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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看见这个故事的人们。
虽然我很想写一句“当你们看见这个故事时我已经成功了”,但是出于谨慎我还是算了吧。谨慎是法师的救星。
在下耶梦加得,在我报出这个名字时你大概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那些记载。它们大部分都是正确的,至少这个记录员很负责,他写下的大部分都不带感情地正确。
这大概就是一个随笔,在我漫长旅程中漫不经心的一瞥,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片段,或是我无聊时随手写下的故事。甚至你不必将它当真。
芬里厄永远搞不懂自己的妹妹在想什么,仿佛她生来就和他们不一样。
如今他最小的妹妹海拉已经远去到死者国度不再回来。他和耶梦加得一个被锁在山巅,一个被锁在深海。虽是如此,他们竟然还能聊上天。
“我要回阿斯加德。”这是耶梦加得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芬里厄对于妹妹的天真想法不予置否。自从那位神王将他们锁住之后,他就断绝了再和诸神相认的念头,反正他们在阿斯加德时也没少受白眼,被赶出来之后芬里厄乐得清静,每天吃饱喝足就躺在山顶上睡觉好不快活。
“我要回阿斯加德。”世界之蛇在海水里喊着只有他们听见的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芬里厄被吵的不行,嚷嚷着回她。
“赶在诸神黄昏之前,我必须得回去。”
芬里厄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想到“诸神黄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像某种仪式。于是他把这个词归到耶梦加得在他们还在阿斯加德时看来的古怪知识里。
那时他们还小,还没有变成巨狼和巨蛇,然而海拉却在出生时就拥有了半生半死之相,终生只能活在死者之国中。年幼时他们被父亲抱在怀里,走过重重长廊,月桂树的影子打在他们身上,父亲的笑容在阳光中模糊。
也许那个时候海拉的命运就已经预示了他们的,在接连变成了巨狼和巨蛇之后,被驱逐的命运同样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甚至比海拉的命运更加悲惨。
“你回阿斯加德做什么呢。”巨狼翻了个身,喘了喘气,“奥丁那老家伙说了我们回去就是格杀勿论。”
巨蛇的声音穿透海水传上来:“我要去见索尔。”
芬里厄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耶梦加得说的是那位雷神,这时他终于想起诸神黄昏是什么了。
“等到那一天你们会见面的。”
“那时就晚了。”耶梦加得可能是在海里翻腾,芬里厄能看见远处的海水翻起了巨大的浪花,“那个时候没人能救父亲了。”
芬里厄心里泛起一阵无名火:“那就是他们活该,他们所有人都该给父亲赔罪。”
耶梦加得可能又说了些什么,但是睡意涌上来,加上春日的风又是那么舒服,芬里厄只觉得眼皮沉重,便顺应本能沉入了甜蜜的梦乡。
梦中他们还是幼年的模样。
小小的耶梦加得抱着砖头般的书,跌跌撞撞走到父亲身前,用黏糊糊的语气求他念给自己听。然而芬里厄没他妹妹那么聪慧,听了几句就哈欠连连,再醒来已是被父亲搬到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墨绿色的斗篷。
和众神格格不入的墨绿色,就像父亲虽贵为火神,却也被众神嘲笑为“邪神“,永远融不进他们之中。
他就好像他们的反面。众神强壮英武,浑身是壮硕的肌肉,父亲就是身材修长,姿态优雅,轻微的那么一点驼背也无损他的风度;众神崇尚武力,父亲就偏要把魔法锻炼到极致。
“那是他们不懂头脑的好处。”洛基放任耶梦加得自己去啃那些艰深晦涩的大部头,转而安慰起儿子,“不过你的确更像他。”
芬里厄想也许是指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还住在洛基的寝宫里,偶尔芬里厄白日里睡多了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倚在床头望着他们,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和他平日里见到的总是狡黠笑着的父亲不一样,他突然瑟缩了。就是这一下让洛基回过神来,他伸手给芬里厄掖好被角,重新换上白日里芬里厄熟悉的笑容:“睡吧。”
耶梦加得的确是他们中间最像父亲的那一位,她黑发翠眼,雪白肌肤,和邪神几乎如出一辙。而芬里厄却更像阿斯加德众神的后代,金发蓝眼,满身肌肉,连横冲直撞的风格都和他们有八分像。这为他在诸神面前比妹妹多赢得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
然而洛基始终没有开口告诉他们另一位双亲是谁,耶梦加得问东问西却从不问这件事,而芬里厄的简单脑子更不会想到这一层,洛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也许他们真有可能是阿萨神和邪神结合的结果,但是显然洛基的巨人血统占据了上风,某一天洛基打开房门,看见的耶梦加得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一个月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一条蜷缩在被子里的小蛇。
流言开始四起,如果芬里厄的金发蓝眼还能勉强让众神相信他们三人是阿萨神族的后代,此刻他们的变形却成了讽刺。阿萨神可没有这么丑陋的血统,他们更像是魔女古尔薇格的孩子。
“他们是我的孩子!”
邪神在大厅里和诸神辩论,说是辩论更像是单方面的讨伐。芬里厄和妹妹缩在帘幕后面,透过缝隙看着群情激荡的神明,看着他们的父亲仿佛风中一棵脆弱的草,面对狂风暴雨也要强硬地挺直脊背。
邪神的银舌头一向九界无人能敌,但是即使他胜利了,也无法保护他的孩子们。
“……你放走了父亲。”
芬里厄优秀的听力让他听见妹妹的话。
“我不是放走他!是他自己逃跑的!”
