoc群的活动相连的。
“这件事就这么结了,他通知了村里人,一起来收了这几个强盗的尸体,打开了车上那个人形的长袋子。里面果然有一个昏迷过去的少女,被唤醒时惊魂未定。得益于她的指认,那个叛徒也被直接拉走埋了,没有人为他惋惜。村民们拖着这辆板车把女孩儿和被抢来的东西送回了原处,也把有人谋杀修士乔装抢劫的事上报了教会,得到了教会的奖励。索罗菲成了村庄的英雄,村里的青壮劳力也开始更加注意保护家人。在后来的日子里,食物的短缺逐渐不再是悬在大家头顶的一把刀,所有人都在期待他和佩拉能结婚,人们需要一个这样的好消息,带大家进入幸福快乐的下一页。
也就是在那样的时候,索罗菲突然离开了家。
他对家人说自己要去城里工作,赚更多的钱,尽快还清债务,闭塞的小村没有人知道他拿起了武器成为了一名佣兵。即使是债务还清多年以后,他也没有回到家。弟弟娶妻,妹妹出嫁,侄子和外甥的出生,他都是从信里了解的。所有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信,他都避而不答。他只是时常催促佩拉再寻一个好人结婚,像她那样能干漂亮的女人,谁娶了她都是福分。
而索罗菲自己,离开了那片麦浪连天的土地,去了山的那一边。”
索罗菲一直不安于土地,也没有动过爱慕之心,所以一直没有回应佩拉的心意,后来他有机会走了,就没再回来了。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生活给不了佩拉那种传统的幸福,如果选择自己的人生就无法对任何人负责。
不过在本家原典的故事里呢,索罗菲在离家好多年后,发现佩拉的名字出现在佣兵榜里,自己下面一栏的位置。那个热情泼辣的姑娘也追着他的脚步离开了家乡,在追逐中逐渐成长,成了非常受欢迎的美女冒险家(比索罗菲受欢迎多了),当然,成还是没成,但佩拉那样的好姑娘,到哪里都会闪闪发光有人爱的☆
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Ps.直说了,这篇哥们没写完,写的也不好。这个月写了好几篇论文脑子都要爆炸了,以后补。
佐佐木鹳玺跪坐在门前,将手中托盘摆至一旁。“辟雾小姐~早上好,您该起床洗漱了。”他低声说着,双手将门向左拉开。
入目,阳光懒懒撒在桌前,照着静静躺在地上的毛笔。再望去,娇小的紫发少女正趴在书山的阴影间酣睡。
鹳玺摇头浅笑,端起托盘走到辟雾身旁,顺手将笔放回桌上。“您又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跪坐在辟雾身旁,将托盘上的毛巾浸入热水中,拿起,拧成半干。
“唔……”辟雾一脸疲态地坐起身来,活动了下脖颈。刚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却听得鹳玺一声“失礼”,她的脸便没入一片温热中。
眼角,脸颊,嘴角。
鹳玺轻笑着,为她细细抹去脸上的污渍。
“笑什么!”辟雾娇嗔道。
鹳玺没有回应,拿开毛巾放到托盘上。
辟雾瞧见有小半块毛巾明显比别的黑上不少,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墨水又蹭到脸上了!
“我去为您准备早饭。”鹳玺若无其事地拿起托盘躬身退去。
不知是热毛巾,或是别的什么缘故,辟雾的脸有些涨红。她盯着鹳玺离去的身影,抬手虚抚微红的面颊。
“辟雾小姐。”鹳玺的声音忽又传来,隔着门板。“家主大人带了个男孩回来,让您待会去看看。”
“唉?”男孩?辟雾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应道:“好。”
简单洗漱后,辟雾来到主屋的起居室门前。她抬手叩门,轻声道:“父亲。”
“进来。”家主浑厚的嗓音传来。
门开,门闭。
父亲紧蹙着眉,一手撑膝,另一手拿着烟斗盘腿坐在榻榻米垫子上。他的面前躺着个黑发男孩,八九岁模样,腹部衣物大敞,露出大片裹着绷带的躯体。
父亲今天怎么吸起烟来了?
辟雾掩着鼻子,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父亲:“这孩子是……”
父亲深深抿了口烟,而后不急不缓回道:“昨天路过川本町的时候遇见的。一个人倒在路边,浑身是血。附近的人都说不认识,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辟雾点点头:“身份什么的……”
“等等,差点忘了。”父亲忽的打断辟雾的话,将烟灭掉:“我们去院子里说。”
他起身带着辟雾离开起居室,来到庭院中,环顾四周道:“刚刚醒过一次,说他的亲人都被贵族派来的武士杀了。自己被父母亲护着才侥幸活下来。问他叫什么,父母是谁,也不愿说。”
“您要收养他吗?”辟雾问道。
“不知道。”父亲长长叹着气,挠着头道:“如果这个孩子的消息传到贵族耳朵里,恐怕我们也会被灭族……可他还这么小,又做错了什么呢?又能做错什么呢?”
“需要我去问问蝶骸千大人吗?”
“不,神明也是很忙的,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蝶骸千大人了。”父亲摆摆手:“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总觉得这孩子将来能干出些大事来。就算没有,未来也能帮你跑跑腿收集资料。”
帮忙跑腿么?
辟雾垂眸轻触自己的左胸。胸口的起伏十分轻微且不节律,随时就会停止跳动一般。
“那您准备怎么跟大家说?这孩子总得有个身份吧。”
父亲毫不犹豫答道:“私生子。”
“唉?!”辟雾顿时愣住了,下意识抬手虚掩着自己的嘴巴。
她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孩子如此重视,甚至要对外宣称是私生子。
“我知道这一时间你难以接受。没事的,我们浅仓一族在天皇面前还是有点发言权的,贵族们不会搞得太难看。”
辟雾摇摇头:“不是说我们会不会被牵连的问题,是我不能理解父亲您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孩子。”
父亲再次环顾四周,确认再无他人后,凑近辟雾身边,附耳说道:“因为他身上带着几张残页。”
“什么?”辟雾一时有点茫然。
“《宇》的残页。那本记载着混沌时代曾发生过的事情的,神的自传。”
辟雾瞪大了眼睛:“真的有这本书?”
“嗯。二百多年前,那是九都还没有彻底脱离苍卫的时候,书中记载的一柄神器曾短暂降临过。象征着灾厄与毁灭的太刀,黑炎都牟羽。它降临在苍卫的皇城附近,瞬间夺走了近万人的性命。苍卫贵族们大乱,各皇子篡权夺位,九都也借此机会彻底从苍卫的支配中脱离出来。”
“这和苍卫的纪史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最初的世界法则中有这么一条,认知即存在。苍卫把都牟羽的降临杜撰成瘟疫也是为了保护百姓。这孩子,来头不小啊……”父亲望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如果他将来真能搞出什么大事,帮我们将那段被掩埋的混沌时代重新上色,哪怕只言片语都值了。就算不能,我离世之后你也多个人照应。”
辟雾点点头。
父亲揉揉辟雾的头发,笑着:“我看鹳玺那小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啊,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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