西格恩,芬里厄想起来。洛基在阿萨神族的妻子,一个温柔贤惠却懦弱的女人。她嫁给父亲的理由仅仅是当时在宴会上,当时地位还算尊贵的邪神选中了她。
“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阿萨神族会如何看你。”
芬里厄嗤之以鼻。他们被锁住的地方距离奥丁关押洛基的石头千里之远,她的小妹妹真是把阿萨神那套虚伪的嘴脸学得十成十。
女人的哭声隐隐传来,芬里厄无心再听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你也要嘲笑我吗?”西格恩试图在悲伤之余为自己找回一点属于阿萨神的自尊。
“我有嘲笑你的资格吗?”巨蛇从海水中探出头,即使她曾经是个柔美的女孩,她的声音也因为巨大的体型而在海面上隆隆作响。
“因为我是个失败的神族,连自己都丈夫都看管不好!”西格恩的痛苦和她的眼泪一同漫上来,“他背着我有了孩子,甚至还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脱。”
“你知道没人能管住野火,连雷神的锤子都压不住他。”耶梦加得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在冷笑了,“你们的傲慢和愚妄是最大的死穴,能拴住野火的只有他的心。”
“所以他的心并不在我这里。”
“你还算聪明。”巨蛇吐了吐信子,“看在你是他发妻的份上,趁早逃走吧,别管你的孩子了。”
西格恩瑟缩了一下。
“看看我们的结局,奥丁不会放过他们。”
“那是因为你们是古尔薇格的孩子,我的孩子是货真价实的阿萨神族。”
“但是他们也有一半巨人族的血。”蛇的表情看不出悲喜,“逃走吧,至少你是完整的阿萨神族。”
送走西格恩后,耶梦加得并没有沉下去。她将脑袋放在岸边,任由自己巨大的身躯漂浮。
崖边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他以粗糙的面具盖住面容,身材修长,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点点驼背。
“父亲。”耶梦加得探过头来,蛇信扫过来人的衣摆。
洛基走过来,看着耶梦加得脖子上的巨大锁链。
“假装被这东西锁住感觉如何?”
“不太方便。”耶梦加得意思意思翻了个身,锁链应声而碎。诸神丝毫没有怀疑他们制服耶梦加得时的顺利是这条巨蛇在耍弄他们的结果。
“下面要做什么,父亲?”
“唤醒苏尔特,再把你的妹妹带出来。”耶梦加得从洛基的话里听出了染着剧毒的仇恨,“所有他们欠我的,我要一并讨回来。”
“你没必要杀死巴德尔,诸神黄昏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准他们囚禁我的孩子,不准我碰他们的孩子一下吗?”邪神听上去有些癫狂了,摸着自己的面具,“感谢他们用蛇毒和伤疤让我看清了,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加入他们。”
耶梦加得没有说话,在洛基走后径直沉入了海底。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西格恩,而奥丁处死那两个孩子的消息也远远传来。耶梦加得盘踞在海底,无声地为这两位素未谋面的胞亲哀悼了两天。她能感受到,在她头顶正上方的船上,洛基也正处在和她一同的静默中。
偶尔她也会通过海水潜回到阿斯加德的城墙下看看。可怜的阿萨神,只顾着防御天上和陆地,却没想到水面下还藏着他们亲手放下去的危险。
她趁着夜色偷偷把头探出水面一点,能够看清奥丁和芙蕾雅的宫殿,还有索尔和希芙的,她知道越过这两座宫殿,再往远去那座尖顶的宫殿就是昔日洛基的宫殿。极少数的时候那里会亮起灯火,火光中是一个壮硕的身影。她惊异于他们竟然还保存着它,在洛基设计杀死索尔的弟弟巴德尔之后。
她注视着宫殿中那一点摇晃的火光和影子,奥丁的渡鸦停在她的头顶,此刻他们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和平状态。直至天明时分,她看见那个影子和渡鸦一同消失在阿斯加德的方向。
你让你的渡鸦来试探我,为何不亲自来和我谈谈,奥丁?巨蛇在深渊中发出一声怒吼,蛇尾狠狠击打了一下海床,掀起的巨浪险些盖过了阿斯加德的城墙。
“父亲。”
洛基站在海拉的船头,耶梦加得自海面以下探出头。
“今天,我们就要让那些神明吃到苦头。”邪神依然没有摘下自己都面具,从面具的眼眶中,耶梦加得得以一窥他眼中的狂热、仇恨和愤怒,还有环绕着眼睛周围的红色伤疤,仿佛某种扭曲的虫子,环绕着她父亲漂亮的绿眼睛。
“你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回去吗,父亲?”
邪神的眼神令她困惑,那是一种嗤笑愚者的迷惑:“我还能以什么方式回去?等着他们来接我吗?”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父亲。”
邪神突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笑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咳嗽,无人注意到这里,或者说根本不糊有人敢注意到这里。
“我亲爱的女儿,从他们无故放逐了你们开始,一切就不能回头了。”
大战开始时耶梦加得就藏在海拉的船下。
芬里厄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就和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时一样。巨狼撞散了阿斯加德的军队,邪神在死神的船上召唤了漫天火雨,天穹仿佛坠落了下来,砸向阿斯加德。
耶梦加得在等,等那个人出来。她闻见血腥气、上好的金属、烧焦的肉体、碎裂的石块、海水的腥咸,头顶的海面渐渐被染红。终于在芬里厄死后她终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提尔和芬里厄同归于尽后,索尔无暇去照顾友人的尸体,战况让他被束缚住了。海拉的士兵仿佛海啸一般涌来,饶是雷神,也无法快速脱身。
只听海水骤然升起,巨大的蛇尾拍在他身前,刚刚好压死了浪潮般的死灵士兵。索尔抬头,正对上一双翠绿的蛇眼。
“好久不见。”
索尔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抡起锤子砸去,耶梦加得无处可躲,只能张开血盆大口支起毒牙,将毒液悉数喷出以期待索尔会躲开。
她低估了索尔搏命的心态。
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身子,而她的毒液也浇了索尔满身。
索尔在毒液中挣扎。耶梦加得的毒液除了深入骨髓的毒素,甚至还带上了腐蚀性。他能感觉到皮肤在被灼烧,变黑,就像壁炉里的碳火那样。
“我一直想告诉你,父亲委托我转告你的话。”他的耳边响起了巨蛇的声音。
“‘我没有背叛你,他们是你的孩子‘。”耶梦加得躺在血泊里,翠绿的蛇眼始终望着索尔,“父亲。”
雷神愣了愣,手中的锤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伸出手试图摸一摸这位长久不见的孩子,然而在那之前,黑暗就抢先一步吞噬了他,他还没能来得及从指尖感受到蛇鳞那粗糙的质感,便再也没有了感受的机会。
耶梦加得的时间比他稍微久一点。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半个身子,但是她依然还保存了些许魔力。那是很久以前洛基对她的教诲,永远留一手。即便洛基本人可能已经在疯狂中忘却了这些,耶梦加得却始终记得。
她记得的还有更多,她一直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不光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天资聪颖,更是这一切对她来说本就是无尽循环中的过往。相同的风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连院子里的月桂树有几片树叶她都数得一清二楚。
她赶在自己还有意识之时发动了最后的魔法。时间回溯生效的时间有点长,在这个空档她开始不自觉地回忆。
那是更久远的时候,第一次轮回之时,洛基交于她的魔法。她是记得那是个阳光耀眼的下午,她被父亲堵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背着这个咒语,直到闭着眼都能默写出来。
那时他还不懂父亲眼中的忧伤究竟从何而来,直到她被放逐进深海,直到诸神黄昏,她从海中冲出,却正好看见雷神的锤子贯穿了邪神的胸膛,邪神的权杖也刺穿了了雷神的心脏。
“……我本是为了你。”
父亲英俊的面容被毒液和针线摧残得不成样子,只有那双眼睛让耶梦加得认出那还是自己的父亲。他躺在血泊中说完了这句话就闭上了双眼。
耶梦加得对上索尔的眼神。
那双和芬里厄相似的眼睛中,震惊、痛苦、悔恨、以及更多耶梦加得看不懂的情绪混在一起,最后呈现在她眼中的,是一位神明生命最后的对孩子的关爱。
雷神丢掉了锤子,耶梦加得低下头,让索尔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我想他应该教过你那个禁术了。”伴随着索尔的话语,耶梦加得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进身体,代价就是英武的雷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阻止他……也阻止我们。”
耶梦加得能猜到索尔在想什么。他们努力了一辈子却依然无法跨越巨大的鸿沟,从阿萨神族到巨人族,从雷神到火神,或者说仅仅是从索尔到洛基。她依然记得在大书库里,她躲在窗帘后面看两人相拥时被抓出来一顿臭骂的场景,那时父亲摁着她一顿骂,雷神却笑着去牵父亲的手,告诉他别和孩子过不去。
我当时就是没和你过不去才让你长成这幅混蛋样。洛基反手一权杖敲在索尔脑门上。
芬里厄不会知道,她从不问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是谁,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就看过了真相。
神的生命漫长又短暂,漫长到能够看完一颗星星的生与死,却也短暂到连偏见也无法消除。
视线开始渐渐灰暗下去,耶梦加得知道自己即将开始下一轮的轮回。时间回溯就像是一场漫长又甜蜜的沉眠,梦中她会看见阳光洒满阿斯加德的神殿,那里没有纷争,也没有偏见,她会看见芬里厄在宫殿里奔跑,也会看见海拉在死者国度对着她们招手。那里还有他们的父亲,还没有被痛失爱子的仇恨和被背叛的愤怒折磨到失去心神、依然智慧又热爱恶作剧的父亲——
再次醒来时她可能会在柔软的床铺上,可能会在干燥的草甸上,也可能是冰冷的荒原,但她永远都会是耶梦加得,世界之蛇,邪神与雷神之女,为了改变终局而不断轮回的时间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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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凰
评论:笑语
PS.一个很短的小故事。
乌木兰卡在图玛山巅。
图玛山是草原上最高的山,乌木兰卡是图玛山上最大的湖,而扎拉雅人是乌木兰卡生养的最善良的人。
每一个落日将草原染红的黄昏,在祖母们对孙辈讲述的扎拉雅神话故事里,都会有这么一句话:我们来自乌木兰卡。
最初的最初,一切刚刚苏醒的时候,图玛山不过是座小小的岩陵,如今广无边际的草原当初也还是一片戈壁,在漫长到无法想象的成千上万年里才慢慢有了土壤、长出了草木、养育了动物,从一片死地变成了生命的乐园。
后来突然有一天,可怖的裂缝从山脚爬上山顶,地面崩塌,岩浆涌流,所过之处草木焦枯,生灵四散奔逃。
那一天大地将天空染成了血红色,飞鸟躲进云层中,不敢去看地面上的惨状,而那些响彻天际的号叫,却也连岩浆汹涌着奔流的声音都无法盖过。
可就在这时,在整片草原都将毁于一旦的时候,仿佛接到了从天上降下的旨意,图玛山顶涌起数百丈高的清泉,在奇异的力量的牵引下自半空炸碎,化为雨水落向灼热的大地,将流动的岩浆冷却。
再后来,草原在这场浩劫中下沉了许多,但到底是保住了。凝固的岩浆如同蜿蜒的伤痕盘踞在生灵们原本栖息的地方,只有图玛山仍旧屹立。清泉在完成了使命后从空中落回到山巅,汇聚成了今天的乌木兰卡,人们就是在那时从湖水中走出,走下图玛山,走到了草原上。
一些人绊倒在半路,无法再爬起身,另一些人打量着四周,忍受不了灾难后的荒芜,迁去了站在山顶也望不到的远方。
而剩下的人,那些走到山脚下、望见了这片焦枯大地上的一切的人,则留在了草原上,给自己起名为扎拉雅,是乌木兰卡的孩子。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飞鸟不再躲藏,牛羊繁衍成群,青草再度连缀成茵,这片从死亡边缘逃脱的土地终于又恢复了生机。扎拉雅人生养于此,在千年中送走无数年老的、衰弱的、无缘的生命,也迎来无数新的生命。
在这片大地上,眼睛能看到的每一个扎拉雅人都见过太阳从草原前方升起的模样,也见过月亮从图玛山巅落下的模样。日夜的轮转带走时间,而人们无意挽留,在自己的生活中看着一切,将它们讲述给新诞生的扎拉雅们。
每一个扎拉雅人在刚学会说话的年纪就会从长辈那里听来不少神话故事。太阳落到半山腰的时候,风吹过新长出的牧草的时候,绵羊在太阳底下像云朵一般聚集的时候,孩子们坐在院门口,或是站在地下,或是被亲人抱在怀里,咬着手指听最年长的人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
游牧的扎拉雅人并非居无定所,在神话里他们从湖水中走到山脚下,便也注定了要在这草地上度过一生。牧群吃光了这儿的草,等到来年新的青草再长出来时,他们便要带着蓄养的动物暂时迁去图玛山另一边的草原。
图玛山西边的白天要短一些,山峰的阴影落在草地上,白茫茫的羊群也跟着人一起无精打采起来。而每每这时,扎拉雅人的庆典也就开始了,牧群被圈进栅栏里,帐篷间都挂上了彩色的布条,风里人们跟着彩布一同旋转起舞,最后在日落时背对着太阳,伏拜图玛山,伏拜山顶的乌木兰卡。
扎拉雅的孩子们都知道,神话故事里并没有神明,他们长在这片草原上并不仰靠神的垂怜。无云的天空不肯下雨,枯萎的草地干涸了几回,牲畜又病死了几轮,严寒的冬季带走了几多人,这些都只有扎拉雅的孩子们自己知道。
背着木桶一趟趟爬上山巅,从乌木兰卡里打来湖水的是他们自己,将染病的牧群隔开、在山脚种上粮食的是他们自己。熄灭燃烧的大地的是乌木兰卡的清泉,让扎拉雅历经千年生生不息的也是扎拉雅人。
扎拉雅人信任彼此,信任日月与星空,信任这片他们生活的大地,更信任将他们带来这世上的乌木兰卡。即使是千年之后,人们不再只能跟着牧群在草原间迁徙,扎拉雅人走向了更远的地方,这信任也从未变过。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们至今还不知道。可是眼睛能够看到的,耳朵能够听到的,双脚能够走到的,双手和心能够感受到的,扎拉雅人就当它是真的。
乌木兰卡教会他们用两条腿走路,他们便走下了图玛山,走到草原上,走向了站在山巅也望不到的远方。
乌木兰卡教会他们用两只手劳作,他们便种起了粮食,养起了牛羊,建起了屋子。
乌木兰卡教会扎拉雅人的,扎拉雅人也会一遍又一遍交给下一辈的孩子们,直到有一天这双脚能走遍大地的每一处,双眼能看见天空的最高处,故事能传到生命所在的最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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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有九命,纯是造谣。也许会有别的猫猫说自己过马路被车碾过后还活着什么的,但个别案例不具备参考价值,就广义上的猫来说,命只有一条。不管别的猫怎么想,反正三花是这么觉得的。
三花是老死的,虽然皮毛依然漂亮柔顺,但一口烂牙也吃不下什么好东西了。作为城中村一霸,三花向来对软乎乎的猫条不屑一顾,顶多是在相熟的人类规劝下勉强一试。
如果不能痛快猎鼠、大口吃肉,那倒不如死了算了。三花就是这么打算的。
城中村里有个小祠堂,端午或是年末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年轻人在里面练习打鼓,所幸三花死的那天是开春,祠堂里只有一个老人在打扫,安宁静谧,不至于吵吵嚷嚷地上西天。
能死得安稳些,总归是好事。三花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费了老大劲爬上了祠堂入口起算的第三根房梁顶上,闭眼就等死了。
如果有人问起为什么要选择祠堂去世,三花的理由是没有理由。
猫不是人,做事不需要理由。
于是它就痛痛快快地就死了。
眼睛一闭,就像要睡着了一样,一切事物都在远离,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很多生前回忆像气泡一样飘荡在四周。但猫毕竟是猫,记不住太多东西,于是气泡里也只有各种各样的美味,老鼠、米饭、红烧肉,来自垃圾堆、老鼠洞和人类敞开的窗。
三花飘在空中,叉开腿、卷着身子、舔着屁眼,记忆中的美食滑过舌尖。
三花生前从未想过,原来猫死后也是可以舔屁眼的。
死后的世界迷迷糊糊的,一切都飘来荡去、颠颠倒倒。三花回了回神,落在了地上,而祠堂里的老人却站在天花板上打扫着,天花板也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石板。
见此景象,三花愣了愣,然后继续舔屁眼。
只等它舔得舒心了,才开始慢文斯理地研究周围的一切,它毛茸茸的身子跳了跳,在空中轻飘飘地调整身体,落到了天花板上,整个世界便颠倒过来了。
老人没有觉察到三花的存在,三花便喵了一声,才引得老人转身。可老人眼睛望着三花的方向,瞳孔的焦点却聚焦在了它身后的地板。
毕竟都是老东西了,看不清也很正常。只因大家都是老东西,三花对老人还是谅解的,它踩着石板飘乎乎地飞了过去,脑袋顶着老人的腿滑过。
直到这时,老人才发现了三花的存在,在他“嘬嘬嘬”地叫着,伸出手想抚摸三花,却扑了个空,最后一个人呆站在原地,怀疑自己见鬼了。
“原来如此。”
三花总算明白了,原来死掉的意思,就是不能被人类摸来摸去。
这确实是一件遗憾的事,但三花本就是在城中村四处流浪的野猫,人类的摸摸只是旅行的一刻温存, 自己舔自己才是三花生活的主旋律。念及至此,三花便痛痛快快地离开了,只留老人傻站在原地。
老人站了许久,也不害怕,只是双手合十,笑着向列祖列宗拜了拜。
三花在城中村漫步,在人群间穿梭,似乎没人能发现它,平日里常常忽然从它身上滑过的手掌消失了,倒是那条被养在发廊里的小柯基望见了它,不断吠叫着。三花也不和柯基客气,轻飘飘地穿过玻璃门,一巴掌呼到了柯基脸上。
事实上,三花什么也没拍到。它的猫掌穿过了柯基的大脑袋,只有微风掠过它的爪子,但柯基还是被吓了一跳,呜呜咽咽地躲在了理发客人的围布下,吓得客人跳了起来,连带发型师失手了,让那颗修剪中的脑袋呈现出一种让中年男人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皱紧眉头的景观。
整个发廊都热闹起来了,但这不是三花的问题。它昂首挺胸,像胜利的将军一样离开了。
天已经黑了许久,城中村的招牌文字发出了或红或绿的光,猪脚饭、烧腊、蒸饺、肠粉、水饺和小炒的味道逐一飘过。三花粉嫩的小鼻尖动了动,肚子里的咕咕响就消失了。虽然不清楚原理,但三花可以骄傲地宣布,自己掌握了靠气味吃饭的技巧。
三花走着走着,飘了起来。身下的人们像河流里的叶子一样流动,流向饭店、酒吧,还有自己的家。
万家灯火在三花身边亮起,封了防盗栏的房间里,一个小屁孩装模作样地读着书,眼睛却不时飘向桌子上的手机。父亲戴着不方便摘下的安全帽,提着两盒街上买的叉烧和烧鸭回了家。早早下班的母亲也煮好了青菜,准备好了碗筷,就等硬菜上桌。
风一吹,三花就像蒲公英一样飘到了另一个家。
男人和女人早早地吃完了饭,歪七八扭地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刷着抖音,床很小,女人的脚搭在男人脚上,不过几秒,男人的脚又搭在了女人脚上。三花理解这种斗争,对猫来说,将猫掌搭其他猫或人上是王者的特权。但这场战争还没分出胜负,便有一阵风吹来了。
这次只有一个男人,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在那自我陶醉地对着手机唱着情歌而已,三花伸了伸身体,发现手机屏幕那头甚至只是一张刘亦菲的照片。三花在空中不断卷曲、伸展身体,就算没风也能快速掠过这个无聊的场景了。
户户人家,或喜或悲。繁花杂草,如蝶掠野。
终于,三花看困了,它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在风中睡去了。
+展开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小琪!”
“在呢!”扎着高马尾的青年高声回答,顺势从椅子上站起来,循着声音方向走,眼睛还黏在电脑屏幕上舍不得离开。“主编,怎么了?”
主编推一下眼镜,镜片折射的光亮打在高琪的脸上,唤回她的注意力。“现在忙吗?”
“嗯……有点儿。”高琪打量着主编的表情,斟酌回答,“手头还有一篇报道要交,周报还没做完,月报今天也要发……”
“这都不重要。”主编捋一把没剩几根的头发,将早就准备好的旅行背包从桌下拿出,挂到高琪的肩膀上,“现在、立刻、马上出差。”
“啊?”
“司机已经等着了,往返火车票行政也买好了,差旅申请我已经批了。”
“不是——”
“刘师傅!”主编再次高喊,“带走!”
“你倒是告诉我,去哪儿啊!!!”
高琪被司机师傅拖走了,她的悲鸣还残留在办公室,同事们不禁双手合十,祈祷人没事。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顺势躺下。高琪被安全带束缚在车座上,向自己没做完的报告道歉,然后心安理得的打开主编交给自己的背包,开始查找资料。
“坳家村?”高琪从牛皮纸档案袋中找到一本资料,内页中经过裁剪黏贴的报纸新闻,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正听相声开车赶路的司机刘师傅随手降低音量,从后视镜看了高琪一眼,“坳家村你还不知道?最近可火了,短视频上都是它。”
高琪挠了挠鼻子,说:“这不是月底赶工,都没时间玩手机。刘师傅,讲讲呗。”作为一名职业新闻工作者,她已经熟练的掏出笔记本,洗耳恭听。
有人唠嗑的刘师傅也不听相声了,给商务车挂上自动巡航,跟高琪聊起来。
坳家村位于西南山坳,四面环山,交通不便,曾一度被评为特级贫困村。后来经济发展起来,住在里面的人也纷纷搬出山坳,住上精致楼房,而那破烂老宅,则作为古建群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这两年不是出了很多户外探险的主播嘛,”刘师傅切到手控,拐上高架,“最近就有个百万粉丝的主播去了坳家村,但是直播中突发意外,失去联系。”
高琪下意识皱眉,“事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天前。”刘师傅知无不言,“当天夜里看直播的网友就报警了,但是搜救队并没有找到人,现场只有散落的背包和直播设备。”
一个团队,少说四五个人,能做到百万粉丝的大主播,团队人数就更多了,居然一时间全部下落不明?
低头,正要记录的时候,高琪看到被压在笔记本下的那本资料簿。裁剪下的旧报纸上写着“坳家村少女失踪案”。
三十年前,坳家村众人还居于旧址,四方砖房,四面包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口”字结构,将祠堂围在村子正中央。
平日里各家都会嘱咐孩子们不要去祠堂玩耍,毕竟是祭祀祖宗的地方,吵吵闹闹像什么话。孩子们也都听话,只是偶尔捉迷藏会跑到祠堂躲着,除此以外是真的不会靠近半步。
失踪的少女也是其中之一,而她失踪的那天,就是在躲猫猫。
“捉迷藏,捉迷藏。”
“你来藏,我来找。”
“藏好了吗?”
“水缸供桌棺材里。”
“哪里都要找一找……”
“你说什么?”
“啊?”高琪回神。
刘师傅停下车,扭头看着她,“啊什么啊,到站下车。”
高琪背着包,拿着刘师傅给的火车票,进站候车,不过十几分钟便坐上了前往坳家村的快速列车。
列车行驶过程中,她再次拿出那本资料簿,翻过旧新闻,继续往下看。
十年后,坳家村改造,村民搬迁至安置房。为保留原始建筑,施工队对部分房屋进行了修缮,其中包括坳家村祠堂。
坳家村祠堂是村子重地,前后经过多次改扩建,最近的一次修缮正是少女失踪的时候。当时的新闻报道中,基本都是推测失踪少女被来村子施工的外人拐走了,为此施工队的领头还退还了修缮费用。
只可惜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施工队的人拐走了少女,且所有人均未离开过坳家村,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官方再次对坳家村祠堂进行修缮,对危墙进行加固,重整地面等等。为宣传坳家村古建群,官方还举办了多种活动,什么中秋赏月,重回古代……不过效果都不太好就是了。
按照游客评论,不是环境不美,不是活动不好,而是不合适。坳家村古建群不适合这些阖家欢乐的项目。
再之后官方有了新的工作重点,坳家村古建群就这样被搁置一旁。一放好几年,等大家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户外探险博主们,将其当做鬼屋探索的时候了。
其实最先探索坳家村的博主并不是那名失踪的百万博主,而是几个以密室游戏而出名的游戏博主,他们将整个坳家村古建群当做地图,选了两名演员当“鬼”,玩了一场现实版大逃杀。
节目效果很好,网友纷纷表示坳家村古建群可算是找到合适的路子了。越来越多的博主涌来,其中就包括那名百万粉丝户外探索博主。
高琪拿出手机,搜索了失踪博主,首页上很多当天直播的粉丝录屏。
穿戴整齐的博主出现在镜头前,按照惯例向观众科普户外探索要点,提醒大家不要模仿专业操作。他的团队成员早已进入探路,开头结束后,博主将直播设备佩戴到合适位置,开始活动。
进入村子的时候很正常,博主还细细解说了坳家村“口”字型结构的由来;越过外围居住区的时候也很正常,保留在村子里的老东西,都是很好的直播素材。
意外发生在博主进入祠堂的时候。
“这里就是祠堂了,”视频中,博主戴着手套的手推开沉重发霉的木门,伴随着吱嘎声响,跨入其中,“很典型的朱红大门……”
下一秒,视频中尖叫乍起!
还未等博主做出反应,直播镜头便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后,带着裂纹静止。画面最后,便是空无一人的祠堂大门。
后续视频做了加速处理,大概现实时间两个小时后,搜救的消防和民警赶到现场。
高琪收起手机,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打开电脑,搜索起那名失踪的百万博主。
“单亲家庭,勤奋努力,学习成绩一般,直播风格很好……”博主的网评很好,基本是个白手起家的励志人设。高琪也问过了在直播平台工作的朋友,证实了网友评论。
“暂且先排除恶性伤害类案件的可能,他又为何会失踪呢……”高琪低喃,不禁想到了第一篇的少女失踪案。
“捉迷藏。”
可如果跟捉迷藏相关,那为什么最开始玩大逃杀的几名主播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呢?
“不对,肯定还有遗漏的地方。”
从报社到坳家村,快速列车需要行驶四个小时。坳家村所在县城的火车站虽然不偏,但也很难打到车——确切说这边太穷了,连出租都很少。
最后高琪是联络了当地派出所,才坐上老桑塔纳上山进村的。
山里的天气多变,高琪一行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开始下雨,警车不得不在紧急避险点停车,等暴雨过后再继续走。
“您对坳家村的事情了解吗?”车上,高琪询问带队的老警员。
老警员今年五十多快退休了,在县里干了一辈子一线民警,对坳家村不能说很熟,了解的也是七七八八。
“三十年前的少女失踪案,是俺师傅办的。”老警员点着烟,拢了拢警服,“那时候山里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坳家村村长骑着自行车来县里找施工队,说是大雨冲塌了祠堂的一间屋,要重新垒起来。”
“招到人后的第三天雨停了,村长赶忙招呼人开工。那施工队的都是当地汉子,知道山里天气多变,老村长给的也不少,一帮人进山后抢时间赶工期。”
“但在活儿快干完的那两天夜里,山里又下起了雨。”老警员开窗扔掉烟蒂,“还没干透的墙壁差点坍塌,施工队忙了一晚上加固,第二天天晴交工,带着人立马撤走。”
“所以,”高琪插话,“女孩儿就是在雨夜失踪的?”
“你猜得很对。”老警员继续说,“施工队走的时候,失踪者家属就拦住人家不让下山,还报了警。俺师傅带人到现场调查,一没发现失踪者,二没发现可疑痕迹。”
“说起来,就算是有痕迹,也让大雨冲刷干净了。”
“施工队的人全在,没有人中途离开过坳家村,也没有任何能装一个七岁小孩儿的包裹、箱子。所以俺师傅便放他们离开了。”
“当时施工队的头儿为了抓紧离开,或许是接下来还有别的活儿吧,反正是为了立即离开坳家村,当场便把村长给的施工费退了。不过没到年底,施工队便散了。”
驾驶位的年轻警员接茬,“听说是因为在外务工期间,施工队里的一名队员,高空坠落而亡导致的散伙儿。”
“高空坠落?”高琪追问。
“对,给城里建高楼的时候,没穿戴好安全设备,失足坠落。”说着,年轻警员还找出存在手机里的旧新闻照片,递给高琪看。
“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能不眼熟吗,就是现在那名失踪博主的父亲。”年轻警员收回手机,“他是遗腹子,父亲坠亡后,母亲改嫁,但发现怀孕后又被二婚丈夫离婚。娘家人卖了房子去了外地,再没回来。”
高琪听得一愣一愣的,手下的笔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这就是命运?
她敢打赌,自己要是这么写了,甭管会不会投“走近科学”,自家主编就能先把她掐死。
众人在闲聊中过了大半个小时,突如其来的暴雨戛然而止。不过十几分钟,车辆停在了坳家村古建群的门口,也是整个坳家村的村口。
“从这里要用走的。”
村子建筑密集,汽车没法走。高琪背着摄像机,挂上新闻证,换上防水靴,踉踉跄跄跟在民警后方往祠堂走。
朱红色的大门有些掉漆,中间拦着黄色警戒线,附近驻扎的刑警和官方团队也在雨停后再次活动。
失踪不过72小时,还有搜救可能。
高琪没有打扰他们,乖巧的跟在老警员身后拍照、录像,记录关键点,以期望回去后能写一篇配得上这趟差的报道。
老式祠堂正门口院子里摆着四个水缸,因为暴雨里面有了积水;正对大门的石墙上刻着一首诗,但已经看不清写的什么;绕过石墙才是正堂,堂内有一张铺着破旧桌布的供桌,菩萨前是排位,承重柱两侧是空棺。
高琪拍着,走到了菩萨背后。
跟墙壁固定在一起,混着黄土和水泥的菩萨像背后,正淅淅沥沥的滴着水。
“这地方漏水了?”高琪抬头望向房顶,并没有看到漏水的痕迹。
“怎么了?”老警员闻声走来,顺着高琪手指位置看去,表情逐渐严肃。
他一把扯过高琪,将其拽离祠堂,一边去旁边房间找人,不一会儿负责现场勘查的众人便集中在了菩萨像的背后。
“凿开吧。”
“先把菩萨像跟墙壁分开。”
俄而,伴随着块落地的声音,一堆白骨从破败的墙壁里显露出来。失踪的博主也在菩萨像里找到。
骸骨的出现像是一个信号,原本安静的搜救犬忽然冲向祠堂院子里的四个水缸,在其旁边狂吠。警方挪走石头凿的水缸后,露出了被盖在地下的其他失踪者。
现场一片混乱,老警员却很安静。他站在高琪身边低喃,“那不是失踪。”
三十年前的少女不是失踪了,而是被害了。她被藏进祠堂的墙壁里,怪不得小伙伴找不到,父母长辈找不到,搜救员找不到。
“捉迷藏,捉迷藏。”
“你来藏,我来找。”
“藏好了吗?”
“水缸供桌棺材里。”
“哪里都要找一找……”
“找到了。”
“……”老警员猛然扭头望向高琪,“你从哪儿听来的这首歌?”
高琪茫然,“我不知道。当我看到三十年前的新闻时,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首歌。”
“那是坳家村孩子自己改编的歌。”
“叫《捉迷藏》。”
老警员打量着高琪,瞳孔猛然收缩。
他想起来了,那没有公开过的失踪少女照片——
跟眼前的年轻记者,长得可真像啊。
+展开从诙谐的开头切入,中间的铺垫营造了一些悬疑氛围,最后暗示女孩失踪是施工队干的,很难想象七岁幼女在那个雨夜遭遇了什么。
坠楼死的那工人是罪魁祸首的话,队长至少也是个包庇从犯,但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惩罚,有些意外。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既然已经轮回成了女记者,那怎么还有力量去弄死主播?这次还是团灭,之前的施工队反而只弄死了一个,好奇怪哦。而且狗狗们的嗅觉也突然恢复,嗯....
抛开这些小问题不谈,结尾意图点在“轮回”上,但感觉不到冲击力,全篇最喜欢的地方是:
不是——”
“刘师傅!”主编再次高喊,“带走!”
“你倒是告诉我,去哪儿啊!!!”
简洁且画面感强烈,还很乐。
PS.捉个虫:菩萨前是排位 ->牌位。
Vol.226「贷款」《失衡》
作者: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三千零一十三点五元,也就是……吕出佘用铅笔在便签纸上写下短短一串数字:3013.5。
他盘着腿坐在床上,斜靠着墙,一只手撑着床头柜,蹙起的眉头下两只眼睛来回挪动,从亮起的手机屏幕到便签纸,再从写满数字的纸移回到手机上:拔了两颗智齿,补了三颗牙,一共是…2940元;咦?怎么就变成3开头了?哦,对的对的,是花呗,我用了花呗,还要算利息。吕出佘直起身子,摇晃头部,感受到脖颈与双肩之间传来的噼啪声。
结果还是不变,一共3013.5元,分三期还清,每个月1004.5;有零有整的还刚好除得干净。吕出佘随手把笔一丢,看它咕噜咕噜地在床头柜上滚动,直到停在墙边。
要不,再再算一遍?吕出佘自己都忍不住干笑了两声,这一周自己查账算账的次数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了;平日里拿钱用钱,可从来没有窘迫过,谁想去了一趟牙科竟要花出去这么多钱,也是自己平时不注重清洁牙齿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可要是自己手上有个两千三千的存款……
“喂,老吕,牙齿还疼不疼啊!”
房门挨了一下敲便“呼”地被猛推开来,一高个寸头男正探手扶住从另一侧弹回来的门,正是吕一同租房的室友佟东。
吕出佘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这会儿已经不同了,而且也过了一周……”
“那还等啥,走!下楼搓一顿去。”佟东一如既往的大嗓门,不等吕出佘回话便甩着拖鞋向玄关走去。
“来了,来了。”吕出佘抓起手机钥匙,跟着出了门。
只是在路上,吕出佘仍继续想着钱的事,要是自己手上有三千,不,哪怕两千、一千的余钱,也不用这么的令人发愁了。下个月10号发工资,可也是下个月10号还花呗,这就先去了一千……
“诶诶,到了。”佟东手肘戳了过来,两人已经到了常去的小菜馆前,“怎么说?”
“怎么说嘛~就还是老样子吧。”
“行,老样子。”
老样子,就是每人点一个菜,再来个两人都爱喝的酸辣汤,这就是平时打牙祭的标配了。吕出佘抬头扫了眼墙上的菜单,点了个小青菜。
“我得清淡点,”注意到佟东眼中的疑问,吕出佘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行行,那我也来个清淡的;见鬼,这儿都有啥清淡菜啊,喂~老板娘……”
不去看佟东和老板娘的拉扯,吕出佘继续算心里的帐:下个月工资还掉花呗的一千,然后是房租水费电费,这就去了一大半;上班的交通费也是省不了的,会员费倒是可以停,什么哔哩网抑云的,是了,得赶紧把自动续费给停了。直到饭菜上来,吕出佘还在操作手机屏幕,一次次按下“取消订阅”的按钮,顺便还提交之前买的洗发水和痛衣的退货申请,那瓶洗发水还没开过,那件痛衣的质量本来就不咋地。一边吃饭吕出佘一边继续浏览交易记录,查看哪里可以节流一下;哦,可不能忘了,暂时只能用右侧牙齿吃饭,吕出佘调整了一下牙齿和筷子的位置。
“老吕,这餐你付我付?”
吕出佘放下手机闭上屏幕,咽下嘴里的饭菜,看了眼佟东,放下筷子。
“上次是你还是?”不,其实不用问,吕出佘自己也记得上次下馆子是谁付。
“上次是上上周的周三那次嘛,是我付的。”佟东轻声说道,“你去看牙花了不少钱,手头紧的话要不这次还是我先付了。”
“不用不用,说好了一人一次,这次轮到我。”吕出佘抓起手机亮了亮余额,“生活费我还是够的,虽然省不下啥钱来。”
“行啦,很可以了,我们打工仔,收支平衡就差不多了。”佟东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去买个奶茶,要不要给你带?”
“不用不用,那我就吃完直接回去。”吕出佘摆摆手,眼仍盯着面前小半碗米饭。
“哦对了,”佟东走出餐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按住吕出佘肩膀转他过来,“之前出的那个什么‘山寨宝可梦’的游戏你有买吧,我把老徐他们叫来了,今晚群里大家一起玩。”
……
【自购买起超过14天,或游戏时间过长的产品通常不会获得退款】
吕出佘双手在脸上狠狠地揉搓了几下,深深地通过鼻子叹出一口长气。
当你负债的时候,就不再会感到自由,如今吕出佘坐在电脑屏幕前翻看自己的消费记录,怎么看都觉得无谓的消费太多太多:每天不是可乐就是奶茶,是想得糖尿病吗;这几个月在手游上的充值累计起来,都够再进牙科做一遍手术;点了这许多外卖,从来没想到外卖费用加起来也有许多,或许应该试着在家里做饭,应该能省不少钱,但转念想到许久未用的厨房堆积的垃圾和污垢,清洁和买厨具的钱,怎么算都划不来。末了,吕出佘再次叹了口气。
“本来应该是收支平衡的啊”
END
写于2024.1.24
本月写的是短小的流水账文,因为最近去看了牙医所以有感而发(牙科真的费钱)。
在找灵感的时候还看了泰国的关于贷款金融的一个广告,发人深省,泰国广告有东西的
+展开
我……本来以为是个有伏笔的小故事,结果……它居然真的是个流水账——是正儿八经的“账”……
要是把最后的说明放在最前面就好了……不带着奇怪的期待的话,反而会觉得这故事挺真实。
——
看完说明再转头看,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之后,居然会很通感……
不管是被突发事件掏空存款乃至借贷的惨状,还是面对朋友小心翼翼维持的自尊,还是在钱没有之后才开始懊悔的那些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消费……都好真实……
会想到刚毕业的时候的样子,每个月为房租吃饭所苦,日子过得凑凑合合的,却也有那么一两个在身边共度他们不知道的难关的友人。
不再那么艰苦之后,看那些苦楚也会觉得是有意义的人生——但身在其中的人肯定不会这么觉得吧。
——
祝你牙好胃口好。
又:山寨宝可梦什么的,真·紧跟时事。